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道他也不喜欢,但总归好过医院。“但你在发烧,”沈平格看着他,“你不可能不知道。”发烧是什么要死要活的病症吗比起高烧,眼前的沈平格更容易带来类似死亡的疼痛,连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遗憾遗憾这顿饭吗还是遗憾沈平格的手背没有多停留几秒连燕摇头,比划:家里有药,不用担心。他又惹沈平格不高兴了,这是他们那么久之后第一次见面,沈平格并没有说“不担心了”,沉默了很久,他说:“好,那我送你回家。”连燕不知道沈平格什么时候买了车,黑色的车,车座原本被太阳烤得发热,冷气吹出来的时候,又缓缓降温了。沈平格的手指拨了拨冷气片,避免直接吹着连燕。连燕没问关于这辆车的任何东西,但心底里觉得怕,明明他都系上了安全带,手也攥得很紧。所幸沈平格开得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慢,堪堪超过旁边骑电动车的买菜妇女,车里有好闻的香薰,还放着王菲的唱片,是迷魂记。“别叫我太感激你药水色太精美别要我吃出滋味愉快得知觉麻痹”王菲第一次唱这首歌的时候在流泪,连燕也很想哭,他很想碰触沈平格扣过的左肩膀,但手指只是动了动。沈平格察觉到他的目光,以为他在嫌速度慢,于是解释道:“我刚考了驾照,可能开得嗯,不太好,”他笑了笑,但似乎并不开心,“见谅一下。”剩下的时间他都不记得了,连燕睡着了,头磕着玻璃窗睡着的。他本意只是想装睡,避免安静带来的尴尬。但他睡的时间也不长,大概十分钟但睡得特别安稳,不知道哪儿来的安全感。他看到了自己住的破旧楼房,忽然眼神捕捉到了慢慢走回家的孟汉文,这让他神经一下子绷紧了,甚至没反应过来沈平格为什么会知道他家住在哪儿,急急出声,沈平格在路边停下了车。连燕比划说:我要走了。歌曲切换到了三千年前。“不要怪我第一句就跟你说再见因为我真的是专程来和你道别的”这句独白简直像为他量身定做,连燕狠狠心,去开车门,没能打开,车门锁住了。“我在这儿只待一个星期,暑假的时间不多,”沈平格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很轻,他说,“今天星期三,星期天的航班你星期六有空吗”连燕感觉到格外的累,好像身体骨骼被重新拆分组装,在慢慢朝外抽取血液,却还来不及重新灌入他,所以他不被允许清醒。眼泪也是莫名其妙他突然就哭了,朝外涌眼泪,在影棚没流完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歌里还在念独白:“我好喜欢听你这样和我说话以后再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话了”这哭泣并不在计划之内,连燕狼狈地去抹眼泪,弄得手背都是水光,之前他乐衷使用眼泪让沈平格心疼他,但过去那么久,他丧失了卖弄脆弱的信心。窸窣声传来,沈平格倾身过来,指腹摩挲过他的眼角,替他揩去了眼泪。“又哭啊,”沈平格轻声说,很温柔,“看见我会这么难过吗,难过到要哭两次。”“那就不见了吧,别哭了,”沈平格离开了他,递给他纸巾,车门锁“叮”地一声打开了,他顿了顿,侧头看向车窗外,“回去记得要吃药,别忘记了。”沈平格误解了他的意思,连燕没办法用话语辩驳,却也动弹不了,他是觉得自己矛盾极了,是一团杂乱的冒险,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抓住了沈平格的手腕,又瞬间抽回手来,像做错事一样低下头,给他比划:我不是故意哭的。“我知道,”沈平格声音很温柔,“没人会想哭。”“这个也不用解释,我现在充其量最多是你朋友,其他什么也不是,你自己自在最重要,不需要被那么多想法捆绑住,”沈平格轻声催促他,“下车吧,记得吃药。”连燕觉得自己有别的想说的,但他什么也想不出来了,最后沈平格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了手机号码,并说:“有事儿可以再找我。”那张纸条连燕塞进了兜里,塞得很深,下车的时候带出了一枚硬币,摔在了车垫上,悄无声息地。