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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吊死的。这样算来他们殊途同归,他一定会在圈子那头接应她的。她把脖子探进去,并不感到难过,只觉安逸了。一下子又回到洛阳,回到五岁的时候。容与从门上进来,身披战甲,威风凛凛她是个自私的人,也许她莫名死了,会让容与不好交代。可是她真的管不了那些了,她厌倦,甚至憎恶。索性断了气,眼不见为净。她踮着脚尖一勾,那束了腰的雕花凳腿四脚朝天翻过去,砸在褥子上悄无声息,恰到好处。身体的份量那么重,全部压到细细的喉咙上,瞬间就切断了呼吸。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眼前黑下来,她要一个人先走了容与到了门上,见单嬷嬷没在屋里,便问,“谁在跟前”他脸上不是颜色,单嬷嬷有些怵,诺诺道,“娘子说要睡阵子,不许人在跟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前所未有的慌乱。急急撩了毡子进去,药碗往桌上一搁就往里间去。转过围屏看,胡床上空空如也,他脑子里轰然一记炸雷,心简直被抻得四分五裂。跟进来的仆妇都变了脸色,一忽儿辰光人怎么不见了当下乱作一团,真要出了事可了不得,她们的小命也保不住哪里哪里他慌不择路四下打探,那地罩镂空雕花的上部赫然摇曳着一双脚,他简直坠进了无底的深渊里。猛地打起幔子进去,她高高悬在那里,血顺着小腿的的肌理淌下来,滴滴答答簇成了一滩。四肢无力的低垂着,面上早已失了人色。是噩梦么为什么还不醒他肝胆俱裂,上去托她两条腿,她那么轻,轻得像片羽毛。他往上一推,她便耷拉着跌下来。他把她接进怀里,嚎啕起来,“布暖、布暖,你要我的命么”见素听了消息从门外奔进来,高声道,“放下来,叫她接地气抬高脖子,快渡气、渡气呀”他就地跪着一口一口给她送气,如果可以,恨不得把他的命续给她。他情愿这刻躺在地上的人是他,活着要遭受这样的罪,他已经招架不住。接连的打击叫他痛不欲生,短短两天而已,他尝够了人世间所有苦。他连哭都哭不出来,眼泪干了,再要流,只有血。他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何必在意其他人的荣华富贵。他恨自己不决断,只想不动声色全身而退,白白耗尽了她的耐心,逼得她自尽于此。见素一头催促着,一头去摸她颈骨,还好无虞。身上也是热的,时候应当不长,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他抽了银针来扎她虎口和脚底,只要没把最后一口气吐出来,剧痛之下总会有知觉的。再扣她手腕,果真慢慢有了轻微的搏动。他兴奋不已,“有救了”容与撑在一旁喘息,累透了,也伤心透了。魂灵杳杳悬在头顶上,一拍就会涣散。嗓子发痒直吊起咳嗽,咳着咳着品出了腥甜的味道,拿手去捂嘴,指缝里渗出血来。突然晕眩,幸亏有韩肃在后面扶住了,他才不至跌倒。见素骇然,忙撂下布暖来看他,他摆了摆手,“我不碍的,你快救她。”“单救她,不顾你的死活么”见素横竖是个不逊的人,才不听他的指派。当即一手搭了一个,左手数布暖脉息,右手去诊断容与。说起来可怜,情字这样熬人好好的上将军,沙场上浴血奋战都没掉链子,眼下栽在个女人手上。为她损了心脉,伤了大元气。男人家,吐血是好玩的吗他咂来不是滋味,得是遭受了多大的重创,才到会痛绝到这地步他不敢掉以轻心,十二分谨慎的切那腕间寸口,边道,“这里的事我来料理,你去榻上躺着,我打发人煎药来你吃。”他哪里能撂得下手自己是武将,流点血算不上什么。要紧的是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条命吃再多药也救不回来了。他趴在地上摇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只一遍遍唤她,“暖儿你听得见么快醒醒你不是要出塞么你醒了咱们立刻就走,你快起来呀”见素叹了口气,眼前这人也是大麻烦。窒息是一重、失血是一重,只怕还有和沈大将军一样的心病,能不能醒,这会子还真说不好。第三十七章东南别不过能自个儿喘气了,这是好事。见素说,“没事了,抬到床上去吧”韩肃迈前一步道,“我来。”容与摇摇头,她是他的责任,不愿假他人之手。他跪地去托她,小心翼翼穿过她的颈下拗起来。恍惚想起她初到长安时,他错把酒斟在她茶盅里。她那么惧怕他,不敢说话,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结果醉了,睡在高辇里。他抱她下辇,她靠在他臂弯,就和现在一样。然而物似人非,他鼻子不由发酸。