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但此时此刻,那些记忆却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他求生的意志渐渐变得强烈,他告诉自己不能死在这里,因为云檀还在灵云城中,他若是死了,敌军攻下北关,谁来保护她念转至此,军人的眼中渐渐燃起了光采。“你对你的妻子很钟情”“是。”他回答。“你能做到坚贞不渝,至死靡它吗”“为什么不能”军人微笑。老将军望着他,抱之以同样的微笑,或许是长年征战的缘故,老人的眼神里总是包含着一种凄凉的调调,颇有几分悲悯的情怀,“你跟我年轻时很像,孤独,忠诚,行为举止不太合群,对征战抱有一些独特的看法。”上颢抬起头,他有些意外。“但后来我发现,想法再多,再与众不同也没有用,仗是打不完的,它一直都在发生,而我们是将军,将军如何能见太平”说罢,老将军笑了笑,依稀有些悲哀。年轻军人望着他,仿佛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他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转而向山洞深处投去一眼,“侯老将军,洞里有一条甬道,甬道尽头说不定有出路,你想不想试试”“我当然想,可我现在站不起来。”老将军指了指自己的腿脚,“我的脚崴了,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但目前是站不起来了。”上颢想了想,“那我先去看看,如果有出路,我再把你带出去。”老将军稍微一愣,他刚想说什么,但上颢已经起身向甬道深处走了。甬道内漆黑一片,好在军人随身带着火镰和火石,他很庆幸这场雪崩没有让他一无所有,雪天求生的工具一直都牢牢地系在他腰间的革带上。一簇火光在幽暗的通道内亮了起来,地上凹凸不平,碎石横陈,还零零星星散落着残剑断戟,看来有人来过这里,上颢一路往前走,一路四下察看,他发现了一些被人吃剩的,随手扔在地上的食物,却并没有看见人的尸骨。甬道幽长,走过三丈,它变得越来越狭窄,上颢顺着它拐了一个弯后,便再也不能直立行走了,通道变得很矮,只容得下人们爬行而过,上颢弯腰向里张望,隐约看见了光芒,便决定一试。他的头上脸上沾满了灰尘,头发上结着冰霜,军人不管不顾地一只手拿着火折子,一只手撑在地上匍匐前进,约莫又前进了五丈许,他发现了一处狭小的出口,外面似乎正对着某处山脚,他隐隐约约看见了冰川在流淌。出口被寒冰封住了,变得十分狭窄,只能让半个人通过,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剑,反握在手中,使劲凿了几下坚硬的冰块,冰屑纷纷落了下来,他估摸着只要费上一个多时辰,应该可以凿出一个能让人只身通过的出口。上颢将短剑用牙齿咬住,向着原路爬了回去。等他回到原地时,侯老将军已经昏昏欲睡,他不只脚崴了,身上也有未愈合的伤,只是按照军人的习惯,咬牙硬挺着而已。侯天傲看到上颢回来时,显出几分惊讶,他望着他,落寞地笑了,“怎么没有出路”、“有,不过得花点功夫才行,”军人呼出一口白气,他的脸上沾着黑灰,“老将军,我先扶你到出口那儿去,如何”侯天傲没有说话,他心中狐疑,面上却不露痕迹。上颢懒得跟他解释,直接走上去抓住他一条胳膊,将他扶了起来,老将军的腿脚因为寒冷而发麻,行走起来愈发不变,甬道里坑坑洼洼,上颢几乎是拖着他在前行。侯天傲第一次那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老了,事实毫不留情地摆在面前,他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年纪,接受自己已渐渐地被军中后辈赶超。上颢在甬道里捡了几根断裂的矛和戟,当作凿洞的工具,两人匍匐在洞中爬到了出口边,上颢将一根断矛递给侯天傲,“开始凿吧,只要凿出一个单人能过的出口,我们就不会死在这里。”侯天傲一言不发,跟上颢一起费力地开始凿着冰壁,铁石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洞内回响,远处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动听的流水声,为他们枯燥的工作增添了一种生机勃勃的希望。“其实,你一个人也能凿开,没必要喊上我,”过了半晌,老将军忽然说起话来,“现下境况不同了,你我都不会死,这意味着出去之后,我们必须分清敌我,为各自的国家搏命。”“我知道。”上颢使劲凿着厚冰,他渐渐觉得热了,头发上的冰霜融化成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去。“既然你知道,那就不该把我带到这洞口来。”老将军一边说话,一边噗哧噗哧地喘着粗气。“的确,”军人淡淡笑了笑,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你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桩事情,从前有个老人救过我的性命,我没来得及报答他,他就死了。”