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煦也看不下去了,径自走上前,掏出一整套工具,蹲下身开始倒腾。祝昀挺热心地给他打着光,谁知过不多时,罗煦转过来,看模样有点不好意思。祝昀关切地:“怎么,不够亮吗”罗煦停顿片刻,试探着说:“能关掉吗太亮了,晃得我眼睛疼。”望着他不断收缩的竖瞳,祝昀默默无语,收起了手电他经常忘了,这位也不是普通人啊室内再度只剩下月光清辉,罗煦满意了,手下工作不停。祝昀百无聊赖,往旁边挪了两步,挑开窗帘一角,忽地注意到窗外婆娑的树影里,似乎站了个人。“卧槽”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却发现那影子还在。那人一动不动,身着黑色连帽衫,仰头直勾勾望向二楼,样貌看不清楚。祝昀回头想叫夜视能力更好的祝秋过来看看,结果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他心跳加快,担心那人进了楼,忙对两人一说。谁知祝秋屏息趴在地上听了听,摇摇头道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我连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祝秋小模样挺得意,“放心吧昀哥,他应该是被吓跑了。”正说着话,只听颤巍巍的“吱”一声闷响,生锈的铁门被罗煦一把拉开。露出的暗道一片漆黑,祝昀什么都看不清,却能瞥见罗煦异常凝重的神色。等到尘埃落定,渐有淡淡的腐臭味弥散开来,连祝昀也感到了不对劲。他大着胆子喊了声:“有人吗”遥遥回声传来,回答他的却只有耳畔阴森森的风声。罗煦守门,祝秋试着往里走了几步,只听喀拉一声,似乎踢到了什么脆弱的器物。祝昀终于重新找到了手电,点亮往里粗略一晃,就看见祝秋脚下踏着的,赫然是一摞森森白骨。看大小形状,又在这种地方出现,恐怕不会是什么动物骨头。祝昀只觉得头皮发麻,忙招呼祝秋出来这还只是暗道入口而已,往深处走,恐怕还会有更多尸骨,愈来愈浓的腐臭味弥漫在鼻端,令人隐隐感到反胃。罗煦倒是丝毫不怕,掂量了一下手中工具:“现在怎么办蹲在里面守株待兔”祝昀:“”祝秋也挺兴奋,蹲下翻检后,道:“大概是这里装不下了,所以才埋后头沙坑里的吧还挺方便啊。”祝昀默默摸出手机:“报警吧。”警车呼啸而来,沉睡着的福利院被惊醒了,灯光次第点亮,走廊上站满了睡眼惺忪的孩子们。祝昀站在旧校舍外,裹着外套,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楼里出来的警察面色也很不好看,暗道里的尸骨实在太多了,好多都已经白骨化,好几个大袋子都装不下。忽然,祝昀眼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陆警官”陆光尘正偏头和人低声说着什么,听见声音扭头,一脸讶异:“祝先生你们也在这里”祝昀也很奇怪,陆光尘明明是s市的警察,怎么还跨市工作了陆光尘解释说,他们后来联网找到了女尸的身份,因此作为合作单位跨市展开追捕调查。“没想到啊,”陆光尘摸摸下巴,“我下午才刚到的,本来还打算明天来这里调查,谁知居然省了功夫。”有了陆光尘担保,祝昀三人免于嫌疑,警署留下几人值班,其他人连夜赶回单位,带走了院长和部分教师。忙了整整大半夜,喧闹的福利院才渐渐安静下来。郑瑰也在调查名单之列,离开前她扶着警车车顶,扭头看了一眼,精准地从人群中找到了祝昀。隔着混乱的现场,两人遥遥对望,祝昀觉得她的目光十分平静,面色淡漠,似乎终于和相片上的少女重合了。她只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垂头坐进车里。祝昀疲惫地揉揉眉心,正打算回去休息,才发现生活区二楼还站着不少孩子,他们从走廊边探头往下看,满脸好奇。教师们自顾不暇,自然没人领他们回去睡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祝昀等人和几名警察只得担起老师的责任,挨个把他们赶回宿舍里,安抚下来。孩子们十分乖巧,也没有苦恼,安安静静地任他们带回了宿舍。这是祝昀第一次来孩子们生活的地方。他四下打量一番,才发现这里窗明几净,比旧校舍不知好了多少。几名警官结束安置工作,喊祝昀一起离开。