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牌子你带着。”行之接过,上面写着,单府幺孙单般。这个是大户人家给随身丫鬟或者侍卫的牌子,上次得了一块新木就给司墨重做了一个,这个旧的就随手扔衣柜里了。单般上次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匆匆忙忙竟然把这个搀在衣服里带了出来。不过刚好给他用。顶着这样一个名头,也少些人欺负他。行之点点头。单般起身取了自己的行礼,带着行之住到隔壁一间小厢房里。以前她一个人如何住都无所谓,现在带了个小尾巴就要照顾好这个小尾巴。厢房里应该是有一张仆从晚上守夜侍候的榻子的。脑子里算着想着,安排好行之,自己便出去叫水洗澡。洗澡的时候,不用单般编个什么理由,行之就说“行之不会近身伺候沐浴,在外面候着罢。”单般允了。第二日一早,这府邸原来的主人上门给单般道歉。单般看着那大人表情有些奇奇怪怪欲语不语的表情,也没有说什么,全盘接受了道歉。这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大人还带了一堆补药过来。若是正常补药也罢。这不过这些看来好像都是男子用的,对单般没什么用。送走大人,容笙也上门了,表情也是同那大人一样奇奇怪怪的。只不过容笙和单般算是熟识了,也不扭捏,关上门就问单般现在感觉如何。好一番胡言乱语,单般才弄懂事情始末。原来昨日侍女上门之事被人传了个后续版本,说是单大人年纪轻轻过度药物驱使,肾脏不是很好,今日已经卧病在床了。而后不久,狱里的侍女也被毒死了。居然也有人说是单大人觉得自己名誉受了玷污所以毒杀了她。总之,越传越离奇。故而今日上门的,面部表情都有些奇怪。单般真的感觉很无可奈何,无法,随意告诉了容笙真相。容笙知道后也有些愤愤,暗骂乱说话的那些长舌妇。单般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但是觉得这种流言也能空穴来风很好笑。接下来两天倒是很悠闲地过去了。只不过,第三天,就不再悠闲了。前方来信说,对方已经敲响战鼓。苏屿白和一众将士面色凝重,大家都把目光或多或少地聚在苏屿白身上。“燕人犯我,岂能轻饶。明日出发。”尽管这是唯一的选择,大家还是感觉松了口气,苏屿白淡淡却莫名坚定的语气,是他们的支柱,他说不轻饶,定能打的燕人落花流水大军草草收拾东西,不必带的东西留在府内,仓库中,各类物资迅速到位。单般从容笙那里听到消息时还有一些茫然,草草收拾好东西就睡下,养精蓄锐准备明日赶往前线扎营地。行之见她要休息了才上来问,“阿清,我可以跟你一同去么。”阿清是那日行之偶然看到单般一件衣裳的缝上去的印记,便就这么叫她。单般想了想,拒绝了他“你太小了,战场不适合你”行之却大有不撞破南墙不回头的气概,“我可保护好自己。”单般皱眉拒绝,“回去休息。”第二天行之没来送,单般吩咐了照顾公主的那些侍女多帮着他一些,心下也放下许多,仍是和容笙在队伍中间走。一天的赶路,中间只休息了一次,黄昏时分方才赶到。下了马单般整个人都站不稳,容笙这边刚松了缰绳又急急搀着单般才免得单般与黄沙的亲密接触。容笙招来收马的人,看着单般面如菜色。“你同我一帐罢,你现在也不像是能自理的样子。”原本单般是一个人一小帐的,但是单般现在的样子怎么能够照顾自己。况且这地方哪来的侍女服侍着,好说歹说,单般同意了。容笙跟正往前走来的原本同他一起住的那个幕僚解释了一下,那个幕僚很高兴地同意了。自己住一个帐篷肯定比同人一起好。这一幕落入带着一帮人四处巡视的苏屿白眼中,他脸色暗了暗,停住脚步。“你们继续巡。”自己往另一边走去。回到帐内,单般怎么劝说都不愿意洗澡,容笙只好给她条干净的毛巾让她随意擦擦身子。单般草草擦好身子就躺在榻上睡了过去。容笙回来的时候,单般显然已经睡熟了。