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敌方将领,“侯老将军跟我的恩人有几分相似,你权当我在报答他吧,出去以后各走各的路,不必顾念什么恩情。”侯天傲听罢,一语不发,他开始更加使劲地敲打洞壁,随着洞口变得越来越大,大片大片的白光涌了进来,像是放大的生存希望,慢慢笼罩住两个险境中的人。敲击声一次一次地响起,不知过了多久,狭小的出口总算宽出一寸,两人停止了敲凿,上颢尝试着往外爬,经过洞口时,他将身体半侧,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地跃了出去,落在雪地上。他站起身,掸去身上的白雪,走到山洞边,抓住侯天傲的手将他也拉了出来。侯老将军此时非常虚弱,他若想要暗算或者攻击上颢都毫无胜算,上颢心如明镜,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戒备态度。此时天光皎白,洞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林后有山涧飞泻,融化的积雪顺着水流浸入大地,翠绿的松林银装素裹,东方朝阳跃动,大雁排成了一字型,乘着艳丽的朝霞往南方飞去,留下一串负气含灵的鸣叫,令大难不死的人焕然一新。“上将军,”侯天傲这一回总算没有叫他小子,老军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拒绝了对方的扶持,自己一瘸一拐地挺直了身板,“此番别后,我们又将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往后将军在战场上可千万莫要留情,老夫此次上阵,乃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求在沙场上了此残生,不求凯旋而归,荣华富贵。”“为什么”上颢不解,抱着必死决心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毕竟,雪国军力强盛,远胜于雩之国北关,他们的胜算要大得多。老将军凝望着年轻敌人,面露笑容,他的年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上去总是很湿润,好像随时会落泪一般。“说实话,侯家虽然风光百年,可同时也树敌无数,凡事盛极必衰,此乃自然之理,朝中早已鹤唳华亭,试图扳倒侯家的大有人在。此次我冒险出征,即使赢了北关,回朝后也必为众奸所害,我只愿将性命奉献沙场,绝非阴险小人之手。”老将军的一席话不禁让上颢想起了上家的命运,其实上家早已衰亡了,他不过是个用来光耀门楣的傀儡,跟上氏一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遥想这个家族曾经有过多少功绩在史册上闪耀,最终却还是难逃风云飘摇的命运,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意涌上了军人的心头,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穷途末路的悲哀,他感到自己与侯天傲一样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侯天傲已经老了,而他的头发却还没有白。“既是如此,侯老将军亦莫要手下留情,我与老将军一样,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摧眉折腰,以事荣华。”军人的表情是肃穆的,声音铿锵有力。“好,一言为定。”老将军面带微笑,昂首道。两人就此分别,不再多言,他们背道而走,各自往营寨的方向跋涉。旭日初升,冰雪渐融,新的一天,即将迎接的是新的生命还是新的死亡,神鬼莫测,无人能料。***********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继续感情戏我发现没有感情戏就没什么人好好看啊,看来是要专注谈恋爱才行差不多还有4万就完结啦小天使们坚持一下么么、毒重情浓上颢生死未卜的消息很快在军营里传开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从千里之外的皇城传来白华帝驾崩,年仅十一岁的新皇即将登基。平苍王得知此事,不得不放下北关的战事,匆匆赶去皇城奔丧。临行前,他吩咐府中的人暂时莫要告诉云檀上颢失踪的消息,免得她过度伤心,横生意外,因此云檀对上颢的行踪一无所知,只是日复一日地静守府中,向秋月打听消息。虽然天天按时服药,云檀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前些日子她与小郡主外出游玩,许是吹了风,着了凉,近来头昏脑胀,咳嗽不停。窗外细雪如雨,盲风怪云,迢迢会集,云檀一觉醒来,只觉头疼欲裂,她揉着太阳穴,缓缓坐起身,在心中默算了日子,发现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无奈地掀开帐幔,走下床来,唤了声秋月,秋月已经起了,她立刻会意地出去打了盆热水来。