她原本是这么天真烂漫的孩子,如今在他一念之间变成了悲苦的妇人。他爱她,却照顾不好她。藏着掖着,让她见不得光。她一直是缺乏安全感的,需要不断的被肯定,可是他做不到。他顾虑太多,公务太忙。他想要她,又不愿带累沈家一门。还有她名义上的父母,涿州的冬家莫名背上罪名,岂不是无妄之灾么他想不费一兵一卒娶她,给她好日子。这个想法这样不堪,可是他既做了,就要对得起她。谁知她等不得不能怪她,她还是个孩子。可他却垂垂老矣,他瞬间跨过了三十年,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若是能重来,后悔走上这条路么他低头看她,他想他不后悔。即便再走一遭,他还是爱她。只是方法要换一换了,他的世界不该再有其他。没有世俗,没有前程功名,只有她。他要尽他全部的心力来经营,还她一个没有缺憾的人生。他替她搭上被子,坐在床沿上,俨然入定一样。见素叹息着看看韩肃,两人只得悄声退出了上房。见素要回厢房煎药,韩肃不声不响跟过去,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可不是么,这个年过得这么惊心动魄,任谁想想都要后怕。“坐吧”他指指桌前的条凳,自己转身拿蒲扇扇炉子。半晌韩肃才喃喃,“上将军怎么成了这模样”见素垂眼道,“陷进情里,哪个不是这模样你没爱过,你不懂。”韩肃二十好几,家里做主给他娶了一门亲。他常年在军营里,对夫人没有多少感情,也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思,论起来的确是不懂爱情的。他挠了挠头皮,“我是没想到,上将军英雄人物,怎么和自己的外甥女”见素仍旧是摇头,“若是能说得清楚,那就不是真感情了。这两个人其实真般配,可惜了,生在一家,就成了悲剧。”正说着,园里传来喧哗声。韩肃起身出去看,惶然大惊,居然是蓝笙找上门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披了大氅的妇人,细看之下更吃一惊,是上将军的姐姐大驾光临“要坏事了”他慌慌张张奔出去打掩护,跑到台阶下高声唱喏,“蓝将军怎么来了卑下给布夫人请安。”蓝笙脸色铁青,他没心思和他纠缠,横眉道,“我来寻人,请韩都尉给本将领路。”话虽这样说,却并不等他开道。毫不客气的掸开了他,大步便往上房走。沈氏牵了裙角跟上去,风风火火穿过隔花门,心里热得油煎似的。见了布暖非要好好教训不可,她叫人宠上天,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她真是羞愧得连想都不好意思想还有她那六弟,她打小就疼爱他。就算不是一母所生,老太爷那根藤上顺下来的,嫡嫡亲亲的骨肉手足。可是成了这样她伤心死了两个人逃难逃到这里来,打量别人就找不见了么“沈容与ot蓝笙狠狠喊了一嗓子,可转瞬又胆怯。他知道布暖的孩子肯定是没了,他们现在不可能过得舒心,他也算附带着达到目的了。本该高兴的,谁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她经历了痛苦,他是始作俑者。他暗里也自责,甚至没有勇气见她。他步子缓下来,沈氏却越过他快步进了堂屋里。分明富丽的摆设,泥金缎子满床笏围屏、锦裀蓉簟、妆蟒绣堆幔子比起长安毫不逊色,但不知怎么,总觉荒寒。她心头提起来,也不及思量,打起后身屋的门帘就迈进去。她设想过无数种情景,做好了准备迎接布暖各色各样的狡辩顶撞,但她怎么都没想到现实是这么个惨况她几乎呆怔在那里她的暖儿躺在胡床上像是没了知觉,容与守在一旁,胸口血迹斑斑,瞧着落迫到极点。她窒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趔趄着上前去,叫了好几声暖儿,得不到半点回应。她唬得魂飞魄散,惊惶问容与,“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他像座泥塑木雕,眼珠子定定看着布暖不言声。沈氏遏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扑过去摇女儿,一遍遍抚着她的脸。突然看到她脖子上的勒痕,青紫的一条,从这边耳际环绕到那边耳际。这种瘀伤她是见过的,她嫁进布家后,小院里有个不得宠的老姨奶奶上吊,尸首上留下的就是这种可怕的印记。布暖自尽过这还得了她一再的探她鼻息,还好她活着。那么又是为什么她抓住他,指着布暖脖子厉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伤你说”他仍旧木蹬蹬的没有反应,她这通焦急都是无用功。再看看原先活蹦乱跳的女儿,如今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简直比钝刀子剌她肉还痛。