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饶是光线昏暗,犹让人觉得,那用金线及珠石等绣成的龙凤和鸳鸯图案,栩栩如生。这样工艺繁琐的一件嫁衣,足以见证制作者的用心。也足以讽刺她曾经认为的“不拖累,不负心”是多么可笑。从前说好一起做老姑娘的三人,如今一个生死不明,一个屡遭磨难,而看起来最为凄惨的自己,居然成了离幸福最近的一个。被禁锢的情感仿佛顷刻快要溢出,何青岩怆然侧首看了眼身边的钱福,此生得姊妹如此,得良人在侧,当也无憾双手轻抬,犹如郑重的玺印交接仪式一般,何青岩从李慕儿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那身嫁衣,丝滑又带着纹路起伏的触感传至掌心,温暖了她整个身心,更像是爱的传递,让她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内心,也让她不再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好。我愿嫁于你兄长为妻,此生不论长短,定不相负。”、第三二一章 西河掌门那是李慕儿听过最美的誓言。此生,不论长短,一天也好,百年也罢,即便不能偕老又能如何一桩心愿已了,接下去还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去解决。李慕儿望着眼前含情脉脉对视着彼此的钱福与何青岩,就在这幽暗光影中,心里那双迷茫多日的眼也开始变得通透明净。连死亡都不足以惧怕面对,还有什么别的是应对不了的呢“慕儿,”在钱福与何青岩的感情似乎尘埃落定时,马骢终于忍不住,进房握住了李慕儿冰冷的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才离开没多久,就感觉天翻地覆了”没有人会告诉马骢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知情的人,都选择了把秘密烂在肚子里。李慕儿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惊讶,可是眼下与墨恩和马骢共处一室,一个是朝廷钦犯,一个是锦衣卫高官,水火不容,李慕儿也不知该怎么办。正当她在思考要作何回应时,墨恩开口了,“既然你没事了,我走便是。”“这么轻易就想离开”马骢作势又要去拦,“我们此行就是为了抓你,你跑不掉的”唉,果然一团乱。李慕儿暗自叹息,却忽然发现风入松不见人影。分明方才醒来时见他还在院中的“我现在受了伤,你要抓我自然不难。可你抓了我又有何用你们要查荆王谋逆一事,我若肯合作,是不是可以将功抵罪”李慕儿一惊,显然没料到墨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你肯合作”马骢也面露惊诧,“我怎么相信你”墨恩冷笑着伸出双手,“你大可以将我拷上。荆王的事,全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若肯帮你,对你们而言必定事半功倍,你会感谢我的。”马骢愣了愣,看来是有些被他说动了。可是李慕儿,默然地坐了下来,并不予以回应。此时此刻,她满心满念都是回紫禁城看她的孩儿,质问皇后有没有害死她的家人,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管荆王谋不谋逆何青岩明白她的心思,将手中嫁衣递给了钱福,转而过来安慰她道:“莹中,如果你真得做出最坏的决定,姐姐也会支持你。”最坏的决定,就是去认回孩子。谈何容易还有朱祐樘,如果他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后廷之中将会掀起怎样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李慕儿抬手拿起那把与空了的包裹一同叠放的无双剑,缓缓拥入了怀。心绪紊乱,怀中的剑鞘温度似陡然升高,炙灼着她心脏近处。院落之外,狭小胡同。刚遭灾不久的街市,还没有恢复生气,入夜没多久,就已经安静的如同三更。这让在胡同里交谈的两人愈加肆无忌惮。“风掌门,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要说震惊,让我这样偶然地遇见了我们西河派苦寻数年的人,嬷嬷,我可是比你要震惊的多了。”“你你们为何寻我”嬷嬷的厉色,并没有让风入松退惧半分。盘旋在他心头由来已久的疑惑,今日终于得到了答案,他情不自禁想要说道个清楚。