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多了两名嗜酒如命,仗剑天涯的醉鬼。冬日霜寒,梅花开得正好,傲然翘立,美丽不可方物。雪花一片片落下来,寂静有声。白雪渐渐掩却了亭台楼阁,即便白昼亦仅有极少的人会出行了。空荡的长街,远处的娇妍梅花衬着雪景,分外别致。颜昔与楚莫二人于一处静僻之所畅饮。楚莫问起颜昔为何离家,颜昔只是默默饮酒,并不言语。颜昔终是先于楚莫喝醉了,楚莫将颜昔扶回了客房。楚莫正欲离去,颜昔却抱住他,双泪纵横:“我不想离开你,却不得不离开你,只怪我生就多情不愿放手,不怪这两世有缘无分。”楚莫煞是疑惑,想来这小子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罢不过,什么两世有缘无分楚莫于榻沿正纳闷,却闻颜昔继续哭起来。蓦地,颜昔唱道:“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楚莫无奈又奇怪地掰开颜昔的双手,不禁心疼:“昔弟,何苦呢”颜昔似是做梦,喃喃道:“我不死心,那便远去。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忍放手而已,即便爱得如此痛苦是,我是执迷不悟的,可是,如何方可彻悟,你告诉我罢我愿意去学,只要是你教的,我都会认真学”楚莫愕然,如此痴情的少年即便醉得胡言乱语,亦未能道出那所爱之人的芳名呢显然,毅然决断地将这深爱之人藏于心底最深处多年了罢莫非乃自小的玩伴楚莫心底不是滋味,原来,爱而不得会如此痛不欲生么翌日。待颜昔醒来,楚莫轻声道:“第一次喝醉罢喝点汤,解酒的。”颜昔望着几案一旁坐着的楚莫,怔怔道:“我昨晚是否说了胡话”楚莫笑道:“不仅乱七八糟的一堆,还唱着奇怪的歌,什么: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昔弟,你喜欢哪家姑娘莫非,是什么官家小姐或者,呃总不会是王亲贵族罢”颜昔继续摇头,随后淡淡道:“楚兄不必再猜量了,此生亦不会猜得到的。”楚莫狠狠地咬咬牙:“好罢”颜昔起身,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回望着楚莫:“多谢昨日照料,昔定当感激不尽。”楚莫乐呵呵说道:“何须如此客气”颜昔蓦地笑着:“楚兄,我们改日去一趟长安城,如何”楚莫自当同意:“待春日了罢”颜昔只道:“好,总也是近了。”春雪淡淡地掩着地面,残雪树影间,颜昔折下一支梅花,别于发间。他媚笑一声:“楚兄,昔可美”楚莫实在没忍住,一口酒喷将出去:“妖孽”颜昔大笑起来,轻轻一掠,坐到楚莫的马背上。夺下他手中的酒囊,再掠回至自己马背上:“贱人,敢不敢不要浪费了好酒”楚莫受了一通白眼,愈加受不了:“妖孽,快将那支梅花取将下来大哥我要”颜昔狡黠地笑了笑:“要如何”楚莫略有沉思,道:“忽然觉得不如何了昔弟,若你为女子,定然是沉鱼之色可惜,是男儿身”颜昔闻得此语心底思绪万千,不禁自嘲道:“呵,男儿身如何,女儿身又如何我可不想应了红颜祸水之说,还是男子之身来得更洒脱”颜昔开始高吟:“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金楼玉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楚莫自顾自地饮酒,笑道:“昔弟,你长得随你父亲,脾性却是极怪,一点不似他。”颜昔笑了:“我妹妹像他便是了。”楚莫大笑着:“你小子将所有事情皆推与他人了啊”颜昔笑道:“呵呵楚兄,我们来抢这只梅花罢若谁将其先插于洛阳城头的二字中央,输的便请赢的喝下个月的酒”楚莫爽朗一笑,先快手拔下了颜昔发间的那截梅:“好啊”颜昔欲伸手去夺,却被楚莫挡开。忽地,颜昔似是想到什么,罢了手,仅是快马而驰。