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道:“翠绡,通知船首起航,全力全速前行。”两排船桨缓缓启划,划动时传出有节奏的悦耳乐声,附和着江水流动的韵律,忽远忽近,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神奇感。船身调头同时亦渐渐浮出水面,谁能想到华美优雅的画眉舫,长久以来居然会将大半部分的船身都隐藏在水面之下,如今露出全貌之后,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江水受到某种强烈震荡,水面竟像土石一样裂开,在惊涛骇浪中,画眉舫不急不慢,平稳行驶,那架势竟是无人能阻。就在此时异样淡金色光芒自天际铺泻,将已经陷入暮色的四周照得恍如白昼,悬浮空中的诡异奇地“蓬壶阆苑”赫然降下,庞大对上庞大,将乘风破浪锐不可当的画眉舫硬生生堵截在了江心。“好啊任东篱,排出这么大的阵势,想甩掉我吗”气浪翻腾,红光大盛,以深黑色调为主的画眉舫,霎时增添一片艳丽的鲜红正是赤炎金猊。任东篱脸上仍是淡淡微笑,左手捻着黑煞曼陀罗,右手平移至古筝一端,目光盯着面前的金猊。这两样事物同时倒映在金猊瞳仁中,相映成景,浑然一体。金猊探手入怀,指尖捏着那枚金色钗花。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烟迷金钱梦,露醉木药妆。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危险。半晌,任东篱垂下眼帘,曼陀罗犹如海市蜃楼般,瞬间消失在她手中。抬起眼,那熟悉的笑容浮现在秀雅的脸上,“坐。”第32节:海市蜃楼4金猊慢慢在她对面落座,长袖滑下,遮住金钗。任东篱道:“刚才那人的话,你都听见了”金猊道:“不错。”任东篱道:“可是憩园这个地方,你不能去。”金猊眉一挑,“为什么”任东篱道:“刚才那些人在水中可以来去自如,可以忍受噬骨的寒冷,因为他们自小就与岩浆里的凤凰伴居,画舸对这些人的杀伤力很小。”金猊道:“关我什么事我在蓬壶阆苑,这些人总不会飞吧”任东篱笑一笑,继续道:“火龙之火将燃尽世间三千罪恶,邪念越盛便越难靠近,憩园就建造在火龙居所上方你这种杀人像切菜一样的家伙去,想做烤乳猪吗”金猊哼道:“我被烤了,难道你就能清清凉凉闲邪族与五侯府根本是一丘之貉,好不到哪里去。那什么苗公子要你去那种地方赴约,摆明了就是想凭借优势铲除你。”任东篱笑呵呵道:“怎么我的生死,你很在乎吗”金猊道:“人死有轻于鸿毛和重于泰山,烤死这种死法、死相太龌鹾了,简直无聊至极,就算不是你,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任东篱憋着一口茶笑道:“你倒是个可爱的人,这理由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听起来却很顺耳。”金猊抱臂道:“你也知道,你那些迷药幻术对我没用,要摆脱我独自前往,似乎除了把我打翻在地外,没有其他办法。”任东篱道:“好。”如此干脆,倒教金猊微感意外,只听她笑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跟我明刀明枪打一场,以报初识时被辱之仇你是不是很有把握,虽然口头功夫不如我,拳脚方面却能在三五招之内就制服我没问题,时间地点交你定夺,反正从这里到憩园不多不少需要三天,三天之内,任东篱随时恭候。”灯影绰绰,任东篱凝视手中的曼陀罗,天气如此寒冷,它竟然没有凋零的迹象,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极品黑煞。灯芯被轻轻一挑,翠绡轻声道:“公子,憩园那地方,真像您说的那么邪门吗”任东篱移开目光,淡淡一笑,“翠丫头果然聪明,我当然是骗他的。”