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明白我们的苦衷,娘无能,未能为韩家生下男孩,你是长女,便要承担咱们整个家族的重任呀。更何况皇命难违,你一向乖巧,定不会叫我们韩家为难的,是吗”好在云珮懂事听话,不过郁郁了几日,最终还是进了宫。虽然韩大人没有明说过,但韩夫人心里明白,自己未能生下男孩,始终是他心中一件憾事。好在她为韩家生养了位娘娘,为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锦上添花,他们夫妻心中才宽慰许多。眼下只待云琪与云珊日后能得好去处,那她百年之后也能含笑九泉了。晚饭后韩夫人命人沏了壶茶,说是今年新进贡的秋茶,云琪品着味道香醇便多喝了几杯,谁料这会儿已近亥时还全无睡意,直到听见一旁的桂儿哈欠连天了,才方觉夜深。云琪笑着打发桂儿去先睡,自己倒又坐到窗边发起呆来。算起来已有将近一月没有听见笛声了,朱子琰这趟远门出的真是够远。不过自己倒是也有日子没弹琴了,此刻应着大好月色,微风送桂香,再配上一曲美妙琴音,的确是件雅事。于是她索性纤指拨动琴弦,一首卜算子潺潺响来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因为夜深,琴音衬得这园子里格外寂静,一曲弹罢,才听见园子里的秋虫犀犀鸣叫起来,只不过才鸣叫了不多一会儿,又被一阵乐音掩盖了。时隔一月,那熟悉的笛音再次响起,吹的竟也是她刚才弹奏的卜算子。云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又听了一会儿,终于嘴角上扬,盈满了笑意。只是忽然那笛声又戛然而止,这让她很是意外,要知道朱子琰以前从来都是完完整整的吹完一整首曲子,她凝眉等了好一会,那笛音却一直没再响起,这的确不太正常。正在她疑惑间,楼下响起了敲门声,大概是见夜凉母亲差人送被子来了,云琪原本没打算理会,却忽然想起桂儿早已睡下了,只好自己下楼去开门。一打开门,她呆住了。立在门口的并不是母亲遣来的哪位嬷嬷,却分明是许久未见的朱子琰。此刻他长身玉立,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披着一身月光,俊朗的脸上挂满笑意,正暖意融融的看着她。云琪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忙问道:“怎么会是你你回来了”他低沉的声音里饱含温柔: “今日白天回来的,本来想着你已经睡了,方才听见了琴声,知道你还没休息,便过来看看你,这几日过得可好”“嗯,还好。”云琪点点头,问他道:“你呢”他也笑着点头,一只手伸向云琪,摊开,手掌上卧着一支碧玉簪子,簪头上精雕一朵玉玲珑,下坠着几颗珍珠,月光下莹莹透着淡光,很是精致。“前几日路过江南偶然见的,当下就觉得很适合你,喜欢吗”朱子琰望着她,眸子里闪动着亮光。云琪自然喜欢,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这支玉簪。达官贵人们向来喜欢用金银打造饰物,来彰显贵气,但她却钟爱玉石,温润剔透,知人冷暖。眼下拿起这只碧玉簪子,在秋夜里它却并未寒凉,还带着朱子琰手上的温度。她有些不好意思,惭愧道:“可是,平白无故的怎能收你的礼物,况且我也没准备什么回礼。”朱子琰一笑:“美玉赠佳人,是人人乐见的美事,你若是想谢我,就时常戴着些它,别让它受冷落就好。”“嗯。”她点点头,也回他甜甜的一个笑容。两人立着说了一会话,云琪觉的有些不太妥当,人家大老远的送她礼物,按道理她应该邀他一坐,但夜深人静的,她又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若就这样请他去房中,断然不合礼法。难道去园子里找个廊亭歇息暗夜幽幽的倘被巡防的家丁们撞到就更不合适。正在犹豫间,朱子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指着落月小楼的屋顶说道:“想不想再试一次居高临下”这倒是个好主意,云琪虽已在这住了四年,还从没上到过屋顶,她满眼兴奋的望着他点点头,于是二人故技重施,转眼来到了落月楼的青瓦上。云琪自出生就长在韩府,今夜从房顶上瞧这花园却还是头一回。