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大吃一惊,如果不是魏柏伦已事先告知了他,他根本无法将这个曾经的精英飞行员认出。眼前这个怪模怪样的生物就像是人类与梅隆星人的杂交品种,五官依稀残留着人类的模样,但他的身体覆盖着大量霉绿色的鳞甲,原本柔软的人类肌肤也变得粗糙开裂,呈现出不规则的脱落状态。一侧肩膀高高隆起,那侧的手臂变得奇粗无比,上面布满了恶心的肉瘤,他的手指变成了巨爪的模样,锋利的指甲似乎能轻易将人的头颅绞成碎片。魏柏伦站在靳宾身旁,用目光指着被牢牢捆缚在床的士兵,说:“很明显,受到外星寄生物感染后,他的生理、生化及分子机制也因寄生因子的影响,开始显现出梅隆星人的特征。”这个可怜的家伙突然双眼大睁,挣得捆绑的锁链铮铮作响,转过头来冲总指挥官吼叫:“杀了我杀了杀了我”眼眶染得血红,眼球反倒完全褪成了一片浑浊灰白,一张脸已面目全非,甚至比起具有蜥蜴、鳄鱼特征的梅隆星人更为丑陋、扭曲及令人作呕。靳宾因突如其来的惊吓往后退去一步,为掩尴尬他轻咳几声,嘴角悻悻挂着个笑:“我的天他居然变成这样了”魏柏伦继续说:“感染的第一阶段毫无疑问就是骨骼疼痛,尤其是肩膀部位的疼痛。梅隆星人的身体构造与人类大致相似,唯独他们的肩胛骨更为发达,呈现高隆的丘状,第一阶段中受感染者原有的骨骼将进入再生长的状态,这种状态非常痛苦,就好像骨头被生生撕裂。然后受感染者进入第二阶段,寄生物携带的病毒会逐渐蚕食并替代宿主的白细胞和血小板系统,造成宿主颜面及眼结膜出血;这个阶段同时伴随着第一阶段的骨骼生长,受感染者会因难以负荷的疼痛变得狂躁易怒,充满攻击性。等到进入第三个阶段,也就是最后一个阶段,个体的面貌特征会大幅度向梅隆星人靠拢,眼球褪成灰白,骨骼生长完成,全身覆盖坚硬鳞甲。他的人类意识在这个阶段会被完全吞噬,智力与记忆会逐步消失。然而他不是梅隆星人,当然也不再是地球人,他会真真正正成为一个怪物,丑陋,凶残,毫无人性,被整个世界惧怕与唾弃这个士兵的受感染情况相当严重,巨量的感染物质使他突变的时间急遽缩短,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负担,很快就会衰竭至死亡。但如果只是被极少剂量的入侵物感染,寄主的变异时间就有可能长达几年”魏柏伦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除却坚守自己的承诺,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那个人人敬仰的英雄变成人人唾弃的怪物50、50、有些事情发生了1这几天靳娅过得很艰难,回到家中的霍兰奚变得十分沉默,他一字未提自己的背叛与不忠,只是坐在海滩边修理一架已经坏了的飞行器。早出晚归,一声不吭地修理了几天。低埋着身体,引擎盖铝板后只露出了他的褐色头发,海风轻轻拂送着它。空军少校可以十几个小时都对着精密又枯燥的电子机械系统,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这架飞行器已经坏了有些年,空军少校一直将它收藏于地下室里。天气很阴,太阳正在下沉。海边很安静,一直很安静的男人变得更安静了。大狗“闪灵”伏在主人身旁的地面上,也怯于吠叫扰。经过几天的检修之后,飞行器已经完全可以用以飞行,只是飞行起来仍有极其细微的噪音。发动机全被拆了下来,霍兰奚低头检查着每一片涡轮叶片上是否有裂缝。清洗干净了燃烧室上的积炭,又重新组装完发动机,然而那一点点噪音的问题并未排除,他头一回对飞机的故障判断失误。“该死。”空军少校低低骂出一声,皱眉看着刚刚拼装完成的飞行器,又一次决定将它全部拆掉。好的飞行器都被狼川撞坏了,这家伙自己生死未卜,留下的也是一堆惹人生厌的烂摊子。将机械零件完全拆下的时候,海水正吞吐着一只巨大的火球。太阳将升未升,一束耀目的光柱像击打木琴的手槌,整片海域随之温柔歌吟,似也在催促男主人早些归家。霍兰奚与自己的飞行器在海边待了一整夜,复杂精密的部件检测修理令他满眼都是血丝,整个人看来憔悴不堪。起身走往自己的屋子,推门而入的时候,他的未婚妻赶忙起身相迎。她也在屋子里坐了一整夜。“昨天我就想告诉你,靳宾与我联接了通讯,狼川已经醒了。”靳娅失望地发现,那张冷淡倦怠的脸孔突然有了生机,灰蓝色的瞳孔也放出了光亮。