韩静泊的杯中之茶泛出莫测的碧色,他轻饮而下:“若是苏滢知道她的丈夫和她的继母联手算计她的父亲,你这桩命中注定的姻缘会不会变成天下最大的笑柄?”
只消一语,韩熙便失了桀骜。
韩静泊接着说:“方依提议接近苏家而后反噬于我,她对你所说的每一句台词都是与我一起精心推敲的。相信她,你必然步步筹谋,俟机向我报复;怀疑她,你也会参与她的计划,从中探出我的意图。不管你对方依的话信了几分,都势必成为我攻占苏家的棋子。”
韩熙木然起身又木然落座,眼中刮起风暴,许久才恍然道:“方依她一直在骗我!”
“也不尽然,至少她肮脏的出身和那个嗜赌如命的父亲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否则我没有筹码牵制这个狐狸一样的女人。我利用她的虚荣,她利用你的善良,最终,我睡过的女人成为苏乾宇的妻子,我捡来的儿子娶了苏乾宇的女儿。”韩静泊继续饮茶,仿佛这场交谈无关紧要。
韩熙开始仓惶,面色晦暗,喃喃动唇可什么也没说出口。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韩静泊整理衣衫,肃然而立,“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帮我夺回宇辉,若是不配合,后果可想而知,我这位老朋友就算再宽厚仁慈,也容不得自己的妻子跟女婿暗通款曲。你要知道,我设局,从没输过。”
韩静泊走了,韩熙在壶中续了沸水,微微摇动,看那细长的茶叶慌乱沉浮。
“是局总有输赢,无局方可长胜。爷爷当初说的这句话,我现在终于懂了。”热茶倒入瓷杯,轻轻一嗅,笑意蒙上清香的水汽。
韩静泊算计精准,操控全局,然而主宰一切的幕后者并不是最可怖的。韩熙从不设局,行事却处处是局,只因他把自己视为棋子。
杯盏刚空,茶艺师便进来了,她四顾一番,平日里不露情绪的眼睫慢慢弯起,折成蝴蝶的翅膀,她简单做了几个手势,韩熙看得明白,琳琳说,老大,录像内容好像跟学辰哥哥有关,你们万事小心。
她添好茶水,向外走去。不多时,韩熙收到琳琳发来的视频,是韩静泊吩咐姚澈尽快找到学辰的软肋,若不提早牵制,势必养虎为患。
原来他们竟是同一阵营。
韩熙默默看表,窗外的两个人已经独处一个小时。
姚澈回来了,手中提着两个礼盒,对韩熙道:“韩董事长太讲究了,临走前特意送我茶叶,其实我啊就是给allen跑腿儿的,真不用这么客气。”
“我爸就是老北京人的习性,凡事求个有里有面,听口音,姚哥是河北人吧?”韩熙给他倒了杯茶,双手递过去。
姚澈连忙接了,点头示谢:“我这硬舌头是扳不过来喽,没错,我张家口,蔚县县城的。”
“打树花的那个蔚县?”对于各地民俗,韩熙大略知晓。
“是啊,别的地方也有叫打钢花,打铁花的,可我还是觉得叫树花好听,火树银花嘛。拿老木瓢舀铁水往上一泼,这滚烫的铁水一碰城墙就迸出树花来,那叫一个壮观!我一亲戚就会这手艺,他家里有个柳树疙瘩做的长勺,专门打树花用的。我打眼这么一看啊,你肯定也是个会滑雪的,天冷了上我们那边玩儿去,划完雪顺道看看民俗表演,我给你当地陪。”姚澈谈吐伶俐,绘声绘色几句描述显得诚实恳切,可那双情商不低的眼睛分明藏不住蠢蠢欲动的狂佞。
“是有必要带滢滢出去走走,北京这地方物欲横流,人心叵测。”韩熙旋转瓷杯,轻轻一掷,带着戾气,径直砸在那面巨大的玻璃上。
盛怒未消,韩熙冲出门去,来到长椅旁,一把提起学辰衣领顺势将他推倒。
触到地面,学辰清醒过来,可他怠于回击,就那么听天由命地被韩熙扼住喉咙,他听到韩熙在耳畔说道:“姚澈是韩静泊的人。”
呼吸困难起来,他也不挣扎,濒死的感觉反而令他放松。
“你放开他!”最终还是苏滢制止了韩熙发疯。
姚澈是在学辰起身后才跑来的,拍他身上的土,问他伤到哪儿了。学辰摇摇头,始终看着苏滢,他说:“你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
他说的不是歧义句,却让两个人的关系不清不楚。
韩熙的神态成了一幅骨法奇峭的山水画,气势宏阔,墨韵坚凝,他要动怒了!
待学辰和姚澈走远了,苏滢扎进韩熙怀里,不解释,不认错,只是说:“这么晚了,咱俩回家生孩子去吧。”
韩熙搂过她,只觉她左肩湿了一片。苏滢这才辩白:“那不是口水,是眼泪,你大舅哥失恋加失眠,三天没睡觉了。”
韩熙顿下脚步,问道:“你答应他什么?”
“他有一只断腿的猫,问我要不要。”苏滢摇着他的手臂,“韩熙,我想养。”
“宠物没有选择权,对它来说,主人就是它的一生一世。你做了养它的决定,就要拿出照顾它一辈子的责任心。这跟结婚性质一样,不离不弃,直到它死。”他竟同意了,因为一道划痕就要换车的完美主义者怎样与一只残疾猫共处一室?
“嗯,我保证对它跟对你一个样儿,以后咱仨好好过。”
“你不怕我掐死尹学辰的猫?”韩熙清朗一笑,星辉散在他唇间。他垂下的手被苏滢用力握住,有过肌肤之亲,他躯体的每个部位对她而言都是一条蓬勃的生命。
苏滢从他脸上摘取月色,他的五官总是那么冷,永远需要她的熔炼。
他们取了车子,苏滢刚刚拿下驾照,主动请缨当司机,韩熙由着她去开。
她的车技如她行事一般,不疾不徐,稳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