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震,慢慢转过头,湘湘却还在桌边吃东西。“这叫什么话我来看看皇后好不好。”事到如今,静姝也只憋得出这么一句话,又嗤笑,“倒是你,还有胃口吃东西。”湘湘吃罢了,轻拭唇角,淡然看着她,问:“你吃不下东西,是怕皇后一命呜呼,怕她夜里来找你索命”静姝脸色大变,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湘湘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皇后的脸颊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背对着静姝道:“你走吧,皇后便是醒过来,告诉我她遇到了什么,她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想害她,若是醒不过来,自然也就遂你的愿了。”“什么叫遂我的愿”静姝看着湘湘的背影,这一刻竟生出上前勒死她的念头,可光想一想,她就浑身颤抖。“静姝,你到底想要什么”湘湘道,“从前若是为了皇帝把我弄进宫,现在呢想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上床”“放屁”静姝一时激动,将昔日嬉笑怒骂的粗话说了出来。湘湘倒是久违了,竟转回身道:“我上一回听你这样骂人,是几时了可算算日子,从我们踏进宫门起到如今,尚不足一年,可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静姝冷笑:“你如今养尊处优,身边多了这么些姐姐妹妹,还有男人宠着你疼着你,你怎么会觉得日子漫长”湘湘道:“所以说,你的日子不好过,在这宫里度日如年”静姝憋得脸颊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来应对湘湘,她不算笨的,可是心虚,就会觉得自己矮人一截。此刻正满脑子盘算着,如何让湘湘不要在皇帝面前说多余的话,甚至帮她说几句好话,现在皇后死不了,皇帝又怎么肯信皇后自尽的说法,什么账都会算在她头上,万一可湘湘竟猛地冲了上来,静姝醒过神时,已经被她紧紧拽了衣襟,也不知她哪儿来那么大力气,推着静姝往后走了几步,停下后又几乎把她拎起来,静姝本能地双手乱挥想要摆脱束缚,湘湘便猛地一松手,她重心一歪,就朝后倒下了。“如今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师傅说练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摔跤,才算把下盘功夫练到家,你脚上的功夫呢,全丢了吗”湘湘问。“你不知道我断了脚趾吗,你不知道我养了多久不能下地走路吗,说得容易说得轻巧,你去问问那几个,谁还捡得起来从前的功夫。”静姝大怒,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湘湘骂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你动手,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谁也别活了。”湘湘逼近她,直盯着她的双眼问:“你有这个胆子吗,你若敢和我鱼死网破,还会闹出这种事,你不过是欺软怕硬,你从前就是这样。可从前的宋静姝向善,不会主动去欺负别人,现在呢,你比当初的丽妃孙昭仪更可恶。”静姝怔了怔,仿佛说不出话来反驳湘湘,她明明攒了一肚子话要说的,可现在乱糟糟地在脑袋里翻来覆去,竟抽不出一句最要紧的,不料湘湘却直击她的心房,一声:“你喜欢皇帝,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对他死心塌地,所以你才恨我,因为皇帝他喜欢我。”静姝被这话一激,立时有了气势,怒视着湘湘道:“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插一脚,你不是有那么多人对你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抢我的男人。我巴不得你死了,巴不得你永远不要出现在这里。”“皇帝真的喜欢我吗”面对静姝的激怒,湘湘只淡淡一句,“在你看来,皇帝真的喜欢我”宋静姝愣了,不然呢难道皇帝做那么多事,还不是因为喜欢湘湘“他不喜欢我。”湘湘道,“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人,可绝不是我。”“你以为你说了,我就信”静姝冷笑。“他那样对你,纠缠着你,只是为了折磨你欺负你吗”湘湘身上的戾气散了,重新做回皇后床边,看着可怜的小姑娘,回忆她和静姝的从前,“我们在御花园第一次遇见太子时,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被你画了粗黑的眉毛,丑陋得绝不会让人多看一眼。