红袂“哇”了一声,“公子唬人像真的一样,害红儿白白担心不过,公子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任东篱叹一口气,淡淡道:“因为从现在开始,画眉舫要昼夜不停继续开赴憩园,至于去见陆抉微,我一个人就够了。”红袂奇道:“那如果金猊公子来下战帖呢”任东篱但笑不语,翠绡点点红袂额头,道:“傻丫头,他才不会傻得跟公子打呢。赤炎金猊那种个性,赢了也不会觉得打败女人有什么光彩;输就更说不过去。再说只要拖三天,就能跟我们一起去憩园,又何必浪费实力拼高下放心吧,三天之内,他绝不会出现,保证咱们耳根清净。”红袂恍然大悟,下一刻又嘟起嘴来,“这么说公子又要丢下咱们,自己跑去玩了”翠绡喝止:“红儿,公子是去做正事”任东篱声音柔和道:“红儿,只差数天,我就可以知道自己寻求多年的答案,你可以体谅我的,哦”她声音虽柔软轻缓,语气却不容反驳,“时至今日,没有人可以阻挡我踏出的任何一步。”红袂与翠绡互望一眼,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任东篱目光落回黑色奇花,口中轻吟:“秋风不敢吹,谓是天上香。烟迷金钱梦,露醉木药妆。”她将曼陀罗置于掌心,双手合拢凑到唇边,娘亲,东篱不会再让你继续蒙冤于世了。第33节:天姥怪客1第八章天姥怪客竹箫清扬浅啸,声声婉转。付瑶薇手扶石柱,远远望着亭中身影,一曲终了,心绪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竹箫的主人转过脸来,“感觉如何”付瑶薇不假思索道:“这么大的园子就剩陆公子一人,不寂寞吗”想一想,又道,“瑶薇只是觉得这里布置得如此精美柔和,不像是为男子所设。”陆抉微笑道:“这里叫做红粉居,是陆某的别馆。平时是不来的,除非会见我的红颜知己。”付瑶薇一怔,心中暗忖,莫非,我也算是他的红颜知己此念刚出,脸上立即微热。口中道:“方才那箫,你吹得很好听很应景。”陆抉微用竹箫一头轻敲掌心,笑,“这曲子与陆某同名,叫做抉微,呵呵,是在下我的独创。”付瑶薇道:“虽然不懂你名字的意思,却觉得喊起来琅琅上口。”陆抉微笑答:“我的名字同时也是一本古书的书名,意思是考据、追溯。”付瑶薇“哦”一声,好奇问道:“那陆公子为何自称观棋君子呢”陆抉微大笑,“当然是因为本人尽晓天机,却不会胡说八道呀。”付瑶薇抿抿唇,终于道出盘绕心头的疑惑:“陆公子,瑶薇已经叨扰了两三日,就算之前派人送过口信,但滞留在外,家中父母恐难安心,所以”陆抉微倒是很坦白:“实不相瞒,姑娘你的家中很快就有一场腥风血雨,姑娘还是在舍下暂避的好。”“什么”付瑶薇大吃一惊,“怎、怎会如此那我的爹娘”陆抉微笑道:“尽管交给苗公子解决,付小姐你不会武功,去了也是添乱。”付瑶薇奇道:“从憩难道从憩能化解我家的劫难”“哎呀,”陆抉微道,“所以我就说,付小姐你太不了解自己的未来夫婿了,这是个看清他的好机会,只要付小姐信得过陆某,就留在红粉居静观其变吧。”付瑶薇微微放心,还要开口问什么,突觉十个指尖轻轻一麻,然后意识归于混沌。伸臂稳稳接住她滑倒的身体,陆抉微摇摇头,笑道:“倒是个很有孝心的倔丫头,哎,倔强的人就该用这种法子,省事。我说,你在吧,再帮我一个忙如何”须臾,本该人去楼空的红粉居,竟然有人应声,嗓音阴沉无力,淡漠低软:“你的条件我已经履行完了。”“算是折扣不行吗反正你也要离开,顺路。”陆抉微一笑,付瑶薇身子平稳飞出,掠过湖面直抵湖畔假山,“对了,”陆抉微挑眉笑道,“我把那本书放在她身上咯。”话音刚落,半空中出现一个虚影,轻轻接住即将坠地的付瑶薇。“真是现实的人。”陆抉微轻叹。“彼此彼此。”陆钩沉淡淡回敬一句,虚影飞散,不过微风刮过湖面的工夫,已声息全无。“嗯,总算解了后顾之忧。”陆抉微悠然坐回亭内,轻抚竹箫,又是兴致盎然的一曲。芭蕉叶上三更雨,人生只合随他去,便不到天涯,天涯也是家。