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的行头,我的衣服都是纯西式的,乳白色的薄呢低腰直筒裙,在圆领无袖的裙子外面罩了件浅紫的针织楼空云肩,着一双带跟儿的小牛皮扣袢鞋。嬷嬷明白了掌柜的意思,也看着我,笑说:“我们小姐才从国外回来,”众人恍然大悟,她接着说:“你们就按照最新潮的款式做呗”掌柜的点头,直笑:“看来得设计个改良的新款式,才称得起小姐的气质。”老师傅大概问了我些喜欢的西式样式,拿出稿纸画了几下,算是选了样式,交了一部分款额,订好了来取得日期,事儿就办成了。走之前,李福家的说了些个客套话,“祝赵掌柜的生意兴隆了”掌柜的双手递上付款的单子后,带丝苦笑,“这年头事情一波接一波,前几日又在逮捕闹事的学生,”他探头向外望一眼,说:“可惜了,好好的书不读,何必跟政府对着干呢搞得警察一天都在整顿市容天天讨了不少茶水钱”他转头看着我们,再次夸张一脸笑,说道:“薄本生意不容易呀,还要多蒙小姐贵人的照顾”年轻的学生用他们的一腔肝胆追求民主,普通的百姓诚心只盼着平静的世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掌柜的将我和李福家的送至门外,还没上车,远远就看见一大群学生撑着大大横幅标语,摇动着手里的各色小旗。领头的人拿着大大的喇叭,高呼“山东亡矣国将不国”其他人齐声和着:“还我青岛还我青岛”另一边领头人又高呼:“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众人和着:“还我同学还我同胞”声音里透着坚毅与愤怒。大路上的人,避的避、让的让,胆子小的店主搬出门板,关门歇业;人们聚在路边就这么看着,显然已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过了之后又各干各的事。学生庞大的队伍执着地向前推进。人流行过我们身边,幸好有轿车阻拦,不至于靠地太近,李福家的一直想将我拉远点,我固执地不想离开。有些淘气的小孩,跟在一边学着学生的动作,被大人训斥回去。就在上车前的一瞥,震地我立马下车向学生队伍追去,奎恩奎恩在里面“我的小姐快拦着她”李福家的跨出车门大叫。司机和掌柜的合力拦住了我的去路,我费力推着他们的手,大声唤着:“奎恩奎恩”学生的队伍像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将越来越多的人卷入历史的洪流晚上,我得到消息,国民政府在当天又逮捕了学生七百多人。北京 乔安北京 乔安a an is known by the any he kee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西方谚语这个谚语来自拉丁语,说的是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看他交的是什么朋友就清楚了。奎恩是我的朋友,我本以为是因为学生运动这件事情,才使我后面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其实,几个月后,当另外一件事被我发现,我知道我错了,那一天不管我有没有碰见奎恩,不管有没有发生后面的事故,我都会被送去省城。心不在焉地随李福家的回到家,她将在吉祥老字号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母亲,母亲很忧心,她专门到我的院落里看我,想把事情问清楚。她进门的时候,刚好见着,站在窗框边,犹自发呆的我。“那个学生是谁”她走近我,陪我一起靠着窗。我盯着院子里盛开的朵朵娇嫩的小花,心不在焉地回道:“我的一个同学。”“同学”母亲提高了音调,仔细问:“在哪里的同学”怎么了我收回目光,望向母亲,“美利坚的同学。”难道她以为是小时念书的同学,那时候的同学早就没有联系了。“原来是在美国念书的留学生。”母亲问明白别人的身份,算是放下了心,可转念又不解起来,“美国的同学怎么参与游行了”“他跟我和李尔莫他们一起回的国。”我隐瞒了我和奎恩在海轮上才相识的事,免得让母亲担心,时间短了根本不了解对方,我说道:“他在美国学的是文学戏剧,见识也广,有一腔热血,推崇民主独立。”母亲点头,“原来如此。”我们没有再说什么,她没有再看我,只是独自陷入沉思。