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令皇帝卸下所有防备的并非七王爷的超然洒脱,而是是五年前的一桩旧事。那日,白华帝一时兴起,叫上了闲居城中的七弟,由一干武士拥护,两队侍卫跟随,登程摆驾天云山狩猎。苏昂并非高明的猎手,而苏燃更是不好弓马技艺,两人前往天云山无非是想舒展一番筋骨,猎捕一些山鸡野兔当作游戏,谁料当一群人追着一只母鹿跑进山林深处时,一只潜伏已久的黑豹从天而降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苏昂一马当先,身后紧跟着一干护卫,七王爷则由另一队武士簇拥着一路跟随。猎豹漆黑矫健,从树后猛然窜出,苏昂慌忙拉缰勒马,他当场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从腰间抽出大刀,马与豹的距离太近,武士们停留在一丈外不敢轻易放箭,生怕误伤銮驾,他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没有人敢贸然出击。阳光透过斑驳树影将皇上手中的大刀照得闪闪发亮,明晃晃的光芒激怒了黑豹,只见它忽然伏低了身子,低吼一声往前扑去,有侍卫迅速投出了手中的长矛,可惜与猎豹擦身而过,矛尖撞在了石头上。苏昂想要调转马头,逃出山林,可不知是因为拉动缰绳的力气过大,还是马儿本身就受到了惊吓,它扬起前蹄一声嘶鸣,竟是直挺挺地坐了下去,随后侧翻在地,苏昂的手还下意识地握着缰绳,一条腿被压在了马下,大刀飞了出去,落在一尺开外的地方,怎么也够不着。侍卫们乱成一团,紧随而来的七王爷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他大吃一惊,慌忙高呼,“皇兄快放开缰绳”黑豹摇摇凶猛的脑袋,咧开嘴露出獠牙,又作势欲扑,危急关头,文弱的七王爷竟是只身一人,骤马上前,他冲到所有侍卫前方,奋力拉开一张轻弓,一箭射中了那只豹子的左眼,黑豹登时一声痛吼,转头就窜入了山林深处。苏昂此时刚从马下抽出了自己的腿,他吃力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七王爷立刻翻身下马,赶上前扶住他。少年的脸色参惨白,额头上渗出一层层冷汗,苏燃自小体弱多病,拉弓放箭对他而言绝不轻松,方才又是危机关头,他急火攻心,仿佛用尽了力气,双手冰凉,孱弱的身体微微颤抖。“七弟,这次多亏了你”苏昂紧紧握住少年的手,他的眼睛里闪现出激动的光芒。自从先帝过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冷酷森严的皇宫中体会到如此真诚的感情了,人们对来之不易的东西总是倍加珍惜,即使帝王也不例外。从此以后,他将苏燃当作了心腹,当作了挚友,由于七王爷既非朝臣,手中亦无兵权,无须费心提防,苏昂便给予他全心全意的信任,一有困惑烦恼就向他倾诉,有时连政事也不避忌,而苏燃虽则年纪轻轻,实乃八斗之才,每每都能为帝王答疑解惑,同时又超然事外,无争斗之心,因此深受皇帝敬爱。此番少年病重,白华帝担忧不已,前不久还微服出行,前去王府探病。由于苏燃疾病缠身,恐怕波及龙体,不敢面见帝王,因此苏昂只能在殿外探问病情,据侍从回报,七王爷这回是活不过下月了。苏昂不禁暗然长叹,他看着御医忙里忙外,有时皱紧了眉毛从内殿中走出来,对七王妃低语了几句,王妃本就形容憔悴,听罢更是面色惨白,险些跌倒在地。未过多时,一名白衣侍女手里捧着一个雕有螭龙纹的花梨木长盒走到苏昂面前,只见她面色哀伤,恭敬地低声道,“启禀皇上,王爷自知命不久矣,往后再也不无法替皇上排忧解难,特意吩咐婢子将此竹笛赠予皇上留作念想,还望皇上笑纳。”苏昂接过木盒,只觉悲从中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摆驾回宫,毕竟生死由天定,即使是帝王也束手无策。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船戏么。。。。小白莲默默躲进池塘里、诱杀计划雩之国北方。积雪长年不化。雪山绵绵长长地蜿蜒,透明的冰川从云间顺着崎岖的山体流淌下来,潺潺水声在风里发出袅袅颤音。明媚的阳光难得穿过密集的云层,一束一束照耀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冰冷的土地出现了一线生机,几只毛茸茸的小灵猫顺着横贯大地的冰川奔跑,它们偶尔跑到河流边,伸出冒着热气的舌头舔舐寒冷的雪水。雪地上残留着一连串新鲜的马蹄印,有一人一马刚从此处飞驰而过。马是一匹银鬃枣红的骏马,马上坐着的是一名英俊勇武的弱冠少年,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因为他正在奔赴一场幽会,而幽会的对象自然是个美丽婀娜的少女。