她竭力将自己即将奔溃的情绪恢复完善,继续说,“酒神三号的事你应该已经接到了通知,靳宾为了避免悲剧重演,想派你和你的v17重回宇宙空间站巡逻”顿了顿,女人返身而去,“我去给你准备早餐。”“靳娅。”空军少校出声叫了自己未婚妻的名字。他身上都是机械的污迹,显得落拓又狼狈,声音听来也嘶哑疲惫。“我想我们需要谈谈。”女人停了停脚步,随即又带上一脸笑容说:“想吃什么”未婚夫没有给予自己回应,女人又掉头走向厨房,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男人拽住了手腕她一把没有挣开,反身就给了对方一个耳光。振聋发聩的一个响声,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个耳光竟会如此辛辣响亮,两个人也都惊住了。惊惧、怔然、痛苦、懊悔一连串表情出现在了女人的脸上,她忽然扑入未婚夫的怀里,然后就哭了起来。那个身披婚纱的美梦还没破碎,她不想失去他。霍兰奚将靳娅揽在怀里,任由她嘶声力竭地哭泣,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微弱,他才捧起她的脸说:“有些事情发生了。”她想像过去那样看到那双寒气逼人的眼睛,却唯独惧怕他露出这种柔软的神情。靳娅发现霍兰奚瞳仁的颜色似乎更淡了,淡淡的烟灰色替代了原来的灰蓝色,也让这张俊朗的脸孔看似更为冷若冰霜,分明与他此刻眼眸里的歉意毫不相称。“有些事情发生了,”霍兰奚捧着靳娅的脸,低声重复了一遍,说,“虽然歉意对你来说毫无用途,可有些事情发生了,我停止不了。”“你说停止不了是什么意思”“我想对你诚实一些。”仍低眸注视着妻子的脸,声音因过分了的疲倦有些浑浊,却依然令人着迷。霍兰奚说,“我在燃烧,为了他。”靳娅奋力推开丈夫的怀抱,流着眼泪离开了家门。女主人几乎与海平面上的太阳同一时间选择了离开,而男主人也并未在屋中多停留上一时半刻。深蓝色的军官制服掩盖住了白衬衣上的斑驳污渍,军靴砰砰叩响地砖,空军少校出现在了波利厄医院的长廊里。狼川的病房门外守卫着不少蜂党士兵,童原更是挺身而出,亲自阻拦霍兰奚的前行。他措辞蛮横,挑衅地扬起一侧粗重的眉:“总指挥官让你离那小子远点”脚步稍稍停滞,空军少校甚至没朝卫队长投去一眼,就继续挂着一脸冷淡的表情,径直前行。“我他妈让你停下,你这个会把自己属下带入绝境的凶手”这副完全目中无人的态度立刻激发了卫队长的怒火,童原伸手搭住霍兰奚的肩膀,想趁他回头的那刻就狠狠给他一拳。但他没想到对方出拳的速度简直快如闪电,那张全无表情的脸孔刚一转过来,一个拳头就砸在了自己的脸上。在高大强壮的卫队长来得及招架之前,一连串拳头砸向了他的脸。满口鲜血,颧骨部位也破皮泛青,童原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些什么,一只手已经捏住了他的喉部。卫队长脸色涨红,眼睛上翻,他的双手被对方钳制了住,根本无法让自己的咽喉得到纾解。手背上青筋骤现,霍兰奚将童原整个人推撞在了墙上。随着他手臂上提,手指用力,童原竟发现自己被对方举了起来,双脚渐渐离开了地面。“这些话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哥哥的死亡与我无关。可如果你再来挑衅,我敢保证你的死亡一定与我有关”童原惊得够呛,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咽喉被紧勒的痛苦。他发现霍兰奚瞳仁的颜色淡了不少,较之过往更露着非常慑人的寒光。空军少校不再是一潭永无波澜的死水,他的情绪似乎正被置于火山之巅,受着熊熊烈焰的熏陶,随时可能置人于死地。卫队长的惊恐神色终于将霍兰奚从这种截然两人的状态里唤醒微微一怔,旋即立刻松开了手。他拍了拍童原的胸口,算作替他整了整被弄皱的军装。喉骨险些被折断,直到霍兰奚的手放上了病房的门把,惊惧之后的童原才有勇气大骂出声:“你他妈是个怪物”可房门紧锁,病房里的人并不肯开门。“你走开我找不到我的方向了”从房门里传来一种仿佛自胸腔内崩裂的哭声。狼川哭喊出一声后就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更不加节制地伤心哭泣起来。