你想想,我和皇帝说的话加起来,都为未必及你一日与他说的话多,连话都没怎么说过的人,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大概就跟不经意看上了一只花瓶,看中了一幅字画没差别。”静姝的气势越来越弱,仿佛将凶戾的爪子收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坐在床榻上的湘湘,看她安抚皇后的模样,昔日在宫外,湘湘也会这样照顾生病或受伤的自己,现在呢,现在算什么湘湘本想说,皇帝喜欢的是静姝,可就那么说出口,大概连静姝都会觉得是笑话,毕竟那是皇帝和她之间的事,湘湘一个旁观者,有什么资格插手。可是湘湘希望静姝能好好想一想,她和皇帝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至少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湘湘只是一个存在于他们口中的名字,湘湘一直和齐晦在一起,而静姝一直和皇帝在一起。芙蓉居一别后,他们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湘湘怎么就突然成了抢走静姝一切的人“我不会抢你的东西,更不会抢你的男人,正如你说,我现在有更多的姐妹和朋友,更重要的是,我有自己的丈夫,我有自己的家。”湘湘转回身,对静姝道,“是你为了讨好皇帝,想尽办法帮她得到我,虽然最后是宰相推波助澜,可你也没少折腾不是吗静姝,我们早就是不同世界里的人了,也正因如此,我怎么可能来抢走你的一切”宋静姝神情紧绷,憋出一句:“你现在念了书,说的话我就听不懂了。”湘湘道:“听不懂不要紧,可你别看不清自己,你且记着,我绝不会从了皇帝,也绝不会来抢你的男人,哪怕他真的要逼死皇后,甚至把刀架在谁的脖子上,我也绝不会为他脱下衣衫。我,宁死不从。”、241先活到那一天“宁死不从,多么高贵圣洁,皇帝眼中的你便是如此。可难道我就错了我为了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静姝走上前,一把扯下衣襟,露出华丽衣衫下狰狞的伤痕,她恨道,“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你不是没见过我受的伤,你以为我现在很好过吗”湘湘只瞥了一眼,转过身道:“你从了先帝也好,从了新君也罢,你不论为谁脱下衣裳,我都没资格怪你。我说我宁死不从,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不会抢夺你任何东西或是人,更不是在指责你曾经脱下的衣裳。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若非要这样,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故意害你,可若就事论事你得到报应,也是你自己造成的。这一次,我可以请皇后说是失足落水,再有下一次,你要么直接冲我来,让我永远也开不了口,若不然我不会让你得逞,皇帝问起来,我也会照实说。”静姝慢慢拉起衣襟,看见湘湘绝情的目光,可她转向小皇后时,又变得那么温柔,她明白自己是走不进湘湘身边了,正如她所说的,要不就直接冲她去,大家拼个你死我活。“你上次逃跑,见到你丈夫了吗朔亲王现在还是不是瘫在床上”宋静姝穿戴整齐,已经要走,可最后又问了这么一句湘湘根本不会给她答案的话,并道,“你突然开始好奇六宫的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皇帝他也一定会想到,只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他可以不跟你计较,真到了那一天,他不会对你客气,也许你的男人成就了天下,到时候却要失去你。”湘湘却说:“先活到那一天吧。”静姝以为湘湘会雄心壮志,满是对将来的理想,可她却说这么一句。离开时看到桌上的碗筷和剩余的食物,想到湘湘方才安静地吃东西,静姝才发现自己一早起来什么都没吃,一整天了,她光顾着算计这些事,她口口声声说为了活下去,事实上她连活下去最基本的事,都从没好好去对待。屋子里终于安静,湘湘捧着心门舒了口气,她也不过是在静姝面前强撑着坚强。“姐姐”小皇后早就醒了,在静太妃的厉声下醒来,发现两人在吵架争执,胆小的她不敢睁开眼,身上本也没有力气,这会儿知道太妃走了,才终于出声。湘湘大喜,搀扶皇后坐起来,连声问:“难受吗肚子疼不疼,你吃了好多脏水下去呢,有任何不舒服都告诉我,让太医帮你,吃了药就会好的,不怕。”“姐姐。”小皇后却哭了起来,扑在湘湘的怀里,湘湘见她如此,反而安心,同样伸手抱住了她。夜色降临,这一天又将过去。