容笙正要熄灯就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话说一个将军寻他洽谈一些事。容笙虽然自命不是凡夫俗子,但是他可没有展示过自己才华出众的地方,这几日从未发表过言论,况且洽谈这种词,怎么可能用在自己身上,这将军找自己真的不是找错人了么想着,还是起身穿戴好,走出帐营。容笙走出不久,另一个身影走进去了。苏屿白一袭白袍,面无表情,接着稀薄的月光看着榻上的单般。心绪千千万。月色似水悄悄划过。身影终是离去,月光重新在那片空地上撒下一片柔和的月光。第四日,不远处传来鼓声。一鼓。我营士兵全体披胄带甲,光芒在初阳下煜煜发光。严阵以待。单般起身,在营地里眺望前方浩瀚人海,想要找到那一抹银色。可是前方数万人马,银甲金甲铜甲都发射出一片刺目的光芒,哪里寻得到。不寻了。前几日还同我发脾气。不寻他。二鼓响,出发。人马踏地震耳欲聋。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气势汹汹。单般眺望着,直到已经看不见。身后是百姓啊,单般你如何能安然不动在这里无所事事。前线信息一日传来四五次,只不过大军依然未回。捷报,警报屡次传来。直到五日后才传来首战告捷,大军回营的消息。单般松了口气。但是见到众将士之后才知道,自己这口气,松的太过早了些。伤兵的哀嚎声和血红的衣裳刺激到了单般。她愣在原地。第一次知道,原来首战告捷的捷,竟沾染了如此多的鲜血。单般,你可知道,捷字代表了什么。后面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苏屿白转过身去。是行之。单般皱眉,“你怎么来了。”往后一看,那个娇滴滴的公主也来了,抱胸瞪着她。这样行之的到来方式就不值得询问了。可是单般很不高兴,“不是同你说过叫你呆在府内么。你来有何用。”行之低着头,“我总归是比你了解些这里的地形的。”“还顶嘴。”行之便不开口了。许久才听见单般说话,“同我去看看伤兵。”伤兵多是大出血。锐器插入身体。单般没有实践经验不敢操刀。只能带着行之到附近有草木的地方寻找一些止血的药草救急。随军大夫见单般有帮忙之意,恰好人手不够就直接把单般叫过来帮忙。按压伤口,缝针,移动。末了还鄙视一番单般,“大人怎么如此小力气。”、何时共剪西窗烛整日同行之忙活下来,才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欣慰了些,但是每每看见那些战士痛的狰狞的面孔、满额汗水和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渍,都无法控制地打一个寒战。到了黄昏,伤兵还是络绎不绝地被送来,白布红衣持续地刺激这单般。那随军医者发现单般面色不对,赶她走,单般不肯。医者看她应该是被这场景吓到了,也不再说什么自己去消化。直到夜幕降临,容笙过来喊她,她才停下来。医者见了,便催促她离开。“也没什么事了,这里还有人,你回去罢。”单般感觉脑子一阵一阵嗡嗡地响,也快是坚持不住的样子,颔首离开。回到容笙那里,还没坐热就被人传唤走了。容笙在她走之前问她,“你何时回来,要不要先让人给你备下热水。”这阵子用热水的人多,需要提前烧的。单般摇头。“不必了。”来人把她待到一个稍大的帐篷外,低身子走了。单般站在门外,脑子里自然是明白是谁。走进去,发现那人并不在里面。一袭轻巧屏风后面,倒是有一桶热水和一套衣衫。连裹胸都准备了放在那里。单般也不扭捏。今天的确忙了那么久,不洗个澡便回去,味道大的熏容笙睡不着。褪了衣衫,浸在温水里面,用旁边的皂子洗净身子。水温慢慢变凉,单般却不想出去。真累。这几日看到的东西,让她很是接受无能。微微眯起眼睛,又往水下缩了缩。外面帐篷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不过只是在一侧掀开一个侧身通过的小缝,人影很快闪进来,那缝也消失不见。“水凉了。”