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你病了”“小病罢了,有些着凉。”云檀轻轻咳嗽起来,她感到浑身无力,头昏脑胀,上颢扶着她躺到绣塌上,让她半倚着跟他说话。“我这身子越来越弱,真怕有一天支撑不住,早早丢下你去了。”她依依不舍地抬头凝望着他。“不会,等熬过了这段时日,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他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女子的手白如皓雪,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手指,只觉得嘴唇触到的肌肤冷如玉石。“如果我这辈子走得比你早,下辈子你可要记得来找我。”丽人柔声道,她靠在绣塌上,眼角渗出了泪水。上颢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丧气话,心中隐隐衍生出一股即将失去她的恐慌,军人艴然不悦,他皱了皱眉,“人死后喝了孟婆汤就什么都忘了,下辈子我未必记得你,所以你这辈子最好活得长一些。”云檀听罢倒也不恼,反而笑得妩媚,“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办法再把你勾上手。”这话倒是又让他笑了,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你这只小狐狸,又露出本相了。”她听罢,笑逐颜开,灵动的眉目宛如流光溢彩一般动人。军人望着她,欲言又止。“怎么了”丽人问道。“没什么大事,”他回答,紧接着流露出少见的犹豫神情,过了许久才开口,“这些天,我忽然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当年你亲眼目睹了晔国覆灭,还会不会为了一封信就千里迢迢地从皇城赶来北关找我”说着,他的语气透出淡淡的苦味,“你恐怕连衣带都不会让我碰一下吧。”云檀一愣,这也是近来常常困扰她的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真实的答案。“可我不是什么都没看见吗”片刻,女子挂起了自欺欺人的浅笑,“事已至此,我们何苦庸人自扰这世间女子的不幸多半都源于丈夫,抛却晔国不谈,你一直都让我很幸福,我也从不后悔留在你身边,这难道还不够吗”上顥这才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你能想开就好。”军人的手掌干燥而粗粝,带着一股能透入她心扉的暖意,可惜她不知道自己能享受这温暖到几时了,云檀悲从中来,忽然落下了几滴眼泪。“怎么又哭了”“没什么,”她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珠,“北关危险,我怕你出事。”“北关的阵仗确实难打,”他没有试图安慰她,“如果有一天,我成了败军之将,你会离开我吗”“当然不会,”丽人柔婉浅笑,“难道我嫁你是因你是个常胜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这道理你最清楚不过了。”“话虽如此,但人们总是贪得无厌,无论我从前有过多少胜绩,只要经历一次大败,便足以功亏一篑。”他漠然地回答。云檀忽然说不出话来,她转过头去,看着长几上的瓶花,出神了好一会儿,忽然垂首道,“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如今正是你新婚燕尔,春风得意的好时候,岂会忍辱负重,左右为难,最后不得不到这边关来受苦”“我并没有左右为难,”他握紧她冰冷的手,低头亲吻她冰冷的指尖,“你要明白,于我而言,世上所有的权利,富贵,美色统统加起来也比不上在你身边的一时半刻,所以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乐意得很,绝不会感到为难。”从小到大他已经尝够了利锁名缰的痛苦,看多了权势倾轧的戏码,而纯净无垢的爱却如同希世之珍,因此,为她放弃角逐名利的机会于他根本不是什么艰难的决定,那是必然的,毫不犹豫的选择。云檀的喉咙哽住了,似乎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此刻汹涌而来的感情,她用破裂的声音开口,“可我不希望你为我去死,我要你好好活着,这是我如今最大的心愿。”“你不用担心,关于生死,我一直都想得很明白,”军人淡淡道,“人一辈子无论活得多么富贵潇洒,死后也要躺进一个四四方方的棺材里等着腐烂,与其拘禁于一处,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在战场上,当个孤魂野鬼来得自在。”