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凡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当即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钟笙毫不怀疑，如果现在那块奖牌还在顾长凡手中，他一定会往顾景昀脸上砸，而不是单纯地扔地上。“拿了大满贯觉得自己了不起了？”顾长凡冷哼一声，“所以特意到我这边来耀武扬威，让我反省一下从前对你说过的话？”这段过往钟笙曾听过，虽然那个时候她喝了不少酒，但记忆倒一分不少地存留了下来。在顾景昀的父母离婚之后，顾长凡便不再教顾景昀游泳，甚至对他说：“你是我的孩子，你的基因就决定你没有游泳的天赋，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下去了。”虽然很少，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些父母只生不养。顾景昀的母亲成立了自己新的家庭，将顾景昀的存在视为自己年轻时犯下的过错，甚至是耻辱；而顾景昀的父亲则认为顾景昀就是自己当年的剪影，他对自己当年不满意，自然也对顾景昀相当不满意，离婚后没多久，便全世界到处跑，去寻找所谓的天才去了。“我没有这样觉得，因为这不过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小插曲，”顾景昀撇了撇嘴巴，语气不屑，“不过这对于你来说，好像的确是了不起的事情，毕竟你从来没有拿过，也就不能输怪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顾长凡气急，扬起手就往顾景昀的脸上挥去：“没有家教的东西！有这么对父亲说话的吗？”“父亲？家教？”他一把接住顾长凡挥过来的手，眼神冷冽：“父亲这个词我好陌生，好像是最近十几年来第一次听过。至于家教……那种东西我本来就没有，只身一人的家叫家吗？不过一个庇护所罢了。”“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也没必要将你全部的人生都用在赌气上，就因为我说你不适合学游泳，你就拼尽力气来证明你可以吗？就算你拿了大满贯又怎样，你的人生已经被你消耗掉三分之一了。”“首先我要更正一下，我今年才二十七，一周后才正式步入二十八周岁的行列，按照现今发达的医学水平，我觉得我能活一百来岁，这样算我不过才过了四分之一的人生而已，”顾景昀将顾长凡的手放下，吊儿郎当地开口，“其次我的确恨你，这没什么好伪装的，但正因为我恨你，我才知道我绝对不能将自己的人生挂在你身上。到底要不要选择游泳，这件事情我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坚持，这其中缘由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我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哪怕这是自己厌恶之人的职业，也还是选择继续前行下去。顾长凡听懂了他的潜台词，面色一阵阴晴不定。他想要教育顾景昀，可正如顾景昀所言，这么多年来，除了在顾景昀很小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教过顾景昀任何东西。从情理上来说，他是亏欠顾景昀的。“真正纠结于过去的那个人是你，”顾景昀扬手指向朴普峻的方向，眼神却直直地停留在顾长凡的身上，“你一直逼朴普峻拿冠军，一直逼他超过我，不就是因为你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吗？”“你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你当初之所以拿不到成绩，不是因为你没有努力，只是因为你没有那个天赋。”“只要能证明这个观点，就没有任何人能责怪你，这只是说明你选择错了职业，你的才能在别的方面，而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所以你不能接受朴普峻输，更不能接受输给我，因为他在你眼中便是天才的代名词，也是能帮你逃避现实唯一的途径，你要用朴普峻的存在来告诉世人，你是对的，而我则是反驳你理论的存在。”“我没有才能，我身体里是你给的基因，理应不适合游泳，又怎么能拿到你当初拿不到的东西呢？”顾景昀一句话接一句话说着，步步紧逼，不给顾长凡一丁点喘息的机会，“你才是最懦弱的那个人，现在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天赋的确很重要，但那并不是唯一的东西，兴趣与努力才是最佳的捷径，你当初没能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是你没有尽力罢了。”顾长凡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顾景昀说得没错，他的确就是这样想的。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记忆中顾景昀才到自己大腿那么高，可不知不觉中顾景昀已经比他还要高了。孩童的眉眼长开，像极了他的母亲。曾几何时，两人也曾恩爱过，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妻子，还有一个儿子。可是大小姐处尊养优惯了，花钱大手大脚，甚至从来没有理解过节俭的概念，而他一直在游泳领域中不上不下，拿不到好的名次就意味着没有办法给自己心爱之人原本的生活。没有实力的运动员，生活最多不过小康。他担心某一天回家就看见自家妻子承受不住现在的生活，选择离去；而幸福就是在这样的猜忌和失望中一点一点破裂的。后来两人真的离婚，她回到原本的生活轨道中，改嫁了一位商人；他被遗忘在身后，像是被打了一个标签，一个不够爱她不能给她理想生活的标签。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标签，也同样不能接受顾景昀，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他的母亲，每每望过去，都让他难以平静。所以他选择逃避，想找到方法来证明，当初走到那步田地，并不是他的错。“不要逃避了，这个世界上胜者只有一个，可这并不代表输家就可耻。”顾景昀闭了闭眼睛，将周身的戾气全部收起，“人生之所以百年，就是为了让每个人都拥有重头再来的时光，不够努力又怎样？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努力，也可以选择不努力，无愧于心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便好了。”没必要让自己活得太累，也没必要让自己的人生变得太颓废。所以无愧于心，按照自己的目标既定前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