少女就在雪山脚下的驿站里等他。驿站外有一片茂密的松林,松树排列紧密,牢牢扎根在雪地深处,树枝上落着一层浅浅的白雪,过往人烟稀少,驿站外只停着一辆马车,马厩内的小厮正慢悠悠地往食槽里添加草料。白皑皑的天地间,分外静谧,马蹄声远远地传来,隐隐约约可以望见有一骑人马正往此处飞奔,马上的少年一身普通猎户的装扮,裹着笨重的皮毛袄子御寒,他在驿站的栅栏外勒停了马匹,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他敏捷地顺势翻身而下,匆匆将鞭子扔给了小厮,便三步两步跑进了楼里。客房中燃烧着一盆炭火,暖融融的气息阻挡了户外的阴寒,雕花木门突兀地被人推开,带进来一股冷气。“我来了,你快跟我走吧”少年的气息尚未平定,便匆匆地开口,他站在珠帘外,定定地望着帘内的倩影,目光中裹挟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勇气。“跟你去哪儿”帘内传来一个柔和的女音,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她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撩开珠帘,露出一张端庄明净的脸。这位姑娘谈不上美丽,却有一股女人中相当少见的,果断坚定的神气,懂得欣赏这种气韵的男人并不多,而这少年的眼光显然是非常独到的。“跟我回去,回我的家,我娶你为妻”少年道。“你的家”少女不甚惊异地挑了挑眉,“你是说雪国”“是,”少年打量着她的表情,忽然皱起了眉头,“你不愿意”“我当然不愿意,”少女后退了一步,她昂起头注视着他,“你是雪国人,而我却是雩之国人,为了你,我放弃了一切,不顾家人,不管清誉,偷偷跑来这个地方与你私定终生,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矢志不渝,却丝毫不见诚意”“诚意”少年脱口而出最后两个字,他克制着极力想要大声驳斥的情绪,低声询问,“我愿意带你回家,光明正大地娶你为妻,无视风言风语,身份地位之差,难道这不是诚意”“那算什么诚意”少女冷笑道,“娶我,于你而言毫无损害,既能让你手握兵权,又能怀抱美人,多么风光得意而我呢我却要在敌人家里忍气吞声,强颜欢笑,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做个规规矩矩的好媳妇。”“那你想要什么”少年不满地大步向她走去。少女侧过身,抱起双臂,留给他一个骄傲的侧影,“我是平苍王的女儿,雩之国的郡主,如今甘愿为你放弃富贵荣华,洗手做羹汤。若你爱我有我爱你这般深,试问你敢不敢跟我一样,放弃你的家族,放弃你的军队,与所爱之人浪迹天涯”“这,这”少年急切地想要反驳,却说不出道理,不禁面露踌躇。“这就是我要的诚意,”少女看见他进退两难的表情,不禁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看来你没有。”“给我时间考虑,明日此时我会给你答复。”少年回答。“可惜为时已晚,”少女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悲喜莫测的笑意,对他招招手,“你过来。”她带着他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从这里望出去恰好能看见驿站外头的情形,早就有十几名披盔带甲的军士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整座驿站。那是平苍王府的府兵,他们早就在郡主与统领的命令下做好了截杀的准备。从这个少年认识这个少女,到深深爱上她都是有预谋的,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诱杀计划,主谋便是这位独断专行的郡主和王府府兵的统领。少女的脸色冰冷漠然,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情意,“趁他们没有冲上来之前,你快走吧。”少年握紧了腰间的战刀刀柄,他抿住嘴唇,神色变得严酷而紧张,他转头看向她,少女没有迎视他的目光,因此她不知道这一眼里包含的究竟是爱还是恨。少年人见此情景,似乎再也不对她抱有希望,迅速地后退了几步,转身夺门而出。客房外传来一阵阵惊呼声,少女在窗边凝视着驿站外的情景,只见那少年将军闪电一样从楼里冲了出去,十几支箭同时向他飞射,而他早已腰刀在手,一路狂冲的同时,挥舞起长刀将箭支尽数拨落在地。驿站的大门外有军兵守卫,少年人立马调转方向,冲向栅栏,紧接着飞身一跃,翻出篱笆,手中的腰刀灵敏地砍劈刺挑,将拦截他的士兵杀得东倒西歪,随后又一路连窜带蹦地跃过高低不平的道路,往松林处逃去。