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只来了一辆,载走了没分先后的两人。水犹寒在马车内垂眸正襟而坐,听着脚下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她的手不自主抓紧了剑鞘。忽然另一只手被云婳抓过去握在手里摸了摸: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不仅冷,上面还有渗出的汗水。水犹寒这才缓缓睁眼,偏下头把目光错开,嘴唇翕动了几下,但并没发出声音。好了好了,不想说就不说。云婳看她那副紧张又为难的样子,莫名在她神色中看出了一丝委屈,把自己的心都看得揪了起来,连声劝慰:好了没事,我不是陪你去么,别担心了,没事的,有我在。水犹寒低低点头嗯了一声,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马车走的一路都平坦通畅,最终停在了西城边巷口一道府邸门前。外面的铁门喷了光鲜的朱红漆,在两座蹲踞的暗色石狮中间显得锃光瓦亮,门上的兽头口衔门环,两只眼睛都用绿色璀玉点缀得熠熠发光,顶头高挂的深棕底匾额上刻着苍劲的金府两个烫金大字,一片贵族气派俨然扑面而来。云婳下了马车,率先走到前头去看,立马被门前两个举长.枪的门卫拦了下来,对这个冒昧的人厉声询问:什么人?云婳回头指指这个大门示意,问水犹寒是不是这里。水犹寒点点头走上来,对他俩道:我找金富贾。找金老爷?两门卫对视了一眼,行,你等着,我先去通报一下。一个门卫开了个门缝小跑进去,另一个则守在原地打量着她们。这个拿着剑穿白衣服的人,他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门卫用手拍了拍不灵光的脑袋,又把水犹寒从头到尾看上一遍,仍是有种熟悉感在心里突突冒尖,但就是无论如何想不出个具体来。喂,你看什么看!云婳见水犹寒被这个人看得不自在,立马上去挡在前面。这时前去通报的门卫匆匆跑了出来,嘎吱嘎吱推开了两扇红漆铁门,冲后面点头哈腰道:老爷,这就是找您的人。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切小锦和教主的剧情~~今天的更新是小梦对着洒落满地的六味地黄丸码出来的,啊感觉身体被掏空第68章 送死唔放开我!唔啊!按紧她!别让她乱动!几个蒙着白巾的壮汉分别抓住巫锦的手脚, 连着腰、背和头, 几乎全身都牢牢控制住让她不能动弹,然后抬起她的脖子, 掰开她的嘴往里面强制塞着饭菜。金面具在一旁看得狞笑起来,这个小丫头,竟然企图绝食自尽。实在是愚昧!唔啊!!!唔混成一团的饭菜被胡乱挤进嘴里,巫锦难受得眼角溢出泪花,却做不出任何反抗,只能任由食物沿着喉咙滚下去,身体却在这些人的控制下分毫动弹不得。直到眼前的碗见了底,这些人才松开力气,一脚把她踢得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巫锦,以后的日子还长, 在没有见到阎绮陌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金面具走时, 不忘得意地对她笑道。巫锦瞪着金面具离开的背影, 手指用力抠住地面, 死死咬着下唇,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没有解药, 体内噬心丸的药性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作祟, 无休止的疼痛和折磨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连站起身都做不到,只能趴在这个昏暗阴凉、不见天日的密室里任人摆布。巫锦甚至不知道,这是她被关起来的第多少天了。起初被金面具囚禁在这里, 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可她发现金面具并不准备杀她。巫锦的身体反抗不了他,但脑子还清醒,她知道这个人想用她去威胁阎绮陌,就像就像对寒姐姐那样。寒姐姐死的时候,她便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如今想到金面具的计划,更是一心求死。可巫锦无力地倒在这个密室里,连自尽都成了妄想。她最后决定绝食,这样,她一定活不了。只要她饿死在这个地方,成了一具尸体,金面具就没办法利用她去威胁阎绮陌了。送饭的人离开以后,巫锦便用仅剩的力气将它打翻,然后蜷在一旁不去看它。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巫锦渐渐开始头晕眼花,紧接着,她眼前浮起阵阵昏黑,甚至感觉身体的重量已经在逐渐消失。意识朦胧不清、眼皮开始沉重垂下的时候,巫锦轻松地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这时候金面具突然破门闯入,身后带着那日的白巾杀手,他用充满愤怒的声音喝道:让她吃饭!