与白日里不同,夜色中所有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被蒙上了一层暗影,皎洁的月光一洒,一切都像披着一层银白色轻纱,呈现着别样美态。“云琪,”朱子琰轻唤她的名字。“嗯,”她歪头看他,:“怎么了”他嘴角轻扬着笑:“刚才那首卜算子是什么意思”她一愣,结巴道:“没没什么意思啊,你这样问我,你自己刚才不也吹了一遍”他笑着又追问道:“那你是想弹给谁听的”她脸红了一下,反问道:“那你又是想吹给谁听”他抬头望着夜空,轻声道:“我只为一个人吹过笛,自然是吹给她听的。”她嘴角向上弯起,片刻后也学着他的语气,道:“我也只弹给一个人听。”看着他转头望向自己,咳了一声,低头轻声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只管低着头,他只管望着她。并坐一会,寒意渐来,云琪因刚才一直在房内并未穿厚外衫,朱子琰便脱下自己的外袍替她披上,外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与气息,云琪心内暖意浓浓,弯起的嘴角上笑意更深,不知不觉间,头歪向了他的肩膀。朱子琰轻轻一颤,笑意也更浓了。更深夜寂,楼顶上的两人并肩而坐,听着园子里的犀犀虫鸣,云琪觉得,虽然天上月亮尚未圆轮,此刻她心中却十分美满。直到听见外面街道上隐约的打更声,两人才恍然发现已经子时,朱子琰起身作别。云琪脱下外袍交还给他,轻声道:“谢谢你的玉簪,我很喜欢,还有这个。”外袍领口处沾染着云琪的浅浅发香,朱子琰伸手接过,忽然想起什么,对她关切道:“过些日子京城可能会有事情发生,外面会乱一些,你千万不要像上次一样独自出门,不全。”云琪点头,他笑着又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这夜,有碧玉簪陪在枕边,她睡的别样香甜。转眼中秋。往常的中秋韩府与普通百姓家过的并没什么两样,皆是全家团聚在一桌,晚饭过后一起赏月,倒也其乐融融。今年的中秋却有些特别,因娴妃娘娘有孕,皇上龙颜大悦,体贴娴妃入宫后几年未得与娘家团聚,为彰显皇恩,特地在皇宫内举办宴会,邀韩府家眷与诸皇室宗亲,共度佳节。酉时过半,天色已黑。皇家内宫果真不同于别处,各处宫殿檐廊亭台楼角处,宫灯尽数高挂,灯火辉煌与天上圆月交相辉映,尽显繁华。小妹云珊缠了母亲好久,韩夫人始终不答应带她一起来,只说道:“今日去皇宫赴宴不比在家里,容不得你胡闹”眼见她一脸不高兴又哄道:“放心,等你长姐诞下皇子,以后进宫的日子多着呢,母亲一定带你去。”宽慰了好久,云珊才悻悻找老祖母玩去了。于是韩家今晚进宫赴宴的只有韩肃夫妇与云琪三人了。晚宴设在御花园中景色最佳的涵滢殿里。殿前盈盈一汪湖水,映照天上圆圆明月,清风徐来微泛波澜,灯火投影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出门前,韩夫人特地派了几名婢女为云琪梳妆,道是皇室宴会不可轻视。婢女们忙活了好久,终于将她装扮妥当。抬眼望去,倾国倾城的佳人不可多得。这会儿打从云琪跟随父母一进到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顶着一身的灼灼目光微笑颔首,颇有些不自在。好在不久,皇上与几位娘娘都进了大殿,众人便把目光都投向了他们。因是家宴,皇上与皇后共坐中间,娴妃虽坐皇上的侧方,但也离得很近,看得出近来圣宠正浓。许久未见姐姐,云琪仔细望着她,娴妃现在虽有孕在身,却仍难掩国色天香的秀丽容貌,除过孕肚隆起,依然身材纤细。母亲韩夫人年轻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才能生出这样绝色的几个女儿来。姐姐也看到了他们,眼中流露欣喜表情却仍含蓄,远远的对着他们轻轻点头,眼框略有些微红,云琪余光中瞥见母亲似乎也欲泛泪,忍不住心中一阵叹息。皇上入座后,神色威严的朝殿内扫了一圈,看见坐在父母身边的云琪,也惊艳了一回,问道:“这可是韩肃家的次女”父母与她三人立即起身俯首,父亲低头道:“回圣上,正是臣的次女云琪。”皇上面露笑意:“几年未见,也出落成一位美人了,韩卿好福气啊”父亲马上恭顺道:“小家碧玉令皇上过奖,微臣不敢当。”