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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手遮天》TXT全集下载_126(1 / 1)

谢景衣想着,看向了官家。只见官家涨红了脸,口中鼓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大声的吼道,“不服?不服憋着!”谢景衣实在是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对,不服憋着!”官家眼眶一红,拖了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我同你聊得来。原本以为,你便是朕的贤王。现在如今,是我想多了,我已经有了柴二同谢三,老天爷哪里会让我那样的幸运,再得一知己?”“我的命真的很好,从小母亲便死于非命,我要认仇人为母。小的时候,宫里没有人瞧得上我,后来长大了些,柿子捡软的捏,人人都要来杀我。最多的一次,我的一桌子饭菜里,下了三种不同的毒。”“做皇帝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情么?我宁愿不做皇帝,有疼爱我的阿爹阿娘,夏日的时候,同柴二一道儿去游山玩水,家有贤妻,有可爱的孩子。可我阿爹把大陈交给了我。”“我既然接了这个担子,就要把它挑起来。你没有坐过我的位置,便觉得我做得不好,不配坐这个位置。这样说话的你,同那些在桌案前空谈治国的书生,有何不同?”“吃老本很容易,祖宗都留下了框架,你只要照着来,出不了大错。可是身为君王,明知道国不富民不强,外族虎视眈眈,还不穷则思变,守着过去东西,那就是正确的么?”“就能够心安理得的去见祖宗,就能够有脸面面对自己的子民吗?我如何不知道,王公的变法不一定能够成,我何尝不知,变革不一定能够成功,反而会引来骂名?”“天底下不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可聪明人往往瞻前顾后,不敢改变,还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先知,那些拿头撞南墙的人,都是蠢蛋。要我来说,你才是个蠢蛋。”“阿爹选我,并非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可以选。而是他的其他的儿子们,都墨守成规。只有我是未知的。你与我年岁相当,甚至比我还年长一些。应当记得,那一年中秋节。”“先皇拿出了两个饼,一个是方形的,上头刻了文字,一个是圆形的,上头刻了武字。方形的是甜的,圆形的是咸的,让众皇子来选。”“哥哥们都犹疑不决,以为先皇话中有深意,是让他们站队,是储君的考核。唯独我果断的拿了圆的。阿爹问我为何?我说咸的里头有肉,我爱吃肉。”“当时一笑了之,只当我是童言无忌。可当天夜里,先皇头一回悄悄的来寝殿看了我。我能够当这个皇帝,不是因为我命好。而是先皇,选中了我。”官家说完,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一只手,拉住了柴祐琛,一只手拉住了谢景衣,“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没有错。我的确是好命,因为我有两个挚友,亦是贤臣。”第552章 无人可逃“你白费口舌说了那么些,柴二跟庙里坐着的佛像一样,眼睛皮都没有眨巴一下。还不如……”官家说着,弱弱地瞪了柴祐琛一眼。“别瞪我了,手背都要被你的眼睛烧穿了……”他说着,松开了谢景衣的手。“瞧见没有,你说那么多屁话,还不如我拉谢三的手管用。”官家像是一口气说累了,又坐到了之前的座位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今日宴请吴王,桌上满满当当的菜尚未动,只可惜那些大块的肉,都凉了。只有一些点心,尚能入口。柴祐琛见谢景衣无恙,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模样。“快来吃啊,不吃可惜了。哎呀,都说了谢三跟我爹似的,你这醋还吃得没完没了了。小时候吃老醋花生,明明都是你把花生给挑吃了,剩下醋给我拌饭呀。”“那谜题怎么说来着?麻屋子红帐子,里头住个白胖子。要不是我把花生让你吃了,你能生得这般白嫩。我都叫醋给泡干瘪了。”吴王一听,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之前吴四虎那一巴掌打得太过厉害,他的牙齿到现在都还在流血,这血水呛到他气管眼里去了。他听到了什么?眼前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有多变态啊!