楚莫见状,得意不已,亦是策马扬鞭。洛阳城门渐渐近了,楚莫回首瞅一眼落后的颜昔,有些许犹豫。见着颜昔追上了自己,楚莫便纵身一跃,正欲将梅枝插上城头。颜昔忽地腾空飞掠,一个筋斗,抓去了楚莫手中的梅花,卡入了洛阳二字之间。颜昔及地后,笑道:“楚兄勿要食言哦”楚莫策马而行:“你小子使诈啊”颜昔亦纵身跃至马背,扬鞭笑道:“所谓,兵不厌诈啊”楚莫笑了笑,速度渐渐慢下来,举起酒囊:“到了长安城再请你”颜昔笑着举起自己私藏的酒:“好一言九鼎”楚莫对于颜昔这般的奸诈,颇感无奈两人渐喝渐醉,任着马匹径自散走,便如此醉意深浓地出了城。一片野地,一名女子见着两匹闲散游荡的马,心下一惊,再望去,赫然躺着两名少年,已然熟睡。女子望见楚莫身侧的那柄剑,心有所思。后,将两匹马拉去了自己家,扶下了两名少年,纷纷盖上素被。入夜,女子入房见着楚莫因酒劲而踢开了被子,无奈地笑了笑,弯下腰欲为其盖好被子。楚莫猛地蹙了蹙眉,翻身将女子按在地上,卡住她的咽喉:“你是谁”女子被骇到了,眨眨眼,轻咳着:“我、我是阿蓁。”楚莫愣住,眉宇间有几许讶异:“阿蓁那,你姓什么”女子缓缓开口:“谭。”楚莫彻底震住,不知不觉便松了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原来,你真的是阿蓁”女子轻轻推开他:“你怎的还如几年前那般,总也不拘小节么”楚莫方觉太过失礼,正欲起身,便闻得一个讨厌的声音打趣道:“楚贱人,你要不要这么着急啊”楚莫起身后,扶起了谭蓁,瞪了一眼立于门口戏谑的颜昔:“她是你嫂子我来洛阳,专程为她”这回轮到颜昔惊讶了,却见谭蓁责备地白一眼楚莫,对颜昔轻声道:“不必理他”楚莫有些憋屈:“阿蓁,你怎偏帮着颜昔呢”谭蓁掩唇轻笑,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的墨水,都进水缸了”楚莫低下眉,轻声道:“我好罢但,为何谭家没了人,你又于此处可不是颜昔常说的女大十八变么加上此番打扮,我都不敢确定是你呢”谭蓁荆钗布裙,已不似四年前的小家碧玉了。谭蓁低眉道:“自父故去,为了给母看病,变卖了所有家财。直至后来,母亦亡逝,我便来至此处独自生活了。”颜昔默默退出去,望着月光走神,谭蓁取来一件春衣为其披上:“想什么,如此出神”颜昔回首,望着月下的温柔女子,轻声道:“谢谢嫂子,昔在想楚大哥与嫂子的事。既是夫妻,为何未在一处生活”谭蓁浅浅一笑:“切勿听他胡言我们还未成婚,我仅是他未婚妻,亦是与他一处习武的玩伴。不过,我并未拜师,几年前家父仙逝,便下山了。后,因前年母亲病重,我便继续留在洛阳照料,谁料母亲一病不起,竟是我便在此守丧。他还未出师,只得呆在山上了。”颜昔微微致歉,谭蓁却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阿蓁,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有无长进”谭蓁唤了颜昔去吃楚莫做的晚饭。谭蓁先警惕地夹了一丁点,嚼了嚼:“不错呢这些年怕是未能练好功夫,学着日常小炒了”楚莫笑了:“岂会”谭蓁亦是浅笑,忽地与楚莫交手。颜昔于一旁好奇地观望,看起来,这个谭蓁身手也不错啊两人可算是青梅竹马了真是幸福楚莫猛地挡开谭蓁的手臂,力道有些大,谭蓁站不稳,倒下去,楚莫顺势揽住她的腰:“服了罢”谭蓁赧然地轻锤一下楚莫的胸膛:“没规矩”楚莫轻轻握住谭蓁的拳头:“阿蓁,我还要等几年”谭蓁有些愧疚地望着他:“我需齐衰三年,如今,还有两年。故,我无法嫁与你。”楚莫双眸尽然是坚定的神色:“仅是两年而已,我便是再等上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亦不算什么,只要你在身侧便好了。”谭蓁推开那充满豪气与温暖的怀抱羞赧一笑,略显责备,道:“昔弟于此站立一些时候了,你尽会做些令人脸红的动作。