是苏屿白。单般不情不愿地出来,苏屿白转过身去,她擦净了身子,换上新衣裳,站在原处不动。苏屿白自是听见了她已经穿戴整齐了,但是也不转回来,好像根本不想看到单般一样。这个认知让单般生气起来,本来想同他好好说话的心情消失殆尽。“呼”篷帐被掀起,继而啪地打回来。苏屿白依然在原地不动。不是想问她上次发生的事如何了么,不是想问她看到伤兵的感觉如何么,不是想问她这几日在军营里体会到什么么,为什么一见面,就摆出这样的态度来呢。揉揉泛着涩的眼睛,心里有些苍凉,又不是她一靠近自己就会死。苏屿白你在怕什么呢。这里虽说也是前线了,但是后面的战争肯定要比第一次猛烈的,想来五日一见已经是很遥不可及的事情了。高密度的战役不会让大军有任何休息的时间。容笙最近得了重用,容笙同单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大意就是可能有一个月左右都只能听着前线报干着急了。单般倒是想到了别的,“粮草怎么办。”“一次次运输过去。”“很容易被拦截罢”“不会,大军身后就是粮道,只有大军全都被俘虏燕人才能攻入这边的粮道。”单般了然点点头。容笙开始收拾东西,受了重用升了职,现在容笙是那位将军的人,自是随着大军一同出战的。容笙并不担心战场刀枪无眼,男儿死于战场方是真正英雄。单般看着他动作,自己有些百无聊赖地。“大军何时出发”“三日后苏何二将军领军先行一步,再过一日剩余大军再走。”单般又想起那些战士红色的衣衫,心有不忍,“我想同你去。”容笙手一顿,很是坚决地拒绝了她,“不行。”“为何”“且不说你胆小,你连自救能力都没有。莫要去拖了后腿。”“你又何尝有过什么功夫御敌。”“好歹我也能献些计策。”单般无话可说,闷闷地转过身去睡觉。容笙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单般太小了,他自觉地衍生出要保护她的情绪来。这样一个小孩子,怎能让她沾染战场的血腥啊。手不停,收拾出一个小包裹。几日休整,一部分精锐由苏何二将军带着出发。第二日便是容笙要离开了。单般偷偷地密谋着。同驻守在营地的将军讲了几声,暗示行之是靖清王府的人,要将军好生照顾他。将军应了,单般才走了。翌日,容笙驾着马同将军走在前面,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刚开始还能跟上大军的步伐,后面开始体力不支,各种麻烦。容笙慢慢退到后面,同队伍最后运粮草的人说了几句,又重新回到队伍里。不久,那个身影就消失了。单般坐在马车夫旁边的车架梁上,心中庆幸幸好容笙是个好人,不然就要累死在这里了。不过一日行程就到了目的地,长长的似龙身一样的瞭望台和城防布施。鲜红的鼓是这漫天黄沙最后一抹颜色。容笙将她安排在伙夫的一堆,不想让她接触战场。上面传了消息下来。今日休息一日,明日就又要开战了。果不其然,天蒙蒙亮,远处便传来动静。远处传来鼓声。沉重地砸在心上,引起回音。一鼓。这边也开始列队。这次单般站在瞭望台上。视野很好。面前十万余军,浩瀚如海。金甲耀日光。他们目光一致地投向站在最高祭台上的男人。祭台上的人也看着这些人们。这些人把希望寄予他。他们相信他是神话,相信他是战神,相信他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你们把希望寄予我,我竭尽每一寸血肉都要还你们一场荣光。希望,从来就是最神圣不可玷污的东西。那时年幼被寄予责任,希望是他们的附属赠品,他还是豪气万丈,热血沸腾,三天三夜奋勇杀敌,彻夜不寐。现在被寄予希望,这世间最昂贵的东西,怎么能够辜负。苏屿白以血肉立誓,还你们一片荣光。“犯我者,必诛之”不知那里传来的呼喊声,一下子传遍全军。“犯我者,必诛之”“犯我者,必诛之”单般心中酸涩翻腾,喃喃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