高大的府兵统领见状拔腿直追,两人一前一后地飞奔,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跑进树林了,少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支竹子削成的梭镖扔了出去,那统领差点就要抓住他了,却为了躲避梭镖而不得不放慢脚步,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如脚下生风一般窜进林子里消失不见。“竖子该死”府兵统领恶狠狠地骂了一声,眼睛死死盯着松林深处。片晌,林子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哀嚎,紧接着是有人扭打在一起以及摔在地上的声音,府兵统领略微露出吃惊的表情,尔后一扬手,招来一名兵士,“去林子里看看。”“是。”那人领命,抽出刀横档在身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林木中。他没走几步便看见有人走了出来,那是个身形高阔的男子,穿着一身北方最常见的毛皮袄子,高束的黑发上落着白雪,他提着那个少年人的后领,正慢慢将他从林子里拖出来。“你是什么人”军士横刀,厉声责问。“我从皇城来,有要事觐见平苍王。”男子抬起眼睛,他环顾四周,“你们的头领是谁”那士兵一愣,莫名原因地,他感到此人身上有一股默默的威严,仿佛一个不带随从的王侯,让他不敢对他颐指气使。“喂你是什么人”远处的统领大声问道。男子闻声,拖着昏死的少年向他走去,等他走到高大的府兵统领跟前,便将手里的人扔在他脚边,来者的目光冷静而警觉,“诱杀敌将,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是我。”一个脆生生的女音响起,只见那鹅黄衣衫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驿站,施施然走到了松林边。初来乍到的男子十分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小姑娘少玩这种卑鄙的把戏,当心引火上身。”少女一怔,继而骄傲地扬起下巴,将头扭开。其实他说得没有错,如果那少年在客房中想要杀她泄愤,根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她的命完全悬于他的一念之间。“来人把小将军捆起来”随着府兵统领一声令下,几名军士立刻走上前像捆绑畜生一样将晕倒的少年人捆绑起来。上颢走到少年身边,从他的肩头抽出了自己的短剑,走到一堆积雪边,将刀身白雪里,来回几次,拭干了血迹。“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那府兵统领不耐烦地喝问。军人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了上家的令牌,走到他跟前,“我从皇城来,立刻带我去见平苍王。”********自从上颢走后,云檀在遥玦山庄中闷闷不乐,她本就多愁善感,此番更是忧虑不已,旋儿试图逗她开心,可她笑过之后依然愁绪不减,孩子毕竟是孩子,云檀无法跟她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身边唯一能分忧的只有翠吟。“夫人若不放心,等到北关传来消息,您就去找将军吧,旋儿跟我亲,我可以照顾好她。”翠吟见云檀愁眉不展,便想方设法地出主意。“我去了也没用,不过是凭空添乱罢了,难道随他一起去打仗吗”云檀淡淡笑了笑,“且不说帮不上忙,军营里那么混乱,身为三军主将,总带着一个女人打仗又像什么样子军士们岂不要统统学样了”翠吟听罢,也是一筹莫展。然而,这样进退维谷的日子并没有困扰她们多久,一封从北关送来的信,终止了云檀原以为无休无止的等待,信上如是言语此番别后,恐难再见,北关凄风渐厉,磨难重重,天降不测之祸,人命危浅,蒙卿多年甘苦与共,只恨情缘难续,若能再见卿颜,即使神灭形消亦能安心瞑目。生死之别,无暇叙阔,虽言短,然情长,话尽于此,惟祈强食自爱,勿以为念。云檀读着这封短信,越读心里越恐慌,她的手在发抖,读完后完全没了主意,她将信纸一折,焦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口中喃喃,“他如今的处境十分危险,他想见我”所谓关心则乱,这封信上的笔迹的确与上颢全无二致,但若往深处想,按照上颢的性情,他怎么会在身处险境时暗示她前去探望可惜这样的想法只会在人疑心重重的时候出现,这封信上的笔迹毫无破绽,事先也没有任何怪异的征兆,云檀毫无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