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门槛上都有,把人家刘太妃的鞋,都给弄脏了,你说是吧,刘太妃?”刘太妃脸色不变,“我一片好心,不想造杀孽,谢统领何必得理不饶人。”谢景衣笑了出声,“你哪里是好心,你好狠心啊!啧啧,连自己的娘家人都杀,可不是个狠心人儿么?不过没关系的,你的鞋子上沾了他的血,他日后可是要缠着自己的姑太祖母了。”“对了,明儿个别忘记了,告诉我那可怜的孩子,是个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啊!”刘太妃脚一抖,将那沾了血的鞋子,往裙子底下缩了缩。“你混说什么?那孩子分明是吴四虎同徐雅的孽种!”谢景衣对着一头雾水的吴四虎,翻了个白眼儿,“童子鸡哪里配有孽种,当然只有头上长草,替人当爹的命了。”吴四虎挠了挠头,他怎么觉得,谢景衣不是在帮他,是在骂他呢?“不服气我骂你么?蠢货不被骂,还值得赞扬么?你一边站着去,等着被收拾吧。一定让你永生难忘。”吴四虎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站在了一旁。谢景衣打了个呵欠,看向了徐雅,“我先前说道哪里了?哦,对了,放你娘的狗屁!不就是陈念芳么?你当我们黑羽卫,都是吃白饭的么?手握禁军,待在官家眼皮子底下的人,有什么过去,是黑羽卫不知道的?”“大约也就只有那种脑子被狗吃了的人,会相信了。四虎啊,你看看啊,你们这一辈有五虎,徐雅都进宫多少年了,那么多虎都不找,怎么偏就找了你呢?”“让我想想,大约只有你是连路上掉了只麻雀,都要救的傻缺吧。”吴四虎瞳孔猛的一缩,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救过麻雀?”谢景衣抽了抽嘴角,她怎么知道?她又没有读心术,当然是随口一说。吴四虎应该是吴家几兄弟里,最喜欢怜悯弱小的人了。谢景衣瞥了吴四虎一眼,吴四虎吓了一条,往后退了一步。谢景衣满意的收回了视线,以后她叫吴四虎往东,这厮绝对不敢往西,甚至连在心里骂她,都不敢了。“陈念芳的确是辽人,但并不如徐雅说的那样。吴老将军一早就知晓了,方才假意娶了陈念芳,从她身上套取了辽人的情报。这事儿,先皇知晓得一清二楚。”“不然的话,你以为吴老夫人那么惊艳绝伦的人,为何嫁了当时平平无奇的吴老将军?吴家又是为何,从那段时日开始,一跃而起?”谢景衣垂了垂眸,吴老将军一辈子光明磊落,就只做过这么一桩不太好说出口的事,毕竟靠“美人计”来哄骗陈念芳,最后还把人给弄死了,作为一个武将而言,只要不真刀真枪的杀,都是不光彩的胜利。吴四虎听得张大了嘴,“那孩子呢?铜牌呢?”谢景衣摇了摇头,“你若是知晓你妻子是辽国奸细,你会同他生孩子么?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一个铜牌而已,你想要,明儿个我送你十个八个的,轮流戴着玩儿。”吴四虎愣了许久,方才苦笑道,“我可真蠢!”谢景衣点了点头,“是有蛮蠢!”“啪啪啪!”谢景衣拍了拍手,一个穿着侍卫袍子的男子,立马被扔了进来。他被五花大绑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球。刘太妃一瞧,立马站起了身,“竤儿。谢景衣,怎么着?官家要过河拆桥么?后族五大家,灭了四家还不够,连我们刘家,也容不下么?”“也不想想看,若不是我投诚,胜利的还不知道是谁?这么快,你们就翻脸不认了么?”谢景衣笑出了声,“得了吧,这里谁是人,谁是鬼,除了吴四虎,咱们都心知肚明。你既然同我打过交道,就知晓我这个人,没有万全的把握,便不会把事做绝。”“我既然坐在这里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便是你们要死了。”她说得轻描淡写的,屋子里却是一下子都冷了下来。之前太后谋逆,黑羽卫大开杀戒的事情,尚且历历在目。“徐雅的孩子,是刘竤的。哎哎呀呀,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小册子,回忆一下,你们是哪几日做了苟且之事?刘太妃,你也不用嘴硬了,你娘家的侄孙子,可没有你一半硬气。”“也是,你们刘家人啊,当墙头草当惯了。这人跪得多了,可就站不起来。我不过是小小惩戒一二,他就交代得一清二楚的呢!”“刘竤啊,怎么办呢,徐雅说那孩子不是你的,是吴四虎的呢!啧啧……到底是谁的呀!”徐雅一瞧,眼眶顿时红了,挣扎着扑了过来,“竤郎,竤郎,别听她的,我真的有了孩子,孩子是你的,是你的。”谢景衣摊了摊手,看向了刘太妃,“你是背叛了齐氏,另择新主,只不过你们刘家选的那个效忠的对象,不是官家,而是吴王罢了。”第548章 刘太妃“吴……吴王?这里头还有吴王的事?