她颤抖着揽她,在她耳边轻声唤,“暖儿阿娘的心肝,阿娘来接你了,你有委屈和阿娘说嗯别不吭声”她哭得直打噎,怎么办,她的暖儿怎么办蓝笙也看见了那条勒痕,他一把逮住容与衣襟用力摇撼,“你怎么照顾她的你不是爱她么爱她眼睁睁看着她寻死你那时候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他被蓝笙推搡得站立不稳,方回过神来隔他的手,“你没资格置喙,我和她的事与你什么相干她爱的不是你,你不过是个外人”蓝笙邪火直窜起来,哂笑着,“我是外人我同她过了大定,我是外人真正的外人是你她既然爱你,为什么要自尽你究竟对她使了什么下三滥手段”沈氏经他一点拨恍然大悟,莫非布暖同她舅舅不是自愿,是被胁迫的么是六郎逼她就范还有孩子,孩子眼下又怎么样她才留意红绫背下她的裙裾,大片发干的血迹乌沉沉结成了硬块,看上去触目惊心。她晃了晃身子,她的女儿,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如今就像个揉碎了的偶人,尽毁在他手里了“六郎,你对暖儿做了什么”她凄恻看着他,“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就不能放过她是我和你姐夫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把气撒在布暖身上你不乐意她来长安投奔你,尽管直说就是了,为什么要害她她是你嫡亲的外甥女啊,你怎么下得去那手”眼下再解释都是枉然,老话说虱多不痒,但对这个姐姐,他深感愧怍。他垂头道,“我不敢求姐姐原谅,我的确糊涂,长辈不像个长辈样子。可是我和布暖,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我只能说这里头误会太多,一再的错过,一再的曲解现如今到了这一步,你也知道她是我的人了。求你把她留在我身边,不要拆散我们。”蓝笙气不打一处来,人果然是自私的动物。再好的兄弟,到了生死关头总会优先考虑自己。他沈容与的胸襟不过尔尔,先头尚能听到他几句公道话,现在他对他还有一丝一毫的歉意吗他拳头捏得格格响,“这话应该我来对你说,请你把布暖还给我她在我府里熨贴得很,是你闯进来抢走了人,把她害得这副模样。”他调过视线来看他,“蓝笙,我原不想说,我和她到这地步,你也难辞其咎。大家心知肚明便罢,偏要摆到台面上来么”蓝笙连连冷笑,“她在我身边诸事都好,可如今你看她你好意思的,我也没什么可遮掩。今日我来接她回去,请你让道放行。若要讲理,咱们含元殿里理论去”他嘴角一沉,“你打量我怕面圣请罪么告诉你,要带她走,绝不能够”沈氏回过身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你疯了,还要带累多少人你害她害得不够,不折磨死她你不甘心么”他生受住了,所有人都怪他,他无话可说。这原本就是他该偿还的罪业,会有今天的局面,早在预料中。但布暖他落下泪来,他这样舍不得她。她还不醒,任他八面玲珑,他对她无能为力。他仰起脸把他的脆弱吞回去,“这里有见素,有他医治暖儿,她不会有事的。”“我信不过你的人”沈氏拿鹤氅去包裹布暖,“我要带她回洛阳,我的女儿,断不能落在你手上”蓝笙适时道,“这会子往洛阳赶,一路颠簸怕她身子撑不住。还是回长安,长安有大唐最好的名医。郡主府医官不成,我往大内请医正去。夫人放心,一定能医好暖儿的。”沈氏计较了方道,“那便回载止吧,还要劳烦将军。”蓝笙颔首,弯腰把人抱起来。容与见状便待要上前,沈氏却横挡过来推开他,满含着失望的摇头,“不用你过问,我自己的女儿,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做主。六郎,你太叫我寒心了。你一直是我想起长安,唯一值得留恋和骄傲的。可你伤我暖儿这么深,你叫我在她父亲面前抬不起头。”她示意蓝笙离开,拦住容与去路复道,“就算我求你,让她走吧天底下女子千千万万,你要什么样的没有你若还认我这姐姐,听我一句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回长安,继续做你的上将军、大都督。娶知闲也罢,纳妾也罢,横竖不要再念着布暖。日后甥舅不要再相见,纵使见了也作陌路。你要是真爱她,就该懂得成全。她会有她自己的人生,她适合安定稳妥的婚姻。求你放她一条活路,倘或觉得我的话不够,我给你下跪也使得。”她说着真要屈膝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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