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见到的一刻,我预想的情绪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无比的亲切。胆怯的婉宁躲在女官身后,但见到我时,她却不怕了,仿佛一种本能的亲近,直接就扑进了我的怀里,令我身子僵了僵,但最终,我还是揉住了她,将她抱了起来。“哥哥”一句十分微弱的呼唤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时以为是幻听,紧接着,心里被铺天盖地的温柔所浸满。啊啊,原来我在这世间还有家人啊。原来,我还有一个妹妹啊。我竟松了一口气,只觉无比轻松,和怀念。那个念头几乎是立即产生的,我壮了胆子向父皇要求,将我和婉宁过继给新后我不反对,但婉宁今后必须跟着我,我来抚养她长大。那日深夜,我被父皇召进宫去。待我到时,才发现所有宫人都退下了,偌大的殿中只有我与父皇二人。“你说你要护婉宁安全一世,你可想过要如何护”“变得强大。”父皇摇摇头,“强大固然重要,但强者易显,必有弱处,却是护的了一时未必护得了一世。”我觉得父皇话中有话,却听得不甚明白。父皇定定看着我,看了许久许久,最终叹出口气,问:“你当真下了决心”“是”“好。”父皇轻轻击掌三声,便有一人端着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之上,是一碗浓黑如墨的药。“这是什么”我问。“这是,也是护你的解药。”我睁大眼睛看着父皇,即是又是解药,世间哪里会有这样的药父皇悠悠说道,声音变得很是虚渺,“这世间,以我们这样的身份护一个人其实比护一个国家还要难。你既要护,便要做好付出些什么的准备。要护一人一辈子,需要的不是强大,而是平稳,只有自己活得越长越安稳,被护的人才越安全。”“记住,吾儿,真正的强大并非是钱财、力量和权势,这些不过是随着强大逐渐会依附而来的东西。”“从今日起,你每日服一碗药,再服半副解药,安居在太德宫里。夜里,随我批折子。”我有些发蒙,纵使我读了这么多书,也还是听不懂父皇话中的用意,这些或许等我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了吧,而眼前更为重要的是那一碗药。浓黑如墨的药。只有自己活得越长越安稳,被护的人才越安全吗我没有一丝犹豫,端起碗将药一饮而尽。药很苦,哭的令我皱起眉头,而药顺着喉咙咽下,当即在我胸口灼烧起来,疼的很。值得的,我想,只要这样能护婉宁一世。婉约安宁。这是母后为她取的名字,希望她能这样度过一生。如今,这也成为了我的心愿。我要护她,便要护她一世。作者有话要说:肚尖且瘦生女孩,这个是我瞎编的,请不要当真谢谢。生男生女都一样,都值得宝贝。、第36章 接手茶楼马车轱辘滚在青石上,微微颠簸,一路从皇宫行出,进入了喧闹的大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哪句话”钟离谦自车窗处转过头去,见到与舒锦和坐一块的呼衍达耶,还是觉得扎眼,又往边上偏了偏头。舒锦和抿抿唇,对钟离谦偏开目光的动作微乎可微地皱了皱眉,“就是你最后对太子殿下说的那句,为何说完太子脸色都变了”“那句啊”钟离谦看了眼呼衍达耶,弯唇笑笑,“回了家再同细你说。”呼衍达耶不乐意了,立即提了万八儿的精神上来,“什么什么你们要说什么话”钟离谦斜他一眼,“夫妻间说点家长里短,你凑什么热闹。”这句话完全踩中呼衍达耶的痛脚,刺的他差点跳起来就要冲过去与钟离谦进行呼褐式男儿间的较量,奈何车厢太小了,他缩手缩脚缩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兀自生闷气。而夹在两个男人之间的舒锦和,却颇是头疼。这已经是今日第几次了这两人就像两个不对头的炮仗,只要见面就要唇枪舌剑吵上一吵,这些天她是烦不胜烦,还要时不时安抚闹别扭的呼衍达耶,可她身份到底不同以前了,身为他人妇,在外言行都要比以前注意许多。