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衣笑着应了,眼眸一动,问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姐姐的外祖母,可是姓温的?”寿光县主温柔的笑了笑,那瓜只用了一片,便不用了,“嗯,确实是出自温氏,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是瞧着姐姐言谈举止,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我往你跟前一杵,那就跟猴儿似的。还有你家妞妞,虽然年纪小,那教养也是极好的。”“我自己个性子已经生成了,倒是不觉得羞愧,可如今既为人母,不由得想要多为肚子里这个想一些。若是个小子,扔给柴二教导便是,若是个小娘子,那便不好了。”“想起姐姐是温家的娘子教导出来的,便想学点招儿呢。”寿光县主一听,欲言又止,声音都小了几分,“那还是罢了吧,我小时候可没少哭鼻子。世家规矩大得很,也并不是就万全之好。今儿个去温家下帖子,我还没少生闷气呢。”谢景衣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就没有见过姐姐你生气过!”寿光县主苦笑出声,“我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哪能事事顺心了。以前是想着我活不了几日了,人人都让着我,如今可就不同了!算了,不提也罢。”她说着,从女婢手中接过了一个帖子,递给了谢景衣,“帖子我给你下了,你有身子,不去也没关系。”谢景衣笑了笑,“姐姐放心,我一定去。对了,姐姐可认识温十九娘?”“你是说温倩倩?”寿光县主皱了皱眉头,表情淡了几分,“自是认识的,你也认识她么?”“不认识。只是这两日听人说起,说温家有意送她进宫呢。你知道的,我二姐姐在宫中。温家乃是世家,温倩倩都是长房嫡女,这进宫的分位不小……”寿光县主咬了咬嘴唇,压低了声音,“是个厉害角色,你叫阿音小心了。”“怎么说呢?”寿光县主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同你姐夫,自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十分的深厚。那时候我活不长了,裴家原本是打算,让你姐夫娶了温倩倩做续弦的。”“虽然这事儿没有成,你姐夫也一直瞒着我,可我嫡母还是悄悄的同我说了,说温倩倩都应了。我虽然是县主,但温倩倩的家世并不输我,温家的女儿,哪家的正头娘子做不得,非得……”“我原不想同温家往来了,但我那嫡母,自豪温氏血脉……其中之事,难以言喻。说出来你兴许觉得我小气,但我见了那温倩倩,总是浑身不带劲,别扭得很。”“可她见了我,像是没事的人一般,可见心机深沉。”寿光县主显然从未在人后说过旁人坏话,说着话涨红了脸,自觉羞愧,又清了清嗓子,“总是,哎呀,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就是我气量小罢了。眼见为虚,耳听为实,过两日寿宴,她也会去的。”谢景衣点了点头,“无妨,无妨,我就是想先有个数儿。”寿光县主觉得今日的话已经说的够多了,忙站起了身,“我便不留在这里打扰你歇晌了,这还有好些帖子要送。你若是不能来,可千万不要勉强。”“知了知了,姐姐也别太过劳累,早些回去歇着。”寿光县主站起了身,临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说道,“温倩倩不能挨着猫儿狗儿,你若是进宫,让你二姐姐知晓罢。”谢景衣心中一暖,她认识寿光县主这么久,这个人都跟天上的仙女似的,说话温温柔柔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死的样子,哪里说过人是非?她说这些,也算是把她放心里了。“姐姐说什么,我可没有听见。过几日咱们再叙。”寿光县主红着脸笑着点了点头,“不用送了,你快歇着罢。”第521章 看你装x谢景衣还是头一回来这郡王府。昨儿个夜里下了一场大雨,今日倒是凉爽了许多。谢景衣提了提裙角,今日她穿的乃是一件湖蓝色的长裙,颇为素净,只在衣襟边缘,绣了寥寥暗花。