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凝神,见着他须发都被火烧了,困在床上爬不起身,甚是狰狞。心中想:你嫌我如今丑陋,却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手上一紧,又感到了那封休书。”“火很快就蔓延到了其他房间。”贾儒木然道,“母亲回过神之后也往外逃,老头子急了,尽全力扑向她,要她带自己一起走。母亲手中的剑尚未还鞘,这一扑,刚好扑到剑上。”他冷笑一声,“是他亲手送给妻子的剑,又因为休妻而死在这剑上,也算是报应不爽了。”珠儿闭上了眼,似乎有一滴泪流入皱纹:“整个府邸都烧着了。那时正当半夜,我们想只怕没人能逃出来。当下也不多作停留,携了秘笈就开始寻找清幽之所以便修炼。兜兜转转间未曾听得门下弟子消息,以为果然都在火中殒命,也就不再多想。终于寻到此地,才过了十年安顿日子。”“但你们因为秘笈滥伤无辜,总是不该。”展昭沉声道。贾儒看了他一眼,道:“有得必有失,也顾不了这许多。”言语中对自己拿千千和李老太等人练掌毫没愧意。展昭眼中怒意一闪,一时也不知如何表达。白玉堂却没想这些,而是看向韩彰:“二哥,你当年可曾听说这秘笈”韩彰一愣,道:“听是听说过,但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白玉堂道:“那秘笈是一直在你师门中了”韩彰道:“应该是吧。”白玉堂道:“这就奇怪了,既然这位前辈翻了几页就要毁去,也不欲练它,为何不早早毁去呢如果在秘笈被盗之前毁了,后面的事岂非都没有了他之前又为何不看呢”韩彰道:“师父曾说这秘笈要功夫有一定火候才能习练,大约是自知尚未达到吧。但看见出事后,想必觉得不对,故此起意烧毁。”这似乎很有道理,白玉堂点了点头。展昭却道:“未必。若真是上层功夫,他又自知尚未有足够火候,对这师门秘笈就该有敬畏之心。就算怀疑其贻害匪浅,总也要参详再三,看究竟是秘笈本身的问题,还是习练者自己不得其道而已,断不会随手翻阅几下就决定毁去的。”白玉堂眼睛一亮,问韩彰道:“秘笈被盗之前,有什么大事发生吗”韩彰蹙眉想了半天,道:“没什么大事吧也就是大师兄听说不可能接掌门户的缘由后愤愤不平一怒而去说着横了贾儒一眼,二师兄和六师姐被罚面壁三年,再就是我被逐出师门了”白玉堂道:“你其他师兄师姐呢”韩彰道:“出师了啊。有的自己闯荡去了,也有跟着认识的叔伯们一起的,还有的去了镖局。剩下还有许多未曾正式拜师的,只怕已葬身火场。”展昭道:“如此说来,令师亡故之前,身边略亲密的也只剩下妻儿了么”珠儿和贾儒都是一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白玉堂又问:“二哥你可还记得,这些事情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韩彰又想了半天,摇摇头,意示不记得了。贾儒却忽然道:“若说大师兄离开之前,好像只有哪个镖头常与老头子来往。对了,他们还常论及秘笈的事。也正因为他们谈得多了,我才好不容易探听出秘笈下落的。”展昭道:“镖头可知姓甚名谁,哪家镖局”贾儒沉吟道:“这个不太记得了,我当时也不在意到底是谁。”珠儿道:“我记起你说的是谁了。嗯,是源顺镖局当家的秦总镖头。”“你说什么源顺镖局”展昭和白玉堂齐声惊问。珠儿一怔,回忆再三,点头道:“不错,是源顺镖局。确是姓秦的,叫什么我记不太清了。”韩彰皱眉看向展白二人:“你们认得源顺镖局”白玉堂道:“怎么”韩彰道:“上个月他们镖头秦明虚押镖途径陷空岛被劫,是大哥出面给要回来的,两人还笑谈了很久。不过老四说这秦明虚总有点怪怪的,我们哥仨也就不怎么搭理他。”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我昨天跟踪的那人看来就是秦明虚。我就是想知道老四说的对不对”“秦明虚”展昭和白玉堂再次齐声叫道,把韩彰吓了一跳。白玉堂道:“你说你昨天跟踪后来被我们截下的那个是秦明虚”韩彰道:“我上月才见过啊,他在岛上很住了几日呢。虽然面貌完全不对,但大半夜的,说不定是易了容没瞧出来。身形是极似的。”白玉堂顿足道:“那怎么可能”韩彰道:“为什么不可能你信不过我眼睛”白玉堂道:“我信得过你眼睛,只不过我更信得过我自己眼睛。秦明虚几天前押镖上路时遭人投火弹暗算,已经死了”韩彰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秦明虚已经死了我见到的莫非是鬼不成”白玉堂撇嘴道:“所以说你认错了啊。连疑凶都已认罪了,还会有假不成”韩彰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信。白玉堂又好气又好笑,道:“又不是我一个人见来。