且不说呼衍达耶这个暴躁的醋坛子,就说钟离谦吧,她实在是有点摸不透他了,不明白他为何频频要同呼衍达耶置气。他对他们的婚事不是不在意么,为何却每每要在话头上赌呼衍达耶来开心就好像,好像他也有个打翻了的醋坛子舒锦和暗自摇摇头,自嘲自己太自作多情,这是怎么可能的事呢,他明明不喜欢自己,也明明对呼衍达耶黏着她都没什么情绪。马车速度缓了下来,到荣镇大将军府了。将心不甘情不愿的呼衍达耶送回将军府,马车便又哒哒行驶起来,先是直行,接着拐了个弯,又拐了个弯,穿过热闹的街巷,停在一栋二层店铺门口。这个店铺不知已开了多少年,楼面半旧,一楼双开正大门上横架起一块店招牌,上面龙飞凤舞书了四字:润心茶楼。这便是舒锦和与钟离谦今日的第二个目的地。先前老太爷提出把润心茶楼交给二人打理,言出必行,甩手的速度十分之快,几天之间就把茶楼往年的账本理好,送到了二人面前。看账,舒锦和也不是不会。在前世,因着庄筱不愿打理,所以后宫一切大小事宜都交到了舒锦和手上,是以即便面对再乱的摊子、再庞大的宴事,舒锦和都能应对的有条不紊。其中,后宫各院每月的月钱、开销也由她把关分配,月帐也是要由她过目了的。但是后宫的账本与铺子的账本又有不同。后宫账本大多管出不管进,将月钱严格按照等级层层发配下去,再防防谁以花俏名目做假账等就可以了。铺子的账本则管出又管进,光开源不成,还要节流,这样才能从中赚差额,获得盈利。有老太爷亲自教导,加上润心茶楼的账本无半分半毫作假,二人上手的也快。舒锦和藏着底子学得快是正常,但她发现,钟离谦这个拿到账本直呼“头晕”的家伙,真的认真学起来也十分的快,居然能追上她的速度。要知道,一个新手与一个熟手同时学一门功课,却能同时出师,如果老师没有放水,那只能说明这个新手学习能力很强。而钟离谦恰恰是这样的一个新手。其实这一小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舒锦和也发现了钟离谦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许多。不光是平日里她或老太爷说什么,钟离谦立即就能了悟并接上话去,有时候他还能直接举一反三,说出些他们没想到的方面。这个理解能力每次她都不由得内心赞叹。看过了润心茶楼的账本,舒锦和才算明白为什么茶楼生意这么惨淡却还能开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背后有睿安王府的支撑,而是因为茶楼表面生意是做茶艺生意,其实内里还做着茶叶生意。她常去润心茶楼喝茶,对茶楼储备的茶种很清楚。只要她想得到的茶叶,在润心茶楼几乎都能找到。这看似是开一个茶馆茶楼必备的,但放眼于整个京城,却找不出第二家能比得过润心茶楼的。商人趋利而动,没有赚头的生意是不会做的。像宇天这种偏好绿茶的地方,茶商茶馆自然是多多的背上能卖出去的茶叶。像以前舒锦和点的暖雪银针,甚至一些茶商都闻所未闻,更别说能盘出点货来了。再说润心茶楼旗下的茶商队,那更是让舒锦和开了眼界。这个商队一分为四,负责不同区域的货源,不仅是宇天盛产茶叶的蜀南、岭雪一带,还有周边一些与宇天交好的国家。总结来说一句话:哪里有好茶叶好货源,他们就会去那里。正是有着这样的茶商队,润心茶楼的储备才能源源不断,而且要啥有啥,有着一批爱喝偏门茶叶的老金主,也有些懂行的茶商在手头货源紧的时候,也会找来提货。是以,虽然在宇天的茶叶行业中,润心茶楼是默默无闻,但一直都无法被他人撼动。舒锦和看着茶楼的账本,心里止不住的激动,能接手这样一个金山,实在是太棒了她即跃跃欲试又有些担心。一方面她觉得,能接受这样一个成熟的商队和铺子,实在是老太爷疼爱他们给他们机会,是学习的一块宝地;另一方面,忽然换主,不知那些老仆们的忠心是不是在他们这儿。她内心深处的好胜因子被激了出来,怕什么,若是畏手畏脚,那才是教人看去了笑话呢钟离谦先掀开马车门帘下了车,随后站在车门旁,一手撑开帘子,另一只手抬起来伸了过去。这是要扶着她下马车。舒锦和目光在那只手上顿了一顿,虽然这样的事已经历过好几次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特别是一想到钟离谦并不是出于喜欢自己而这么做的,她心里更是别扭了。