皇上呵呵一笑,示意他们坐下,又转向镇远侯裴崇处问道:“今日怎么没有见到安乐”镇远侯也赶忙起身,回道:“小女安乐今日身体抱恙,故不能前来。”“如此那就让她生休养吧。”皇上语罢抬手示意。晚宴正式开始。、皇宫夜宴其实凭良心说,皇宫中的宴席不过就是排场大些,菜品精致些,另有宫廷乐师奏乐,宫娥伴舞之类的表演。其实云琪向来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若不是母亲早就下了命令定要她来,说不能失了姐姐的颜面,而她自己也确实想念姐姐,她也许很乐意把类似赴宴的机会让给小妹云珊。酒过三巡,歌舞表演也告一段落,宫人们纷纷端上几样玲珑精致的月团小饼与瓜果,君臣共赏一轮明月。许是眼见席间有些沉闷,上座的一位贵妃娘娘开了口:“今日这些乐师奏的曲子虽欢畅,却没有一支能与这赏月雅事相配的,听闻娴妃妹妹的琴技一向很好,深得皇上圣心,不知今日我等诸位可有福气能有机会一闻呢”语罢眼光瞥向了娴妃,嘴角仿佛还有些上挑。听见这话,云琪心里咯噔一下,姐姐现在是皇妃,又有孕在身,岂能随意为宴席间宾客臣下奏乐,这岂不是太降低她的身份这位贵妃娘娘不像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想必是在故意挑衅,找姐姐的难堪。云琪的心替姐姐一紧,眼光偷偷扫了下上座。皇上没有说话,脸色却并不像刚才那样好看,皇后倒是余光扫了一眼刚才说话的那位贵妃,嘴角轻微一扬,颇有赞许之意。云琪心内一凉。姐姐脸上微微一笑,开了口:“贵妃娘娘太抬举了,妹妹手拙,只是偶得圣上错爱,岂敢误了各位宗亲的耳朵”皇上仍不发一语,饮了一杯酒。“是臣妾忘了,娴妃妹妹现下有孕在身,圣宠正浓,又岂会为我等闲人奏乐呢,请皇上恕臣妾方才语失。”贵妃娘娘见皇上没开口,索性来个以退为进。殿内众人皆知,这位张贵妃是先皇后的亲侄女,父亲是先皇亲封的沛国公,现在新帝虽已继位多年,但沛国公府势力一直强盛,连皇上还须忌惮几分。今日席间张贵妃凭着自己的身份,又仗着有表哥兆王在旁,所以才敢如此嚣张。明眼人皆能看出,她此举既是在找娴妃麻烦,也是在向韩家示威。云琪当然也听出了张贵妃话语里的刺,她望向父亲,父亲脸上表情虽平静,握茶杯的手却已有几分用力,显然已有愠怒。可上座的两位娘娘一来一去,皇上都尚未开口,自然谁都不便开口。云琪眼看这殿中陷入僵局,姐姐是断不可能出来奏琴的,可张贵妃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实在太过逼人,云琪忽然有了想法,眼睛定定看着母亲,母亲看了她一会,明白了她的意思,斟酌了一下,微点了点头。云琪平静了下心情,忽的起身,走向了大殿中间,众人被这一幕惊住,齐齐的望向她。只见她站定后端端行了个礼,从容道:“昔日长姐在家中时,曾教小女弹琴,小女不才,不敢望姐姐项背,近日却也弹了几首小曲,私以为还听得过耳,今日愿为陛下及诸位娘娘演奏一曲,还望陛下恩准。”张贵妃没料到云琪会有这样一举,有些惊呆,姐姐看向她的目光中有欣慰赞许。皇上闻言笑了起来,道:“皓月当空,又有佳人献曲,如此雅事朕岂能不准来人,命乐师上一台好琴”显然,对于云琪挺身而出的这一举动,皇上十分高兴。不过片刻,乐师们已经置好一台秦筝。上好的梧桐造内,周附紫檀,精雕九龙,颇具皇家气势。云琪轻拨了一下,声音通透,音色华亮,暗自赞叹果然是台好琴。遂坐定,轻吸一口气,待她抬手时,一首春江花月夜便如泉水般缓缓流动开来。虽则秋夕弹奏春江夜,但妙在同赞明月一轮,曲调富丽优雅,尤其允合今夜宴会的格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潺潺筝音,一弄入云。一曲弹完,殿中众人皆深深沉醉。片刻后只听见一个沉稳的男声赞道:“好”众人才回过神来,云琪顺着声音望去,见一身华服英武之气十足的男子正是那日祖母生辰时在园子里见过的齐王世子周恒。周恒端起一杯酒,向着云琪顿了顿,似有敬酒之意,然后一饮而尽,云琪朝他轻点一下头,算是感谢。众人被这一声好提醒,纷纷鼓掌赞叹。云琪起身向皇上鞠躬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形态落落大方。皇上也欣然大悦,赞赏道:“果真好琴艺,今日这台九龙紫檀就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