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强者并不喜欢彪炳自己的功绩,这人的先祖也许是一个选择隐居的不世高人。”说话间周围温度逐渐温暖,船行驶起来十分顺畅,不再发出碰撞坚冰的咯啦声。水中漂浮的绿藻,将湖水染得无比碧澈,举目望去,四周一片仙境般的景致,全然不似寒冬腊月所有。湖面一处水榭,箫声渺渺,黑衣人纷纷潜入水底不见踪影,想是主人已经来到。红袂道:“翠姐,怎么办人家以为咱们公子应约而来呢,若发现是空城计,咱们还能活着出去吗”翠绡道:“放心啦,不是还有船首在吗何况公子施的是缓兵计,不是空城计,等见过观棋君子就会赶来的,咱们暂且稳住局势。”说完起身步出,落落大方道:“苗公子以奇花悦意盛情相邀,却之不恭,我家主人特地遣奴婢翠绡来问所为何事。”她这番话含糊其辞,进可攻退可守,万一穿帮,也方便敷衍过去。箫声止,话音起,分外清扬,一听便有舒神爽气之感。“方才一曲净世清音,翠绡姑娘以为如何”说话的是个黑衣少年郎,五官秀和,眼角带笑。翠绡暗忖:净世清音倒真是有点去除烦躁,令人内心清净的感觉。遂道:“公子吹奏的,自是妙曲。”苗从憩笑道:“可是与任东篱的浮生六趣相比,还是欠缺了些吧浮生六趣中,一音名曰海市蜃楼,二十六年前,乃是方悦意的成名绝式,只是随着此女出嫁隐退,而消失多年,如今在华旭镇上重现天日,这代表了什么呢”他又道:“华旭镇付家所中的,的的确确是海市蜃楼,据我所知,方悦意绝不可能重现江湖,因此普天下精通此道的唯独先生,事关人命,在下才斗胆请先生交出解药,以及付家小姐的下落。”翠绡顿觉奇怪,红袂却抢在她开口前哼道:“胡说八道,我家公子怎会无聊到对平民百姓下手那什么付家,来头很大吗够资格让公子去修理他们吗别逗了”苗从憩道:“如果真相并非如此,那就请先生给一个交代。”从他表面谦让实则强硬的态度,翠绡隐约有了事态严重的预感,于是朝红袂使个眼色,正待解释一番时,横空劈入一个声音道:“交代个屁你以为你是谁”苗从憩微微一怔,一股股灼人热浪蜂拥而至,在刺目的红光中,一抹朱红色身影矗立在水榭与甲板之间,四周景物因为热气的关系,投射在瞳孔里的景象已经产生了扭曲。“看你那乳臭未干的黄毛样,根本就是没断奶的小娃儿,要交代,我给你好了。”话音刚落,水榭的柱栏顷刻间被火舌舔食,红衣公子道:“喂小子,你的级数太低,犯不着任东篱出马,不服气的话,这边多的是前辈,不介意指点你一下。”苗从憩伸手在火焰上沾了一下,搓灭道:“由独特内力发出的独特火焰,可随主人意识变幻阁下是五侯府的赤炎金猊。”金猊道:“是又如何别以为被你看出了身份我就得吃一惊,我跟那些偷偷摸摸暗杀的家伙大有不同。”苗从憩笑道:“这倒有趣了,在下只不过邀请无情画舸赴约,要讨一个说法,却引出恶名昭彰的五侯府,看来付府一家的事果然另有隐情。”金猊道:“隐情不隐情,与你又何干为人出头总要有个名目,哦,先前听你一口一个付家小姐怎么,有一腿吗”苗从憩道:“付小姐与在下青梅竹马,又是未过门的妻子,关心乃是情理之中。在下三请任先生,若是先生再有推搪,休怪在下强行上船。”金猊发出一连串“哟哟哟”的感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任东篱,你到底有没有欺负人家老婆,我看你还是出来说一声吧。”连赤炎金猊都倒戈了,翠绡见瞒不住,只得无奈道出真相:“实不相瞒,主人与观棋君子有个紧约,又不想扫了公子的兴,奈何分身乏术,于是差我们来探个大概。”苗从憩冷笑一声,道:“原来是空城计,贵主不敢前来直说无妨,反正也在意料之中。”谁想有人反应比他激烈十倍,金猊怒吼一声:“任、东、篱”站得最近的红袂只觉一股热气朝脸上一喷,险些窒息。待缓过劲来,金猊已经一脚踢开半掩的舱门横冲直入。