柴二是谢三的夫君,谢三是官家的爹,官家是柴二的枕边人……倘若谢三是官家的爹,那他作为官家的侄儿,应该喊谢三什么?老祖宗么?温倩倩瞧着他这般模样,挣扎着想要伸出手来,拍拍吴王的背,可翟准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将她捆得比粽子还要严实,她那白嫩的小手,同麻绳摩擦着,竟然一下子生出了血痕。温倩倩扭动了几下,突然一顿,猛的朝着吴王撞了过去。“姜和,枉费我以为你乃是个大英雄,救我于贼人手中。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暗藏着歹心,想要谋逆?现在想来,你哪里是碰巧救了我,怕不是早有歹心,瞧中我家中叔伯才对。”“你我新婚不久,我只当你同我温家一般,乃是一顶一的忠心之人,不想……我温倩倩真是瞎了狗眼,才被你这样的人,蒙蔽了双眼,骗了婚。”她说着,眼泪刷刷的往下掉。谢景衣瞧着,挑了挑眉,从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嗑了起来,果然大难来了,都是上演这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戏码啊!只不过别人的演得悲怆,温倩倩令人发笑。“官家,倩倩方才大婚不久,对于吴王谋逆之事,一概不知,直到现在,都十分的震惊。我们温家向来忠心耿耿,对官家绝无二心,还请官家明察。”“温氏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谋逆乃是死罪,倩倩身为吴王之妻,官家要我死,我绝无半句怨言。但温倩倩恳请官家,不要祸及我温家之人,令天下忠君者安心。”温倩倩一边说着,眼泪一边噼里啪啦的往下流,躬着腰就要磕头。官家吃着点心,看向了谢景衣,“阿衣,你那日不是在树林子里看了一出好戏么?不如说过温小娘子听听。”谢景衣放下了手中的花生米儿,笑道,“诺。温家小娘子可听好了,我只说一回。上回咱们有过一面之缘,你可还记得?”温倩倩咬了咬牙,她如何不记得?若非那次谢景衣四两拨千斤,整坏了她的名声,如今的皇后是谁,都很难说!她温倩倩又何至于嫁给吴王翻了船,最后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谁不想活?可她若是不以吴王妃的身份死,那也要以温氏女的身份死。“温小娘子真乃女中豪杰,极好松香。松香寻常,里头加的西域香料,可不寻常。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大画师裴少都身上有你的香。”吴王眼睛一震,瞪向了温倩倩。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官家一样,被戴了绿帽子,还无动于衷的。后妃太多,徐雅是哪个来着?“你的头上绿没绿,我不清楚。但是当日裴少都给温倩倩画了一副画像,那画像在官家立后的当日,便有人送到了你的案头上。”“唉,姜和啊姜和,你不委屈,我都替你委屈呢!看看看看,温家还自诩家教好,养出来的都是有大智慧的好小娘子。结果呢……人家撇得一干二净的呢……说你骗婚,也不晓得是谁骗了婚。”谢景衣说着,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温倩倩的肚子。吴王一愣,拳头握紧了几分。谢景衣笑了笑,“吴王妃可别说什么,事先你不知晓,你们温家要同吴王府联姻。那日坟堆上的英雄救美,不过是双方默许安排好的一出欺骗世人的好戏罢了。”“大家贵女出门,都是仆从成堆。路边有小童求助,不遣车夫,小厮,女婢去,非得你去,你去也就罢了,竟然一个人都不带,孤身上路。”“都说温家家风严谨,十分注重女子贞洁,若是失了名节,那是要浸猪笼的。那么敢问吴王妃,你放着人不带,是觉得自己个是猪,猪笼方才是你的归属么?”“二说那群贼人,绝对是睁眼瞎吧!也不瞧瞧你那发面馒头般的脸,腿上随风飘荡的腿毛,跟水晶肘子似的胳膊……你扮温倩倩的时候,身上的裙子都要涨破了。”“我隔得老远,都瞧得一清二楚的,那么多歹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辨你是雌雄。莫非你不是姜和,是花木兰邪?”吴王被劈头盖脸的一骂,险些气撅过去。当年谢景衣需要他给案子作证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那时候还夸他是个可爱又机灵的胖子……“人心不足蛇吞象,这话送给温倩倩你爹,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就连用来掳走自己的贼人,都不找个真恨他的,非要找个往他脸上贴金的。”“当年那案子铁板钉钉,掳走你那人的女儿,是凶手千真万确。案子过去那么多年,他那闺女都化成灰了,他突然一拍脑门得了失心疯,来掳你?”