徐雅这个贱婢,到底给官家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吴四虎一跳三尺高,义愤填膺的骂道。那模样,仿佛头上长了草得是他自己个儿,下一瞬间就要提起腰间的板斧,冲出去砍尽天下奸夫。谢景衣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吴四虎顿时像是被浇了水的爆竹,哑火了。谢景衣神色慎重,远不像是宫帷之事这般简单。他虽然不聪明,但也做了禁卫军这么些年,怎么可能半点想不着。“吴王有二心?他娘的!”吴四虎紧了紧拳头。刘太妃瞳孔猛的一缩,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你在说什么?本宫多少年没有见过吴王了。你不是黑羽卫大统领么,知晓的应该比我更清楚罢?”“吴王只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平王爷,我好好的太妃不做,好好的官家不靠,为何要去投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孩儿?”“良禽择木而栖,那也得那根木头,盛得起老婆子我罢!”谢景衣笑了出声,“早就同你说过了,我谢景衣这个人,不是到了万全的时候,不会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同一个将入土的老婆子,和一个恩将仇报的贱婢聊天。”“虽然时间已经久远,当年同你们一起进宫的太妃,都已经入了黄土了。但我们黑羽卫的小本本上,可是记载的一清二楚的。”“刚进宫的时候,刘太妃你可是同三皇子的生母,也就是吴王姜和的祖母常氏,亲如姐妹。是怎么记载来着,中秋夜,先皇赏月饼一枚,常氏将另一半藏入袖子,偷带回去,给刘氏食。”“你年轻的时候,可远不像如今这般听话,是个暴脾气,可就是同常氏交好。为什么呢?因为早在进宫之前,你同常氏,便是跟着同一个琴师学琴了。”刘太妃有些怀念的笑了笑,“没有想到,你们黑羽卫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记下来了。没错,我同常氏交好,那又如何?这后宫之中的女子,哪敢以自身关系做准,一言一行,都要以家族为重。”“你莫不是说要,我因为常氏给了我一个月饼,便拉着整个刘家给吴王陪葬?”谢景衣摇了摇头,“这个屋子里,除了吴四虎,别人可没有这么蠢。那我们就拿家族来说。刘家同后族紧密相依,就算是投了官家,侥幸保存下了全族。但是早就已经不复往日荣光。”“不出三代,朝中哪里还有姓刘的存在?而且,你们刘家,向来都是坚定的保守派,官家力推新法,与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打一开始,你们便没有打算投靠官家。”“你因为了解常氏,知晓她同荆州军还有横海军的关系……”谢景衣说着,看了看刘太妃的手,见她听到荆州军还有横海军几个字,小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勾了勾嘴角。“你知道,吴王并非是无权又无势的太平王爷,也知晓迟早有一日,太后要还政于官家。便在官家登基那时候起,就开始做好了三手准备。”“明明只有两条腿,还非要踏三条船。贪心不足,说的便是你们刘家。”“明面上,你们是后族,只要齐太后不倒,刘家一直兴旺;第二层,你们投了官家,齐太后倒了,刘家还在;第三层,你们投了吴王。吴王成了,你们刘家是府邸之臣,吴王输了,你们翻脸不认,照旧还在官家手底下混饭吃。”“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徐雅是如何进宫的,刘太妃你不会不记得吧?”谢景衣说着,走到了徐雅跟前,拍了拍她的脸,“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如你来告诉她。”徐雅梗起了脖子,“我死都不会说的。”“是么?”谢景衣眼皮子都不带眨的,一把匕首扎进了刘竤的手背里,鲜血溅了出来,溅了徐雅一脸。刘竤抱着手,在地上哀嚎起来。徐雅眼珠子都直了,“我……我说……没没错,整个荆州都是吴王的。我阿爷还有阿奶,都是给吴王做事的。刘家来投,是在官家登基不久之后的事情……”“徐雅!”刘太妃手中的拐杖,直刷刷的戳了过来,不等谢景衣出手,一旁的吴四虎已经一斧头将那拐杖砍成了两截。徐雅吓得一个哆嗦,嘤嘤嘤的哭了起来。“我……我……刘太妃提议,送人进宫。陈雪儿,陈雪儿原本叫尤雪儿,她生得好看,能当宠妃。刘太妃给她重新造了个身份,叫陈雪儿,就是如今宫中的陈婉容。”“我生得差,他们便让我在宫中收集消息,传递出去,并且因为我祖父同吴将军府的关系,命令我套牢吴家兄弟。宫中实在是太过凄苦了,官家压根儿不记得还有我这个人。”