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怎么称呼”沈瑜林冷哼一声,“报上名字你便清楚么”说着,好像觉着丢了脸面似的,朝姬谦道:“我便说那姓薛的不靠谱,今日便算了罢。”姬谦点头,道:“公子说的是。”见沈瑜林拂袖欲走,那小二忙道:“公子留步”沈瑜林同姬谦一道坐在三楼雅间,对面歌舞之声靡靡,底下大堂中竟是吃喝玩乐样样不缺。沈瑜林打发了伺候的人,关上门窗,朝姬谦笑道:“如何”姬谦唇角微扬,道:“瑜林很好。”沈瑜林笑容一僵,只觉自己方才的模样简直傻透了。姬谦道:“是真的。”沈瑜林耳根一红,道:“不是要查探么这下已是到了他们老巢,你还不出去看看呢。”说着,撇头端了盏冰镇的梅子酿,不去看他。姬谦道:“不必”正说着,忽听一声朗笑自门外传来,“京中贵客我倒想瞧瞧,没准儿是熟人呢”、第36章沈瑜林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来人脚步声轻重不一,显然不止一个,姬谦低低道:“不必惊慌。”这迎宾楼里许文琅是布了暗线的,便是被识破,也可保他二人无虞。沈瑜林见他面色沉静,心中微定,缓声道:“进来。”门被推开,二人看去,却是“卫若兰,冯紫英”沈瑜林勾了勾唇,略瞥一眼,只见昨日宴中几个官员也在。他虽易了容,可熟识之人也是认得出的,卫若兰浓眉微扬,忆及前几日京中快报,知晓沈瑜林大致来意,立即笑道:“果真是熟人呢,三公子近来可安好”沈瑜林扬眉,心念电转之下也明了卫若兰意思,冷哼一声,道:“谁同你们是熟人了”卫若兰笑道:“三公子说的是。”看卫若兰同这陌生少年好似熟识般一问一答,冯紫英脑筋没转过弯来,不过他这人也有个好处,不懂就闭嘴。卫若兰对身后那个白胖官员道:“陈公子可是贵客,休要慢待了,我与紫英却是不打紧的。”见卫若兰这般恭维沈瑜林,几个官员互相使了眼色,便有人拱手笑道:“下官江宁知府杨允,不知公子尊讳”沈瑜林不耐道:“今日不过是陪义兄来散心,哪来这么多啰唣本少爷陈天赐,说了你便认得”卫若兰给他安的这身份也有讲究,陈天赐与他同岁,又是相爷公子,这些日子正好因永宇王议婚之事怒而出京,去向也不是这些地方官能查到的,正好同沈瑜林这身寻常装扮对上。他这话一出,便有那机灵的官员笑道:“陈公子一身贵气,便是不认得,吾等也要尊为上宾的。”众人互使了心照不宣的眼神,还有人别有意味地扫了眼姬谦。虽有黄粉遮盖,姬谦的面相轮廓还是显得尤为俊美,且他身材高大,气度沉稳,是很招下位的少年喜爱的。沈瑜林凤眼轻挑,道:“江南的人嘴可真甜。”说着,对姬谦笑道,“木头,你可被比下去了呢”瞥见几个官员诡异的神色,又见少年眼中满是恶作剧得逞的光彩,姬谦微勾了勾唇。那杨允还待说些什么,却听沈瑜林道:“罢了,你们且出去,卫若兰冯紫英留下。”有了“三公子”的话,众人自是不敢违背,不一会儿便散了。雅间隔音极好,卫若兰阖上门,当即朝姬谦行了一礼,“若兰见过王爷。”冯紫英还在不明所以,听了这话立时反应过来,也跟着卫若兰行礼。沈瑜林缓缓收了脸上纨绔模样,温和道:“今日多亏卫兄了。”卫若兰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方才差些坏了王爷与沈兄筹谋”姬谦道:“罢了,你且将知道的说来听听。”卫若兰忙道:“王爷此番可是为清查盐政而来”姬谦道:“自然如此。”