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那时候你没提呀,你没有和我说过国学院的什么什么事,我那时候又忙着要管扬虹的学业,还要了解府里的一些事情,国学院的事情我差不多都抛在脑后了。这次来江南,要不是你开口说国学院,我也不一定能想起来。”诗青无奈地轻笑一声:“我以前还说煊儿多么多么聪明,原来聪明的煊儿也有笨的时候。”“那你还说我傻”夏烨煊眉间都染着欣喜:“老是傻煊儿傻煊儿地唤我,大概真的被你念叨傻了。”诗青朗笑出来,跟在身后的两名侍卫和维泽不约而同地跟着笑了出来。江南国学院府开设在金陵西北边,选址倒很是清幽,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诗青从马车上搀下夏烨煊来,道:“看,这就是国学院的大门了。”“天呐,好气派”夏烨煊双眸发亮地赞扬了一声,看着挺立的四根石柱道:“读书的女儿家光是看到这架势就可以畏惧,生出豪迈之心了,日后读书定能倍加努力用功。”诗青不置可否,轻轻拉过夏烨煊朝里走去。国学院才开始创办,基本的地界倒是规划出来了,图纸什么的也出来了,可建设的日程却因为一些事情减缓了速度。进到里面才可看出,基本的房屋大致只出来了一个轮廓,真正的成型屋舍少之又少。间或在路上遇到几个读书人样子的女子,均只是略略点点头便不见了踪影。好歹国学院是京里发出的诏令,罗庸倒是不敢不认真办差。谁知道闹出衙役打死打伤米农之事激起了读书人的反弹,让文人和官府杠上了,罗庸恼怒停了建造资金逼迫文人妥协也是正常。不过照这样子看来,施工现场没有砖瓦匠忙碌,这摆明了罗庸还没有放开资金管辖,还在暗地里压住了建造国学院的资金不给发放,让工程处于一个消极怠工的状态。江南国学院环境是不错,可惜现在没什么人气,不见施工的工人,也不见成群结队的读书人,让诗青本打算好的与读书人交流交流的意图落了空。夏烨煊也感到失望,轻声嘀咕道:“我还以为是已经落成了的,没想到只是起了个头。”话里的叹息声让诗青也不由皱了眉,正巧又见到旁边一个行色匆匆的读书人,诗青顿时开口见到:“这位小姐留步”书生顿下侧头看她,见是一富家女子携夫出游,身后还有三名侍从,当下便有些不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这位小姐有何贵干”“我与夫婿特意前来看国学院修筑进展,却没想到到了这儿并未见过如火如荼的开工景象敢问小姐,国学院何时才开工”诗青话说得较为友好,书生虽倨傲却也不好再继续给冷脸子,再看那同她对话的女子一派正直,其夫婿虽显得柔弱,但目光友好,不似奸诈之徒,口气也就略好了些,答道:“要说开工得去问问罗庸,吃里扒外的墙头草,这边刮了刮那边,不愿意得罪人,还握着建国学院的银子不放。”诗青挑了挑眉,还未开口却听夏烨煊问道:“可是停下工程,那工匠的银钱如何发放她们不是要等着再开工”“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国学院是朝廷让办的,自然建造屋舍的工人的工钱也得归朝廷负责。”夏烨煊渐渐移过眼看向诗青,见她锁了眉头,不由轻轻拉了她,冲她一笑。诗青安抚地回他一个笑,见书生有要走之意,遂又问道:“这位小姐,方才我也见有几位似小姐般的书生都步履急促,小姐也如此般,可是有什么事”书生点头答道:“今儿我们好些个读书人都聚集到了这儿,这块地方后背处靠着座不算高的山,山下有处湖,是个极大的空地,平日里我们书生聚会言论都在那儿。看小姐也不是寻常之人,可要随我同去我已是迟来了,小姐若有兴趣,那便随我一起去看看如何”诗青正有此意,见夏烨煊也有些心痒难耐,便笑着应道:“那便有劳小姐了。”国库空虚不是假话。这些年左相揽权贪财,亏空了好些国库存银,左相倒下后,那些银子大多是流落分散到了各地官员囊中,罢官便罢了,总不能抄了每个与左相有来往的官员府邸吧这会引起多大的恐慌所以左相虽倒,但银子却找不回来。诗青出兵北狄解了北狄之患,光是那军饷、粮草、战马等物资就要耗银无数,更别说回来后正遇上的洛阳瘟疫、运河河工之事,更是需要银钱。一番花费,国库所剩银两便不多了。诗青倡议开科举制,兴办国学院,让贫寒人家的女子也能入学念书,这是一个长久之计,短期内并不能见成效。这项壮举需要无数的银钱来支持,可国库空虚,哪来的银子大概天下间的人都猜不到,这些银子,全是诗青私有的。