怎当得大哥”楚莫遂记起了门边站着清明方年16的颜昔,轻咳两声,道:“我们吃饭”颜昔吃罢饭欲收拾杯盘,谭蓁急急阻止:“我来罢,你且去歇息。”楚莫与谭蓁一并入了东厨,颜昔只觉得不好打扰,便出门继续赏月。呵,说是赏月,实质是聊以慰藉罢17、年芳与心事,此地共蹉跎楚莫瞅着颜昔于月色下熟睡,恐其着凉,却又不忍扰其清梦,只得脱下春衣披于其身。谭蓁正取来厚衣,见着楚莫已然为颜昔披上,不由轻笑:“你倒是迅速,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谭蓁为楚莫披上衣服,“现下春寒,多少有些凉,你也谨慎点。”楚莫回眸望着眼前温柔娇妍的未婚妻,她父母离逝,自己亦未能陪伴,不由轻叹:“这几年,苦了你。”谭蓁微微摇头,示意已经过去了,无需计较。只问:“家中亲人可还好”楚莫神色略有晦暗,笑道:“母身体尚可。至于父,忽地转念欲命我娶官家小姐,我素来不喜与官家攀亲,父发怒,便逐我出了门。”谭蓁微怔,低眉:“你仍是那般倔。”楚莫不由环住她的腰:“若我娶了妻,你怎么办我们这自小一起的十年感情,又该怎么办”谭蓁咬了咬唇,道:“我,我可以与她”楚莫吻上谭蓁的柔唇:“我不许你如此大方”谭蓁望了望一旁的颜昔,怒嗔:“莫要胡闹”楚莫瞥了一眼面容沉静的颜昔,已知其正熟睡,便不作避讳。颜昔自梦中惊醒,双眸缓启,却正望见楚莫与谭蓁此番情景,自己似乎只有一个办法装睡。而片刻间,楚莫松了手,怔怔地望着眼前娇喘的美人,浓眉紧蹙:“阿蓁,对不起。我,我只是害怕。”谭蓁忽地明白了,却笑道:“哪里就那么准了随便一个江湖术士的胡话,竟会骗着你多年”楚莫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想我如何洒脱之人,竟会被这命中无妻四个字唬住。”谭蓁微笑:“我会一直在。”而,忽然间,月亮被阴云遮住,猛地下起雨来。那雨,一下,便是数年我会一直在南飞的鸿雁一声哀鸣,将楚莫拉回了现实中。“我会一直在”楚莫心中万分悲痛。颜昔在侧,望着那夕阳已然消失的天边,轻声道:“春去秋来,人生一路总会丢失一些人,即便如何地不愿意、不舍得。”楚莫浅笑:“故,你要好好待未雪。”颜昔眉间略有怅然:“我,尽量罢。你也知,这于我,有点难。”楚莫岂会不知,这五年来,各色女子对颜昔有意的不少,他却未有入眼的。楚莫叹息:“你曾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现下,倒是踌躇了况且,我觉得未雪与过去遇见的那些女子不同,想来,亦是极为痴情的。你,忍心”颜昔抿了抿唇,低眉黯然道:“我”“勿虚哥哥,往之哥哥”萧未雪适时地出现,解了颜昔的围。楚莫笑呵呵地扳过颜昔的身子,瞪他一眼,随即道:“未雪,来得正是时候,往之说洛阳夜市甚美,要与你一同去呢”萧未雪微怔,轻笑着:“好呀”颜昔抽了抽唇角,笑着:“先送过勿虚再说罢。”萧未雪甜甜得点了点头,看得颜昔有些心酸,只得咽下了准备婉拒的话语。目送楚莫策马而去,颜昔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不知这一别,几时方可相见呢忽觉一抹视线,回首,萧未雪慌张地收回目光。颜昔只正经地说道:“未雪,有些话我不愿瞒着你,便说了:若我始终未能爱上你,便忘了我罢。自然,我不会停留你身边太久,免得你忘不了。”萧未雪见着心事被毫不留情地拆穿,且对方给出如此决断的回答,咬着下唇强忍住泪水。良久,她抬眼望着颜昔,神色坚定,道:“未雪是喜欢往之哥哥,但未雪不求往之哥哥喜欢自己,只允许未雪常伴左右便好。可以么”颜昔忽地心口一抽,吃痛不已,那样坚决不计代价的追随,可不是像极了自己么萧未雪见着颜昔身子猛地一震,骇得不轻,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