朔亲王府中,齐晦正为自己准备出行所需的东西,柜子里他和湘湘的衣衫摆在一起,他一手摸在柔软的衣衫上,沉思了许久,最终松开了手,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再动摇。门外有人敲门,慕茵的声音在问:“表哥,我能进来吗”、242阳光下的不安齐晦应了一声,并将一些行礼拿到桌上来收拾,慕茵进门见他在做这些,要上手来帮忙,女孩子到底细致一些,齐晦便撂开手在边上看着她做。慕茵做得像模像样,但还是谦虚:“我没有嫂嫂那么周到,表哥若缺什么,之后沿途再买来补吧。”齐晦说已足够,但问:“来找我有事”慕茵将包袱皮打了结,垂着眼帘说:“表哥几时才能让我跟上你们,半个月一个月”齐晦道:“总要这些时间,我们三人还要汇合,除掉庞峻后,要由世峰来代他父亲,还有很多的事,皇帝这边,也要先想法子安抚。你安心在家里等,我答应让你上战场,一定会来接你。慕家在那边不是还有些族人吗,到时候接回来,你和慕清商量如何安排。”慕茵一一听着,却陷入自己的沉思,还是齐晦问她:“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你嫂嫂”“嫂嫂那儿一直担心着。”慕茵道,又抿了抿唇说,“表哥,简风要一直在这里呆着,直到你来接我”齐晦听起来,慕茵来找他好像这会儿才说到了重点,见慕茵的脸微微泛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愿去点破姑娘的心事让她尴尬,只简单地应:“他偶尔也会回简府,来去自由,你没来之前就是这样,有什么事吗”慕茵想了想,轻声道:“没什么事,你要走了,我就问问家里之后怎么办,再有我和哥哥已经商量好,等世道安定了,我就带着从山那边接回来的慕家人,离开京城回慕家的发源地。不过这都是后话,就先告诉表哥一声,到时候您不用为我的事担心。”齐晦知道慕茵一向有主见,可忽然听说她将来要离开京城,难免有些惊讶,但他笑道:“将来会另改帝都,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到时候再说,你安心在家里等我,可万一我们回不来”慕茵心头一紧,却见表兄镇定地说:“家里留了足以出入皇宫的高手,万一我们回不来,简风会跟他们一起把湘湘从宫里救出来,简府则会走二十年前慕家的路,从这里消失。慕茵,到时候替我照顾湘湘。”“简府也要消失,那慕家”“这是最坏的打算,到时候皇帝也保不住,也就不会因为湘湘而为难简府,等庞峻再赶回京城,简府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齐晦将收拾好的东西堆在一起,对慕茵微笑,“别害怕,你嫂嫂也知道这些事,走了这条路,我们只能无所畏惧地走下去。”慕茵微微蹙眉,她在想什么呢,所有人都在为天下而奔命,就连被软禁深宫的嫂嫂也在默默地努力,她却为了些些儿女情长困扰难安。齐晦见她神情越发纠结,更不愿点破,便劝慕茵回去:“早些去休息,养精蓄锐,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你我。”慕茵点头,像是定了心,便退出表兄的卧房,谁知才走出去,竟见简风提着灯笼晃过来,老远看到他,就招手问:“你哥睡了没有,我找他说话呢。”“还没有。”慕茵才定下的心,因为心中那个人的突然出现而又动摇起来,她简单撂下三个字,匆匆就跑了,简风提着灯笼看她一阵风似的从身边过,轻轻摇头,“这人还是觉得怪啊。”隔天一早,齐晦得到消息,皇帝已经临近帝都,庞峻没有对皇帝动手,放他平安归来了。可走这一趟,皇帝亲眼见到浩荡大军的声势,他明白庞峻几乎抽走了国家全部的兵力,他回到京城,实则与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如今他最后的希望,就在那些反对庞峻的大臣身上,毕竟除了齐晦几人,朝廷里还有很多人想要灭了庞峻,如果他们之中能有一个人做到,那他座下的龙椅还能保住。皇帝做太子,压抑了二十多年,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网罗了足以弑君的势力,可他登基之后,没能好好地迅速发展自己的力量,甚至灭了自己的外祖家,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圣驾于傍晚回到皇城,马蹄声车轮声在空旷的宫廷内回响,他下车换轿子时,有亲信赶来禀告近日的事,皇帝自然也知道了昨天皇后差点溺毙,坐上轿子,便命人直接往洛神殿去。这一处,湘湘知道皇帝进宫,已经收起了她缝制的衣衫,搬来小炕桌与病榻上的皇后对弈,她不会去迎接皇帝进门,听见外头的动静时,握住了皇后的手,示意她不要慌张。皇帝风尘仆仆闯进门,才刚刚见湘湘起身,她就站在床边,绝不会上前来相迎,不由得,皇帝的脚步也定住了。“朕回来了。”皇帝说。“是。”湘湘含胸欠身,仅仅这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