嫩黄、浅粉的不知名小花,灿烂地开满了院子,小丫头说那是因为我生日家宴就要到了,连它们都在为我高兴。当天晚上,父亲和孔伯伯拖着一身疲惫回来,我才知道,今天游行的学生们出事情了。“哎,这两天又闹腾起来了,”父亲在小丫头端着的水盆里,清洗了双手。母亲敛眉问道:“严重吗”孔伯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咽下水,“怎么不严重6月3日才逮捕了一百多个上街讲演的学生,你可知道今天抓了多少七百多人”厅里的女眷都惊呼出声,我正给父亲递上干绢帕,顿住了动作。母亲连忙上前接过绢帕转递给父亲,轻轻摇了我一下。父亲看我一眼,接过绢帕擦干净手,对着身前的母亲说道:“回来拿些东西,不吃晚饭了,待会儿就走。”随后将绢帕拿给一边伺候的小丫头。这些不过是些热血青年,他们不过是在为民族的未来担忧。自19世纪末,率先完成工业革命的欧美各国,不断以武力欺压弱国腐败的清庭自南京条约赔了多少银两又割让了多少国土连海关的总税务司都要让英国人来担任,民国建立,洋人仍然把持着国家诸多经济命脉,像是我一路乘坐的客轮,都是属于美国旗昌轮船公司、英国太古轮船公司的。西方的资本垄断了中国远洋和内河的航运。我追至父亲身边,急道:“父亲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不过是为了维护祖国统一政府为什么这么对待他们”“安儿”母亲想阻止我。“这到底还是不是人民的政府如果不能保护国民,跟清庭又有什么区别”啪的一声,父亲拍碎了手边的茶盏,指着我的头,呵斥地别人不敢反驳,“你懂什么学了点洋文就了不得啦”母亲上来把我护在身后,她是怕父亲出手打我,另一张椅子上的孔伯伯安抚着父亲,父亲拂袖背过身,孔伯伯复而走至我跟前,说:“乔安啊,你的父亲已经在尽力解救这些学生了,你看政府只能把他们关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惩罚。这都是你父亲和北京学界努力维护的结果”我低着头,紧着一张脸。虽然明白父亲在两方之间斡旋辛苦,可是,我的观点并没有错没有进步,还闹什么辛亥革命见我一副倔强的臭脸,孔伯伯叹息说道:“事情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可还记的我此次上京,是为了什么”我点头,还不是为山东主权的事儿。孔伯伯望了一眼父亲,决定说出他的看法:“国民政府才建立不久,又经历袁氏独裁复辟,府院政见不和,各地大小军阀占山为王,这后面都有外国人撑腰啊”我安静听着,逐渐平静下来,母亲握着我的手,什么时候都无条件站在我的身边。我盯着孔伯伯的眼,里面渗出浓浓的哀伤。“政府的命脉都被洋人握在了手里,你以为谁愿意受气于人英、美两国纵容日本,这背后都有着不可告人的利益交换。我们也只能干瞪眼,得罪了这些外国势力,又不知道有一番怎样的风波呀”哎,好一个迫于无奈,既可怜又可恨可怜它身不由己,可恨它欺软怕硬孔伯伯陈词恳切,“老百姓不想有争端,人们都希望着安居乐业,过几天安生日子。”我想起了吉祥老子号的掌柜,想到了那一脸的苦笑和期盼,是的,这个国家像他这个想法的人太多太多了。“今日之中国,当先自富自强,他日何惧西方列强”孔伯伯信誓旦旦,这是一个身为民族资本家的觉悟。他们没过多久就走了,我私下悄悄将奎恩的事情告诉了孔伯伯,希望他帮我打听消息,我实在非常担忧奎恩会有牢狱之灾,孔伯伯拍胸脯一口答应帮我。我原本是不想给父亲添麻烦,其实,这事又怎么瞒得过他,孔伯伯在学界的渠道就是父亲的,父亲回来问起此事,母亲也就把她知道的都说了。逮捕学生的消息传到了上海,上海的工人自动罢工,后来全国的大城市都积极响应。印刷厂的工人宣布,不愿以日本纸印刷,码头工人全体一致表示,凡遇日本船只抵岸,不为起货。李福家的按照约定的日子,前往吉祥老字号取制好的衣服,她回来说,掌柜的苦着一张脸告诉她,最近在学生的要求下,商人也要罢市了,待一送她出门,掌柜的便命令店小二在门板上贴揭帖,“忍痛停业,意救被捕学生,不除国贼,誓不开市”,放眼望去,整整一条大街全是这个景象。孔伯伯告诉我,被捕的学生里,没有奎恩这个名字,我终于放下心来。没两日,所有被捕的学生统统被释放,6月10日,国民政府先后罢免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的职务。