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急,祝秋一脚踹开房门。谢明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床被子和寥寥几件衣物。来不及细细调查,几人直接搬开了所有靠墙的家具。熟悉的铁门出现在大衣柜背后,很明显有开关的痕迹,恐怕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来不及调试密码了,几人对视一眼,祝秋直接上手握住门把手,右脚蹬在墙上,低喝一声,竟生生将铁门拽得轻微变形,然后扯出了一条一人多宽的缝隙。“走。”罗煦率先闪身进去。他们在黑暗的秘道里奔跑起来,还没走多远,突然听见一声轻笑。这声音对祝昀而言异常熟悉,罗煦眉峰一跳,也反应过来:“蛛女。”被叫破了身份,角落阴影里慢慢转出一个身形瘦弱的双马尾小女孩。倏忽之间,便化作一只硕大斑驳的蜘蛛,可怖的粗黑螯肢中,缓缓露出女童的面貌来。她口吐人言,嘶声道:“回去吧,我不会放你们过去的。”白曾经说过,蛛女属于变异的混血种,战力在“毒牙”组织内部也算得上前排。正在祝昀担忧之时,罗煦冷笑一声,也现出了原型。比起上次对付老太太时,这次的巨蛇要大上许多,盘踞的身躯几乎撑满了整条隧道。他也不多言,庞大的身体一扭,闪电般上前,死死缠住了蜘蛛。蛛女八条腿齐齐用力,挣脱开来,在巨蛇鳞片表面划出几道伤痕,但也踉跄着退了一步。初次交锋,可以算得上势均力敌。罗煦并未停下攻击,换了个角度,再度猛扑过去,卷着蛛女滚进黑暗的角落里。“跑。”祝秋猛地抓住祝昀的手,趁这一时空隙,拽着他跑过了拐角。祝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速度飞快,在黑暗的甬道里绕来绕去,目标很明确。再度转过一个拐角,祝昀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忽地,一股大力传来,他被猛扑在地,旋即黑暗里骤然亮起火光。祝秋也变回了原型,以一个保护的姿态覆在他身上。剧烈的响声中,祝昀从缝隙中看去,只见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竟在举枪开火,子弹无法穿透蜥蜴坚硬的外甲,但跳弹在狭窄的甬道里反复弹跳,情形十分凶险。他定睛细看,却认出了楼下和他聊过天的一名民警。对方面无表情,不断扣动扳机,似乎并没有认出他来。他的动作僵硬,很不自然,像一只提线木偶,瞬间令祝昀联想到了院长应该是郑瑰使用了什么可以控制别人的手段。祝秋保护祝昀不得分身,伏身等待片刻后,他终于抓住换弹的间隙,猛窜上前,尾巴一荡,将两名警察横扫到墙壁上。他控制着力道,本来应该正好能使对方撞昏过去。可谁知,那些人只是晃了晃脑袋,居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祝昀看在眼里,忽地明白过来:“这样不行,必须得找到郑瑰”他趁着祝秋抢出的机会,翻身捡起一把手枪,别在腰间,爬起来往通道深处狂奔。他身后,又响起稀稀拉拉的枪声,却都被祝秋挡下了。暗道本身并不太长,只是上下结构比较复杂。跑了一路,他已渐渐接近了底端。隐隐绰绰的灯光从前方透出,祝昀撞开门,平举起枪,厉声喝道:“别动”屋内站着的人转过身来,果然是郑瑰。她仍是最初相遇的模样,马尾随手一扎,清秀面孔上勾起笑意。“祝先生,你来了。”屋子里点着昏暗的灯光,陈设简单,可见并不止她一人。除了郑瑰手中抓着的一位,还有三四个人影,浑浑噩噩地蜷缩在角落里。他们头发蓬乱,瘦骨嶙峋,压根看不出性别,只是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发出“啊啊”的奇怪声响。郑瑰推着手中的人,往前走了一步。灯光映亮了她纤瘦的侧脸,只见她面露遗憾:“祝先生,我本以为,起码你会理解我。”祝昀目光一扫,轻易看见了她抵在受害者腰间的尖刀。刀刃足有四十公分长,即使在昏黄光线下,也可见雪亮刀光,端的是锋利无比。血槽是暗沉的黑褐色,似乎已经凝结了无数鲜血。“放下刀。”他哑声道,“我不想伤害你。”“为什么”她偏过头,将下巴搁在发抖的人质肩膀处,面露无辜,“难道你觉得,他们不该受到惩罚吗”祝昀停顿片刻,缓缓开口:“我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即便如此,审判他们的人,也不该是你。”“杀了他们,有让你感到片刻幸福吗”祝昀心中酸楚,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抱歉,我擅自读了你的日记。我只看到了你的痛苦。”郑瑰没说话,半晌,叹息似的笑了一声:“晚了。”话音刚落,室内唯一的灯泡闪了一下,骤然熄灭。