唯独一根腰带,十分的扎眼,四季繁花堆砌在一起,简直就是在说,看老子秀艺天下第一!她来得比较晚,到的时候,府上已经来了好些人了。“你倒是心思巧。”柴祐琛扶住了谢景衣,压低声音说道。谢景衣嘿嘿一笑,指了指肚子,“这不是你不放心我来人多的地方,生怕人不小心撞到我了么?虽然我自诩是个灵活的胖子,但还是依了你的,把我有孕,给老子避远些,刻在了肚子上。”柴祐琛勾了勾嘴角,那可不,但凡有眼睛的,都不会看不到这条闪瞎人眼的粗腰带。“恭贺夫人大寿”,谢景衣说着,走上前去,同郡王夫人见了礼。她看上去年纪破大了,生得慈眉善目的,笑起来……大约就是所有有教养的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嘴角上翘的幅度,眼角弯弯的样子,甚至是牙齿露出些许,都像是拿尺子量过了一般。嗯,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谢景衣心里盘算着,叫忍冬递上了寿礼。郡王府的人显然没有想到,柴祐琛同谢景衣一道儿来,郡王妃身后的一大群人,陡然退后了一步,倒是显得她好似主动上了前一般。郡王妃的眼皮子抽了几下,声音有些抖,“寿光常同说起你,多谢了。”不怪她怕,地位低的人不知晓,寿光刚回城,她向来只关心风花雪月之事,对于朝堂之事毫无兴趣,哪里晓得柴祐琛同谢景衣不过三年光景,已不可同日而语。若她刚进京的时候,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跳梁小丑,那如今,便是爪牙齐全的猛兽!御史台的头儿,同黑羽卫的大统领,今日同时来了。她觉得不是贺寿,是催命!夭寿啊!谢景衣瞧出了御史夫人的不自在,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同柴祐琛寻了个风景独好的地方,坐了下来。“说来也是奇了,以前我家门不显赫,每次去宴会,都无人搭理我,我乐得清闲;现如今我不说是个金光灿灿的宝笋,那怎么着也是个肉质鲜美血厚的好笋吧,怎么也没有人来巴结我?”谢景衣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家伙,一个个的,恨不得绕道了走。上辈子她恶名昭著也就算了,这辈子明明就是个大善人啊,修路搭桥捐钱捐物,她觉得自己个死了,简直要立地成佛!这群人简直眼睛被屎糊了,看不见她身上的圣光!柴祐琛一下子就看穿了谢景衣的心思,挑了挑眉,“来巴结你什么?敢给你送礼,明日早朝参他;敢求你办事,明日早朝参他;便是啥也不说,同你寒暄几句……言多必失,黑羽卫的小本本记上一笔……”谢景衣摆了摆手,“罢了,人生寂寞如雪,高处不胜寒啊!”柴祐琛没眼看,拿手半遮了眼,今日日头真大,晒得谢嬷嬷脑壳都昏了吧!谢景衣玩得够了,摸了摸嘴,笑道,“觉得我自夸?等着瞧,比我更能装的来了。”柴祐琛顺着谢景衣的视线朝着门口看过去,突然一怔,感觉到脚背剧痛,瞬间回过神来。“呵呵,哎呀,家里牡丹花开得又大又艳丽,看得多了,便不觉得美了。瞧见路边一根狗尾巴草,还当自己个瞧见了什么稀世珍宝。”“我师父说得可真没有错,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说对不对,柴二!”谢景衣说着,脸上带着笑,脚下却又用力了几分。柴祐琛疼得面色扭曲,半分不敢挪动脚,“娘子说得有理。为夫上个月才瞧见你画的图,不想今日便瞧见了,是以有些吃惊。”谢景衣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儿,心中却是暗自惊叹。不光是柴祐琛,她适才都愣了一会儿。这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美貌同谢景音相比,毫不逊色的小娘子。虽然并未见过,但她猜想,这便是温倩倩。那温倩倩向来还不太习惯这种热烈的目光,脸微微一红,脚步加快了几分,朝着郡王妃行了过去。同之前吓得哆嗦的样子不同,郡王妃高兴的迎了上来,“倩倩来了。那日寿光去给你下帖子,听说你有些头晕,可大好了?”温倩倩行了礼,“烦您费心了,倩倩不过略略有些中暑,吃了几副药,已经大好了。”郡王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好端端的怎么中暑了?”