云檀含着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这人真奇怪,常人都不会这般想的。”军人微笑,“那你很奇怪,会看上我这样的怪人。”女郎也笑了,她轻轻道,“实话告诉我,北关的阵仗究竟有没有胜算”“有,但很难。”他回答。“雩之国近来似乎万事都不顺,前不久皇帝也驾崩了,这真教我意外。”“其中有蹊跷也难说。”“我来之前曾听说七王爷病入膏肓,本以为他会先走,谁料先行一步的竟是皇帝。”“皇上很看重这位七弟,临终前已下旨由七王爷辅政,协助十一岁新帝登基。”说到这里,上颢与云檀对视了一眼,他们似乎都发现了所有蹊跷的来源,但又前后找不到逻辑。“你可千万要小心,”女子轻声叮咛,“朝中有人要害你。”“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他敏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可她神色黯然地躲开了。“没有,我知道的都是些没用的事。”丽人摇摇头,别开脸去。军人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云檀没有看他也没有继续说话,上顥等了半天,见她没有言语,便开口道,“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云檀一听,慌忙坐起身来,她抓住他,突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你敢你这回若是走了,下回说不定就见不着我了”上颢不明白她如此激动的原因,他紧紧将她按在怀里,在她耳边询问,“你到底怎么了这次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看上去很反常。”“没出什么事,我只是怕你有危险,怕再也见不到你罢了。”她放开他,一张俏脸低垂着,上颢隐约看见有泪珠撒了下来。下一刻,丽人哽咽起来,“上颢,我若是不幸早逝,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旋儿,要是你想娶其他女子为妻,我也不会怨你,只是别让后娘欺负旋儿,要好生待她。”说着,她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将脸埋在手掌中恸哭起来。军人不明所以,他一听见她说自己命不久矣这种话,心里便格外恼火,上颢拿开她挡脸的手,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摁倒在软榻上,随即俯下身来,一张脸绷得跟铁板似的,“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拿鞭子抽你。”丽人置若罔闻,她突然伸臂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上颢冷不防地扑到她身上,他撑住绣塌试图起身,但又不敢太用力,生怕伤了云檀。两人就此厮缠起来,如同纽结的皂丝麻线,美人云鬓横斜,衣衫散乱,她执拗地抓着他的衣领不放,尖尖的指甲在他的脖子上划下好几道红印。军人的盔甲寒凉,她感觉不到他的体温,于是伸手在他的军服上摸索,试图解开那兽面状的胸甲,上颢被她拉扯得浑身燥热,女子的檀口香腮近在咫尺,莹白细腻的肌肤于眼前乱晃,他喘吁气急,定力大乱,低哑着嗓音道,“病成这样还惹我,你疯了不成”她泣下如雨,却死死搂着他不放,他只能放轻了力道,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珠。云檀合上双眸,抱住他的脖子,呢喃着在他耳边道,“今日陪陪我吧,我不想你走”***********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总算表白了。。。然而还是太含蓄了是么。。。我觉得他的性格不适合说很热烈的话,不然人设就崩了啊、将星昏沉狂风在高山平原上呼啸,长空中阴云密布,不见星月。城下大营安然肃静,火把燃起灿灿光辉,帐所内银灯星罗,一班武臣正聚集灯下,商议退敌之策。北关险山恶水,戍边将士日夜风吹雨淋,披霜戴雪,思乡之情日趋严重。他们在难得平静的夜里围住篝火,唱起家乡的山歌来,嘴里嚼着苦咸的菜根,手里拿着冻硬的面饼,一支巡哨队伍井然有序地驰入了辕门,当头的军校拉长着一张脸,不耐烦地跳下马背,转身冲着一名兵士大呼小叫。“张哨头,大冷天的发什么火呢”篝火边的军人们笑嘻嘻地冲他招手。那名军校骂完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大剌剌地向他们走来。