“郑瑰”祝昀蓦地瞪大眼。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利器破骨而入的钝响,和惊恐至极的嘶哑尖叫。一切都在瞬间发生,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猛地喷射而出,泼了他半身,祝昀呆呆站着,浓厚的血腥气在黑暗的房间里飘散开来。室内恢复了寂静。半晌,他抖着手去摸电筒,却因为滑腻的鲜血,连着几下都没有推开按钮。等到雪亮的手电光再度破开黑暗,只见受害人胸口正中插着那柄刀,鲜血溅得到处都是。祝昀只觉浑身血液都往头上涌去,下意识俯身,想要探一探对方的鼻息。还未等他的手伸到对方鼻端,他目光一凝,只见郑瑰跪坐在不远处,微微垂着头。她身上也泼满了鲜血。祝昀一开始还以为是受害者的血,直到手电光上移,照出了她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那致命的一刀不止扎穿了人质的心脏,也插进了她自己的胸膛。骨瘦伶仃的人质已经死透了,郑瑰却还剩着一口热气。祝昀丢开枪,双手颤抖,下意识想按住她的伤口。可她死意已决,那一刀捅得又深又狠,血液争先恐后地透过指缝涌出来,怎么都捂不住。祝昀手足无措,摸索着打算抱起她,不小心碰到了墙边的一个隐蔽的按钮。只听隆隆声响,身后的墙壁竟豁然洞开,露出一丝缝隙。推开暗门,只见外面的天空已经黑透了,月光柔和洒进来。祝昀眯起眼睛,才发现这扇门竟面朝马路,显然位于福利院的外墙。第二条暗道,居然有两扇出入口。它通过地下,直直连通墙外。这本该是一条逃生之路,却不知曾困死了多少人。祝昀顾不上感慨,俯身抱起郑瑰瘦弱的身体,匆匆往外跑去。他的手机在先前混乱的打斗中丢失了,但看时间,警方的支援应该也已经赶到,如果能找到他们“祝昀”他扭过头,却见陆光尘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满脸狐疑地望着他。祝昀松了口气,急道:“她受伤了,你”陆光尘点点头,穿过马路向他走来:“我车就停在外面,得赶紧送她去医院。”看着他匆匆走来,祝昀脑中闪过什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别过来”陆光尘停住脚步,不解地拧起眉毛:“怎么了”“你”祝昀说不出什么,只直觉地感到不对劲。他心念电转,如果说,高乔的死是“毒牙”给白下的套,除了蛛女,定然还有一个掌控全局的人。一直以来,跟着他们的人,只有一个祝昀眯起眼睛,不论最初在工地,还是后来的调查,眼前的人似乎总是刻意误导他们。警方也不知道受害者的身份不,他应该早就得到了信息,却刻意隐瞒了下来。而林科长开始变得奇怪,也是从他和陆光尘发生私人关系后。原以为林科长才是内鬼,但这样看来,陆光尘也能通过控制他,轻易得到老王的出行记录。而此时,他孤身出现在福利院后门,时机实在太过凑巧抽丝剥茧的线索浮出水面,祝昀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去。祝昀哑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在说什么啊”陆光尘的面孔依旧英俊帅气,轮廓分明的唇角在月光下微微勾起,带着戏谑的笑意,“祝昀,我是陆光尘啊。”他轻轻松松往前踏了一步,周身闲适的气质褪去,流露出难以形容的血腥气。“来,把她交给我。”陆光尘微笑道,“我不会伤害你。起码现在不会。”祝昀抿唇,沉默地表示拒绝。背包里的小黑龙开始躁动,显然也感觉到了极具威胁性的气息。“她是一个凶手。怎么,你要包庇她么”陆光尘抬手指了指祝昀身后,“如果我告诉你,在那儿被她杀死的,并不止有罪的人”“杀戮可是会上瘾的,食髓知味,就再也停不下来了。真可惜,她昏过去了,不然你可以亲口问问,她是否伤害过无辜的人。”陆光尘摊手:“把她交给我。”祝昀依旧没动,冷冷道:“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伸张正义。”暗道里的尸骨大多来自十年前,剩下的人只是被郑瑰囚禁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刺激她再次手染鲜血,失控杀死了高乔。祝昀原以为是脱离监牢的蛛女,现在看来,恐怕和眼前的人也脱不开关系。两人相隔十米距离,在明亮的月光下对视。陆光尘好像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又或者说,他终于脱去了掩藏身份的面具。他不再试图说服祝昀,冰冷视线直直落在郑瑰身上,像是猛兽盯上了自己的猎物。祝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陆光尘也动了,身形极快,转瞬间就到了眼前。