门外的人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想起自己曾经的爱人,想起他脸上常带的笑容和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这一切都和他现在所倾慕的这个大相径庭。他曾视他为自己的天空、海洋与北极星,可现在却只感到非常迷茫。“我只是来与你告别。我即将接受总指挥官的任命,离开地球,在矿星间巡航。”将脸靠得房门近些,霍兰奚说,“如果你感到迷失了方向,就抬头看。天空总是在那里。”说完这句,他就转身走了。预感到对方已走到了医院的楼下,狼川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歪着脑袋伏于窗前,只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自己远去的情人,如同一枚从土壤里探头的芽尖那么羞怯可一感觉到对方要回头,又马上把自己的头埋了下去。空军少校真的回头了,回头望向那家伙的窗口。没有人。霍兰奚在原地立了片刻,又掉过了头。猝然间,他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左眼流了下来。被拒之门外固然令人难以快乐,但一个军人决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泪落当场。霍兰奚自己也感惊讶地抬手去拭脸颊,沿着那道泪水划过的痕迹,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尖上沾着湿漉漉的液体,殷红如血。他流的是血,不是泪。51、51、有些事情发生了2靳宾踏进病房,看见本该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正窝身于墙角他用被子将自己像点心馅儿一样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迷瞪瞪的眼睛和小半张脸。“干嘛这样,”总指挥官从自己的卫队长口中得知了狼川把霍兰奚拒之门外,他为此大感满意,满意到可以对那日所见的激情性事释然不究。他走上前,伸手去揭对方的被子,可那家伙不配合地转了转身子,全然不肯把自己从襁褓似的状态中释放出来。“靳娅突然不告而别,简单收拾了行李,却什么话也没留下。听见这些你难道不该感到高兴,”无论总指挥官与年轻人语声亲切地说了什么,可对方始终没有反应。狼川的目光怔怔望着前方,眼睛一瞬不瞬,整个人幅度极小地前后摆荡,活像丢了魂儿一样。“你都已经完全康复了,还躲在这里干什么我带你出去走走。”停顿一下,靳宾挑眉笑了笑,补充说,“我带你去看看太空。”一直无精打采的年轻人朝声音方向转过了脸,终于如同打破蛋壳般从被子里探出了上身,金绿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就霍然站起了身。裹着的被子像入夏的花苞一样打开了,露出一副十七岁少年才有的身体,洁白赤裸,完整无瑕。“你你为什么不穿衣服”胸口的伤疤已经完全消失了,靳宾的目光在那里打了个转,继而便不由自主地探向了下方挂着胯间那根调皮的玩意儿,年轻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双赤脚把地面打出啪啪的声响。他胡乱抓着头发,越走越快,就像一个久困于此的迷途者,急于找到逃脱的豁口。“狼川狼川”靳宾几次出声叫他都没能阻止,只能看着对方在眼前来回走动,像着了魔也像发了疯病,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着些什么,似乎是空军少校的名字,又似乎是他自己的名字。最后这家伙自己走到了他的面前,突然地刹住了脚步。洁白似羊羔的裸体直面自己,一双金碧眼眸映入眼底,总指挥官忽而感到一阵耳热,竟有些颤音地说:“你这样神经质会让我很困扰”“我们走吧去看看太空”话音刚落,他就打算这么光着身子走往门外。“你不能就这样光着出门”靳宾及时拦在了门前,还冲几个频频朝这儿张望的护士投去威慑的眼神。“为什么不能我刚刚出生”狼川张开双臂做出个飞翔的姿势,上下挥动了几下说,“天空就在那里,我要越过去看看,鸟儿也及不上我”“神经病”靳宾翻眼骂了一声,又很快无可奈何地、认命似地摇了摇头。他脱下那身总指挥官的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