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记错,出发前大校您自己说过,舰上的事情您说了算,是否让飞行员出击却取决于顾林中校。”童原无视武烈的怒目而视,反而以军靴扣地来到顾林身前,以不容转圜的目光指向了他,“战争从来都是男人的事情,顾中校,目前的状况应该由您指挥”顾林沉着脸,一言不发。皱眉抿唇的面孔凝成了一尊石膏塑像,这点上倒与空军少校颇为相似。卫队长深信,对总指挥官同样忠诚的空军中校会站在自己一边,却完全没料到自己失了算。经过了长达数分钟的思考,顾林突然一扫面上阴霾,无比爽朗地大笑起来:“总指挥官的卫戍部队也意味着没有机会离开罗帝斯特,我早就想在太空中教训那些梅隆星的怪物了,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怎么可能放弃”空军中校正视起神色愕然的卫队长,字字铿锵地保证:“如果霍兰奚真的对帝国产生威胁,我会亲手将他逮捕。但现在”意味深长一个停顿之后,他亲切地拍了拍身前男人的肩膀:“忠诚不是亦步亦趋,你明白这点的时候才算真正剪断了脐带。”童原狠狠一怔,强烈的羞耻感逼得他一刻也站不住,慌忙离开了。武烈同样眉目舒展地大笑起来,她也给过这个青年相似的箴言,可惜对方始终未能领悟。她半开玩笑半激将地对顾林说:“我与霍兰奚搭档多年,比这胜率更低的战役最后也由我们获得了胜利他还只是个少校,您可马上就要晋升为大校了”“您不用激我。”顾林又笑,“老实说,一直以来我都爱死了勋章、爱死了荣誉、爱死了他人的恭维,我总把这些曲解为男人的进取心,但这些在霍兰奚眼里从来都是不存在的。”承认技不如人对他这样的男人而言简直生不如死,但一旦真的说出口,却又令他感到豁然开朗。自打登上奥德赛号以来,空军中校从未如此刻般感受到灵魂轻捷,无所拘束,他说,“就凭这份超乎常人的专注力,他也是个英雄。”无垠太空中,高能粒子流碰撞出千变万化的光束,一望无际的漆黑竟迸发出各种深浅不一的绿色,绚烂无比,生机勃勃。巨型战舰穿梭其间,全速前行。卫队长坐在自己的舱室里,胸痛起伏剧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个小女孩悄无声息地走来了他的身旁,把手轻柔扶上他的肩膀,如同一个相交甚久的朋友。童原抬眼看向了茱妮,一瞬不瞬地看了她良久,突然问:“你恨他吗那个夺走了你唯一亲人的男人”十二岁的女孩瞪圆了眼睛,似是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童原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际,鬼使神差地抽出了一把枪。“这把枪,送给你了。”他将冰冷的枪托交到女孩茱妮手中,接着又牢牢攒紧了她细白的手指。60、60、英雄的挽歌2修理完自己与二等兵的歼机,空军少校就打算睡觉了。他毫无食欲,只感到十分疲倦。基地内部臭气熏人,霍兰奚索性合衣睡在了外头。就在两架并立着的“塔甘罗”旁边,他侧躺在稀薄且冰冷的泥土上,沙下的岩石硌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弯折着手臂当枕头,男人背对着所有人。空气中浮动着油腻腻的豆子罐头的味儿,喷嘴朝上的火焰喷射器正在给大伙儿供暖。果不其然如老兵所说,这个星球的昼夜温差十分显著,强劲的风吹在人脸上好似砂纸打磨。气温没一会儿就降至了零下,还有越降越低的趋势,躺在那里的霍兰奚一动不动,好似已经冻在了地上。狼川不禁有些担心,只怕素以“冷漠”著称的空军少校也扛不住这样的低温。大约一年半前他们失去了来自地球的补给,但空军基地里的食物储备十分丰富,还有酒。一群老家伙们一个个喝得酒气冲天,瑟缩在发臭了的毛大衣里,仍在玩那种简单的赌博游戏,还时不时地彼此调侃,喷出满嘴的污言秽语。一口稀牙的老兵白天里还打算和空军少校干架,这会儿赌性正浓,一边摸牌一边说:“那个二等兵说帝国让他们进入太空是因为酒神三号遭到了梅隆星人的袭击,他们将旧的太空防御系统扯得稀烂,又将那矿星上的稀有金属资源劫掠一空,还杀光了上面所有的人”而另一个酒糟鼻子的老家伙听见这话,突然放声大哭。