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砚翻开乔然右后肩的血肉,乔然痛的呲牙咧嘴,“我靠我”“别说话,保留力气。”崔砚的话仿佛有安定人心地作用,他坚定的眼神让既疼痛又惧怕的乔然忘了慌乱,“是不是是不是又有人来来杀你”崔砚无暇顾及那头厮杀的两方人马,不停叫着乔然名字,“不要睡不许闭眼乔然,没事的,只是暗器。”“这回”乔然吃力地想说完最后一句话,“别别再受伤了”因为剩余的药我只想留给自己啊乔然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痛得不省人事,违背了崔砚不许闭眼的命令。“鸣窗夜听芭蕉雨,一叶中藏万斛愁。”不远处传来雌雄莫辩地人声。崔砚后背几丈之远的枯藤老树上,迎风飘出白色的身影。“昨天那场连夜的雨,下得可真汹涌啊。”白色飘飘而下,一根暗红色的皮革软鞭,足足有十三节长,破风劈向崔砚。崔砚搂着昏迷的乔然,抽剑反身扣腕,银月上挑冲天格,前一霎长鞭如蛇缠住银月,后一霎银月顺势连拖带拽,将白衣人甩了出去。银月回旋,抽身长鞭,得了这个空隙,崔砚把乔然放在太师椅上,乔然软软地如地上的泥,血不停地从他后肩流下来,流在红木制的椅子上,红得发黑。白衣人已经站定,手中的长鞭在空中挥舞得噼啪作响,“暴雨无情,路不好走,崔二公子可有犯愁呢”“陆白衣。”崔砚叫出白衣人的名字,轻蔑地勾了勾嘴角,他左手曲肘,以肘弯一点点擦拭过银月的剑身。“杀人之前还温润如玉,你这张脸,骗了多少人啊。”陆白衣说着,话音落,长鞭到,镖尖雪亮,与暗红的镖身对比鲜明,如鲜血洒满白雪,红得妖异,白得心悸。崔砚只守不攻,身不离椅,以防御之势守护不堪一击的乔然。陆白衣越打越心急,自古鞭乃短兵器械,沉重而无刃,以力伤人。故持鞭者均需力大且勇。作战胜在一鼓作气,持鞭者难敌持久周旋,眼见无法速战速决,陆白衣最后一击,鞭身磕地,泥水飞溅。崔砚将太师椅往后一拖,避开陆白衣最后一击,他翻身弓步反劈,剑气暴涨,陆白衣连连后退,剑气无形无声,从四面八方袭来,无处可躲,陆白衣以手护脸的那一刹那,手背如衣服一样被剑气割裂,陆白衣痛苦地发出扭曲地叫声,他放下手一看,手背上裂开横七竖八的血痕,如开片的瓷器,有疏有密,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有曲有直,从手背直入手臂,往外渗着血珠。作者有话要说:、十五千山寂的眼睛,黑如曜石,却没有一丝光彩,就像瞎子,却比瞎子多一样东西,杀气。陆白衣擅鞭,风流刀使刀,而千山寂的武器,是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此刻面对他那双死神一般令人颤粟的眼睛的人,正是一路尾随崔砚他们的青鸦。青鸦挽剑在背后,剑身往下淌着血,他笑得讥诮而冷酷,“纵有万般暗器,亦不敌我手中金月。”“你的剑上淌着我的血,但我的手上,也沾着你的血。圣无名的弟子,不过如此。”“既不过如此,你又何必再来感受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剑光一闪,如幻影一般来回,千金月本身沉稳雄浑,一招一式下来重如泰山,阔如天河。千山寂闪躲之间,无数暗器飞出,快得令人看不清暗器到底是从何发出。忽然,千山寂眼里的杀气浓到极点,电光火石之间,凤尾翎已经没入青鸦股肉。与此同时,金月剑也到了千山寂眼前,金光粼粼,一剑过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千山寂浑身发颤,在黑暗里感受到自己脸上炙热粘糊,眼睛涌出鲜血,他看不见,但闻到了。“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千山寂颤抖着声音,绝望,冰冷,深入骨髓地疲倦,偏又带着逼人的杀意。“我的武功本就在你之上。”青鸦拔出腿里的凤尾翎,飙出一串血柱,然后是一股一股往外涌。“可我似乎觉得留着你们更好玩。”青鸦撕开自己的外袍一角,扯成一条,绑住伤口。血又很快渗透了布条。“若你还有命撑回去,转告风流刀,洗干净左臂等着我。”千山寂整个人在地上抽搐,听到青鸦笑着离去,恨得手指挠地生生折断了指甲。等陆白衣找来时,千山寂满脸血污,几乎没了气息。“我道怎么没人接应,原来你也遇到强敌,能做出这般折辱人的事情,只有崔砚的那个放浪师兄了。”陆白衣本就自己受了伤,背着千山寂走不远,只好朝天放了响箭。一声鸣炮为事成,二声鸣炮为撤退,三声鸣炮则为救援。