“嬷嬷到如今还要替她打掩护吗如果风某没猜错的话,她是李掌门的女儿,对不对”嬷嬷没有回话,神色却陡然暗了。“当时我在米仓看到她使出的剑法,便觉得讶异。而后看到她手中的剑,便得以确认,她一定是李掌门的后人。只是,我一直以为她是男子,李掌门才会保下她。没想到,呵嬷嬷,你不打算将事实告诉她吗她父亲是西河派掌门,她理应接替掌门之位啊”“她不会愿意的。”嬷嬷回答得斩钉截铁,倒让风入松不好接话了。他这个掌门是临危受命,当年李家忽然消失前,李孜省曾飞鸽传书叫他稳住西河派派众。这一稳,就稳了六年多。没想到,李家果然还有后人在世,李孜省对他们的威胁,看来并非无稽之谈“我有话要问你。”风入松尚在思索,嬷嬷突然正色道,“当年李家是因为一封密函揭发,才被那封密函,是你干的吗”她说“揭发”,而不是“陷害”,意思已经很明显,密函内容并非空穴来风。可惜风入松对此一无所知,并不能给予她想要的答案。“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拿全派上下的生死冒险”他说得不无道理。嬷嬷在心中默默排除掉这个选项,又问道:“那,会是荆王吗”提起荆王,风入松不禁瞥了眼不远处的小院,那里受着伤的墨恩,何青岩来求他为他换衣时,他便认出了他是荆王的手下。自从他接任掌门以来,西河派与荆王府一直是亦敌亦友的关系,全靠墨恩联络。而对于之前李孜省与荆王府的关系,他无从得知。可粗略一想,害李孜省的也不该是荆王才对。“应该不会,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荆王还是懂的吧。”不是西河派新掌门,不是荆王,那能是谁嬷嬷想不出个所以然,却听风入松反问道:“我看小姐能文能武,知道她绝非池中之物。可万万没有想到,小姐居然还是当今太子的亲生母亲嬷嬷,不知小姐是有何打算吗”有何打算嬷嬷暗自叹息,他风入松哪里会知道,李慕儿是个多么执着和重情的人,与她父亲,截然不同。“你不必管她有何打算。既然你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便该清楚你的本分。我不能在她身前露面,往后保护她的事,就交给你了。”“这是自然。”风入松拱了拱手,“风某必定拼尽全力,保小姐无虞”嬷嬷安心点了点头,墨衣入夜,隐匿不见。风入松没有立刻放下双手,而是摊开了右手手掌,掌心里,有个类似符号的黑色印记。他蹙眉望着,心下百般感慨:虽然猜测过李家还有后人,可没见着的时候总还抱有侥幸心理。如今,从前弥漫于心的噩梦似乎又要悄然降临,西河派不知会是怎样的前景“唉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李家的小姐,又不知会是个怎样的主子”背手负于身后,风入松故作镇定地往回走去、第三二二章 各下决断风入松回院子时,众人还在房里僵持着,与方才他悄悄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钱福手上多出来的那样东西他直直盯住那身嫁衣,任凭娇艳欲滴的鲜红刺痛了他的双眼,久久没有移开视线。最先发现他的人是马骢,他对目前的状况了解得最少,从李慕儿晕倒后就急于找人为他解释,这会儿实在忍不下去,逮着风入松就问:“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此中目的,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能不知眼下情况复杂,房内有荆王府的人,有御前的锦衣卫,有西河派的“两”位掌门,还有当朝太子的生母,这些身份或交错重叠,或尚未显露,风入松不敢妄自多事,心下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可即便他愿守口如瓶,有人却似乎比他更急于隐瞒马骢。李慕儿突然转移了马骢的注意力道:“骢哥哥,明日我们便带着他去蕲州。皇上交代了我荆王一案,我必须有始有终。但是,我也必须速速回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墨恩正以一脸讶异之色回望着她。其实不仅墨恩,风入松亦觉得不可置信。她说话条理清晰,语态坚决,在经历了这样沉重的消息后,在遭受了如雷的打击后,她居然还可以平心静气,立下决断。风入松不得不承认,他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只是,风入松自然不会知道,李慕儿是经历了多少风云跌宕后,才修炼到如此成熟稳定的心境,才能理智地告诉自己事有先后,物有本末。