“你你你竟敢骗我不你简直耍我我早该想到这种安静有问题你根本、你根本就没打算来那个家伙的约就如此重要你说啊、你说啊,你给我站出来说清楚”金猊一边在画舸里大肆破坏一边将脑海里想得到的句子统统脱口抛出。虽然五侯府一流杀手的破坏力和气势都够资格使人目瞪口呆,但一联想到他为之狂怒的原因,就让红袂和翠绡的嘴角忍不住地颤动。现在的赤炎金猊说白了就像个被老婆恶意戴了顶绿帽子的龟蛋如果用更为无情却贴切一点的评价,那活生生是个给抛弃的怨妇,连苗从憩都看得出来,那股怒气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就在此时,忽然一阵缥缈乐声,随着湖面波涛,徐徐漾来。第35节:半醉半醒1第九章半醉半醒乍闻乐声,苗从憩微微一怔,曲谱不是别的,正是他方才所奏之净世清音。只是换了乐器和法子来弹,竟然说不出的魔魅,像是要把这个清明世界缓缓沉入地狱深处一般,令人毛孔发寒。一朵黑色曼陀罗从天而降,落在甲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噗”,颤动的花瓣上犹带着明亮的水珠。一曲未完,有人淡淡道:“净世清音笑话。何为净世何为浊世,轮得到你来论断吗”红袂惊喜道:“公子,你回来啦”任东篱将手中长箫信手折断,丢入湖中,淡然道:“我从未去过华旭镇,你要的交代我给了,现在轮到我发问,你与方悦意有何瓜葛”苗从憩道:“这世上除了方悦意,是否只剩你一人精通海市蜃楼”任东篱冷冷道:“苗家的人与方悦意曾有来往吗”苗从憩道:“阁下,你这样回避我的问题,让苗某很难办啊。如果除了方悦意外,阁下是唯一一个能使用海市蜃楼的人,那么你就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开付家这档子事了,因为据我所知,方悦意已不可能重现于世。”任东篱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苗从憩顿一下,道:“这嘛因为世人皆知,她隐居了。”任东篱道:“隐居、失踪,只要一个人没死,总有复出的可能,你为何断定她无法重现于世”苗从憩叹了口气,红袂对察言观色的翠绡道:“为何我觉得公子有一丝不对劲”金猊怒插进来道:“停你们谁先给我解释一下前因后果,方悦意是什么人还有,任东篱你爽我的约,上来却先给无关紧要的人交代,你说,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任东篱喝道:“你给我闭嘴”金猊一怔,惊怒,“你竟然敢叫我闭嘴”任东篱冷冷道:“再多说一个字,你我那少得可怜的情谊没有也罢。”这句话的杀伤力真是非同小可,在红袂和翠绡目瞪口呆的观察下,金猊蓬勃的火气也好似被压制住了,磨了两下牙,重重“哼”一声,拂袖靠在舱门旁,再也不理他们了。任东篱转向苗从憩,继续道:“将你所知一切方悦意之事道出,我会考虑给你海市蜃楼的解药。”苗从憩道:“还请阁下先赐解药,免得知道后情绪波动,忘记对在下的承诺。”任东篱轻哼一声道:“解药不在我身上,不过我可以给你配方。”苗从憩接了锦囊,想一下,笑道:“想必无情画舸不会骗人。既邀先生前来就知道要回答这个问题,在下也把详细答案写在信封里了。”说罢抬手,让身后捧着托盘的人送上一只信封。任东篱信手拆展,只见素笺上写了四句小诗,乃是出自杜甫的哀江头。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清渭东流剑阁深,去往彼此无消息。其意一目了然:方悦意已死,当然不可能重现人世。继续追查往事的自己,只能徒劳哀叹江头而已。任东篱脸上出现一丝惶然,指间微一使力,竟失手将那张信纸揉成了一团。