“这个时候,我同刘竤产生了情愫,怀了孩子。刘太妃知晓之后,十分的生气,便想了这么一出。她说……”徐雅口齿伶俐,像所有荆州人一样,说话噼里啪啦的,仿佛永远有用不完的气。“她说吴四虎蠢钝如猪,我们真假话掺和着说,一定能够糊弄住他,顺便把这孩子给解决了,栽在他的头上。把他当风筝牵着,一步步的来,迟早有一日,他会做出背叛官家,甚至背叛吴家,为吴王大业做出最大的贡献。”谢景衣同情的看了一眼吴四虎,他站在那里,垂着头,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板斧,一言不发的,显然遭受了不小的打击。谢景衣拍了拍手,“说得好,刘太妃,你可都听见了?徐雅同陈雪儿,是谁弄进宫的,我们早就查得一清二楚的了。”“当年齐太后为官家选妃时,虽然不是你直接做的主。但是谁说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黑羽卫都记载得一清二楚的。”刘太妃轻笑出声,“你把我当三岁孩子唬呢,黑羽卫又没有开天眼,连这个都记?是不是连老婆子我一日出恭几次,都记?”谢景衣在鼻子跟前扇了扇,“看您穿得这般体面,说话怎么还带味儿的呢?”“要不然你以为我们翟统领,武林高手,一代宗师,能比您身子还差?那都是因为他为官家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啊!”站在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翟准,忍不住插话道,“谢三,我阿爷现在不在。”谢景衣丝毫不觉得窘迫,“另外,你别往自己个脸上贴金了。你五日才能正经出恭一次,唉……翻册子看的时候,我都觉得黑羽卫太委屈了,官家应该给我们加俸禄才对。”第549章 鸿门宴翟准偷偷的看了一眼谢景衣,在这厮进黑羽卫之前,黑羽卫就那么三瓜两枣的,办正事都没有人,哪里还有闲情管这种事?谢老三分明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诓骗人啊!最令人无语的是,刘太妃信了!谢景衣拿着手,扇了扇鼻子。黑羽卫是不知道,但是她谢景衣知道啊,上辈子她还因为这事儿,帮刘太妃请过太医呢!往事不堪回事,她干了多少鸡毛蒜皮的事。是真的,刘太妃如何能不信?“今儿这一出好戏,没有你,可还真演不成。别拿什么绣花来糊弄人了,徐雅同刘竤,都招得一清二楚的。你们刘家不光是帮助吴王做了这件事。”“还当起月老来了,吴王同温倩倩,当真是多亏了您,在其中牵线搭桥了。还要说不知道,不记得么?您当年进宫时,同常氏一人一只,姐妹情深的玉镯子,可戴在温倩倩的手上呢。”“您知晓吧,我是个买卖人。买卖人最注意的是什么,那当然是钱到哪里去了。”“刘家的钱,都到哪里去了呢?在官家登基之前,你们刘家的买卖,可从未做到荆州同沧州去过。哎呀呀,莫不是那段时日,这两地的天上掉金饼子了么?”谢景衣说着,翘起了二郎腿,伸出了手来,翟准立马给她端了一杯茶水,放在她的手心里。待一递完,便后悔了。不是,谢景衣是他上峰,又不是他娘,他干嘛要伏低做小的伺候着!不怪他,要怪就只能怪谢景衣这动作实在是太自如了,他一时被迷惑了。翟准想着,从谢景衣接过了茶盏,认认真真的端着。“你年纪大了,又被困在这宫里,可真是太可怜了。不知道你们刘家的人,完全浪费了你的一女三嫁的苦心。他们可是在沧州买地,从荆州买铁器呢……”“我掐指一算,好家伙。按照你们刘家这种买法,你们种的不是粮食,种的是铁树吧,也不知道,这铁树开不开得了花。唉,今年夏日特别的干,有不少地方,落了旱灾。”“百姓苦啊,连个粗头,连个犁都买不起。你说我跟朝廷提议,叫他们先借你们刘家的用用怎么样?别人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你们刘家可以啊……”“刘太妃,你说刘家拿得出来吗?”刘太妃此刻哪里还有半点悠然姿态,她从谢景衣说准了她出恭之事开始,已经胆战心惊了。他们只当如今的官家是个软弱无能,日日只会哭唧唧之人,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恐怖如斯,在宫中早就遍布了眼线!谢景衣能够说出刘家,说出吴王,说出温家,甚至能够说出荆州,说出沧州……他们所有的底牌,早就暴露无遗了。刘太妃说着,哈哈哈的笑了出声。“罢了罢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我早就对我兄长说过,后族五大家同气连枝,我们刘家就算是另投他主,又能如何?古往今来,有几个墙头草,能有好下场的。”“只不过没有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想问的,吴王并未起兵,官家这般对侄子下手,对我刘家下手,岂不是让人心寒?”