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玄墨拍拍东方暨明肩,道:“或许她有难言之隐呢”“庭审时, 我问过她,她亲口承认父亲是她所杀, 哪怕是句对不起, 她也吝啬说, 简直死不悔改。”“东方”邹玄墨叹气。“我真是悔不当初。”他当初就不该娶她,得知真相的那刻, 他的心犹如被人一刀一刀凌迟, 她怎么能面对他还能如此坦然。“她不是公主。”邹玄墨道。“可谁能告诉我真正的公主在哪里她一口咬定她就是公主,我就是有心替她开释也是无能为力。”邹玄墨看着出来的郑容乾, 对东方暨明道:“现在就看阿奴,希望阿奴能有所斩获。”死囚室。乍见细奴, 卫瑟并不意外。“你来了。”卫瑟窝在稻草堆里困觉, 听到细奴的声音, 卫瑟坐了起来。狱卒打开牢门, 细奴拎了食盒进去。“哇哦,你的肚子你你你几个月了”卫瑟盯着细奴微凸的肚子瞧个没完,完全没有身为死囚的恐惧。细奴打开食盒, 里面有卫瑟爱吃的卤鸭脖,卤凤爪,卫瑟笑笑,很不客气,在衣裳擦擦手,左手持卤鸭脖,右手持卤凤爪,左一口右一口啃了起来。“马上就五个月了。”细奴说。“真好,阿奴要当母亲了。”卫瑟笑,又道:“取名字没”细奴摇头:“还没有,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你们这里太落后,搁在我们那儿,照个b超,小鸡鸡一清二楚,男女立现。”卫瑟夸夸其谈。“b超是什么”“哦,是一种超声波,很厉害的,嗨,说了你也不会懂。”细奴笑笑,“也是,我那么笨。”“你哪里笨了你是我见过顶聪明的,真的,阿奴,我教你那些东西,我也只是见过,没尝试过,拿织毛衣来说,我其实就是纸上谈兵,可是你不同,你一点就透,你要放在我的时代,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你绝对是这个”卫瑟高竖了油腻腻的大拇指。卤鸭脖有些辣,卫瑟辣的直吸溜嘴,细奴倒了果酒给她。卫瑟喝了,抿嘴笑道:“荔枝酿”“是的。”细奴点头。卫瑟又伸手在食盒翻,看见一盘肉末炒年糕,抓了一片丢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我给你孩子取个名字吧,小年糕怎样,这名男孩女孩都适用。”细奴点头说:“好。”侧过头,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滴在稻草甸子上。卫瑟还在自说自话,“我后悔没给他留个一子半女,你说我们成亲时日也不短,而且夜夜欢爱,我的肚子怎么就没有动静呢难道我真的遭报应了。”“别这么说,你不过是占了她的身体,你并不曾做坏事,要遭报应也是她,不是你。”见卫瑟盯着她看,细奴眼睛躲闪,避开卫瑟的审视。“果然什么都骗不过你。”卫瑟叹道:“没错,我不是公主,我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因为贪恋尘世,便附身在这俱躯壳上。”“她呢”细奴问。卫瑟摇头:“不知道,大概做了太多坏事,遭报应了吧,我看是个公主的壳子,有便宜可占,没多想先占了再说,我那时候哪里知道她原来也是个冒牌公主,太后自己肚子不顶用,生不出孩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在民间偷偷抱了一个孩子进宫骗先帝说是自己生的,后面的你都知道了。”“瑟瑟,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帮你脱罪”细奴一把拥住卫瑟,她就知道她认识的卫瑟不会是凶手,卫瑟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又怎会杀人。“你什么也不必做,这样其实也挺好,让做恶者得到应有的惩处也算告慰死于她手上的亡灵。”卫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刺疼了细奴。“不,我不要你死,那不公平,不是你的错,不该由你来受过。”