苗从憩验罢配方,放心笑道:“至于整件事的过程,闲邪王其实是最清楚的人,先生你不妨去问个究竟,苗某若有半句假话,甘受天谴。”第36节:半醉半醒2香炉袅袅生烟,画眉舫轻缓地驶在犹如绸缎般平滑的江面上。平日里与主子打闹惯了的红袂,此时却无法靠近半步,连开口言语也不能,只好将求援的目光投向翠绡。翠绡轻轻摇头,示意不可打扰。两人都有预感,主人见过观棋君子的后果非同小可,且多半与隐世的夫人有关。二人放下香炉与十三弦筝,悄声退出,正要掩上门,一只手从二人中间穿过,“啪”的一声将门推开。二人一怔,只听有个声音不耐烦道:“任东篱,你从下午一直闷到月上三竿,也该闷够了吧”翠绡暗叫不好,麻烦上门,身为奴婢的她们虽然理应为主人挡驾但这个麻烦,似乎来头大了些啊。金猊拨开两婢,哼道:“聪明的就离远一点,装聋作哑才是长生之道。”翠绡花了极短的时间在心中掂量一番后,立刻脚底抹油,而心直口快的红袂早在金猊话语出口时就凭着本能逃开了。赤炎金猊长驱直入,画舸内部,云屏、白帷、香炉、琴筝,典雅之中透着豪气。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摆饰,经过数日隔绝后重新映入眼帘,欣喜、怀念,还有那一星半点怎么扑也扑不灭的小小妒火,交织在一起,由目光传达给画舸的主人,“喂你到底是在郁闷什么心事这个东西又不是蛋,孵一孵就会破壳而出”可惜他发牢骚的对象完全无动于衷,沉默半晌才冷冰冰懒洋洋地答上一句:“赤炎金猊,我知道这里对你来说熟得就跟自家的蓬壶阆苑一样,没事你自便,有事改天再说,我现在没心情听。”“那你有心情发呆”金猊在桌边坐下,拣了个杯子倒上茶,握在手中觉得温度稍低,指间顿时燃起红色烈焰,当即煮得杯中之茶汩汩翻腾。任东篱斜上一眼,懒懒哼道:“你不觉得烫吗”“哟,有闲情逸致看我杯子里的茶水,说明心情还不是很坏。”任东篱道:“我的心情从来都不会坏,只会烦而已。”金猊道:“那你碰对人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烦恼的事。”任东篱道:“是啊,头脑简单也是一种福气。”金猊哼一声,道:“非也,烦恼这种行为弱者才会做,有能力就去解决问题,犯不着花时间在烦恼本身上。”任东篱面色淡漠语气冷然道:“是吗据说五侯府操控人命,就跟阎罗之神一样精确无误,我这里有一桩买卖,不知道无所不能的赤炎公子你接是不接”金猊眼角一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心忖:莫非她想通了,打算叫我去干掉那个杀千刀的观棋君子陆抉微嘴上却道:“五侯府也分等级,我的规矩很简单,通常都是什么人配什么价,不过也有没钱照杀的例外。”任东篱淡淡道:“我对买人命没兴趣,我要你卖一条人命给我。”金猊一怔,喝道:“啥卖、人、命我没听错吧”任东篱手撑下颌,懒懒道:“没。”金猊压住闷气,问:“卖谁的命,怎么卖”任东篱一字一顿道:“顾悦意。但你听好,有人告诉我,这个人已经死了,所以,我要的结果是,”她挑眉望向金猊,“活生生的人。”金猊不语。任东篱别开目光,拿起茶杯道:“怎样,你能做到吗”出乎意料,金猊道:“好。”简单一个字,倒让任东篱嘴角出现一丝疑惑的弧度。“你确定”“不就是让死人复活”金猊哼道,“你也说了,五侯府上通天庭下至黄泉,人命而已,能买就能卖。不过,”他摸摸下巴,扬眉挑衅道,“若是我做到了呢”任东篱目光微微下移,是啊,若是他做到了呢自己竟然没有想过,若是娘亲还活着呢真有那个可能吗当即迟疑道:“若是、若是你能做到你要怎样,便怎样。”“哟”金猊咦了一声,叹道,“出这么高的价码,真不像你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