在那之后,巫锦又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方才的场景。每当这些人松开她的时候,她便撑着身子一个劲地干呕,可是一切都是徒劳。金面具站在旁边看她无谓的挣扎,阴冷的笑声中无不得意。这些白巾杀手和金面具一走,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便只剩下巫锦独自一人。她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指甲嵌进肉里瑟瑟发着颤,口中不时溢出几声痛苦的低吟,额边的汗珠一路滑下颈间,濡湿胸前的衣襟。不知是在多久前,金面具抢走了她的手链,交给手下吩咐道:去,把这个拿给阎绮陌。她自从被关进来以后就没见过阳光,密室四面都是高高冷冷的黑墙,也分不清时间。但她依稀觉得,离金面具抢走她的手链已经过去很久了,而阎绮陌一直没有消息。巫锦蜷在地上费力地喘息着,阎绮陌,她不会来了吧?她不会因为自己而受人威胁,这样当然最好。巫锦不置可否地有一点失落,但更多的是释然和欣喜,她已经欠了寒姐姐一条命,不想再连累其他任何人。她艰难爬起来靠在墙角,仰着头闭上眼,呼吸声浓重而紊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死囚犯。很快金面具发现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送她下去见寒姐姐了吧浑身叫嚣的疼痛牢牢抓着最后一缕将离未离的意识,煎熬在一片昏黑和死寂里,巫锦记不清时间又过去了多久。突然耳边有吱啦的响动传来,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铁门被人一举推开。金面具负手从门外走进来,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巫锦以为是这个人又要来强迫给她喂食,索性连动弹的力气都省了,靠在墙角麻木地看着他。但金面具这回没有急着叫人来按住她,而是踱了两步到她身边,俯身去问:巫锦,你一个人关在这里,一定觉得很冷清吧。他刻意把每个字都放得极慢极轻,但却清清楚楚。巫锦的瞳孔陡然放大,手指用力抓着地面,抬头死死盯住他。这个人,巫锦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她一颗心蓦地悬起来,自己,千万不要看见阎绮陌。她可是很想见你。金面具仿佛看穿了巫锦的心思,他笑道,我现在就让她来陪你。说着冲手下一吩咐:把人丢进来!话音落地,旋即有两个白巾杀手架着一个人走进来,毫不客气地把人往地上一扔,便退到了金面具身后。金面具看着她的一身狼狈,得意地冷笑一声,转身离去。等那门砰一声合上,阎绮陌眼皮跳了跳,这才慢慢蹭起身。她扶着墙挪过去,靠在巫锦身边,后背抵上冷墙,忽然轻松地舒了口气。而巫锦,自从看到她被那两个人丢进来以后,心底的恐慌便开始迅速发酵,此刻见她衣衫破烂,浑身鞭痕,眼泪更是不争气地往外涌,胡乱淌在脸上。阎绮陌刚一放下的心又霎时提起来,她紧张地侧过身:怎么了?是不是怪我来晚了。阎绮陌,你巫锦听她说话,只觉得心里愈发自责酸楚,抽抽噎噎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要来,你不该来的她知不知道,会死的。阎绮陌连忙用衣角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擦干净血污的手,这才把手抬起来替她拭掉泪水,边道:要是我不来,怎么救你?可是金面具压根不会放过她们俩。阎绮陌你会和我一起死的不会。阎绮陌摇摇头,忽然靠着冷墙闭上了双眼。她把手放在肋骨下一寸,食指指甲抵在肌肤上,渐渐开始用力横拉。那处的皮肉开始被指甲划开,破裂分离,逐渐随着阎绮陌食指移动张开一条血口。巫锦定睛去看,这才错愕地发现那处地方本就是一道开裂的伤口,只是用与肌肤颜色相同的针线缝了起来。阎绮陌紧紧抿着唇,把那根缝伤口的线撕裂,皮肉一张开,她接着把手指探进去。探进肉里搅动了一下,再伸出来的时候,两指指尖夹着一颗红色的药丸,与上面沾染的血水颜色如出一辙。若不是精心藏在皮肉之下,这颗药丸,方才就被金面具搜出来了。这正是那噬心丸的解药。早在半月前,阎绮陌就收到了金面具送来的手链,和手链一同挂在箭上的,还有一封信。她那时便几乎坐不住,狠狠一咬牙,这才将将抑制住要不管不顾去救人的冲动。那样莽撞,不仅救不了小锦,反而会害她死得更早。阎绮陌在那日连夜折去落霞庄,地室里还是那副狼藉景象。一番细细探寻之后,她把路旁的铜鹤打碎,收好里面掉出的药粉带回教里派人检查。果不其然,巫锦那日猝然而来的疼痛就是因为这些药粉的药性发作。这个东西算不上毒.药,却比其更加歹毒,用的是黄道秘术取将死之人最后一刻的心头血炼化而成的,其中郁结的怨气越多,药性便越强悍。偏偏这药性不是当场发作,而是蛰伏在体内三月余,彻底混进每一寸血脉后骤然爆发。靠着吸食鲜血只能在起初之时暂缓药性,却不能根除。