车门关上,那枚硬币折射出细小的光。连燕仍旧腿脚发软,但他又觉得自己重新被赋予了意义,尽管这个意义是他主观给予的,客观上可能并不存在。他已经不想哭了,但仍旧走得很慢,身后车子离开的声音一直到他走到巷子口才响起,连燕终于肯接近孟汉文。孟汉文有尿毒症,但表面看只是瘦弱些,与正常人无异,孟汉文听着了脚步声,回头看他,露出笑,一嘴巴的黄牙:“你妈妈找你的。”连燕脸色烧红,嘴唇又苍白,冷漠地看他。“藏不住咯,”孟汉文阴恻恻笑起来,“不回去看看啊”连燕心里一咯噔,脚步慢慢停下来,又加速走回去,推开门的时候,屋里的腐朽潮湿味儿几乎要把他淹没,他跑到了自己房间,那里乱糟糟的,床垫被掀起来,徐梅站在床边,在翻一张报纸。连燕不敢置信,倏地顿住脚,又猛地扑过去,从徐梅手里抢过那份报纸,朝身后藏,一双泛红的眼睛瞪着她。她为什么会翻他床垫床垫底下堆着一层层报纸,有的飘到了地面,被踩出了脚印,上面写的字也被踩得模糊不清,但都写着“租房信息”四个字。连燕没法思考,头晕得厉害,听着徐梅说。“我本来想着给你收拾下房间,毕竟你那么辛苦,我做妈妈的,总归要给你个好环境,”徐梅眼睛含泪,看着连燕,“你你就这样对妈妈吗你找那么多租房信息干什么还都是外地的,北京的、上海的、广州的”连燕咬紧嘴唇,脸逐渐苍白。他想要逃离徐梅,至少筹划了四个月,可他没有钱,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也被徐梅扣下了,他要找身份证,还要想以后的生计。连燕把这个当成他生活里为数不多的盼头,并且每天都在坚持着,这是他全部的目的所在了。他只想还清亏欠徐梅的一千多元而已,一千多元,放银行里五六年的利息,连燕想,这八个月已经够了。他至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如果没有意外,他月底要走的。“妈妈知道你记恨妈妈当年把你扔了,妈妈那是迫不得已,你跟着妈妈去南边,你也过不上好日子,你看,你在沈家养得多好你怎么能这样啊,”徐梅眼中的眼泪掉下来,“你要是走了,你和当年做错事的妈妈有什么区别,你也一样没良心你在犯错”连燕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加速,手攥得特别紧,嗓子不争气,却仔细尝到了铁锈味儿。他连句争辩都说不出来,脑子昏沉,但浑身血液好像都沸腾,涌起深重而又难以忍受的无力感。“妈妈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但也一直想着对你好,这房子妈妈也没收过你租金,让你住这儿,让你写东西,你的早饭是我买的,午饭是我买的,晚饭也是,”徐梅抽噎起来,声音尖利地哭,“你要是走了,那你让我和你叔叔怎么办啊我们要等死吗,你叔叔有病,我没有工作,要照顾他,我们饿死,那样你就是谋杀你知不知道啊”她捡起了地上的报纸,撕裂的声音在杂乱的房间里炸开,说:“我叫你走我叫你走”连燕再也忍不了了,抬手愤怒地推开徐梅。徐梅没料到他会反抗,脚步一个踉跄,踩到了报纸,整个人摔了下去,头一下子磕到了桌子边。闷闷一声,连燕呼吸一停,几乎要觉得徐梅死掉了,恐惧和细弱的快意一起堆上来。但徐梅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磕到了圆润桌边,她惊惧地瞪大眼,抬起手至朝他声嘶力竭地指控:“你要杀人啊你要杀了妈妈”“你是什么人啊,连自己妈妈都打”徐梅爬起来,又坐在地上哭,“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啊”连燕忽然不想再抵抗了,他浑身发抖,听着女人哭,耳朵吵到快要失聪,连燕想要找纸,却四处找不到,兜里的纸条拿出来,连燕拿了笔,在上面写字,盖过了数字。字体难看,哆哆嗦嗦,丑陋肮脏,他扔到徐梅眼前。纸上写着:我不走了。劣质钢笔的墨水渗透出来,那些数字模糊不清了。作者有话说:首先说个抱歉吧,好几天没更新,我最近真的特别忙,如果能写我肯定会写,但我有推翻稿子的习惯在这篇文上,所以推来推去,可能最后写完一章要一些时间。星期六要准备四六级,而且快期末周了,所以各科作业也都很紧,也要提前开始复习。 