屏山三五叠,处处飞蝴蝶。正是菊堪看,东篱独自寒。箫声戛然停住,突然寂静下来的湖心亭回荡着凄婉之声,陆抉微举目四望,四下春光无限,为何心中却弥漫着深秋的肃杀微微风起,湖畔折廊传来淡淡附应:“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陆抉微侧眸,笑道:“憩园之约,你果然没有去。”任东篱步入湖心亭,淡淡道:“你也知道我一定会来,否则不会等在这里。”陆抉微支颐,侧首而笑,“是啊,即使对方拿出黑煞,也无法动摇你要从我嘴里听到事实的决心。”任东篱道:“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陆抉微叹一口气,“你一定要知道”任东篱道:“如果你要我从此中立退隐,不再干预你和闲邪王之间斗争的话。”陆抉微犹豫一下,遗憾道:“你不该来的”他道:“你母亲闭观不出,与世隔绝十数年的原因,就是她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任东篱冷冷打断他道:“陆抉微,我千里迢迢来,不是为了听到你说这个”“我说的是事实,不信你可以亲自进观内求证,里面是空的。”顿一顿,陆抉微缓缓张开手,覆盖在任东篱手背上,柔声道,“我可曾骗过你”半晌,任东篱道:“你实在很冷血。”她转过脸来直视他,淡淡道,“这座海市蜃楼,是你造给我的。”陆抉微笑一下,道:“不是我,是闲邪王。他为你制造了这个幻象,一直持续到现在,我只是将你从美梦中唤回身处的沙漠。不过,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相信我,继续回到那个幻境里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继续编织美梦。”任东篱抽出被压在他掌下的手,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侵骨噬血的冷难道真的不该来,不该苏醒不要赴约。任东篱突然面色一凝,如果母亲早已不在人世,那么这许多年来,给她竹签、素帕,以及种种提示的人,又是谁陆抉微一定不知道这点,任东篱将目光投向他看到那些准确得离奇的箴言,他就不会下这样的断语。陆抉微料事如神,人间诸事,就仿佛他棋盘中的黑白双色,因此人称“观棋君子”,试问一个人,就算天资再怎样聪颖,毕竟不是圣贤,又怎能达到这种万无一失的程度茫茫世间真的从未出现过什么事是他所料未及的吗任东篱直视着陆抉微,不言不语,只在心中反复问自己。“东篱”“是怎样死的”陆抉微刚一开口,任东篱便静静打断他,语气间透着彻骨的冷。陆抉微略微意外,“你想知道”任东篱转过眸眼来,淡望着他道:“我来向你要答案,要的是完完整整的答案,信不信在我。”第34节:天姥怪客2陆抉微顿一顿,点了头,自袖中取出信封道:“我明白了。前因后果写在里面,至少你还有机会考虑看不看。”任东篱伸手接过,连一句告辞的话也没有,兀自离去。背影消逝纷飞帘帐之间的那一刻,陆抉微淡淡笑道:“世上如果真有一种能力,能够窥观未来之事,我倒真想看看我们之间的缘分究竟如何呢。”转眼到了黄昏。正值寒冬,天黑得本来就早,大雪已经停了,洁净的地面,反射出自天空中投下的光线,整个世界充溢着一种奇异的橘红色。翠绡撩起帘帐,望了一眼干净的天空。转身时,红袂在身后说道:“前面就是憩园的地界,看样子公子是赶不及了,咱俩要替她去赴约吗”翠绡还未开口,只听甲板上有人道:“无情画舸果然守约,吾等奉少主之命,特来为阁下开道,请。”二人站在舱口望了一眼,前些日子见过的那些黑衣装扮的人,此刻半身浸在水里,半身贴着船舷,齐齐发力后,江面坚冰应声而裂,画舸便在这些人的推动下迅速前行。红袂道:“这个苗公子来头真不小,可是为什么我都没听过他的事”翠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