猫儿,你不也看到猫儿”展昭正盯着河水发呆,嘴唇轻轻蠕动,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听见呼唤,他回过神来,却没接口,转而道:“那位前辈临终前遣散所有亲人,其中必有缘故。他逐韩二哥出门墙、罚弟子面壁、不许大弟子接掌、甚至休妻,说不定都与这缘故有关。”他停顿了一下,好像吞下了一些话,才重新开口,“展某公事在身,已耽搁了许多时候,实在不能再逗留了,这就告辞。他日得空,必去陷空岛拜访韩二哥。”说罢一抱拳,转身便行,一手却拉住了白玉堂。“死猫你走便走拉爷作甚爷和二哥还有许多话要说呢”白玉堂被他拉得踉跄了一下,跳脚大叫,偏偏就是没挣出来。韩彰一头雾水地被留在河边,半晌醒过神时,才发现珠儿和贾儒也不知何时已离去了。自林中寻回了马,展昭便一言不发地牵缰走着,明显是在想事情。白玉堂在旁边盯着他看了好久,终于道:“喂,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展昭道:“嗯。”白玉堂道:“你信二哥的话昨天那个人是秦明虚”展昭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是一直觉得那人背影眼熟来着,他这么一提,确是秦明虚身形。”白玉堂瞪着他道:“你疯了秦明虚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展昭道:“你并没亲眼看见他死,你只是亲眼看见庄氏扑在其中一具尸体上说那是秦明虚罢了。事实上你根本没见过秦明虚长什么样子,不是么”白玉堂道:“哦,是啊,你倒是见过秦明虚长什么样子。二哥说也许是半夜易容没看出来,那也不错。可是庄氏已经承认了。”展昭道:“她承认什么了她最多承认是自己找人向秦明虚投掷火弹,但并不等于她以为的那具尸体确实就是秦明虚。”白玉堂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方问道:“你怀疑秦明虚诈死理由呢当时我言道庄氏有问题,公孙先生说”展昭道:“我记得先生的话。但秦明虚境况究竟如何,先生并不清楚。”他叹了口气,又道,“还有一件事。先生说过秦家大大小小事件,庄氏都知道,那么当年与韩二哥师尊来往的若真是秦老镖头,庄氏也一定知道那位前辈。”白玉堂道:“那又怎样你怀疑庄氏找的那个杀手,是二哥同门”展昭耸耸肩道:“猜猜而已。说不定到了岳州,会有些新的发现。”一路行去,周遭渐渐热闹起来,也不知是到了哪个镇子。白玉堂本想去买匹马,无奈没一匹看得上眼。当晚投宿客栈时,白玉堂还在为某些事情闷闷不乐,却不大理得清楚。展昭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思量着到岳州还需要多久,以及如何混入知州衙门而不暴露身份。最后白玉堂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一样,跳起身来道:“不对啊我本来没打算和你一起走啊”展昭莫名其妙地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怎么了”白玉堂不客气地瞪他:“没怎么,只不过我之前说过不和你一起走的。现下天色已晚,这客栈又小没第二间上房,我就勉强住一晚好了。明天一早各走各路。”展昭略略吃惊,道:“你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白玉堂打断他道:“不是,那天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所以不用理它。但是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嗯,就是这样。”展昭道:“那么你打算去哪里呢”白玉堂两眼望天,道:“去哪里都无所谓。”展昭道:“既然去哪里都无所谓,为什么偏偏就是不肯和我一起走呢”白玉堂转下眼光,再次瞪他:“你管我”说着一头倒在床上,嘟囔道,“我先睡了。”展昭站起来灭了灯,走到床前。细细端详了白玉堂好一阵,不由又回想起那日他忽然离去时自己心里没来由的痛楚。他遮住了月光,影子正好投在白玉堂身上,重叠出一个有些可笑的人像来。微微侧头,影子唇所在的位置移到了白玉堂眉心,好像这样就能抚平那里的一道竖纹。“臭猫,老盯着爷作甚”白玉堂没好气地撇嘴。展昭轻轻一笑,道:“还记得你问我打算怎么补偿你么我现在想到了。”“嗯”白玉堂睁开眼睛,“什么”展昭道:“就是拉你陪我一起去岳州。”白玉堂噌地坐起来,差点直接撞上因弯腰而凑近的展昭的额头:“你有没有搞错这也叫补偿”展昭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至少这算是个理由嘛关于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走的理由。”