“哭你妈的哭你他妈想干女人了”稀牙老兵抄起一块石头就朝对方砸去,来不及反应的老家伙当即头破血流,蹲在地上呜呜咽咽起来。又一个老家伙接口说:“这老东西的弟弟好像在酒神三号上挖矿,他留在世上的唯一的亲人”“就为了这么点破事儿我他妈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的鸡巴痒哭了”稀牙老兵摸到了一张已经磨损得很旧的红桃a,得意地擤了一把鼻涕,随手甩在了地上,“不过我不明白,那些梅隆星上的怪物为什么要抢劫酒神三号那上面的金属资源又不是金银根本不值得”“一定是那些怪物一个蠢似一个,它们不懂金钱多么美妙。”“一对a加一对k,我他妈又赢了你们快伏在我的身前学狗叫,然后再好好舔舔我的大鸡巴”将红桃a甩在地上,老兵手舞足蹈得像个孩子,一回头对不远处的二等兵喊道,“嘿,小伙子要不要一起来这些老东西的嘴里全是豆子味儿,舔得我的鸡巴不舒服”老家伙们七嘴八舌咋咋呼呼,热情相邀年轻人一同加入自己的牌戏。可狼川的心思全不在这里。他用目光向瞎眼老兵投以谢意,便蹑手蹑脚地靠向了霍兰奚。现在的他算不上茅塞顿开,倒也不似先前那么迷茫。空军少校似乎已经睡着了,并未意识到有人正向自己靠近。狼川坐在了霍兰奚身边,犹豫了一会儿便躺了下来。他动了坏心思,将一双被冻得发红的手伸进了对方的衬衣里,摩挲在那强硬有力的腹肌上。这一摸竟吓了他一跳,简直像摸上了一团火。他好像病得厉害,身体正在颤抖,体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狼川的鼻子微微发酸,一只手却如何舍不得离开这具肌肉紧实的身体。他的手指能清楚地摸到他腹肌间的迷人沟壑,如同细数一块块田。他想为自己在白天的口不择言道歉,可几次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出一个字。手指留恋地在对方腹部摩挲一晌,狼川将脸贴向了霍兰奚的肩膀,想看看他的病况可这个男人却将脸往肘弯处埋了埋,仿佛刻意躲避着自己的注视。分明没有睡着。“小气鬼。”狼川撇了撇嘴,又玩性十足地把手游向了霍兰奚的小腹,手指打圈着摩挲对方耻骨处的体毛。当他想探向更下面的时候,空军少校一把摁住了他的手。庇荫在眉弓下的眼睛仍然阖着,他重又一动不动,仿似没醒。“小气鬼”知道对方故意装睡,年轻人气急败坏地连骂了几声,突然又转了转金绿色的眼珠,笑了,“我可以让你装腔作势地睡觉,可我偏不”狼川三步并作俩地跑向了瞎眼老兵,悄声问他:“我想请一位美人跳舞,你能给我伴奏吗”“恐怕有些困难,这儿的人除了抱怨和脏话,不爱听见别的。”老兵耸了耸肩膀,实话实说,“只要我吹响口琴,那些老东西们一定会喊:吹你妈的吹你他妈想干女人了”狼川昂起脑袋,又转了转眼睛。金绿色瞳仁透出一股子利索的聪明劲儿,一转身就跑没了影。把步伐踩出音乐的节点,奔跑的架势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他来到先前那个摸到红桃a的老兵身前说:“我和你玩个游戏,可规则得由我定,如果我输了,我不单伏在你身前学狗叫,我还给你舔鸡巴。”这个色心未泯的老家伙赶忙答应下来,还露出一脸狎昵猥琐的笑:“如果我输了也没关系,我也给你舔鸡巴”“软弱的要说,我有勇力。我们现在就来尊崇上帝的旨意,比一比我们的勇力。”狼川把手伸向了火焰喷射器的喷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火苗上弹奏似的动弹他曾用这招唬住了那个精明极了的“酋长”,这会儿唬住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老家伙自然也不在话下。狼川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笑说,“我不但有勇力,我还不会受伤,现在轮到你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火焰喷射器会瞬间把人灼成灰烬,谁也不敢冒险一试。“好了,你输了,你们都输了。”