谢景衣眨了眨眼睛,“嗯,这个问题,不想告诉你。坏人怎么能够不留遗憾的离开人世呢?统统抓起来,听候发落。”……她说着,扶着腰站起了身,又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吴四虎,“怎么,你现在还不走,想同他们一起被抓起来么?”吴四虎挠了挠头,快步的跟了上来,“谢三,我现如今该怎么做?”谢景衣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吴四虎哭丧着脸,“姑奶奶,别说五个条件了,以后我吴四虎的命都是你的了,你叫我抓狗,我绝对不撵鸡。你叫我娶猪,我绝对不娶牛!”谢景衣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我叫你娶猪做什么?”她说着,正了正色,压低了声音,“我若是你,立马负荆请罪,老老实实的把徐雅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的。武将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官家的信任。”“为什么你阿爷能做大元帅,你只是小将军。那便是他没有秘密,而你有。”她说着,加快了脚步,朝外头走去。吴四虎三步并作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吴王真的反了么?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若是没有能够一棒子将他打死的证据,到时候被人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如何是好?”谢景衣脚步一顿,“是不是欲加之罪,一会儿你便知晓了。”谢景衣说着,快步的上了马车,翟准将手里握着的茶盏往地上一扔,跳上了车,驾着车朝着前头走去。吴四虎挥了挥尘土,摸了摸被剃缺了一块的头发,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这走着走着,他便觉察出不对来,“翟准,你这马车跑这么慢,跟乌龟爬似的,何不步行?”翟准晃了晃手中的马鞭,“谢三有孕,不能跑快。”吴四虎眼角抽了抽,压低了声音,“你干嘛那么怕她?”“我不怕她,我只是在拍上峰的马屁而已。”吴四虎脚步顿了顿,拍上峰马屁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吗?你为何要洋洋得意?“你们不是出宫么?为何走这条道?”翟准摇了摇头,“我们不出宫,去官家那儿。”吴四虎睁大了眼睛,“不是,你们去官家那儿,我也去官家那儿,为何你们可以坐马车,而我要走路?不能捎带我一瞅?”翟准哦了一声,“谢三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不想生出一个笨蛋来。”吴四虎一梗,他娘的,黑羽卫一个个的,不光心黑,连嘴都黑!马车实在是很慢,待谢景衣同翟准进了官家所在的大殿,吴四虎后脚也到了。这一进门,他便傻了眼,只见吴王笑眯眯的坐在官家下手,正端着小酒盏儿,在他的身边,貌美如花的温倩倩,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好奇的看了过来。一瞧见吴四虎,忙站起身,“上回承蒙吴将军搭救,倩倩感激不尽。”官家一瞅,捂着肚子哈哈哈的笑出了声,“柴二,你快看啊,吴四虎的脑壳被狗啃啦!”第550章 哭戏官家说着,踮着脚围着吴四虎转了一圈儿,他身材消瘦,乃是中等个儿。而那吴四虎壮如小塔,远比寻常大陈男儿要高出许多,想要居高临下的瞅人家头顶,谈何容易?若非众目睽睽之下,谢景衣觉得,官家绝对要跳起来看,要不就要搭凳子。毕竟身为一个矮子,她此刻真心希望脚底下长出个高跷来!吴四虎瞅了瞅一脸真诚笑容的吴王,又瞅了瞅谢景衣,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来确认之下之前在徐雅的小院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一场梦。“啪”,吴四虎的确这样做了。他猛的扇了自己个一个耳刮子,疼得吸了吸气,又犹疑的看了一眼吴王,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过去扇了吴王一个大耳刮子。屋子里顿时宛若死寂,那些吹拉弹唱助兴的宫人,小手一抖,差点儿没有走音。吴王只觉得自己的脑壳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只蜜蜂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吵得让人听不清四周的话。