卫若兰眉头紧蹙,忽对姬谦行了个大礼,伏身道:“王爷,此事牵连甚广,切不可轻举妄动”、第37章姬谦薄唇微扬,道:“本王既已来,如何不知这里头扯上了谁”卫若兰怔了怔,又道:“莫非圣意”姬谦淡淡道:“正是。”沈瑜林在一旁略扬了扬眉。卫若兰得了准信,心中一定,又叩了头,伏着身将知道的一并说了,并道:“这些日子若兰冷眼瞧着,这迎宾楼里,彷佛有张政远并陈绍安等人的”张政远是永宗党,陈绍安是永寅党,平素这两党在朝中可谓水火不容,到了江南,倒有心思合作办酒楼沈瑜林瞥见姬谦乌沉脸色,微微敛目。“免礼罢,此事本王已知晓,江南不是久留之地,你须得早日离了扬州。”卫若兰起身,恭敬道:“若兰本是寻人而来,然家父故友行踪不定,几寻不得,若兰正欲归京,王爷不必担忧。”姬谦点头。待二人离去,一旁的冯紫英才长出一口气,道:“我今日总算知道你爹为何早早便认定了三王爷”卫若兰扬眉,微微一笑。冯紫英又道:“那顾神医呢便不寻了”卫若兰低叹道:“寻是一定要寻的总归,过了这些日子罢。”冯紫英道:“只是里头既扯上了京中那几位,许是翻不起花呢圣上怎会为了一个弃了一双”他这话压得极低,卫若兰却只一声轻笑,没说什么。仍旧是来时的马车,沈瑜林坐在姬谦对面,沉默良久,忽道:“其实,此事也未尝不是”姬谦闭了闭眼,道:“我竟不知,大哥二哥的手已伸向了江南。”沈瑜林顿了顿,道:“早前便有王子腾掺在其中,你也该猜到了几分才是。”姬谦道:“安插人手并不算什么,可他们却是在”沈瑜林低低道:“里头既有二位王爷的手笔当务之急应是将消息传出江南。”姬谦见这少年一副老成模样皱眉盘算着什么,很有几分可爱,心中郁气散了大半,勾了勾唇,道:“我自有法子。”沈瑜林轻叹一声,道:“沐琦的折子,还到得了御前么”姬谦不答,将沈瑜林揽进怀里,微微蹭了蹭他发顶,黑眸略弯。沈瑜林怔了怔,忽道:“忠顺亲王”姬谦一声轻笑,低低道:“总归会护你周全。”沈瑜林半个身子都倚进了姬谦怀里,正想抽身,闻言不由一顿。“莫怕。”姬谦见他呆愣,只以为他被他话里意思吓住了,又放柔声音道,“大哥二哥还没那个本事”沈瑜林沉默了一会儿,忽道:“为何为何待我这般”姬谦轻叹一声,抚了抚他的发。回到螭阳行宫已是华灯初上,夏夜蝉鸣声入耳,倒觉安宁许多。因方才熏过了艾草,此时还没什么蚊虫,只味还呛些,沈瑜林自点了勺云寒香散味。这云寒香比不得冷凤香金贵,却是他最喜欢的,清清冷冷,若散还聚,如晨风拂寒竹时带起的余韵。月上中天。沈瑜林立在书案前,烛光昏黄,素白宣线上铺散了凌乱的笔迹,砚中的余墨已被他研成半干。前世读史只为明鉴,多是匆匆略过,晋初争储之事又有些犯忌讳,他记得的着实不多,只这却也不难推敲。晋武帝是开元三十四年即的位,如今是开元二十九年,那三年北夷战事不算,后来便是同五王爷几人打擂台,算算日子,永宗王与永寅王当是折在这案子里头的。沈瑜林看着满纸姓名,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些皇子龙孙真当江南是钱袋子么官场混迹过来的人精们就这么好用按个比方来说,一人贪墨了一百万两银子,只说是贪墨了五十万两,交给上司二十万两,既白占了银子还同上司站成了一队,要紧关头还能得些庇护,上司亦是如此,长此以往,官员贪心愈养愈大,亏空便愈来愈多。一叶障目,其实说到底这永宗王与永寅王并未占得多少,却还以为这些臣子俱是忠心耿耿沈瑜林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张政远同陈绍安这双首犯被抄家时,一名游历诗人做的扬州行。