“夫人起得真早。”秋月走到屏风边,浅浅一笑。“睡不着了,躺着也无聊。”云檀笑着回答,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秋月近日跟她熟络了不少,云檀对仆从一向很和气,时间久了,侍女的态度自然不似起初那般疏离。盥漱完毕,云檀开始梳头结发,她剩下的日子不多,所以每天都仔细地修着边幅,好像这样可以活得更有滋味一些。模糊的铜镜映照出女子苍白憔悴的容颜,她一丝不苟地绾起发髻,然后配了珠饰,又戴了簪珥,她换了身绣有流云纹的交领襦裙,月牙色的上襦窄袖右衽,白丝绢的下裙很长,垂至地面,腰间则系了一条浅兰宫绦,绦上的玉佩是新婚时上颢送给她的。云檀不擅长打扮,她裙子的颜色总是很单一,也鲜少用及佩饰,因为她不懂怎么像皇城中的千金贵女那样纯熟地在身上添加各种色彩,而又不显得俗气。秋月走来将用过的热水端了出去,她看着云檀盛装打扮的模样淡笑,“将军不在,夫人每日还精心打扮,难道是打扮给秋月看的吗”“就当是给你看的好哩。”女郎巧笑着抚了抚云鬓。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木窗,一阵寒风卷了进来,夹杂着凉丝丝的雨雪,以及一阵沁人心脾的山茶花香。她离开旋儿已有两个多月,云檀从未跟孩子分别过那么久。她此时很想将女儿抱在怀里,看她撒娇,看她哭哭笑笑,她不听话的样子也变得可爱起来,如果现在让她跟旋儿团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可惜她没有机会继续纵容她,宠爱她了,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寄托希望,希望旋儿能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放心大胆地去爱一个人,不用担心对方的来历,也不用考虑彼此忠于哪个国家。她希望自己的遗憾能在女儿身上得到圆满,同时又觉得这样的期盼有些自私,她是她生命的延续,并不是她的影子,她怪自己不是一个成熟的母亲,但每个母亲都是有缺陷的。未过多久,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她听见了马儿扬蹄嘶鸣的声音,似乎有人来了。女郎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双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知道是谁来了,她总能准确地预感到他的到来。来的人果然是上颢。那日,他劫后余生,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发现了人烟,营里的巡逻兵恰好逡巡至此,他们看见主将个个欣喜若狂。上颢生死未卜的消息一度让三军士气萎靡,好在敌营内也遭遇了同样的境况,一时间群龙无首,不敢贸然出击。军人返回营地后重新整顿了一番营寨,他清点过人数,复又排列布阵,寨子里很快又恢复了井井有条的秩序。自从他险中得脱,最想见的人便是云檀,他知道她就在几十里外,却不能时常团聚,心中多有挂念,便忙里偷闲,趁着下一轮激战尚未打响,匆匆前去王府探望她。府外模模糊糊地传来说话声,军人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很容易辨认,未过多久,云檀听见回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便匆匆起身,打开了门。上颢正大步走来,他的大氅挂在前臂上,深色的戎装暴露在空气中,铠甲上结了一层霜。立在门边的丽人莞尔一笑,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忽然想到苏恋小郡主说过的一句话:要不是我在城楼上亲眼看见他杀了那么多人,我会不顾一切地跟他走的。她忽然在想,如果自己当年目睹了晔国沦陷的惨状,会对上颢有什么样的看法云檀试着想象他率领千军,攻城掠地,想象他将屠杀的命令从凉薄的嘴唇中一句一句地吐出来。可惜想象远不及事实震撼,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想都无法减弱对他的爱意,女郎心头一热,鼻子又有些发酸。“你终于来看我了。”待他走到门边时,她立刻笑盈盈地上前抓住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摇了摇。上颢被她牵着走进屋里,随手带上了门,隔绝室外的严寒。她转过身紧挨着他,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云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胸前的甲胄,“你动不动就离开我那么久,不怕我让你当乌龟吗”“你不会的。”他抱住她,亲了亲她的秀发,但很快又放开,以免她沾上盔甲上的寒气,“听府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