温倩倩张了张嘴,“我是受害之人,又怎知那人是怎么想的?他抓人便抓人,还要先问过我不成?”谢景衣勾了勾嘴角,“嗯,确实没有问你,不过问了你爹。忘记说了,那人被吴四虎砍了胳膊,流了好多血。你们都以为他死了,便没有理后续之事。”“可人家没事,虽然成了独臂之人,但嘴里能言,另一只手能写。在开封府的呈堂证供里,他可是将你爹,如果贿赂于他,叫他假意掳走你,做出这番好戏,说得一清二楚的。”第553章 我有话说温倩倩冷笑出声,“那人恨我阿爹入骨,有人要他污蔑我爹,他自然上杆子去认。”谢景衣啪啪啪的拍起了手掌,“莫要小瞧了任何人,谁都知晓,接了这个活计,极有可能被灭口,谁会不给自己个留后路呢?若是当真恨你阿爹入骨,也不至于男女不分,更加不会留着你,不一早将你砍杀了去。”“三则,吴王你平日里没事就搁家里趴着,为何会恰好路过那荒郊野外的坟地?”“你一个虚胖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是如何从那群拿着大刀的歹人眼皮子底下,同温倩倩换了衣衫,换了人呢?你自己一个人,显然不行。”“若是你带了侍卫,那都能把人温倩倩救出来藏起来了,干嘛不自己个直接也走掉,叫人来将歹人一网打尽呢?还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穿上小娘子的裙子露腿毛?”谢景衣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啊!想来你竟然有这等不好为人言的猥琐癖好……”吴王涨红了脸,“士可杀,不可辱!”谢景衣笑了笑,“那也得是士不是。”上辈子她同柴祐琛的死,幕后主使可不就是吴王,还不兴她过过嘴瘾?现在柴二都不同她针锋相对了,简直是人生寂寞如雪。谢景衣说着,看向了温倩倩,冷下脸来,“可别说温家白得跟雪一样了,平白惹人笑话。”官家吃完了一盘点心,轻轻的打了个饱嗝,“便到这里了,阿衣你不累,我们止言都累了,对吧,止言!”谢景衣点了点头。一直站在他身后,像是影子一般的翟准,立马冲了出去,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布团来,塞进了姜和同温倩倩的嘴中,将二人给提溜出去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官家有些泄气得趴在桌子上,“我就有那么不好么?总是有人想要谋逆……还把我说得一文不值的。若非查出来了,我当真是想重用姜和的。”“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么?开封府的青天大老爷审案,遇到难事又不好求助官家的时候,就会有一个莫名其妙要帮助他的王爷出现。”“我还以为那个王爷,就是姜和。”“我是造了什么孽,才有那么一个阿爹。给每个兄弟都画饼,看谁都一往情深,个个皇子都觉得自己是被属意的储君;个个后妃都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皇帝的爱人。”“到头来,个个意难平。他倒是好,两腿一蹬,登享极乐,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苦命的儿子我!惨啊!简直是惨绝人寰啊!”“这下好了,又有人要说我是天煞孤星了,克死了兄弟不说,现在要开始克死兄弟的儿子们了……惨啊!阿衣你说我惨不惨!”谢景衣笑而不语。柴祐琛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三皇子一脉,只剩姜和一个独子存世。姜和在娶温倩倩前,有妾生女,但无后嗣。因此姜和在手,沧州荆州无主可拥,没有必要再反。”“但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你既然吃饱了喝足了,就不必在此呜呼哀哉了。趁早把你派去两地的将领,过了明路,卸了那些人的兵权,务必敦促王公将此事查了个底朝天。”“不要再留下祸患,若不斩草除根,岂知没有下一个吴王?”“这番遵从官家的意思,不大肆牵连温家同裴家。但你要知晓,不管你杀不杀他们。这些世家,从根本上就是天然的保守派。只要你推行新法一日,那么他们同你,便是有矛盾的。”官家正了正色,慎重点了点头。“当初我要重用王公,你便同我说过。官家的心胸要宽广,有容乃大,新派有新派的锐意,旧党有旧党的经验。他们立场不同,而我身为官家,就要取长补短,把握好方向。”“大陈不可能只有一种声音。富人同穷人,也不可能有完全一致的追求。不用逼迫所有人都一样,我更是没有办法杀尽天下所有同我意见不同的人。”“这么说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也好似没有一个说得清楚的解决办法。但这就是朝堂,这就是人生。可嘴笨,说不清楚,但已经意会,且牢记于心。”柴祐琛笑了笑。