那封关系着李家仇敌的密函当先有始终,而回宫去见她的孩子,将会是一场大仗李慕儿如是想着,反手握住了何青岩冰凉玉指。彼此都有各自的难关要去闯,这一别不知能否再次相见,没有过多的言语,两人只能紧握着手,去感受对方给予的他人不能感受到的无穷力量。钱福见状,怕何青岩受凉,便将手中嫁衣随手披在了她身上。马骢也坐了过来,默默为李慕儿挡住了风口。四人围坐一圈,就好像往日在钱府一样,互相依偎着取暖。这让李慕儿觉得,至少最黑暗的时候,也还有陪她一起等天亮的人。这些人会印刻在她的生命中,即使今后天各一方,都永远不会忘却清晨的阳谷街头薄雾蒸腾,屋脊的瓦片上白露皑皑,眼看着就要入秋了,清冷的空气里,从城西小石桥的陋巷边一幢普普通通的宅院中,走出一群男女。虽都穿着朴素,但从那眉宇间的神色便可知晓,他们皆是人中龙凤。不过,这群人的表情并不显得轻松,细察之下,眼中竟都带着泪意。因为,即使他们多么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却都不是擅长道别之人。“莹中,此去不知前路如何,你定要好生保重。兄长帮不了你什么忙,唯有和青岩一起,祈求上苍福泽庇佑,愿你平平安安。”钱福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就没离开过何青岩。李慕儿看了欣慰,点点头翻身上马。与她同行的还有马骢和墨恩,风入松虽没有表明去向,却同他们一道出发了。钱福与何青岩则同乘一骑,对视而笑,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院门口,那日骂人的大娘与几个早起的孩子这才探出了脑袋来。一个活泼些的女娃子脆生生问道:“大娘,何仙姑和老师她们要去哪里”大娘望着手中沉甸甸的一锭银子,感慨道:“许是去他处做善事了吧”左右望去,两边人马背道而驰,忽而一同念道:“至此酒未凉,击箸而笑。我起咏叹调,君莫辞邀。”“你只随手招,她念甚妙。一曲广陵散,众人风骚。”“美宴过三巡,光景驰西。”“人生几回笑,醉回年少。”唱罢,两边忽而回头,望着彼此默契一笑。她置身其间,只觉此景更好似一幅精心描绘的丹青画卷。美不胜收。“青岩,你说的地方在哪里”“那里叫做青岩镇。是我出生的地方。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庶出的女儿。我娘的家乡在青岩镇,有一年爹在那里办案,认识了她。可是,我娘因为患有和我一样的病,每每拒绝我爹”何青岩说到这里,轻声笑了出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收服的我娘”“那,你娘她”“是因为我。她的身体,不适合要孩子。”钱福不傻,几句话下来,他已听出了大概。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只是寂静无声地圈紧了身前的可人儿。何青岩的鬓边簪着一朵粉红色的桃花菊,但在这丰饶艳色映衬下,她自己却枯瘦得像一片秋日的树叶。钱福有些心疼,面上却保持着笑意,温柔在她耳畔道:“唔那么接下来,我们赶快去青岩镇,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拜见我的丈母娘了”何青岩侧首一顾,蓦然间好似回到幼年学琴之时,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嗯。”她笑道。“慕儿,你觉得带着他说的话可信吗”马骢靠上前来时,李慕儿正讷讷盯着迎面走来的一个举着糖葫芦笑逐颜开的孩子。被他这一惊,一时答不上话。“他为什么突然说要交代荆王的事,会不会有诈”马骢质疑的话语在耳边此起彼伏,而李慕儿始终保持缄默,勒马而立,并不回应。回头看着正翻身下马的墨恩与风入松两人,她也觉得疑惑起来。这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亲密风入松又为何一直与他们同路李慕儿静待风入松走至身边,终于婉言道:“道长,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是时候说再见了。”风入松不为所动,笑道:“小姐去蕲州,我也去蕲州,顺路,顺路。”他怎知她要去蕲州,是墨恩告诉他的李慕儿不愿意看墨恩,口气又拿风入松没有办法,口气闷闷道:“道长叫我莹中便好。”转身,余光还是瞥见墨恩讨好地望着自己,似乎有话要对她说。李慕儿与他擦肩而过,兀自走回了马骢身边。、第三二三章 物是人非李慕儿再次奔赴蕲州城,已是物是人非。她站在青萝院的门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