她的俸禄供给府内人吃喝,可她管辖下的青楼、酒馆、商铺的盈利,以及靠着她支持才渐渐发展壮大的商家每年的供奉,还有各地官员的孝敬,她积攒了十年的钱财一直未曾动过,直到科举制的诏令颁下,国学院开始在全大荣范围内开始开创,她这笔钱才有了用途。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诗青看得很淡,前世她有权有势有钱又如何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到头来全是一场空。能吃得饱穿得暖,有爱人始终陪在自己身边便足够了,这些钱她从来没想过要带到坟墓里去。可是国学院开起来后,她还是觉得有些吃不消。看着账目上的钱像流水一般花出去,她深切感受到国库充盈的必要性。但江南收益颇丰,若是降赋税,对于本就空虚的国库又是一项多么大的打击严浓云还有三年时间便要亲政了,若是在这之间不给她留下一个无后患之忧的国库支撑,不给她打下忠诚为君的铁胆臣子帮,她如何能心无旁骛地离开朝堂做她的逍遥王更何况,如今还有了夏烨煊。她答应过,带他去一片远山静静生活,有山、有水,他们会停留在这宁静安详的世外桃源慢慢变老诗青一路神思急转,夏烨煊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时不时地回应一下书生的问话,到达书生所说的那处矮山和湖泊的时候,诗青才回过神来。眼前全是白衣书生装的女子,乌黑的头顶黑压压一群,聚集在一起盘腿而坐,中间是大搭建的一个小圆台,直径约有五米,这时只能听见台上女子说话,而台下的女子们皆屏气凝神听她发言。书生低语道:“自由表达心中想法的时间到了,你们寻处空地学我们这样坐下便可,不要发出什么大的声响。”诗青点头答应,道了声多谢,书生便微笑地悄悄走进人群。“煊儿,我们坐远一点,听她们说便可,知道吗”诗青嘱咐一句,见夏烨煊点头,便牵着他寻了处较远的地方坐下,两名侍卫和维泽离得更远些,却一直关注着自家主子的状况。“咱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以往不过是为了博得名望之士的青睐,希冀能被推举上望族门阀,博一个官位,以求光宗耀祖。如今朝廷有令颁下科举制之诏,我等不需依靠他人便可实现抱负,入朝为官,光耀门楣,这是多么振奋人心之事摄政王灭左相兴科举,对于我们读书人来说简直是再生父母国学院开创自然也是天下学子的福音,以后一心想读书却读不起书的寒族女子也能得夫子授课,习得本事。各位,我说得可对”“对对”台下围坐的女子尽皆出声应和,台上女子伸手一抬,继续道:“可是,本就是如此好的局面,在奕京绝对进展地顺顺利利,可在我们江南,却磕磕绊绊,直至现在工程顿停,拨款扣发,一座本已初具规模的国学院就这样悬在当空,造也不是,不造也不是。如果我们家中有权有势有银钱,我们何惧罗庸自己筹款建好这国学院便是可是我们若蚍蜉,势小力单,对抗不了那江南府台青天大夫人只能写写诗文,讨讨嘴上便宜,却撼动不了她们一分半分”“前些日子有消息说摄政王亲随执摄政王印章玉佩前来金陵,要罗庸不得再为难我们与众农民姐妹,更有消息称摄政王近日就会至金陵。姐妹们,罗庸即使接到摄政王亲随之命也并未下放拨款资金,那几个打死打伤米农姐妹的差役如今还在牢狱里吃好喝好,悠游自在。若是摄政王真的到了,姐妹们,我们要如何我们要如何”台下女子群情激昂,一人陡然站起骂道:“若是摄政王也与那罗庸一般,妄图息事宁人,以钱侮辱我等,那我等势必粉身碎骨也要讨个公道”“对白姐,要如何做,我们听你吩咐”台上的女子轻轻抬手,咳了咳后道:“我们要纂写万民书,让我江南米农都盖上自己的手印,呈给摄政王,要她务必惩处贪官污吏,还我江南一派海晏河清”、六月激扬的气氛一直持续着,夏烨煊轻轻抓住诗青的袖子,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她们都是学子吗”“看样子是的。”诗青点点头道:“都是一副书生打扮,又都围坐在这建到一半的国学院里,想来也是在一起商量对策。”不过那名站在中心慷慨陈说的女子倒是有些煽动气氛的本事,诗青略微想了想,道:“她说要纂写万民书呈给我,倒是一招极好的明逼手段。”“可是她们看起来都很激动的样子。”