谢景衣听着,张了张嘴,并未出声:倩倩去善堂送了些……“倩倩去善堂给孩子们送了些书,还有防蚊虫的药。如今白天长,夜里短,他们衣食无忧,也该多读书上进才是。若是有一日考中,有了大出息,再福泽善堂,鼓励更多的孩子读书,那倩倩也算是为国效力了。”周围的人听着,都你一眼我一语的夸赞起来。谢景衣听得咧开了嘴,嘚瑟的给柴祐琛使了个眼色。柴祐琛好笑的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谢景衣一闪,避开了去。“我说你这孩子怎么来来回回的就那么几根簪子戴着,敢情把你阿娘给你准备的嫁妆,都拿去做善事了”,郡王妃说着,拍了拍温倩倩的手背,“说了她好些回了。就是不听。”“去岁她生辰,我送了她一套头面,好家伙,我连寿光都没有舍得送,送给她了。到了大雪的时候,管家同我说,夫人夫人,你那头面,出现在当铺了。”“我还以为招了贼了,气得要报官。后来找这孩子一问,方才知晓,她瞧着大雪,好些人没饭吃没有衣服穿。把那首饰当了,全买米了。”“这么实心眼的孩子,我还是头一回见”,郡王妃说着,突然懊悔的说道,“瞧我年纪大了,自顾自说着,都忘记同你们介绍了,这是我娘家侄女,温倩倩。”谢景衣托了托腮,“嗯,大雪的时候,给善堂送米,真的是救人性命的大好事!”她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全听了个一清二楚。在她谢景衣跟前说送米,那简直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整个东京城,除了国库开仓放粮,谁有谢景衣送米送得多?送得名气大?毕竟她送的米,可是引发了一连串轰动京城的大案!被写成了本子,在茶楼传唱!第522章 关键的香气温倩倩一愣,远远的冲着谢景衣行了礼,“早就听说柴夫人人美心善,却一直无缘得见。若是知晓今日得见夫人,便不穿一衣坊的衣裙来了,显得对夫人有些不敬。”谢景衣扶着腰站起了身,露出了一个比温倩倩更加可亲的笑容。“温小娘子客气了。我就喜欢你这样豪气的小娘子,不然的话,我哪里有钱,买那么些米。这么算来,我搭的那些桥,修的那些路,都有温小娘子的一块石头在里头呐。”“我一瞧见温小娘子,便喜欢得紧,人美心善这四个字,心善我能厚着脸皮收了,但人美……哈哈哈哈……我家中还是有铜镜的。”周围的夫人们,听到谢景衣自侃,也跟着笑了起来。谢景衣生得也算是个小美人,但单论容貌,在这东京城中,算不得拔尖的。“人美……我当还给温小娘子才是。”温倩倩脸微微一红,“柴夫人过誉了。”谢景衣见好就收,也不多言了,复又坐了下来。在她往下坐的同时,却发现面前竟然多了一个人,可不正是那许久未见的裴少都。柴祐琛给裴少都倒了一杯茶,“我就说今日你岳母生辰,你竟然不来。怎么着,舆图可快好了?”裴少都揉了揉眉心,端起茶盏掩盖了嘴角的苦笑,“哪里有这么快?画舆图可不是平日里画写意,差之分毫,谬之千里。”“怕是要到今年秋日,方才能够完工。我只想画画而已。”柴祐琛点了点头,“有什么同官家说去。礼我们已经送到了,谢三有孕,便不多留了,一会儿你同郡王妃替我们道个别。”裴少都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了。”要不然的话,你们那毒嘴,我怕寿宴便丧宴。听了柴祐琛的话,谢景衣也乖巧的站了起身,跟着他一道儿,悄悄的出了府。待上了马车,谢景衣毫不犹豫的将腰带扯了下来,扔在了一旁,“勒得老子喘不过气来。”柴祐琛没有接话,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今日目的已经达到,郡王妃完全站在温家那边,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寿光不好做了。不过我倒是不意外。”谢景衣掰着手指头,神色凝重的说道。“那日寿光同我说,郡王妃以有温家血脉为荣,我便想到了今日这一出。温倩倩要做皇后,可不能是个隐形人,她必负盛名。”“瞧今日王府寿宴,来者众多,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么大的宴会,起码都是要谋划小半年的,可一来不是整寿,二来寿光是匆匆被叫回来的。可见压根儿是临时起意,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压根儿是给温倩倩抬轿的;今日我若不在,温倩倩人美心善四个字就立住了,要做皇后,美色不是优点,反而是缺点,心善才是关键。”