全国人民为拒签和约进行的斗争,最终以胜利告终,在巴黎的中国代表没有在和约上签字。举办我生日家宴的日子到了,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邀请各界名流,只是家里的人,备了些好酒好菜,母亲专门命人去洋人开的餐厅,定做了蛋糕,我本想一早换上新制的旗袍,母亲却说等吹了蜡烛再换,寓意一番新气象,我点头说好,也可以给父亲与孔伯伯一个惊喜。换上崭新的桌布,小丫头从院子里摘了些盛开的花朵,装在瓶子里,放置于大厅四周,笑说花朵派上用场了,果然是为了今天才绽放的。一切布置妥当后,母亲将所有人召集在前厅,大家两三个聚集在一起聊天,有说有笑,等待父亲与孔伯伯归来。李福家的说:“有多少年都没这么大的热闹劲儿啦”我知道父母都是淡薄之人,过生日也就准备寿面而已,平日日子就更清淡了。众人听了李福家的话,有人接口道:“那还不是托了小姐的福”其他人连声称是,又有人说道:“小姐就是夫人的开心果”大家都笑了起来,和乐融融,母亲也弯起了眉眼。等了半晌,天全暗了下去,纽爷爷来到母亲身边,躬身问道:“夫人,”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要不,我让人打个电话到老爷部里问问”母亲默了一会儿,微一摆手,道:“算了,也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她看向我,“我们再等等。”我点头,挨了过去,握着她的手。纽爷爷应了声是,便退出大厅,到前院守候去了。一转眼的功夫,他慌忙奔进来,急道:“夫人,不好了”很少见着纽爷爷如此惊慌,大家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我随母亲绕过圆桌,立于厅门前,母亲问:“发生什么事了”声音急切。“有人来报说,老爷回来的路上遇险啦”母亲一步踩空,被身前的纽爷爷一把扶稳,险些跌下台阶,我赶紧上前扶住她,众人皆呼,“夫人保重身体”李福家的吩咐了几个丫头,合力将母亲扶至厅内,让在她坐着休息。她闭着眼睛,紧紧皱着眉,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纽爷爷继续道:“老爷现在人在京师警备司令部,孔先生正赶着过来”才说着,门外已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孔伯伯风风火火赶来,一入院子脱掉大衣,丢给身后紧跟的人,进门一见众人的苍白的脸色,几步迈到母亲跟前,急说:“嫂子,放宽心”母亲抬眼,焦急望着他,“先贤老弟,没有受伤,只是遇了些惊吓现在已被很好地保护起来”听到此处,母亲才像是放下心来,松掉了死拽在手中的丝帕。“路上到底是遇着什么危险了”只见孔伯伯一拍桌子,怒道:“遭人暗算有人在他回来的路上提前置了炸弹,”一片惊呼,我瞪大了眼睛,像父亲这般正直的人,也有人仇恨在心孔伯伯微一抬手,示意母亲莫慌,“老天爷是长眼睛的先贤丝毫未损,只是他的驾驶员受了轻伤,已送进附近的医院救治。”虽说父亲逃过一劫,厅内人却不觉轻松,这像个警告,恐怕以后会有更多日子担忧,母亲眼角流着淡淡的泪,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揪心之痛岂是一两句话就可以化解的,我只能守在她身边。孔伯伯一整神色,示意纽爷爷让厅内众人都退下去,原本热闹的大厅里只留下凌乱的凳子和椅子,以及我、母亲、纽爷爷及孔伯伯四人。纽爷爷给他搬来一跟凳子,他坐下后,让我们都找位子坐好,沉重开口:“罢免曹、章、陆一事,怕是已有人对先贤嫉恨在心,怪他维护学生,放任学界闹事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戏,只为警告,不为性命。”我紧紧抓着扶手,从来没有想过事情背后的盘根错节。见母亲面色稍微平静下来,孔伯伯叹了声气,又说:“他三人背后各有势力,为保安全,这几日,先贤恐怕是回不来了,你要知道待在警备司令部比待在家里好”母亲听后,沉默点点头。“我适才见了先贤,他神情稳定,一番商量之后,决定了几件事。”母亲抬头问:“哪几件事”众人凝神倾听,孔伯伯垂头思索半晌,复而望向我,纽爷爷和母亲随后也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