上辈子他们年轻气盛,做事做绝,一层不变的硬照着新法来,这是拿命换来的经验教训。官家立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指着柴祐琛说道,“阿衣阿衣你看,这厮可算是对着我笑了,这是在夸奖我吧?是在夸奖我吧?”谢景衣裂开嘴,笑出了声,“官家就是明君,是最好的官家。”官家喜笑眉开的,若是身后有个尾巴,那能够翘到天上去。见柴祐琛的笑意淡了几分。他立马对着谢景衣挥了挥手,“低调,低调,这种真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得了,若是叫旁人听了去,怕不是要说你溜须拍马了。”谢景衣摇了摇头,“那绝对不是!在官家面前,我可从不撒谎!句句都是大实话。”柴祐琛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的,无奈的摇了摇头。上辈子谢景衣同官家相依为命,还好说为何二人投契,可这辈子,她分明很少进宫,官家对她,却还是一见如故,当真只能说是命了。“好了,一会儿阁老们该来抓你了。谢三这段时日劳累得很,该回去歇着了。我送他回去之后,再去御史台。吴王案御史台便不掺和了。”谢三身子渐重,现如今隐患已除,柴祐琛只恨不得日日不朝,蹲在家里等着止言出生。官家点了点头,“对对对,阿衣快些回去歇着。”谢景衣笑了笑,站起了身,对官家行了礼,同柴祐琛一道儿出了门去。没走几步,就撞见了回来的翟准。“阿准,事情已经了了,出宫家去罢。”翟准摇了摇头,“谢三,我有事同你说,只同你说。”谢景衣看了柴祐琛一眼,柴祐琛点了点头,“那我去御史台了。翟准你送谢三回去。”翟准哼了一声,“知晓了,不会掉一根头发的。御史台都是吃白饭的么?你就差腰间挂根鸡毛,来我们黑羽卫当值了。”“呵呵,那如何比得你,就差四脚着地,来我家看门了。”“你!”翟准气了个倒仰,喝毒药长大的么?嘴那么毒!第554章 兄弟陌路翟准也不知道,樊楼是什么时候有的。任大陈荣辱兴衰,这酒楼好似一直都是太平盛世,从不落空。两侧的歌伎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子,感受不到喜悦,亦感受不到悲哀,像是年画里的人一样,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我还是头一回,认认真真的坐在樊楼的雅室里”,翟准有些不自在的坐了下来,伸出手指头来,指了指屋顶,“上一回来,是同你在屋顶上,咱们从金佛的肚子里掏账册。”谢景衣轻车熟路的叫领他们进门的小二,捡了店里招牌菜上,拿起桌子放着了零嘴碟子,便吃了起来。“你怎么不说话?而且,不是在宫中吃过了么?”谢景衣抬起了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宫中我哪里吃了,都叫官家给吃了。”翟准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暗暗的生起了闷气。樊楼上菜很快,不一会儿便上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小二见的人多了,一瞧二人气氛怪异,乖觉的退了出去,掩上了雅室的门。“裴少都也同吴王一伙的?他会死么?”翟准没有动筷子,问道。谢景衣头也不抬,“这案子不是交给王公了么?这问题你应该问他去才是。再说了,裴少都死不死的,跟你有啥关系?莫非你瞧见人长得貌美,动了心思?”“不是我说,你阿爷待你不咋地,你拿这个气不到他。”翟准细长的眼睛微微张开,过了许久,方才闷闷地说道,“裴少都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谢景衣将筷子一搁,“所以呢?你想要我去找官家求情,放裴少都一马?”翟准猛的站了起身,眼神锐利了起来,“你早就知晓了?你竟然早就知晓了?”那他昨儿个夜里踌躇的一夜没睡,刨断了好几根蜡烛,算个什么事!“这也值得惊讶?翟准你在小瞧谁呢?我谢景衣真真切切的感到了羞辱!我是谁啊?这天底下能有我不知道的事?今儿个你不是在么?我连刘太妃一日出恭几次都知晓,何况这个?”“唉,我真是感到痛心!没有想到,咱们认识这么久,你竟然觉得我是一个酒囊饭袋!枉费我为了你的心情,方才一直小心翼翼的从未提过。”“唉,我待你宛若亲朋,你视我宛若仇敌。痛心啊!”翟准神色缓和了几分,无奈的坐了下来,“我又不是关慧知,你别忽悠我。装得累不累?”谢景衣呵呵的笑出了声,“我这不是瞧着你装,给你打配合么?别叽叽歪歪了,多大点事儿,谁还没有些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血缘亲戚?”“你只蹦出来一个,你瞅瞅我,我在杭州住得好好的,直接蹦出了一府亲戚,还是一府要害我的亲戚。你再经历几回,也就跟我一样淡定了。”翟准哼了一声,“可惜我那爹娘,已经早死了,给我生不出兄弟姐妹了。”