“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于我来说,多活这六年都是赚来的,更何况我还过了一把公主的瘾,没几个人有我这运道。”公主不是谁都能做的。细奴呆呆看着卫瑟,“我一直感谢上苍,在我最艰难的日子里有你的陪伴,瑟瑟,是你让我看到希望,不要放弃,案子兴许还有转机,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阿奴,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别折腾了,我累了,真的累了,我每天活得战战兢兢,活得小心翼翼,宫里中秋节夜宴后,东方要回范阳祭奠他父亲,我不敢跟他回去,我知道他对我很失望,可他什么也没说一个人走了,临走,他告诉我,他一定会找到杀害他父亲的凶手,将凶手绳之以法,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外面传来沉沉脚步声,细奴紧紧拥了卫瑟,泪流满面看着郑容乾一行人,三个托盘分别置放卫瑟面前,分别是利刃一把,白绫三尺,鸩酒一杯,让卫瑟选。“你们要干什么她是冤枉的,人不是她杀的,真的不是她。”细奴急喊。郑容乾拱手一揖,道:“皇上有旨,苍梧王妃与罪女姐妹情深,待苍梧王妃见过罪女,即刻行刑,不得有误,王妃请速速离开,不要干扰下官行刑。”“郑大人能否再宽限些时日,我这就进宫面圣。”“圣意难违,下官也是遵旨办事,还请王妃行个方便。”郑容乾挥手,衙役上前就要托细奴出来,细奴紧紧抱着卫瑟不松手。“我不信,皇上不会这么做。”皇上和卫瑟的感情向来很好,皇上怎么会亲自赐死卫瑟“我是犯了众怒,人人得而诛之。”卫瑟苦笑摇头,“去吧,于我来说未必就是坏事,我终于可以解脱了。”“瑟瑟,你当真舍得下东方的一片深情”卫瑟仰首望向房顶,再回首,她俯身,贴近细奴耳侧,说了一句话,细奴骇然看她,却被卫瑟推出了监房,将监门带上。隔着栅栏,卫瑟喊话郑容乾:“苍梧王妃有孕在在身,不宜观刑,烦请大人将苍梧王妃请出大牢。”“来人,送王妃出去。”郑容乾挥手,狱卒擒了细奴胳臂,将她驾了向外走。“瑟瑟,瑟瑟”卫瑟持过鸩酒,仰脖一饮而尽,道一声:“卫壤,你够种”倒下前,卫瑟唇边浮升一抹苦笑,卫瑟觉得小皇帝做的最有种的事就是将她赐死,还好这三种死法也不算太难看,至少都给她留了全尸,不知道她死了,小皇帝可会为她流一滴泪呢神识抽离身体,浮于半空,卫瑟看到细奴哭晕在邹玄墨怀中,那抹熟悉的青色身影仓惶而入,郑容乾对他说了什么,他发疯一般喊着她的名字冲进监牢。“瑟瑟”碎玉轩。细奴不顾邹玄墨阻拦,几乎是携裹着一腔怒火,冲进碎玉轩,她要见卫壤,她知道,卫壤一定会去碎玉轩。她赌赢了,卫壤果真在碎玉轩。“是你下令赐死瑟瑟。”“是朕。”卫壤一身素白衣袍背对细奴站在一株海棠树下,这里有他最美好的童年,那个精灵古怪的女子教会他很多。他长大了,也长高了,比她出宫时又拔高了一截儿,现在已经与她一般高了,看着那个被她和卫瑟呵护长大的小皇帝,细奴的眼泪顺着眼角长滑而下,颤声道:“皇上,不管怎么说,你都唤她一声皇姐”“她不是。”卫壤道。“你怎知她不是”“因为真正的卫瑟正是为朕所杀是朕推卫瑟下水,真正的卫瑟并不会游泳,可是她会,她会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时候,朕便知道她给朕讲借尸还魂故事的女主角就是她自己,陆胜男。”借尸还魂“你既知道她是无辜的,你还那么做”“看着她和东方暨明在朕面前大秀恩爱,朕心里会不舒服,很不舒服。”“你居然偷偷喜欢瑟瑟。”“朕喜欢她有什么错本来,朕只是关着她,只要你不回来,她就不会死。朕派杀手刺杀你,可是他们全失败了,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不回来,母妃和苍梧皇叔会生活得很幸福。”“原来皇上打得这个如意算盘,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细奴活着,让皇上失望了吧。”