狼川大喇喇地把手从柱状的火焰上缩回,自以为无人察觉地龇牙咧嘴,还用力甩了甩温度太高了,他的掌心被灼伤了。尽管伤口会立即复原,可这疼痛一直灼进了心里。“小宝贝儿,你脱裤子吧。”输了也不显沮丧,稀牙老兵咧嘴一笑,“我会好好吸吮,让你舒服得上天堂。”狼川摇了摇头:“我想跳舞,得有人为我歌唱与伴奏。”眼神炽烈的年轻人迎向一个又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家伙,不知气馁地说,嘿,你会唱歌吗会打拍子吗不会也没关系,只要把这些吃空了的豆子罐头敲打出声响就行,只要跟着我唱。“你站在这里,还有你。愿赌服输,你们如果不是娘们就得听我的指挥”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支军哨,狼川一边将哨子吹得“哔哔”作响,一边正儿八经地下令,“稍息,立正,对齐”一旦遇见不肯配合的,他就毫不留情地拧他们的耳朵,打他们的屁股。那些老家伙们骂骂咧咧不止,却全都拿这小子的疯劲儿没辙。他命令那些老兵像哨管那样整齐划一地排排站立,就站立在侧睡着的空军少校身后,指挥他们唱起了那首歌他曾对他唱过,尽管唱得荒腔走板,不堪入耳。我愿意做小鸟,飞到你身旁去,老鹰我无所惧,疾飞向前我若被人打死,就落在你脚边徜徉的风送来一阵悠扬乐声,瞎眼老兵终于吹响了他的口琴。年轻人适时冲瞎眼老兵眨眼微笑,仿似在说: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久没听见音乐了。有的老兵悄悄在心里掰了指头,他们发现自己阔别美妙的音乐已达十年,没准儿更久。这饱满明亮的口琴声,在荒山环绕的静穆中听来尤为珍贵。一个个带起久病初愈的笑容,老家伙们开始扯开嗓门高歌,歇斯底里地为这年轻人助起兴来。一开始歌声还乱七八糟,越唱便越嘹亮,越唱也越齐整,没多久终于毗连成片响彻云霄,直唱得这些老兵们热泪盈眶。霍兰奚一直在装睡,可这会儿睡不着了。旁人的辱骂讥讽他从未放在心上,但却无法对这样的歌声充耳不闻。即使战争也不该让美好的东西消亡,譬如音乐,譬如希望。霍兰奚支起身子,掉头看向狼川。这家伙白天刚在海边像林中的麂子一样奔跑,这会儿又手舞足蹈,充当起这支临时合唱队的指挥。他的军装和那些老兵的一样脏,可笑容傻得无忧无虑,面容剔透而干净。空军少校忽然意识到,任何人都不会是这个年轻人的主宰。他野性难驯,旁人也驯不了。他像最狡猾难缠的蛇,他想跑时你拦不住,他缠着你时你跑不了。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注视,狼川返身走向了霍兰奚。他将手肘平置,表现出一副绅士十足的样子,对着空军少校弯下腰来,“美人儿,可以请你跳舞吗”风在他们之间轻轻打旋,空军少校依然波澜不兴地不说话,可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孔似乎渐渐破了冰。倏然间,夜空红光闪耀,好像绽放了一大丛烟花。老旧的防御系统截住了几枚,但更多漏网的飞弹把夜空照得白昼般明亮。歌声停止了。不时有飞弹炸响在身旁,老兵们抱头逃窜。“梅隆星人来了他们来了”61、61、英雄的挽歌3炮火来得教人来不及躲藏,几个老兵被气浪甩飞起来,掉落在别的地方。空军少校本能地想要登上自己的“塔甘罗”,一具血淋淋的身体就砸在了他的面前。低头一看,是那个满嘴脏话的稀牙老头儿。霍兰奚俯身检查了下对方的伤势,伤口太大,太深。老兵的胸口乍看之下似开着一丛艳色的花朵,血液泼了他一身。胸腔炸碎一半,隐约可以看见暴露的肺叶和躲藏在它身后的心脏。比攒紧的拳头大一些,跳动得澎湃有力。磕掉的两颗牙齿掉出了他那张臭嘴。死亡就这么来了,在人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天空中腾起一阵阵被炮火熏红了的云,似成片血腥的肉茧。触目所及的地方满是爆炸残留的大小坑洼。巨大的金属单片飞向四处,胡乱地插入泥土。失血过多,炸烂的肺叶让他呼吸困难,老兵立即就陷入了弥留状态。可他仍然不肯闭紧缺牙了的嘴巴,不断重复喃喃问着“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