他说着,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口,辣得一下子红了脸。“我知道这事儿,也不长。前些日子,阿爷方才告诉我的,说我是他的亲孙子”,翟准说的时候,语气极其平淡,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很奇怪吧?别的人可能会生气阿爷待我狠心,把我当做杀人的刽子手,养在深山老林里。我一开始也愤恨过,不过头一次见到裴少都之后,我一点都不恨了。”“谢三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不如你来说说,说错了我就杀了你如何?”谢景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樊楼的伙计很有眼力劲儿,她有孕不饮茶,给她上了乃是羊乳,很是鲜甜。“比起光鲜亮丽的坐在那里,被家族束缚,倒不如想杀人便杀人,独行痛快。”翟准轻声笑了起来。“我说对了,今日不想杀你,改日想杀再杀。”翟准不以为意,“头一次见裴少都,我蹲在樊楼的屋顶上。他同寿光县主在樊楼用晚食,吃的是烧鹅,又大又香的。他拿小刀,给寿光片鸭子……”“我当时就在想,等片完了,都凉了。若换做是我,直接撕开了吃,方才肥美。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罢。”“今日同你说这个,一来是我没有想到,裴少都会卷到吴王谋逆案里,他前几日,方才寻过我;二来,你要查裴少都,定是能查出我来,我若是不说,岂不是日后要遭你打击报复?”“毕竟,你的心眼比鹅屁股都小!”谢景衣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的天,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夸我心眼有鹅屁股那么大,我可真是太感动了!毕竟我家柴二总是说我,心眼比针尖还小。”翟准一梗,谁跟你们一家子似的,简直是脑壳有病!这是在夸你么?谢景衣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别光坐着啊,边吃边说,反正花的也是你的银子,不吃怪可惜的。”“为啥要我掏钱?”翟准惊了,樊楼吃一顿,他得雕多少蜡烛啊!“我,一个有身孕的,你的上峰,不辞万难,不畏艰辛的来听你说你的家事……这顿你不请谁请?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儿?”翟准抿了抿嘴,他觉得自己个袖袋里的小刀在颤抖。谢景衣见好就收,“逗你呢,在樊楼吃饭,只要写我谢景衣的名字就是,毕竟咱的钱多得花不完了。裴少都是不是曾经做过黑羽卫?”翟准惊讶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你也能猜到。他在黑羽卫的时候,我还不知晓身世。霍清修你还记得吧?那会儿霍清修的上峰,便是裴少都。”“后来,你入了黑羽卫,霍清修离开的时候,裴少都也离开了。所以你当时虽然职位低微,却直接是我阿爷来给你任务。”谢景衣鄙视的看了一眼翟准,“难道不是手底下没有别的人了吗?只能他亲自出马了。”现在她可是黑羽卫大统领,如何不知晓黑毛是有多穷酸!翟准清了清嗓子,“倒也是。我同裴少都相处不来,后来觉得你有趣,便同阿爷说了,阿爷就让我跟着你了。”谢景衣点了点头,同她想的八九不离十,翟老贼一定是拿了她同裴少都对比,二选一的。“后来呢?你们兄弟有没有相认,两眼泪汪汪的那种?”第555章 翟准的坦诚谢景衣没有扒开翟准的小眼睛皮儿,都知晓他绝对她投来了鄙视的目光。她摸了摸下巴,对着翟准的那张脸,看了又看,看得翟准心里直发毛。“你看我做什么?”翟准忍不住问道。“我就不明白了,裴少都那眼睛,不说大得像铜铃,那也不小啊。你这眼睛,咋像人拿着刀片,在脸上划拉了两刀,不用手撑开眼睛皮,都瞅不见眼睛珠子!”谢景衣说着,比划了两下,然后恍然大悟道,“我晓得了,难怪你阿爷说你是天生的杀手。可不么?人当你是个瞎子,便放松了警惕!照我说,你若是去了大漠,那绝对天下无敌。”翟准的眼睛是比常人略小一些,但不至于像谢景衣说的这般夸张。“不明白为啥?小脑瓜子转转,转转,别只会拿着刀转。你仔细想想啊,那风沙一来,大眼睛都被迷得睁不开眼!你就不同了,那沙子想钻进去,都找不着入口!”“到时候别人都瞎了,只有你一个两眼放光,还不像砍瓜切菜一样!”翟准觉得自己袖袋里的小刀,都快自己个飞出来了。“我们好似无冤无仇?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还对我下过药?”谢景衣啧啧了两声,“你想什么呢?这怎么是仇怨?这是我作为上峰,对你的关爱。身为一个杀手,怎么能够这么容易就动气呢?若是敌人跟我一样使了激将法,那你还不疯球了么?”