一口腥气袭来,他忍不住张了张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温倩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了,她猛的站了起身,“疯狗邪?吴四虎你既是禁卫军,怎能毫无理由就打王爷,这是以下犯下!”吴四虎甩了甩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吴四虎特来请罪。但并非因为殴打吴王有罪,而是因为臣与国夫人徐雅饮酒,犯了宫归,请官家重重责罚。”官家一把扶起了吴王,睁大了眼睛,“你无故殴打吴王,没有罪,难不成还有功?”吴四虎看了一眼谢景衣,此刻他若是还不明白,谢景衣要他来负荆请罪的用意何在,那他就不是吴四虎,而是吴四猪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分明谢三就是要他射出开战的第一箭!“臣殴打逆贼,自然有功。”吴王大惊,伸出胖乎乎的手来,捂住了被打肿的脸,吴四虎的力气实在太大,他半口牙几乎都松动了,口中满是血水,说起话来含混不清。“你……呜……你糊说什么鬼?什么逆贼?你不要含血喷人!”吴四虎自觉自己口齿不伶俐,更加没有反驳的急智,他想起了他阿奶教过他的,做人要扬长避短,你拳头硬,所以别用嘴,直接上手就揍,你嗓门大,不用听别人说的屁话,自己说自己想说的就行了。任他跳脚号丧,人也只能够听得见你炸雷一般的话。“徐雅的祖父徐明,以前是我阿爷手底下的一个卫兵。端午节那会儿,徐雅说她想吃腊肉粽子,求我去宫外给她买几个来。”“这事儿,是我不对。我瞧着她可怜吧啦的,又同我祖父有旧,想着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儿,便叫府里的人,包了几个粽子,拿去给她。”“那会儿正是午时,热得要命的,徐雅说她酿了雄黄酒。官家您晓得的,我馋酒儿,便搁门槛上坐着饮了一碗,就一碗便醉了……”官家皱了皱眉头,“不是……”吴四虎此刻宛若毫无感情的读书郎,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股脑儿的将今日之事复述了一遍。待他说完,吴王一口血喷了出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纯粹是污蔑……官家,臣对你之心,日月可鉴。”官家脚步摇晃了几下,看了看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摆了摆手,“你们且先下退下罢……吴王乃是我亲侄儿,向来同朕亲近……竟然……呜呜呜……朕自问待人和善,怎地会如此……呜呜呜……四虎,朕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便定吴王之罪。”“你且去寻王公,叫他老人家彻查徐雅之言,还有刘太妃……呜呜呜呜……”吴四虎一瞧,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官家,官家,臣有罪,臣有罪……”谢景衣瞧着,无语的上前拍了拍吴四虎,“官家这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还不快去。”憨虎啊,你再不走,官家对着你秃了一块的头,哭不出来了啊!吴四虎擦了擦眼睛,走上前去,踌躇了几分,提溜起自己的袖子,给官家擦起了眼泪。“呜呜呜呜……你今儿个穿了甲衣,刮得朕脸疼……”吴四虎身子一僵,便想脱衣,被柴祐琛一拽,扯到了一旁。“快去。”吴四虎一听柴祐琛这冷冷的声音,夹紧了身子,快速的朝门外冲去。“走远了,别哭了。”柴祐琛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了官家。官家立马破涕为笑,胡乱的拿帕子擦了擦脸,“哈哈,憋死我了,你不晓得,我就快崩不住了,要笑出声来了。吴四虎的那脑壳,到底是怎么搞的?”姜和瞧见官家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这是一出闹剧对不对?没有想到,官家同吴将军,都是这么有趣的人!只不过小侄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巴掌可不能白挨!这蜜瓜好吃,不如出宫的时候,官家送我一个。要不然的话,我可是要去吴将军府讨个说法的。”官家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对着柴祐琛点了点头。柴祐琛二话不说,走了过去,从一旁的博物架子上,抽出了两根麻绳,将吴王捆了个严严实实。