可被她一搅和,温倩倩便是想吹,都吹不起来了。毕竟她谢景衣做了那么多善事,都没有吹嘘呢!“我本来懒得同她计较,省得寿光难做。可那温倩倩惹谁不好来惹我,说一衣坊是我的就算了,还话里藏奸,嘲讽我是个做衣衫的,简直可恶!”谢景衣说着,哼了一声。适才她说得有趣,在场的人只是笑了笑,可一细想就能够品出味道来了。郡王妃夸温倩倩简朴,把钱都拿去做善事了,可她的衣衫,是远比一套头面首饰更贵的一衣坊的裙子呢。这样的人,同勤俭二字,有个屁关系!再想想郡王妃的满嘴夸赞,温倩倩的大义凌然,就有意思了。谢景衣话说得太多,竟觉得口渴起来,“柴二,把竹筒里的水递给我。”柴祐琛毫无反应。谢景衣一瞧,顿时恼了,一巴掌拍过去,嘲讽的撅了撅嘴,“我当人美顶个屁用,没有想到,还是能顶个你用的。”柴祐琛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谢景衣一眼,看得谢景衣发毛。他拿起一旁的水,递给了谢景衣,“喝吧。”谢景衣接过竹筒,拿手肘捅了捅柴祐琛,“怎么了,扭扭捏捏的,莫不是做贼心虚?”柴祐琛叹了口气,酸涩的说道,“裴少都在你心中,果然是不同的。”谢景衣闻言,叉着腰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原来又倒了醋坛子!我师父人美心善,当然不同,好歹我跟着人家学艺,总归得心怀感激。”柴祐琛不言语了。谢景衣觉察出不妥来了,将那竹筒轻轻的放到了一旁,“你发现了什么?你觉得裴少都……裴少都有问题?”柴祐琛过了许久,方才叹了口气,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轻轻的嗯了一声。“我之前见到温倩倩发愣,并非是因为她的美貌;除了谢嬷嬷,其他女子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皮囊再好看,那也只是皮囊罢了。”“我是见过她罢了。准确的说,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画像”,柴祐琛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不对,那个画像,也不是温倩倩,而是旁的人。”“京城拢共这么大,裴少都我认识得也比你早。先皇好美人,宫中早年有许多的美人的画像,并非都是后妃,有的也是臣公的内眷。”“我曾经瞧见过一张,同温倩倩有九成相似。之所以说不是温倩倩,因为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是个女童罢了。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谢景衣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我怎么没有见过?我在宫里好些年,哪只蚂蚁是公的,哪是母的,我都一清二楚的,怎么会没有见过?”柴祐琛摇了摇头,“官家即位之后,觉得羞愧难当,把那些画像,全部都烧掉了。不若既然这么像,那应该是温倩倩的血亲。”谢景衣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就这个事,你不至于对我吞吞吐吐的,温倩倩算哪根葱。”柴祐琛迟疑了片刻,到底说道,“赵缺说,温倩倩身上有一股子松香木的味道。裴少都坐下的时候,我在他身上,也闻到了这股味道。”谢景衣手一紧,“女子用松香稀奇,男子用可不稀奇。再说了,他们兴许是一道儿进来的,沾上了。往远处里说,温倩倩算是裴少都岳家的亲戚,他们认识也不是不可能。”“啊!对了,寿光还说,说当年裴家还有意替裴少都娶温倩倩当填房呢!”第523章 假设是他“他们是……”,谢景衣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马车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柴祐琛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你现在有我,还有止言。有青厥,还有青乐。”