没想到调虎离山不成,又赔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圣无名,你人都死了,还留下这两个徒弟与我们反圣山庄作对陆白衣气得脸色发白,任务又没有完成,还有何颜面回去见那个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一个身着宽袖广身缕雕牡丹花纹的少年,披着白羽鹤氅,十分贵重。那少年浓眉大眼,满月般珠圆地脸盘子,嘴唇饱满滋润如新剥皮的橘子。其身形相貌竟与齐王杨景琉一模一样可真正杨景琉还被囚禁于黑水城,如今这位究竟是何人他念完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嘴唇紧抿,眉头深锁,眼里仿若万般愁千种怨。虽说模样相同,但散发的气质完全不一样,杨景琉唯我独尊,稚气未脱,而这位少年,年少老成,心有城府。这会,屋里进来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粉红色的头绳扎着双丫髻,鹅黄衫,嫩绿裙,歧头鞋。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面容娟秀,乖巧可爱。只是一点,皮肤偏黑,想必是经常在外面抛头露面地奔波。“殿下。”少女疼惜地抬头看着少年,“您心系天下,忧国忧民,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可你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少女说完,听见少年手握成拳放在嘴前咳嗽一阵,她赶紧轻抚他笔直如松的后背,随后又替他关上窗户。“所作所为,只为国泰民安。”少年手扶着高几,高几上摆放着的晚膳一口未动,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无人知我。”“皇上他还有太后,他们都是您的血脉至亲”少年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再说了。”“殿下”少女扶着少年坐下,替他拿来了丝绸为面的棉花被。天寒夜冷。她替他盖在腿上。“血脉至亲”少年心如刀割地闭上眼睛,“景琉是我的亲弟弟,他与我一同来到这个世上,却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我,也是我是我亲手把他推入万劫不复。”“殿下千万不要忧思成疾。自古成大事建大业,哪个没有头断血流,哪个没有大义灭亲,况且这也是先皇生前一手布下的局,您不为天下苍生,也要为尽孝道。”“霜霜。”少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眼里有了点笑意,如同结冰的河流在春暖花开的日子融开了第一道裂痕,“我总是想太多,自寻烦恼,而你总是在我身边安慰我,帮助我。这些年来,你辛苦了。再等等吧,清河崔氏撑不了多久了。”“霜霜不苦。只要能陪着殿下,霜霜无怨无悔。”霜霜趴在少年腿上,泪水沾湿被面,“我会一直在您身边。”“霜霜。”他把她几缕凌乱掉落下来的发丝别到她耳后,“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霜霜本来只是无声地流泪,听闻此话猛然抬头,“殿下又说胡话霜霜不许”“曾经父皇暗中滋长江湖势力,于是江湖上有了反圣山庄,圣无名亦正亦邪,双手双剑天下第一,当年仅仅是因为收了崔砚为徒,就被群起围攻,四面楚歌,说是反圣,其实就是反崔。如今皇兄为帝,反崔力度加大,我曾以为我是为了天下苍生,皇兄只是为了集中皇权,其实谁在乎目的,我与皇兄终究是殊途同归了。”“血浓于水,殊途同归还不好吗”“归,是怎么个归法是一命归西,还是同归于尽”“呸呸呸,殿下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傻丫头,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要不然为何父皇与皇兄,心心念念就是除去崔氏”少年叹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清除崔氏,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再难的事,殿下也能化解。”