又将另外一根,扔给了翟准,“给你。”翟准哼了一声,惧内还惧出优越感来了!他说着,一言不发的将温倩倩也捆了。姜和此刻若还是不知这是一出鸿门宴,那他还谋什么逆,不如回家做黄粱美梦算了。“麻绳都藏好了,看来你早有准备,又何必脱了裤子放屁,整这么一出鸿门宴?还要吴四虎演了这么一出大戏,不亏是姓齐的老妖婆教出来的人,虚伪得令人恶心。”官家给谢景衣使了个眼色。谢景衣清了清嗓子,替他说道,“若论虚伪,哪里比得上你,一边跪在地上,摇尾乞怜讨饭吃,一边还动着狗脑子,想要反咬主人一口。”为何要吴四虎来打这个头阵,非要闹出这么一出来,方才抓吴王。当然是一来杀鸡儆猴,吴四虎并非真是蠢到连自己违反了宫规都不知晓,而是之前齐皇后在的时候,为了装贤淑,对于这些事情,管得十分的松散。此番拿了吴四虎开刀,谢景音便有了由头,整顿后宫。第551章 吴王姜和谢景衣同翟有命不同,她个性十分的强势,连带着黑羽卫这一路来,风头大盛立功无数。若非有吴四虎这么个“偶然”在,直接由黑羽卫牵头,钉死吴王谋逆,问题是没有问题。但会让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看姜和这小胖子,多乖巧啊,就差把我是官家的忠犬刻在额头上了,就这么一个人,黑羽卫竟然还盯着他。那其他人呢?难不成连敦伦之事,黑羽卫都要趴床底下给记载得一清二楚了?谁都害怕,官家的眼线,悄无声息的将便人给咔嚓了。还不是咔嚓一个,是咔嚓一串儿。凡事有个度。吴四虎打了头阵,再让王相公等人去查证,便万事大吉了。说起来是有些白莲花!但古往今来做官家的人,不都是把自己整得干干净净,纯洁得像是无罪的羔羊的一样,把敌人抹黑成河沟里的臭老鼠么?姜和闻言,冷笑出声,“事已至此,这跟麻绳上身,不管我是清白的也好,是不清白的也罢,此事都不能善终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为什么呢”,官家抬起头来,“我自问登基以来,从未做出什么不对的事情来。”姜和晒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官家,挣扎着站了起来,“为什么?不服罢了。”“本来当年,先皇有意立我阿爹为储君。若不是姓齐的老妖婆,使了手段,害死了我阿爹,这个位置,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做。”“明明就是一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只会哭唧唧的人,竟然好命的做了大陈的皇帝。论出身,论才学,论见识,你哪一个比得上我阿爹?甚至于说,比得上我。”“我不服。不光是我不服,你去宗亲里头问问,看有几个人服?”“还往自己个的脸上贴金,搞什么变法!一群坐在书桌上空想的书呆子,能整出什么太平盛世来?平白的让人笑掉了大牙!土地是祖辈浴血赚来的,法制是先贤一步一步摸索出来的。”“就凭你?凭你的一点妄想。就要从人家碗里扒饭吃,也不怕吃多了把自己给撑死!说到底,你不过是就是命好,养了两条会咬人的好狗……”姜和说着,看向了柴祐琛同谢景衣,“你们两个可真可怜。他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们呢,一手血腥,一身脏水……啧啧……只会留下千古骂名。”“这样的人,值得你们效忠么?别说什么是好朋友了,没得让人笑话。”见谢景衣同柴祐琛毫无反应,又看向了官家,“你也真可怜,是你在当皇帝么?不过是被人操纵着的傀儡罢了。连说个话,都要别人替你来说。”“我只恨,只恨被发现得太早了一些。只要再等等,等我的计划一步一步的实施,这天下便是我姜和的!帝王不贤,有贤者诛之,有能者替之。”谢景衣看了一眼姜和,又瞥了官家一眼,若有所思起来。姜和说得没有错,上辈子他可不就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实现了计划,夺取了大陈的天下。若非重生一世,他们怎么着也不可能在还在萌芽状态的时候,便将姜和扼杀在了摇篮里。他现如今羽翼未丰,吴四虎还没有被他完全套住,禁卫军还不是他的;温家才刚刚同他联盟,朝臣之中,倾向于他的还不多;裴少都更加不会接管黑羽卫,亦没有办法,给谢景衣同柴祐琛下毒,让近卫来围杀他们。姜和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刚出身的婴儿,他还远远没有谋逆的本事,所以才能够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这个人,确实是工于心计。死到临头了,还在挑拨离间,想要让他们同官家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