“你阿爷一片良苦用心,叫你跟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让我锻炼你啊!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先苦其心志。”“若非你是谢景衣,现在你就是个死人了。”谢景衣眨了眨眼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恰好叫谢景衣。”翟准一梗,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酒。“所以呢,你们兄弟抱头痛哭?感人的相认了?”“你觉得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翟准长这么大,还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形同陌路罢了。若非此番查到了裴少都头上,我压根儿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翟准说着,嘲讽的笑了笑。“将亲孙子拿来当刀的人,也的确是用心良苦。亲爷爷都靠不住,老头子倒是指望一个恨我入骨的哥哥,来当我的依靠,你说可笑不可笑?”“老头子如果不是脑壳进水了,那你告诉我,他为何如此?”谢景衣眼眸一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翟准今日格外像个人。她算是明白为何翟准要来寻她说裴少都了,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裴少都。而是翟有命罢了。“毕竟你小的时候,翟老贼也没有想到自己个那么不中用,会生不出一个新的儿子,整不出一个新的孙子吧。”“他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阿爹方才刚刚去世。裴家同温家他又打不过,你若是回了京城,又要再起纷争。是以他把你送到他信任的兄弟那儿,也就是你的师父那儿。”“哎呀,万万没有想到啊,除了我阿爷有那老来得子的本事,一般人整不出来啊。这会儿你成了独苗苗,萝卜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若是天下只有一个萝卜,那不就金贵了。”“你这个萝卜要是死了,翟家就当真绝后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阿爷一瞅,哎呀,这哪是萝卜啊,这他娘的是人参啊!”“悔之晚矣,亡羊补牢。这不就着急上火的想寻人保卫萝卜,不对,保卫人参。”“原来如此。”翟准说道。谢景衣叹了口气,“不是不看重你,也不是很看重你,今时不同往日,京城第一美男赵缺还能变成个胖掌柜的,又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裴少都前些日子寻你做什么?”翟准点了点,他之所以来寻谢景衣说,就是因为谢景衣虽然喜欢骗人,但在关键的时候,反倒是会说真话的人。这些事情,他又何尝不明白,只是自己明白,同从别人嘴中听到,是两码事。他虽然是个以杀人为生的人,可也不是一个完全无情的人。他只有翟有命一个亲人,现如今那个人,已经活不过这个月了。至于旁的人,从来都没有在他的眼前出现过。他为数不多的感情,一早就给了翟有命;剩下最后的一点儿,他都给了谢景衣。一如家中的神台上,只有这两个人的雕像一般。“同我说了一些我母亲的旧事,说我鼻子很像她。我又不喝奶了,并不需要母亲。给了我这个。”翟准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玉佩。谢景衣一眼便瞧出来了,这玉佩裴少都也有一块模一样的。他并没有戴在身上过,而是扔在搁画卷的一个瓷筒里。上辈子有一回,她替裴少都整理画卷时,无意中瞧见的。当时她还以为是寿光县主遗物,半句不敢提及,现在想来,应该是裴少都母亲的遗物,两个儿子一人一块。“我之前不明白何故,待抓了吴王,方才明白,这是在拉拢我罢了,可真可怜,强忍着恶心,过来拉拢相看两厌的人。”翟准说着,将玉佩推给了谢景衣,“就抵今日饭钱。”谢景衣毫不犹豫的收了,“嘿嘿,那我就不找零了,这玉佩瞅着不错,下回你若是还是要请客,再抵上一顿。”翟准无语的呲了呲嘴。谢景衣哈哈笑了起来,“行了罢,快吃,别凉了。想那么些做什么,我是那种会打击报复的人么?”“若是我今日没有主动交代呢?”谢景衣笑容一收,“打得你嗷嗷哭,给你穿小鞋。”翟准松了一口气,将搁在谢景衣面前的一盘冰碗拿了过来,“柴二不让你吃这个。”“柴二是你上峰,还是我是你上峰?你搞清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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