霜霜天真地笑,眼里还带着泪花,“殿下不是说崔氏撑不了多久了吗”少年看着膝下的少女,天真无邪,一心只扑在自己身上,不禁沉醉在她的笑容里,真想她一直这么笑着。屋外侍卫禀告,说是看到陆白衣的信号,把人带了回来。陆白衣面露愧疚之色,卑微地盯着自己脚尖。“千山寂的眼睛是不能好了。”霜霜起身指责道,“你们反圣山庄一日不如一日,皇室养你们何用风流刀断臂,千山寂毁目,你们还能拿得出谁不过是叫你们夺个假齐王回来,竟也不能”“好了,霜霜。”少年拉住她的手,“事已至此,罢了。”陆白衣跪地诉说道,“当时我带的人马与崔砚的侍卫们先打起来,我等时机成熟,便与崔砚单挑,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计划只是以我分散他的注意力,后由千山寂掳假齐王,谁知崔砚把那假齐王当做宝贝,寸步不离,只守不攻,又哪里想到半路杀出崔砚的师兄青鸦,一直纠缠千山寂,我们两面夹击,实在无力取胜。”“赔了夫人又折兵。”少年简洁地总结了此次偷袭的结论,然后叫陆白衣起身,“崔砚与他侍卫们走散,还带着一个百无一用的人,跑不远。若能连夜追上,就地解决”“可是”陆白衣为难道,“本来以三敌一还勉强能暗箭伤人,可是我们已经负伤,再连夜追击只怕没有胜算。”“这次不派你们去。”少年朝霜霜点点头。霜霜会意。一步一跳地消失夜里。陆白衣汗涔涔,贴湿衣裳,又冷又热。“这些年你们银子没少收,事情嘛,却没多办。”少年两手转动着釉色青绿的茶杯,杯底彩绘画着一条红鳞小鱼,茶杯转动,有鱼戏水,他盯着茶杯,面色安然,风轻云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在我这好说话,到了我皇兄跟前,就没有机会再说话了。他是皇帝,他只要结果。这结果,你们给得了吗”陆白衣不知该说什么,大气都不敢出。“回吧。”少年停止转动手中的杯子,轻飘飘地说道,好像刚才不过是最平常的寒暄,“去看看你两个兄弟,把该做的事做完。”“是那我,先告退了。”走出房门的陆白衣松了一口气,等离开好远,他才敢回头看一眼那座庭院。杨景璃,你贵为皇子又如何我是颗棋子难道你不是这世界上有几个人知道你的存在,你活在黑暗里,永远见不得光,我死了还能武林皆知,你死了只能无声无息,谁知道你,谁在乎你,谁可怜你陆白衣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少年的名字,“杨,景,璃。”作者有话要说:、十六万里悲秋,无边落木萧萧下。顺黄河沿东北而上,河南管城就在前方。可这一路,崔砚走得并不太平。坐船无疑是最便捷的方式,但也是敌人最容易下手的地方。水路难走,陆路亦难走。黄河边上,遍地林木,一望不彻。林木参差,干霄蔽日。崔砚衣裳褴褛,被树枝藤条还有荆棘之类钩刺得不成样子,头发披散,面色煞白,如鬼一般。这个“艳鬼”身上还背着另一个“死鬼”,再走不出这片林子,崔砚和乔然就真的要留在这里作孤魂野鬼了。杂树交荫,云垂烟接,忽然之际,崔砚依稀听见了泉声。森林里有泉水,等于沙漠中有绿洲。崔砚仔细听辨,顺着声音而走。柳暗花明,绕来绕去,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他的眼睛里终于消散了绿色。看到泉了。其下平旷,有泉侧出。清泉石上流,玄鸟归山麓。眼前豁然开朗,崔砚却没有功夫心旷神怡。他放下乔然,再把他拖进泉水里,一把按下乔然的头。水里的乔然先是没有动静,就当崔砚快放弃时,乔然在水下吐出一串气泡,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崔砚把他提上草地,按压他的腹部,乔然一口接一口地吐水,吐到最后吐口水,直翻白眼。“你干嘛”乔然虚弱得连说话都声若蚊蝇。崔砚没时间理睬,他正扒下乔然的上衫。乔然脑子如浆糊,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死变态,救命啊”平常不觉得乔然哪里好看,脱光了,竟然觉得他肤白肉嫩,颀长又健气。在吕梁那段时间,吃胖了点。崔砚伸手捏了捏乔然的肚子,软温如棉。如果当枕头睡,是不是很舒服崔砚突然想试一试。像厨师翻锅一样,乔然被崔砚翻了个面。伤口的血已经凝固。崔砚按着乔然的肩膀,说道,“你忍一忍。”忍字还没说完,血痂就被揭开。那种痛苦,一瞬间天崩地裂,刻骨铭心,只求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