那解药一制便是半个月,阎绮陌在旁边守着日日心急如焚,虽是知道金面具没等到自己之前是不会伤害巫锦性命,可她体内药性没解,必然是无时不在受苦。急切之下,一等到解药炼成,阎绮陌便当即把它缝进了血肉里。金面具见到她出现的时候,声音之中都掩不住窃喜:阎绮陌,你真是让我恭候多时了。他早在此地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阎绮陌闯进来送死。没想到,巫锦竟然真是这个人的软肋。阎绮陌把半月前那封写了条件的信扔在他脚下,上面只身两个墨字显露出来。她的确是独自一人前来的,金面具用死了不少手下为代价,花了数个时辰连番唤人才将她制住。软筋散一施,拿她喂了一顿鞭子痛快发泄以后,金面具把这个人丢进了密室里。心想再等三天,便当着武林众派的面杀了这两个魔头。阎绮陌也如愿以偿见到了巫锦,她擦干净手里的解药,稳稳放在巫锦掌心让她服下,哄慰道:只要有我在,一定会救你出去。作者有话要说:唔今天有点忙就不加更了吧,休息一天明天再接着二更。那个,如果读者大人cue,我也可以加qaq第69章 听话解药服下以后起效极快, 不等一会儿, 巫锦身上的疼痛便开始慢慢消散,然后褪尽, 丹田中飘离的真气逐渐从四肢百骸里聚回来,软绵的筋骨也恢复了气力知觉。她盘腿坐起来开始运功,阎绮陌便在旁边静静守着。良久,巫锦感觉到内力回转了大半,她甫一睁眼,立马便是去看阎绮陌。看见那条左肋下撕裂的伤口还有血肉翻红在里面,正汨汨往外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她急忙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这些日子被关在密室里,身上染了不少脏污,甚至还有些饭菜汤油的邋遢痕迹。巫锦连天日都见不到, 更别说换衣服了。一身衣袍之上几乎都斑斑驳驳挂了彩,想为阎绮陌包扎伤口, 却连一缕勉强算干净的布料都找不到。她急得在身上四下找看, 目光频转得像一只无措的小兽, 甚至垂在一边的拳头无意识攥起。阎绮陌见她越来越着急的那副模样,抓住她的手, 握在手心里紧紧贴近, 摇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说着朝她身边靠了靠,放眼去四周打量。这个密室完完全全被四堵又黑又冷的高墙封闭,除了一扇铁门, 连个窗户缝都没有,要想出去,只有等那扇门打开。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只能等着门外的人传进来,她们在这里面,几乎等同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阎绮陌思忖了一会儿,道:小锦,无妄神教的人很快就会出现,介时他们大肆冲过来,金面具一定会派人再来密室里找我们。她顿了顿,神情变得轻松起来,既然你内力恢复了,到时候门打开了便逃出去吧。这样的万全之策下,只有两方人手乱斗时内力全失的自己会有危险。金面具没有用任何外物束缚她,却给她喂了不少软筋散。阎绮陌现在手脚无力,丹田一片空空如也,连个寻常身体健壮些的普通人都比不上。巫锦静静倚着她,小手揽在她腰后,额头贴着她的肩膀,清灵的声音饱含坚定:阎绮陌,你也要放心,我会保护好你。果然不过多久,铁门便从外被人推了开。两个目露凶光的白巾杀手走进来,凶恶地瞪住这两个带来麻烦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准备动手把她们带出去。巫锦假意无力地缩在墙角,一等两人走进,身形猛然跃起,袖中藏好的天蚕丝银光毕闪,锁在两人脖子上倏而一拉那变故起在瞬时之间,旋即便是两具躯体接连扑扑倒地,均是错愕地双目圆睁,却连一声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巫锦一脚把两人踢开,其中一个脑袋一偏,面巾松垮掉在地上,露出了下面原本遮挡严实的面孔。巫锦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正是当日群英会上首个附和瘸子盟主铁刍博的江流派弟子。难怪那日见他胸膛起伏、血脉贲张有力,甚至在本不太热的天气里无端端汗流满面,原来是因为吃了金面具的怪药,有些压不住暴涨的内力与气血翻涌。这时几道脚步声急促逼来,巫锦不再迟疑,拉起阎绮陌便往外跑。她一边护着阎绮陌,一边冲开人群跑出去。刀光剑影自身旁肆意掠过,但好在无妄神教派来的人也不少,两方人手交缠在一处,两人在教众的掩护下开始撤离这片混乱。阎绮陌,你先走。巫锦逼退一位举刀冲上来的白巾杀手,身体挡在他与阎绮陌中间,让阎绮陌先脱身离开,随后再甩下人紧紧跟上。那金面具直视前方的目光一凛,劈手夺过手下一只连弩追上去。巫锦拉着阎绮陌跑了一路,不知不觉到了一角空芜的山崖边,她突然感觉身后的风劲阴森森的极不寻常,当即心头警钟一做,凝神去听,总算听清了踩破凌空追上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