祝昀应下,走出房间,突然发现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滚出了一只软软的小皮球。是漏掉的孩子他捡起皮球,几步走近了光线昏暗的水房。此时已近凌晨五点,天边晨曦乍现,透出一丝玫瑰色的光。“小然”祝昀看清墙边站着的小女孩,愣了愣,“你不去睡吗”小然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里透出不符合年龄的复杂目光。她比了个手势,将一件东西递给他。祝昀垂头一看,才发现是她一直视若珍宝的兔仔玩偶。她张张嘴,比了好几个手势,看起来有点焦急。祝昀不懂手语,但看她的眼神,蹲下身试探着问:“给我”小然微微笑了,点点头,将破旧的兔子往他手里塞。祝昀接过兔子掂了掂,才发现他先前的感觉没错,这只玩偶挺沉,像是灌了沙子。还没等他细问,小然一扭身,哒哒哒地跑走了。祝昀抱着兔子,满腹疑问回到教职工宿舍,尽管案件算是解决了一半,可他总觉得心里并不踏实。不出罗煦所料,旧宿舍楼里也找到了暗道,但里头并没有尸骨,因此只派了两个警察值班,部分职工仍睡在里面。祝昀绕开坐在椅子上打盹儿的谢明,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罗煦竟也没睡,皱眉趴在桌上写写画画。“怎么了”祝昀道。“你看,楼里找到的入口在水房。”罗煦道,“我刚跟着走了一圈,但有些细节对不上。”“嗯”祝昀替睡得四仰八叉的祝秋掖好被角,转身去看桌上铺着的图纸。罗煦皱眉:“只是我的猜测。这栋楼里,或许不止一条暗道。”他敲了敲桌板,若有所思:“倘若还有一个入口,会藏在哪里呢”祝昀说:“天亮后让警方再彻查一下吧。他们现在就在楼下守着。”几人各自休息,第二天下午,大部分接受调查的老师都被放了回来。祝昀下楼和换班的警察聊了聊,却听一个小警察挠挠头说:“那院长也是牛逼大发了,还供出了别的藏尸地。分局连夜过去挖掘,果然找到了尸体,受害人起码得有十多个吧,这案子连省里都惊动了。”祝昀惊讶:“你说谁院长”小警察点头称是,说院长昨晚就认下了所有的罪名,认错态度良好,完全看不出是个这么丧心病狂的杀人魔。祝昀:“抱歉,我”他脑子有点混乱,怎么会是院长呢明明知情人应该是郑瑰。他定了定神,继续问了问关于郑瑰的情况。小警察:“郑老师我不清楚哎,好像刑警支队已经认定嫌疑人就是院长了。其他的老师不是都放回来了吗”不对,祝昀记的很清楚,警车送回来的老师里,根本没有郑瑰。他匆匆告别值班警察,又问了好几个结伴回来的教师,居然没人知道郑瑰到底去了哪儿。他隐约感到不妙,转身上楼,却跟罗煦撞了个正着。“我正要找你呢。”罗煦匆匆道,“这是谁给你的”他摊开手掌,露出一本日记,还有几盒磁带。祝昀也愣了:“这什么啊你从哪儿来的”祝秋从房间里探出头,挥了挥手里被撕扯开的玩偶,兔仔玩偶肚子瘪了下去,先前或许就是放了这些东西。“这是小然给我的。”祝昀喃喃道,“里面写了什么”罗煦面色有些复杂,只说让他自己看。郑瑰的旧日记并不厚,文字简单,却勾画出一段令人胆寒的往事。祝昀匆匆读下去,才发现胡广屏的所谓恋爱对象,正是年仅15岁的郑瑰。她厌恶害怕,却不知如何拒绝,胡广屏甚至强迫她拍了许多相片。他的胆子越来越大,时常把郑瑰带到自己家里,直到有一天,前来还剪报册的徐承杰撞破了两人。徐承杰跟郑瑰情同姐弟,当即和胡广屏发生了冲突,谁知被闻声而来的胡母意外砍伤。因为害怕暴露,胡广屏并没有带徐承杰去医治,而是匆匆包扎后,把他关进了“惩罚室”。关禁闭的孩子不止徐承杰一人,然而不幸的是,其中有一个孩子患上了严重的致死性呼吸道传染病。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恐慌之下,为了隔离传染源,也为了隐瞒福利院虐待儿童的真相,当时的院长和几名教师商量后,居然干脆彻底锁上了“惩罚室”。徐承杰和其他三个孩子究竟是死于疾病还是缺水饥饿,不得而知,事后院长带人穿着隔离服,私下处理了他们的尸体。然而,几乎是必死的环境下,却有一个孩子不见了。他们找遍了房间,也没能把那个失踪的孩子找回来,只得作罢。祝昀遍体生寒:“她说的惩罚室是”“根据她的描述,应该就是暗道。”罗煦道,“至于那个失踪的小孩”祝昀和他对视一眼,失声道:“蛛女”并非每个混血都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有许多像蛛女一样的混血种,在有记忆前,就失去了父母。他们从小维持人形,混在人类社会里。