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学辰的声音低沉飘忽,像是卡在礁石的鱼。
“尹学辰!”苏滢吼道,“你现在马上到荣格去找我哥做检查,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钱不是自己的,名不是自己的,连心都不是自己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苏滢,你好像没资格管我。”他语调生硬,字字如冰,可尾音却又带着笑意带着暖。
“我不管你,还有人管你吗?这么卖命这么拼,赚再多钱有什么用?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死了连个继承财产的人都没有,谁给你买骨灰盒还不一定呢!”
“……”隐隐的叹息,自嘲的笑。
苏滢暗悔失言,柔声道:“亲哥,我不是咒你,从受伤到现在一年多,你犯过多少次了还折腾自己!你答应我去看病,让我踏踏实实拍完婚纱不行吗?”
“你和韩熙……”
“领证了!正在许轻这儿拍片,你要跟她说话吗?”
许轻一瞬就到了苏滢面前,曲着手指准备接电话,然而她清晰地听到嘟的响声,连同她的呼吸一同断掉。许轻不由心悸,打过去他没有接,于是发信息给他:从现在开始我不吃东西,直到你出现。
无力挽回一个人的时候,威胁就成为一种本能,这种无意识的算计可能相当奏效,也可能换来彻底的决绝。
威胁石沉大海,学辰没有回复,电话也关机了。
苏滢再无拍摄的心思,换回便装,擦掉唇彩,握住韩熙的手:“我不想拍了。”
“好,我们回家。”韩熙脱下礼服,带她离开。
临走前,苏滢对许轻说:“韩熙给我买的婚纱每一件都价格不菲,我把这些全部留给你们工作室,租出去也好,拍照也好,你少收点钱,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在地底下摸爬滚打的小蚂蚁,买不起你那么昂贵的爱情。”
助理们放假半天,接连离去。许轻一件一件抚过婚纱,反反复复从这头走到那头,回味着苏滢意有所指的那些话。
“苏乾宇的女儿真能造,这些可都是欧洲高端品牌的私人定制,加起来怎么也超千万了吧,咱得买套奢华点儿的相框送人家,不然太不讲究了。”乔森轻笑,“这苏滢听说尹学辰出事就抹眼泪,连婚纱照都不拍了,看来俩人真有过一段儿。”
“木头,你先回去吧,我等学辰来。”她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双眼定在路口,目光却落在更远的地方。
“要等也得先吃饭,我妈亲手做的素什锦和玫瑰豆沙包,你尝尝。”乔森把食物递到跟前,蹲在她脚下。
“我跟学辰说,他不来,我什么都不吃。”许轻没看他,也没看任何东西,她的心神已经彻底散掉。
阳光由盛转衰,视线越来越暗,街灯亮起,黑夜与白昼交接。
许轻蜷成一团睡着了,紧握手机,眉心上锁。乔森开门出去,他想透口气,他受不了这种折磨。
路旁的饰品店聚集了很多女学生,似在抢购热销商品。乔森凑上前去,货架上的古铜色指南针项链已经瓜分殆尽,他拿起最后一条,问身边的学生:“这是allen同款吗?”
“对啊,他在节日里说从十几岁就开始戴着,没离过身呢。你那个让给我好不好?我想再买一条送我姐们儿。”女学生双手合十恳求着,“没有allen哥哥的项链,我们的日子寂寞如雪,求你了。”
乔森本要给她的,想起许轻又收回了手:“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更需要。”
他赶忙付钱,又到附近买了炸鸡,筹谋一个让许轻吃东西的计划。
天空的平方招牌下,有个茕茕孑立的身影,分明处于闹市,可那个人却像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孤独得连风都躲着他走。
乔森认出那是学辰,便说道:“看来你是当真了,小轻她任何时候都不会亏待自己,你以为你值得她不吃不喝吗?她刚消灭三个豆沙包,现在又让我去买炸鸡。”
学辰摘下口罩,给乔森一个很强烈的笑,而后抹去表情:“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吗?何必自欺欺人。”
乔森神色坦然:“尹学辰,是我没信心还是你太过自信了?这么着吧,咱俩打个赌,你躲一边儿看着,她要是吃东西就算你输,你输了就得有自知之明,该滚蛋滚蛋,别再缠着她。”
“好。可如果我赢了呢?”学辰玩味地戴上口罩,遮去所有情绪。
“那我……”乔森紧张得要死。
“那你就替我好好照顾她。”
这不是赌局,而是一场交接仪式。
乔森开门进去,叫醒许轻:“他走了好一会儿了,给你带了炸鸡,他说你吃完才能打给他,他会在电话里问你每块炸鸡的口味。”
她窝在沙发一动不动,显然识破了骗局。
乔森将项链塞进她手里:“怕你不信他来过,他特意留下的。”
许轻记得这个指南针吊坠,初见学辰时,她还以此讽刺过他。她蓦然起身,飞速拆开饭盒,捏起炸鸡便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默记,鸡腿是黑椒的,鸡翅是孜然的,鸡排是咖喱的,鸡米花是麻辣的。
她的侧影印在窗上,乔森的冷笑融进月色。躲在黑暗里的学辰感到地面在塌陷,耳畔涌起接天的海潮。
他看到的真相是自己彻彻底底输了,连最后一丝顾念都变成不堪的妄想。
铃声响起,手机屏幕出现许轻的照片,他没有接,漠然看着那张明丽的脸模糊成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