白玉堂瞪大眼睛:“为什么”展昭道:“因为我要你和我一起走,这理由够好吗”他就那样直直看入白玉堂的眼睛,目光深邃如同沉静的湖水。白玉堂也盯着他一动不动,不知是因为惊愕,还是因为本能般害怕水而忘记挣扎。良久,白玉堂忽然一弯唇角,道:“够好。”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完第三卷 谁与归第23章 一、无言独上西楼酒楼本来就是个喧嚣世俗的地方,灯红酒绿,无数人醉生梦死。猜拳声酒令声喝骂声不绝于耳,客人们自然乐在其中,掌柜的更是喜见生意蒸蒸日上。但作为小二的金易就会十分头痛,因为每个人都在将他呼来喝去,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清醒的。所以也不能怪他注意到那个一袭儒服的半老书生。说是书生,只不过是作书生打扮而已,年纪看上去却至少也过了半百。这书生也不唤人服侍,独自一人上了顶楼,手指上勾着的那一小壶酒晃晃悠悠。金易忙中偷闲,好奇起来,偷偷地跟在后面,心想即便是被掌柜的发现了,也可借口说是等这书生点菜落单。那书生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反正只顾着自个儿靠在顶楼的栏杆上,看一眼外面,叹一口气,抿一口酒。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呢金易缩在楼梯下面,踮着脚往那个方向迅速一瞥。这酒楼在洞庭湖边。放眼望去,八百里水波荡漾,真个是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书生看着看着,忽然长笑一声,拍着栏杆道:“希文,希文,你看这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可还有渔歌互答之日么”金易奇怪地探头,只见天朗气清,哪有半分阴暗却不知这书生说话是个什么意思。又见他一壶酒喝完,随手一甩,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哽成了呜咽,边咳边指天画地,直如癫狂。金易怔了一怔,摇头小声道:“原来是个疯子。”那书生耳朵尖,居然听见了,猛地转身直直瞪视着他,嘶声道:“你说我是疯子”不待金易答话,又大笑道,“不错,我是疯子,你也是疯子。世间众生,又有哪个不是疯子”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金易真个被吓到了,不敢再多待,急急忙忙地跑了下楼。书生慢慢地停了笑,转身重又面对着洞庭湖。许久,喟然长叹。展昭和白玉堂走进巴陵郡地界的时候,日正中天。依展昭的性子,因为之前已耽搁了不少时候,现在应该是即刻要前往知州衙门的。但白玉堂却不同意。“倘若那个人真的是秦明虚,他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王拱辰和范仲淹的消息不知道有多灵通,滕宗谅说不定已得知会有人来查他。你我是外地人,又身在明处,你这样贸然过去,岂不是自讨苦吃”展昭不得不承认这话有道理。既然杨应时可以派人盯上刚刚入城的薛锦谦,那么事先得到消息的话,滕宗谅注意到自己也不是件难事。这次亦不同于上次暗访,那很有可能就是秦明虚的人已正面见过自己二人,比当时兵士们毫无目的地寻找薛锦谦要容易多了。更何况展昭瞟了眼身边的白玉堂,暗自苦笑:“若只有我一个倒也无妨。这只耗子招摇惯了,要想不被人注意,简直比登天还难。”白玉堂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腹诽,只是兴致勃勃地拖着他一路打听着往洞庭湖去。展昭想起岳阳楼记,心里一动,便也没有反对。前朝杜甫有诗云道:“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寥寥十字便勾勒出洞庭水波壮阔的景象。白玉堂行至湖边,但觉豁然开朗,比之东海之滨也不遑多让。胸中一口浊气至此方长长呼出,叹道:“我曾于钱塘江观潮,那时想这水流奔腾,气势如虎,方是男儿本色,而湖泊再大,又怎么会有那样一泻千里的壮丽。今日才知湖水也可以遍生豪气,撼天动地。前人会说江湖二字,大抵就是为此了。”展昭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也会触景生情起来。”白玉堂横他一眼,游目远望,却只见到满眼云烟,不由嘀咕道:“不知那岳阳楼在何处”身后贸然插进一个声音,十足狂傲:“江湖固然壮阔,又怎比江山秀丽。我看君山才是洞庭第一景。”展昭和白玉堂同时转身看去,只见一个青年书生醉意满面,正挥手指点,显然刚才这话就是他说的。他身边同伴一脸尴尬,也只能努力搀扶着他,试图把他弄走。但酒醉之人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