事已至此,还容许她任性吗她心里啐了自己一句,抿抿唇,还是抬起手,轻轻放在了钟离谦向她摊开的手掌心中。待舒锦和也下了车,钟离谦就打发车夫驾车回王府去了。二人一同进了润心茶楼,一如四年前,正堂内依旧一个客人也没有,掌柜还是那个瘦瘦的青年男子,还是坐在柜台后面低头看着书。掌柜听见声响,自书海中抬起头来,见是二人来了,便抚抚衣服褶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弯腰一礼,“仆见过少主子、少奶奶。”茶楼的所有人早些天便已经接到了老太爷那边传来的消息,已知茶楼易主。舒锦和从未被润心茶楼的掌柜小二们特殊对待过,今日被掌柜这么行之一礼,心中不自觉有些奇妙意味。“胡阿哥,你我这么熟,不必多礼。”钟离谦爽朗地拍拍掌柜的肩头,让他直起身来,“想必你也从祖爷爷那知道了,今个往后茶楼便是由我来管着了,我还是头回做生意,手生的很,还要胡阿哥你多多帮衬。”胡阿哥全名叫胡平,是个性子较为内敛的人。他本是个读书人,倾尽家财考了几次功名都没有取得一职半官,遂死了心打算回家乡种田或是做做西席、替乡里写写信,如此打发掉余生,却没想一个偶然机会被老太爷发现,挖掘了出来,让他在茶楼里做了掌柜。胡平心不大,有书读,有饭吃,有床睡,已是心满意足,对老太爷感恩戴德,也十分忠心。爱屋及乌,他对钟离谦的印象也十分好,也愿意效忠于这位少主子。“少主子言重了,这本就是仆的本分。”胡平虽挺直了背,却依旧低着头。钟离谦也不勉强他了,只是简单地同他说明账本已经全看过了,要他领了茶楼所有人出来,挨个见上一见,互相对个眼熟。茶楼位于老街,后头还有个极大的院子,茶楼的伙计们平日都是住在院子里,因男女有别,一分为二为两区。是以,从钟离谦吩咐下去,到胡平把人都叫齐了,也没花去多少时间。包括掌柜胡平在内,茶楼所有伙计加起来一共十五人。其中男女店小二各三人共六人,茶师四人,茶童四人。平常见茶楼冷冷清清没个人影,今日齐齐一字排开,却是眼不够看了。这些人对钟离谦、舒锦和这两位新主子也有些好奇。其实虽然他们都是由老太爷亲自挑选进来的,但老太爷平日并不出面打理铺子,他们也鲜少能见到幕后大主子,这回又得知自己的主子换了,心里也不免起了些猜测之心。胡平点了点人数,发现少了一人,这才想起来,“少主子、少奶奶,还有一个茶童出去买东西了,晚些才能回来。不若先介绍了到位的人,待他回来后,我再领了他来见二位主子。”他话音才落,便听大门处传来吱呀吱呀的车轱辘声。车声停下,一个人抱着一个十分大的麻袋,脚步颠颠地走了进来,口中还不住喊着“谁、谁快来搭把手”胡平朝一众活计略一点头,伙计们便纷纷上前去,力气小的就去拿轻的,力气大的就去搬车上重些的东西。“不过是去采购大伙两天的菜,怎么又搬回这么多来。”那人憨憨一笑,“呵呵,有些、有些是卖菜的好心人送的。”“每次你出去采购,大半都是人家送的,人家这般善待我们,我们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去见菜场那些人咧。”“嘿也不只是谁了,吃饭的时候吃的可是最欢的,一口气要吃上三大碗呢”“我我这不是舍不得浪费吗,难道眼睁睁看菜都烂了不成多可惜啊”“这也是个问题。”胡平听着伙计们互相打趣,沉吟片刻,道,“润清,以后还是多分担点店里的活,采购的活两月一次即可。”一听到这名字,舒锦和的耳朵立即竖了起来。咦咦咦润清啊啊,她一个机灵,才想起来润心茶楼还有个她曾十分好奇的茶师,四年前她让未出师的润清为她煮了一壶暖雪银针,结果给煮坏了,她还担心因此而挫了润清学茶的劲头呢,如今看,是她多虑了,润清还好好地留在茶楼,而且同茶楼的伙计们关系也很是不错。话说回来,她心里那点八卦心思又起,这一回她以少奶奶的身份来,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看润清是何模样了舒锦和好奇心大涨,转过头去看向那个走进走出忙着搬东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