夏烨煊紧张地握住了诗青的手,忧虑地说:“到时候会不会威胁到你”“傻瓜,为什么会像这样想”诗青轻笑一声,看夏烨煊脸上愁容幽淡,不由叹道:“她们不满的人是罗庸,不满她扣发拨款,久久不惩治打死打伤米农的差役,妄图息事宁人,以钱财侮辱她们。对我,她们大概并没有什么恶意。”“可方才她们说”“那不过是煽动情绪之词,并不能作数。况且那前提是,我帮着罗庸这边,却不为死伤百姓讨个公道。”诗青抬眼看了看正讨论地激烈的人群,回头对夏烨煊道:“还是煊儿觉得,我也是见钱眼开,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当然不是”夏烨煊立马挺了背,睁大了眼睛要表达自己相信诗青的立场,却见诗青笑得一脸无害,轻轻柔柔地直能让人暖到心里。他脸顿时微红,斜睨了诗青一眼,窝下身去露出了笑意。“走吧,看了那么场戏,总算得到了些有用的情况。”夏烨煊对这些事情虽说并不精通,但也是略知一二。跟着诗青来到江南,她日常中所要处理的事情他也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听到诗青这样说,夏烨煊便问道:“现在的情况也不算是很不好,对不对”“嗯,至少官衙不会跟学子文人们冲突上,也就少了将事态越发弄大的可能。看来罗庸还是畏惧我这层身份,念秋拿着我的印记去,她也不敢不听话。”若是罗庸固执己见,或许诗青一到金陵就会将人抓了杀掉,大快人心一把。不过如今并不是什么侠者出没,绿林丛生的年代,官府的治理、官员的任免都要经过严格的程序。即使诗青身为摄政王,那罗庸也是一介朝廷命官,轻易不能动。至于还有一层原因,是诗青不愿意跟夏烨煊说的。那便是罗庸经营江南多年,自然深谙江南治理之道。虽说有过,过错也大,但功劳亦不小,每年的赋税来源最多的便是江南。更何况罗庸这一江南府台自己私下不知积敛了多少钱财。诗青知道罗庸必动,但要动此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思考妥当,不但要将人拉下来,随同她这些年贪污的巨款也要弄出来充公,弥补国库的虚空。这要说的话就扯远了,涉及到盘根错节的门阀关系,涉及到朝堂上面的波云诡谲,也涉及到中央与地方上的官员调配,一时半会儿却是说不完的。夏烨煊一个男子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深意,说多了,或许还操心半天。诗青也不愿让他累着。二人回到临时小院,夏烨煊早已被诗青逗得忘记了这件事情,高高兴兴地盘算着要给自己临时居住的地方取个好听的名字。丘山跑过来说自己拿了笔蘸了墨画了幅画,想要夏烨煊看,夏烨煊忙随着她去了,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对诗青说:“我去去就来。”诗青冲他点了头,待人走后便独自到了书房,拿出忆夏写来的信仔细斟酌起来。她并不打算一直不公开自己的身份,毕竟若是按着船速,罗庸也必然知道自己也就这两三日必然会到。罗庸人虽不擅治政,但与人“沟通”方面倒是做得极好。这两三日就让她再好好表现表现,看她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若是为百姓着想了,那说不定诗青还会给她留一个不算凄惨的结局,可若还是瞻前顾后,算计来算计去的,那可就必然要拿她来开涮了。两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丘山学会了执毛笔写一个规规矩矩的“一”字,夏烨煊新绣好了一方帕子,而诗青,却又多抓了罗庸的一层罪证。“主子,今日罗庸开始急躁了,一直问属下为何主子的船还没行到码头。”念秋又是私密前来,正逢诗青饱蘸了墨汁在纸上练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念秋垂首等待着诗青的命令,却听诗青言道:“如今是四月底了吧”念秋答道:“回主子,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诗青叹了一声,搁下手中的笔,道:“你回去告诉她,摄政王微服到了金陵,已经来了数日了。对她这任官员所作的政绩极其不满。你且看她如何应付,再回报于我。关于公开身份,待我明了她的态度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