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歙道卢坦上奏:宣歙道本耕地不足,粮食全靠四方商贾集运,今值逢大旱,饥馑遍地,粮价飞涨,臣以为不应压低粮价,而应反其道而行,提高粮价,吸引商贾前来,方能解除灾荒,请求朝廷续拨钱财十五万贯。”捧起最上面的一本,她清声念道。
李纯顿下手中的御笔,问:“十五万贯能买多少斗米?”
“长安城里米价百二十钱一斗,依照卢詹事的意思,据妾的经验,二百钱一斗的话,粮商才会闻风而动。”谢若耶心算片刻道。
“批下去,着拨二十万贯予卢坦赈灾。”李纯道。
谢若耶看着那支御笔,“陛下,妾,妾不会。”
“来,我教你。”
“陛下”谢若耶本不是矫情的人,意外的情愫一过,趋步向前,恭恭敬敬地捧着御笔待命。
“这里。”李纯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奏折:“命户部着拨二十万贯予宣歙道。”
谢若耶先在一旁的纸张上用手指比了比,担心她的字拿不出手,李纯看着她葱白的尖尖指头,眸光微动,“习过字帖吗?”
“临过。”
“写。”他道。
谢若耶运足浑身的力凝在笔端,照他说的,一笔一划批上去。
两三回下来,李纯笑道:“孺子可教。”
清浅一笑,她又拿起一本念起来。
李纯眯眸看着她,那抹轻柔的笑靥,如扬州三月间河岸的拂柳,鲜嫩而婀娜,让他心头的压抑顿时一扫而空。
“陛下过誉。”谢若耶换了口气道。
李纯接过一本自己批了,又问:“你刚才说你今年十五岁?”
“是,妾虚度十五年。”
夜中,有风徐徐而来。
李纯的脸微侧,透过层层烛光,她看到他清俊的眉眼下有片乌青,蓦地有几丝心疼:“陛下,夜很深了。”
许久。
“你不小了。朕想为你择一贤郎,芳年短暂,不要辜负。”他丢开厚厚的奏折,肃然看着她,“听说去年你在成都城外遇险,为高承玉所救,他对你颇有意思,几次上书请求寻你。”
“”她一时间无语。
“仲阳又说你想出宫。”没遇到宫中大赦宫女的年份,只有赐婚一条路。
谢若耶惊觉糟糕,她心心念念着出宫重振谢家的香粉生意,从未想过嫁人这回事儿。遽然僵在那儿,抓着裙襟,不知说什么好。
“下去吧。”见她不言,他阖上最后一本奏折,道。
三更更鼓响了,御案下的云头龙纹锦面靴子移开,见他要走,谢若耶敛目,声音细小:“妾几年前在外经商时,多喝一杯酒,思春之下,未顾及闺中声誉,和情郎不曾辜负春宵之夜。因而,不敢再奢望嫁人为妻,请陛下不要再为妾做主。”
蓦地,“啪”的一声,李淳的手拍向桌案,身后侍从婢女俱皆垂首。
“谢若耶。”声音转沉,天子的威仪尽现。
“妾不敢欺君。”她抖抖擞擞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李纯丢下一句:“你既已懂风月,今夜,就由你来服侍朕安寝吧。”说完,踱步而去。
随侍的宫婢忙拉起腿软的她,教导:“你只需服侍陛下宽衣,净房自有人候着。”
这一夜,唐宪宗朝的女史在《内起居注》中载:二十三日,帝命一掖庭郑氏宫女随侍榻侧,惜身,未行床笫之欢。
“更衣。”李纯醒来道。
这时,外面的更鼓刚刚响过,谢若耶惊讶他准时醒来,却见内侍和宫婢已备好上朝的服侍,唤她过去服侍。
只两个时辰的睡眠,他就精神焕发,换上龙袍后更是虎虎生威,卓尔逸然,他离开前俯身凑近谢若耶:“朕的龙体,比之你的情郎,孰胜?”
“”谢若耶惊颤几下,心头大震:“妾”
帝王轻笑几声,整冠出去。
“贵妃,昨夜圣人行幸的是掖庭郑氏。”一早,郭贵妃宫里的婢女炽苁就道。
“郑氏?”郭贵妃想了想,掖庭美貌的女子她都察看过,对这一位却没有印象。
炽苁担忧地道:“要不要奴婢将她宣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