蛛女在福利院长大,恐怕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普通人类,直到在暗道里觉醒成蜘蛛,逃过了一劫。那一刻开始,她就脱离了身为“人”的轨道,改换面貌,彻底摆脱了福利院的桎梏。日记前半部是郑瑰的过去,后半部,则记录了她在别人帮助下实现的血腥复仇。罗煦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祝昀干涩地开口:“如果真的是蛛女,那她对人类这样厌恶,甚至后来加入毒牙,恐怕也不足为怪。”罗煦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不,杀死一个无辜者的罪,并不会因为凶手曾是受害者而减弱半分。”他顿了顿,垂下视线,低声说:“我一定会找到她,然后杀了她。”祝昀沉默着,没说话。祝秋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录音机,将几盒陈年磁带塞了进去。沙沙声过后,磁带里开始传出极度恐惧的喘息,还有郑瑰带着笑意的声音。“喂,你认罪吗”被审问的人似乎彻底精神崩溃了,抽泣着供认自己做过的罪恶。一盘磁带里不止一个人,郑瑰录了起码十几份录音。除了性侵外,大部分都是惩罚虐待的行为。也不知她当时做了什么,对方几乎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精光。祝昀听了一半就按下了暂停,那些人吐露出的真相触目惊心,令人不忍再听。罗煦收起资料,淡淡道:“走吧,我们得找到最后一个暗道。”祝昀点点头:“好。稍等,我先把这些资料交给警方。”下楼途中,祝昀有些犹豫,这些资料不一定能作为虐待儿童的罪证,但肯定坐实了郑瑰非法囚禁的罪名。虽不知道新任院长究竟为什么甘愿替她顶罪,但如果有了这些资料,郑瑰一定逃不过法律的惩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祝昀心里明白,所谓罪恶,并不能因为合理的理由就被正当化。但是,当他真正面临选择时,却又不免犹豫。郑瑰做的一切究竟有错吗如果当初选择交给警方,凶手或许并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法律无法平息愤怒时,究竟该怎么办祝昀有些茫然,其实他也不知道,倘若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决定。正想着,他已经走到了一楼,但是,应该当值的两名民警竟不在值班室内。他转了一圈,发现几辆警车仍停在门口,只是各个地方值班的警察都不见了踪影。此时已近黄昏,咸蛋黄似的夕阳遥遥挂在天边,本该是静谧的美景,却叫他一颗心砰砰跳起来。祝昀迅速回到宿舍,见到罗煦和祝秋还在,松了口气,将见到的情形描述了一番。罗煦皱眉:“小心些,她可能回来了。”祝昀点点头,重新打电话给警方,对方表示会尽快派遣新的值班人员过来查看。放下手机,他困惑道:“郑瑰已经成功逃离了警方控制,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除非”他脑中乍然闪过一道灵光,猛地站了起来:“卧槽”“怎么”“我觉得可能还有人活着。”祝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她如果回来,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了杀人。”罗煦也站了起来:“另一条暗道。”“倘若她已经潜回了福利院,恐怕时间不够我们慢慢找过去了。”祝昀摊开桌上的图纸,焦急道,“那暗道会在哪里你有线索吗”罗煦道:“公共区域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如果还有密道,只可能藏在宿舍里。”“宿舍,宿舍”祝昀喃喃,忽地顿住脚步,“我知道了”他匆匆往外走,“是谢明的房间”谢明不敢回房间睡,或许正是因为她知道入口就在她的屋子里。作为福利院的旧员工,她一定知道“惩罚室”的入口。不知为何郑瑰没有向她复仇,但是同事的惨状足以吓得她神志不清。恐惧也是一种折磨,郑瑰强迫她留在福利院里,但她万万不敢睡在入口处,只能夜夜坐在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