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凡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偏偏顾景昀不依不饶，眼神一直紧紧地盯着对方，势必要从对方口中撬出回答不可。半晌僵持，顾长凡冷冷地瞥了一眼两人身后的朴普峻：“还不走？每天有闲工夫让人看笑话，不知道多练习一会儿？有那个功夫今年的比赛就不会输得那么难看了。”“教练……”朴普峻莫名其妙被点名，吓了一跳。他一直知道顾景昀跟顾长凡两人是父子，却不知两人之间的心结这么深。“还不走？！”顾长法爆呵一声，“还嫌不够丢人？”想了想，朴普峻走上前去：“教练，我……我有话想说。”在钟笙和顾景昀的鼓励之下，他终于将这段时间以来的心声，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了顾长凡：“教练一直说我是游泳天才，将我带到国家队，这点我真的很开心，也想过要好好努力，为教练争口气，为了不辜负教练的知遇之恩，可我并不快乐，我以前以为游泳是件快乐的事情，可在不知不觉当中，我变得开始厌恶泳池，每当走进赛馆的时候，我的腿都在颤抖，我会下意识地去想这次比赛结果是否能让您满意，如果那场比赛中有哥参加的话，这种忧虑就变得更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觉得自己将再也没有办法游泳，所以我决定像哥那样学习，只为了自己而游泳。”不要背负那么多莫须有的负担，从自己的理想与兴趣开始，慢慢成长到有能力的时候，再为国家的荣誉而战，这并不是什么推辞或者逃避，而是想要慢慢体会成长的过程，沿途的风景都要一并欣赏，一步一个脚印，烙下努力的痕迹。“我曾经了解过教练的背景，也看过您以前游泳的片段，”年轻气盛，自然也是有不服管教的时候，朴普峻也曾偷偷搜索过顾长凡曾经参加游泳比赛的资料，“不管名次如何，至少您在游泳时是快乐的。”顾长凡的身体顿时僵住。他的确也曾有过那样的时光，只是太过遥远，遥远到记忆模糊，甚至很久都没有忆起。在初时，他也的确仅因为喜欢而游泳，可随着成绩停滞不前，随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那份快乐便逐渐变质，越是想要就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偏执，从此恶性循环，让他忘却所有快乐，一心只想要个结果。可就在这样不知不觉间，他变得开始厌恶泳池，每次练习都担心自己的成绩不达标而恐惧，于是训练的时间越来越少，偏偏自己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或许顾景昀说得没错，从以前起他心底就早已清楚这样的事情，只是他无法坦荡地去面对那样不光彩的自己，所以选择用逼迫他人来证明自己的方式逃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直挺直着腰杆的顾长凡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庞，慢慢地蹲下身。他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十岁。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一直都是错的。在那一瞬间，钟笙觉得或许顾长凡并非不知道自己走了歧途，只是有些事情已经开始就无法回头，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走得路程越来越远，便更加无法坦荡地承认，利落地转身换道，便只能固执地往前行进。固执，而孤独着。良久，顾长凡才重新直起腰来，他伸出胳膊揽住朴普峻的肩膀，无言地拍了拍：“我知道了。”短短四字，朴普峻却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惊喜地喊了一声：“教练。”“回去吧，我重新给你制定训练表。”他带着朴普峻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看向顾景昀，“这么多年以来，是我对不住你……可我无法道歉。”顾景昀‘哦’了一声：“无所谓，反正你道歉我也没办法原谅你，你不如省了那三个字。”钟笙：“……”死鸭子嘴硬就是这样的。幸好顾长凡并没有计较的意思：“你做得不错……不，很好，至少比我厉害，向着前方继续奔跑吧，多看一些我曾经没有见过的风光，而后明年奥运会再见。”顾景昀摆了摆手，看着顾长凡和朴普峻离去的背影，没有再说一句话。见他们走后，钟笙忍不住开口：“非要这么傲娇？”看热闹是假，找事也是假，恐怕他只是不想看见自己老爸在这样的迷惘中继续错下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契机而已。“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他轻哼了一声，“所以别在心里编排我。”钟笙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相当不公平，凭什么顾景昀能察觉到她的情绪，可她却半点感觉不到顾景昀的心情？她也想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每次都是她这样被动。虽然不满，但她也没有办法：“以这样的方式解决，真的不会后悔吗？”即便让顾长凡正视了自己及曾经，可父子俩之前的气氛和关系却好像没有得到任何改善，而顾景昀……认识多年，虽然不想承认，但最了解他之一的人定有她。他那么重的偶像包袱，不过是缺爱罢了，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珍惜每一个粉丝对他的喜爱，也正因为这个理由，不会拒绝向他告白过的女生。饶是知道这个理由，钟笙还是恨得牙痒痒。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现在终于轮到顾景昀向她告白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要狠狠欺负回去。瞥了她一眼，顾景昀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倒也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放心吧，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们父子俩其实很像，心底的骄傲不容任何人亵渎。所以顾长凡不会向他道歉，而他也绝没有办法如此轻言原谅。所以现在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好得不能再好。毕竟身边早就有一个人，是真心爱他。缺爱？他轻笑一声。倒也没说错，不过现在他只缺一个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