t t 真的很抱歉,忙也不能算我不更新的借口,毕竟也不是就我忙,还是抱歉吧。 还有一个小高潮的虐,之后基本就没虐了。其实他们的重逢不需要隔很长时间,他们只是压力太大,无论怎么样,都是最爱彼此的。呃,写在前面吧,本文最后一章虐,之后就都没虐了,坚持下去就好:3」117暴雨淋湿窗外的梧桐树,这预兆着蝴蝶的迷路。连燕吃了发烧药,又吃了消炎药,一大把扔进嘴里,或许这把药能把他弄死,但他没死。窗户没关,吹进来的雨水地上的狼藉和碎报纸浇湿,没有死亡的蝴蝶奄奄一息地趴在窗台,倒是有只蛾子,丑陋又可怖地替他死去了。这场高烧好得很慢,连燕一直在自己屋里坐着,坐在床角,或者躲在充满樟脑丸味道的衣柜里晚上打雷的时候他这么做,用衣服把自己埋起来,可他没哭,他像是丧失了大哭的能力,只能哆嗦发抖。星期五的时候,徐白然给他发了消息,说:平格让我问问你,星期六要见面吗徐白然说:他没有你号码,但你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只能这样来找你。连燕高烧还没好,他觉得自己终于接近了解脱,他回复说:我不去了。剩下的消息他都不再看,只是无止境地睡,窗外还在下暴雨,这场暴雨要持续三天,电视上的女人说,请各位市民避免外出。如果不是生病,连燕很想跳出窗户,他们在五楼,跳下去或许没命,他不介意踩着塑料水管慢慢下去如果水管情愿承受他的重量。他想下去找片蝴蝶翅膀,最好是被雨打湿的。他忽然很想吃糖霜山楂,于是连燕从床上爬起来去翻他藏在衣服兜里的钱,他特地藏在了冬衣的兜里,里面摸进去并不热,冰凉,一直摸完两个兜,也没找到钱。连燕去找徐梅,把那件衣服提给她看,徐梅不自然地扫了眼,说:“我给你洗了。”连燕浑身颤抖,衣服扔到地上,比划:里面有钱。“谁知道你里面放钱啊,钱不存银行,不放钱包,你放衣兜里”徐梅嘀嘀咕咕地说着,转身去晾衣服,她居然在大雨天晾衣服,连燕想笑,她仰头说,“可能被洗衣机滚烂了吧。”那份糖霜山楂不能在暴雨天被他带回家了,连燕出奇地不再愤怒,他浑浑噩噩回了卧室,拿起手机,翻微博,翻歌单,可好像哪首歌都不像他了,最后连燕分享了三千年前,又发了一段很长的、冗杂的话语,他只想说给自己听。“会有人单纯依靠回忆活着吗我有时候觉得我并不是真实的,我像是还活在过去,我明明坐在衣柜里,但我觉得我在课桌前,书本上都是叉号。我做梦都在想着我跳进热带的雨林里,可我看到网上说赤道也不一定是高温的代名词,那哪里能没有燃料就烧起来火焰回忆是必需品吗那如果我老了,我忘记事情了,那我又该怎么办,我这样算死掉了吗道理好像是这样。”连燕不想再写下去了,他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按发送键,手机扔到了枕头上,那本来是睡觉的地方。暴雨还在下。星期六的时候,连燕翻出了家里的美术刀。刀后面有些生锈了,但前头是尖锐的,能划开纸张,连燕用美术刀切割纸张,企图模仿那天沈平格给他的纸条,可惜他不知道沈平格用什么笔写的,不然他会模仿的更像。他在这方面有独特天赋。号码他是记得的,但他并不知道如何打给沈平格。小纸块在桌子上散开,像很大的雪片,天黑下来,外面雨声似乎小了些,但仍在下,雨的腥气潮湿在墙壁攀附,车子驶过积水,“哗啦”一声,车灯短暂地划过墙壁,又黯淡掉了。连燕垂下眼,拿着美术刀,慢慢划手腕外侧,身体不是他的,他开始续上自己在微博说的话。他是活在过去的人,现实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他不觉得疼痛,这是真的,他看到血液流出来一点,这让他想到了红。沈平格唱歌很好听,如果他唱的话,和雨天很搭。告别仪式是必要的,连燕拿起手机,他的指腹是干净的,血液顺着手腕继续朝下淌,滴到了地面上,很小的声音,他打开微博,精心挑选了歌单,张国荣的歌放过了,他选了王菲的歌,一首很好听的歌,连燕倾向于听那些带独白的歌,这让他常产生自己在说话的错觉。你看到我丢失的玻璃吗:如果你能唱歌给我听就好了,我很讨厌红。葬礼上能放这首歌吗音乐:王菲雨天没有你手机还没放下,评论提示音响起来了。fjkybcdkk:什么葬礼连燕觉得心情很轻松,给他回复:我打算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