火上烤着切成片的馒头,他随手拿起一串,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烫得伸长了舌头直哈气。“我刚带队去刺探敌营,发现咱们的雪国朋友也想家得很,一个接一个地在火边唱小曲儿,还把我队里的小崽子给唱哭了,差点让咱们露馅,我转身就给了他一巴掌,让他回来领二十军棍”军人发出了一阵哄笑,他们已经习惯了苦中作乐。此时正值宵禁的时间,两个军容不整的兵士姗姗来迟,被巡夜的将军抓了个正着。那是苍璧城的驻将,姓赵,他又矮又胖,说起话来嗓门很大,此刻正将那两个小将士拉到哨台下训斥起来。原来,距离军营三里外的地方有一座村子,名叫百蝶村。百蝶村里住的都是女人,她们大多家破人亡,孤独一身,为了活命沦落到流娼家,给来来往往的军人旅客寻欢取乐。迟来的两个小兵显然是偷偷找乐子去了,营里犒军的女人毕竟数量有限,而且每天都有人死去,哪里满足得了那么多血气方刚的男人“你们丢不丢人敌军就在十几里外,随时都会打过来你们不驻守营地也就罢了,还沉迷女色,夜不归宿看看你们自己,衣衫不整,形容狼狈,我都替你们脸红”赵将军中气十足地骂道。两个小兵一怂一怂地低着头,唯唯诺诺地不敢发一言。“幸好今晚抓着你们的是我,否则你们还想活命”守城驻将越骂越起劲,“入伍好几年了,功劳不见涨,痞气倒是学了一身你们怎么不学学人家上将军,他没日没夜地打仗,从来都没有女人,这才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而你们呢只知道追在女人屁股后边跑”“赵将军,您这话说得也太不着边际了,”车骑将军闻澈恰好走来辕门查岗,他手里拿着暖胃的酒,懒洋洋地笑道,“上将军连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女人”“嗯”赵将军一愣,“他不是还没成亲吗”“没成亲又不妨碍生孩子。”闻澈笑得轻薄又粗鲁,“上将军有女人有孩子的事儿,军中很多人都知道,有一回,我还在酒楼里撞见了他们一家三口呢”“真的”赵将军回过头来讪讪笑了,“上将军的女人怎么样”“自然是美得很,”闻澈说着举了举酒壶,“面相很是温柔妩媚”赵将军咧开嘴笑了一会儿,可一抹脸又换上了严厉的表情,怒气冲冲对着两个小兵道,“没错,好男儿是该有女人的,而且要温柔漂亮的女人但如今国难当头,你们总该适可而止吧满脑子温柔乡,是打算死在女人身上吗”闻澈同情地看了两眼被逮住的小兵,然后笑嘻嘻地往哨台上走了,走到最高处还能听见赵将军洪亮的斥骂声。上颢今天已在黄昏时分赶回了军营,但心里仍是放不下云檀她又开始缠绵病榻,而他身居前线,战事吃紧,无法时时刻刻了解她的病情。白日里,云檀分明是有意在引诱他,软玉温香,贴满胸怀,他总是很难抗拒她的气息和温柔。上颢为此十分懊恼,云檀的身子孱弱,而他失去了控制,一定伤害到了她,可美人看上去倒是非常满足,她当时娇慵地坐起身来,温柔地从身后抱住了军人的腰,两条在外的胳膊洁白如雪。他转过身去将她按回床里,拿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要不就起来穿好衣服,要不就老老实实地躺着。”“你生什么气呀”丽人笑得甜蜜,“得了便宜还卖乖,先将我的衣服拿来。”上颢依言将衣裳递了过去,云檀慢条斯理地一件件穿上,她斜着眼睛瞄他,见他神色冷峻,便婉然一笑,温声道,“我只想多留你一会儿,难得今日你来,我岂能说几句话就放你走呢”“你要我多留一会儿,直接开口说就是,何必如此”“因为我想跟你好啊,”丽人穿好了衣裳,又下床系好裙子,她默默地笑看了他一眼,坐到床边偎入他怀中,“放心,你待我一直很温柔,不会伤着我的。”他抬手抚摸着她头顶的秀发,脸色依然明朗不起来。“方才我见你背上有伤,我从皇城带了些药膏来,给你换药好不好”她说着起身走到柜子边,取出一个银盒来,盒子里装着银针细布,膏药丸丹。上颢脱去上衣,的胸膛上疤痕交错,他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绷带上血迹斑斑驳驳,云檀将旧布一层层拆了,将干净的细布在清水中浸湿,再捏干了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伤口。北关物资贫乏,军人受了伤都得不到良药医治,云檀从皇城带来的药膏效果极佳,她替他包扎妥当,令他将剩余的药材统统都带去寨子里。“我营里有个大夫医术非常高明,你身体抱恙,要不要请他来看看”上颢披上衣服,突然想起了这么个人来。“不用,我只是着凉罢了,军营里有那么多伤员等着看病,你就莫要管我了。”丽人背过身去,假装云淡风轻,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便误以为真,没有仔细探究。处理罢伤口,云檀开始东拉西扯地说闲话,她逗他玩,引他笑,说得累了便躺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