“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皇上现在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卫瑟都被你赐死了,区区一个细奴又算得了什么”“你真当朕不敢动你”细奴挺直腰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杀便杀吧,细奴绝无二话。”卫壤豁然转身,早已是泪流满面,心中有口恶气难平,重重喘气,末了,恨声道:“荣寿,传朕旨意,林招娣毒害国舅爷,罪不容诛,林栋梁教女无方,罢黜林栋梁户部尚书一职,将林招娣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奴才遵旨。”“身为皇帝滥杀无辜,皇上与昔日的太后又有何分别”细奴只觉齿寒。“太后一介妖妇,倒行逆施,我乃真命天子,妖妇如何与我比”“真命天子”细奴仰天大笑,“我不识字,不代表我没听过玄天观主,皇上祖上这皇位如何得来,皇上不会不知道吧”“大胆梁温书,在朕面前,休得放肆。”卫壤怒喝。“干爹说,太后中风是因为长期服用一种慢性药物所致,皇上怎么说”“呵,神医不愧是神医,居然被他发现了,不错,是母妃买通太后身边的苑嬷嬷,在太后的吃食里下毒,试问大胤宫怎可有两位话语人,有太后,就没有朕母妃怎可让她一人独大”“太后拜太妃所赐,如今吊着一口气,细奴在此恭喜皇上终于得偿所愿,细奴恭祝皇上圣体康泰,万寿无疆。”说完,细奴拧身就走。“阿奴”“皇上还有何事”细奴止步,闭眼。“她走的痛苦吗临走可有说什么”“皇上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看。”细奴出得碎玉轩,邹玄墨就等在门口,细奴持握他手,哽咽道:“我们走吧。”“好。”邹玄墨掀唇一笑,横抱起细奴步出宫门。“衍之”荣梵的声音自城楼上方响起。邹玄墨抱着细奴并不曾转身,匀步而行,有羽箭在耳畔响起,相继落在身侧。荣梵扬声喊话邹玄墨:“衍之,有你一日,我儿这皇位便坐不安稳,所以,今日,你我在此做个了断。”“太妃想如何了断”不为她所得,杀之又何妨总好过便宜了那贱人梁温书。荣梵挥手:“放箭”“母妃”卫壤闻讯赶至,大骇,“大胆罗赞,你敢违抗朕命”“还不拦住皇上。”荣梵吩咐左右,卫壤被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母妃大袖落了下去,羽箭纷纷向着那抹紫衣蟒袍而去。霎时间,屋檐上,大批的黑甲军盘踞,羽箭齐齐落下,荣梵眸色立变,及她身后的禁军倒下一片,赞军校尉罗赞被乱箭射死。“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荣梵怒吼。“妖妃残害皇族,还不将妖妃拿下。”宫门开启,卫霄手持启隆大帝遗诏策马而来,高唱:“先启隆大帝遗训:吾之七代孙,苍梧王邹玄墨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即日登基,即皇帝位。”“臣等救驾来迟,吾皇受惊了”卫霄身后,是满朝文武大臣,卫霄下马,领着一干群臣向着邹玄墨伏地叩首,带头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细奴惶惑抬首,头顶上方,那双重瞳于暗夜夺人眼目,光彩摄人。生重瞳者,为天下主。宝历七年,元月初七,年仅十岁的宝历帝卫壤禅位苍梧王邹玄墨。翌日,邹玄墨登基为帝,改元文德,立身怀六甲的发妻梁温书为皇后,因北方气候寒冷,于次日,皇后迁居苍梧行辕待产。文德元年,二月初十,北海王迎娶成玉郡主为妃。文德元年,五月十八,皇后梁温书于苍梧行辕诞下一子,乳名,小年糕,文德帝大喜,为年糕亲赐名:卫疆,即日立为太子。文德三年二月,文德帝与新任瀚海王叶放结盟,瀚海王承诺与大胤永世交好,文德帝放二十五少叶飞归瀚海。文德三年十月,文德帝迁都苍梧。同年,除夕夜,皇后梁温书被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