“朱门紧阖上天封,乍见锦绣尘出云。金玉成箱裂紫檀,珍珠落滚满地明。借问公子何所以,原是宁王告御庭。往昔齐侯俱差矣,今有张陈比二林。”齐侯与二林是何等巨贪张政远同陈绍安又是几品官史书中也道这二人身家抵得上国库五年税收,只怕随意拎出一个,也比这二位王爷富些。沈瑜林放下笔,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果然唯有永宁王可成事么只为何偏偏正自思量着,窗边忽有些响动传来,沈瑜林先是一惊,待看清楚了,便是失笑。却是只瘦小的野猫扒在他未合严的纱窗上扑了进来,正在蒙头蒙脑地乱窜。眼见那猫轻轻巧巧跃上他桌案,一双乌溜溜的大眼警剔地盯着他看,沈瑜林略弯了弯唇角,伸手取了茶几上一块肉馅的酥饼掰开,小心地放到那猫面前不远处。从前他最喜猫狗,只是后来忙于公务,渐渐地便不养了,还魂这些年来也没心思,如今这日子正闲,倒也可以养上一只解闷。沈瑜林这般想着,见猫的注意力被那酥饼引了去,轻手轻脚地合上窗。“公子若想养猫,要什么样的没有”满廷二十来岁模样,话较锦绣也多些,沈瑜林纤眉微蹙。“野猫性子最坏,不驯个两三代哪里便能抱上手了更别提有多脏”沈瑜林面皮一绷,菱唇紧抿。满廷又道:“得亏公子反应快些,这一爪要抓实了”沈瑜林侧了侧头,露出左颊上一道微破了层皮的挠痕,“药味也太冲且去换一瓶。”满廷是得了沈襄吩咐的,轻哼一声,道:“这踏雪无痕可是千金难求的好药呢若公子伤的不是脸,满廷才舍不得用。”满廷却与锦绣不同,他早年在山中同人学医,后来学成出师后却发觉一家满门因扯上了豪强圈地之事含冤而死。是沈襄为他们翻了案,惩了元凶,自此满廷便一心一意跟着沈襄。若非忧心沈瑜林,沈襄也不会委屈自家亲信扮了小厮跟过来。只可惜这位医术虽高,演技却差,在船上时便被沈瑜林看破了,这几日想是他已心知自己身份暴露,也不再遮掩什么。沈瑜林便笑道:“千金难求那你便收回去罢,我这张脸哪值千金”满廷撇嘴,“生得愈是好看的人愈说自己难看,你同先生果真是一样的。”说来也奇,自那莹白如雪的药膏敷了上去,方才一直隐隐刺痛的脸颊立时便不疼了,还有种微微的痒,好似在结痂般。沈瑜林正欲说些什么,却听满廷轻笑道:“好啦这会儿再睡一觉,等早晨便好了,半点痕迹也不会留呢”沈瑜林将信将疑地瞥他一眼。见他不信,满廷道:“这算什么,也是我学艺不精,师父他老人家可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愈说愈离奇了,沈瑜林也来了兴致,笑道:“你那师父不会叫顾与曦罢”话一出口,他便觉出了不对,这顾与曦虽是晋时最负盛名的神医,可离他成名还早着,只怨这人名气太大,竟叫他一顺口便说了出来正想着要如何圆回去,却听满廷洋洋得意道:“正是呢,原来公子也是知道师父他名讳的”沈瑜林目光一暗,“满廷的师父是顾神医”满廷轻哼一声,道:“这还有假我自幼时便同师父”顾与曦,晋开元二十年生人,世代行医,晋予宁十七年,一方治三省鼠疫,百姓皆以药王尊之,此后着有医道,草药集,后人合撰为药王录。沈瑜林抿了抿唇,罢了,这同他有甚相干满廷见他不出声,只以为他是困了,便道:“也是满廷多嘴,明日还要早起,公子还是快些歇了罢。”沈瑜林点头,又道:“那猫”满廷嘻笑着拍了拍药箱,那只瘦小野猫正被关在里头,“公子既喜欢,满廷便替公子先养着。”沈瑜林点头。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