祝昀瞳孔微微放大,一道黑影忽地闪过,扑倒陆光尘,翻滚扬起一地灰尘。两人力气极大,连水泥路都砸出了一道裂缝。祝昀一看,来者竟是祝秋,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最初的大小,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陆光尘依旧保持人形,并没有发挥出最大的实力,却显得游刃有余,单手就轻松把小蜥蜴拨到了一边,继续往祝昀的方向走来。祝秋在地上滚了滚,再度猛扑向陆光尘。他面露不耐,扭头挡住攻击,铁钳似的手捏住了小蜥蜴的前爪,毫不留情地收拢手指。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蜥蜴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痛苦翻滚。满地烟尘里,忽然伸出一只手臂,格开了陆光尘的攻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咦”陆光尘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灰尘散去,只见白长身而立,薄唇紧抿,向来温柔的蓝眼睛像是冰封的海面,失却了所有温度。“好久不见。”陆光尘唇角擦破了一片皮肤,他伸出舌尖舔去那丝血线,显得邪气非常,“还记得我吗”白一言不发,他身后,祝昀仰头望向两人,握着药剂的手指仍在颤抖。“我还以为,”陆光尘眯起眼睛,“你会躲到地老天荒呢,亲爱的白”他语调上扬,带着调笑的意味。“怎么,那就是你选定的人”白的回答是迅疾如雷的攻击,一片又一片烟尘扬起,两人几乎瞬间缠斗到了街道的另一端。陆光尘似乎略占下风。他退开几步,咳出一口血水:“用这具身体战斗,还真是不习惯呢。”“废物。”白冷冷道。“噢,”陆光尘忍不住笑了,“几百年都没能成年的你,好像也没资格说我”他猛地躬身后跳,躲过白的攻击,又接连跃起,远远遁去。“今天就到此为止。下一次,我会亲自来找你。”祝昀还留在身后,白并没有追击,目送陆光尘的身影消失在夜空深处。“不要怕。”白轻轻擦去祝昀脸上的血污,“没事了。”他眼中的冰雪渐渐消融,重新恢复成温柔的弧度,祝昀嘴唇嗫嚅,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躺在地上的郑瑰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血沫从她唇角不断溢出。祝昀回过神,想要抱起她,却发现她浑身冰冷,粘腻的血液在身下积起了一滩。他手发着抖,怎么都使不出力气,求助地望向身侧的白。“来不及了。”白轻声道。郑瑰不断咳血,挣扎着睁开眼,沾满鲜血的手用尽全力握上祝昀的手臂,引着他摸向自己的口袋。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恳切地望向祝昀。顺着她的力道,祝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旧相片,照片背面溅满鲜血,正面却还是清晰的。上面除了年轻的郑瑰,还有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他似乎有外国血统,身材高挑,一双蓝色的眼睛流露出柔和的笑意。照片上,郑瑰侧头望他,眼中满是眷恋和憧憬。男人微微低下头,似乎在倾听她说的话,唇角笑意盈盈就仿佛一对缱绻的恋人。郑瑰嘴唇嗫嚅,祝昀凑到她唇边,才意识到她吐出了一个名字:“路影。”听到这个名字,白的神色骤然变了,眼中似乎聚起呼啸的风雪。他取过一直被祝昀握在手中的相片,只扫了一眼,面色就变得非常难看。白喃喃道:“陆光尘,光尘光尘皆影附,竟然是他”郑瑰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了,瞳孔逐渐没了焦距,握着祝昀的手也渐渐失去力道。“不,不要。”祝昀用力反握住她的细瘦的手指,低声道,“坚持住,我们会救你”听到这句话,郑瑰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她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微微动了动。祝昀侧耳倾听,听到了她模糊的气音。“看,月光”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郑瑰望着遥远的那一轮月亮,缓缓停止了呼吸。祝昀愣愣地握着她的手,很久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