谢景衣拍了拍脸,“赵缺精通调香,他闻过温倩倩身上的味道,调出了一模一样的。贵族人家用香料,多半都是自己配的,方才显得雅致。”“即便都用松木香做主香,那两个人的香气,也并非是完全一样的。香包挂在腰间,若不是长时间非常亲密的接触,亦或者是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待很久,是不会沾上别人的香气的。”“要不然的话,参加完一个宴会,那身上还能闻吗?”谢景衣说着,沮丧的低下了头,“你说得没有错,裴少都同温倩倩,关系不一般。”后面还有一句,她到底没有忍心说出来。上辈子的时候,她少年之时,就真的是一个县令的女儿,虽然生得有几分聪明,但哪里是东京里老油条们的对手。她同永平侯府决裂,让侯府的人颜面尽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府的人想要对付一个孤女,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若不是裴少都把她弄进了宫,那天大地大,简直没有她谢景衣的容身之处。皇宫,是最容易死的地方,又是最不容易死的地方。“上辈子我并不知晓你的心意。在我心中,裴少都不光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亲人。我虽然只是县令之女,可以前在家中,也是父母百般娇宠着,哪里做过那等伺候人的事。”“做宫女有多难,你是知晓的。做得好了,要被人嫉恨,做得不好,要受到各宫的责难;人低贱得像是蝼蚁,一个不小心戒尺便打到了头上。”“裴少都问我,为何想拜他为师,学画画。我说画画的时候,会觉得很安静,能够想明白许多事情。他说会画画的人,有一双善于发现美好的眼睛。”谢景衣说着,抓着柴祐琛衣角的手紧了紧。“后来我做了掌宫,同你相看两厌,经常被你气疯了,就去裴少都那里,一股脑儿的骂你一通……他只是个画师……”“好吧,因为他是裴少都,所以我灯下黑,从未怀疑过他。不然的话,你既然能够闻到松香木的味道,我也应该能够,呜……”谢景衣的话说了一半,口中突然多了一颗糖渍梅子。柴祐琛看着自己还蘸着白糖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谢景衣的鼻子。“傻嬷嬷,让我来说吧。咱们一贯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之前不光是你一个人,我也没有怀疑过裴少都。可现在看来,他的确是最可疑的一个人。”“我们之前都思量过了,那个人对我们很熟悉,十分了解我们的习性。这一点,除了官家,没有人比裴少都更符合的了。”柴祐琛同裴少都乃是旧识,谢景衣是裴少都的弟子,而且还将他当树洞收拾,多说多错这件事,并不会因为是谢景衣,就对她网开一面。“第二,那个人能够指挥得动有乐还有阎为。裴少都是你的师父,阎为是你的心腹,自然是知晓你同他的关系。他说得动阎为。”“再说有乐。我们查温倩倩,就因为她这辈子是有乐的恩人。温倩倩没有经过宫,不是有乐嘴里的那个贵人。可若换成了是裴少都,那就说的通了。”“裴少都是宫中画师,颇受官家喜爱,甚至在宫中,有自己个专门的小院,来作画。比起我们这些朝臣,他出入陈宫更加自由,且不起眼。”裴少都天天闲得蛋疼,发现一个小太监有异样,并施以援手,简直不要太容易。上辈子没有温倩倩要进宫做皇后这件事情,裴少都不用把这个恩情转给温倩倩。他利用有乐来给柴祐琛下毒,是完全有可能实施的。温家人好读书,多半做的是地方官,容易进出宫中的禁卫军,他们可是不屑一顾,压根儿没有子弟去做武夫。倒是有一些用来吹嘘拍马的御用文人,可这些人,能够认识到有乐这么个小太监的,简直屈指可数。柴祐琛说着,又递给了谢景衣第二个梅子。“当然了,并非说,就是他了。这其中,还有难以理解的地方。”谢景衣的脸色好了几分,如果可以,她希望裴少都一直都是她心中所想得那般,高洁如神仙般的人物。“首先要说的,便是动机。阿猫阿狗相处久了,那都会有感情。我们两个当年,同裴少都也三是感情深厚,尤其是我……我不觉得,他帮助我的,平日里说话做事,全是假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杀了我们?他对于仕途前程,也并没有什么执念,不然的话,以他的才学,不说像你一般拿状元,可进士及第,不要太容易。”“裴家同温家一样,全走科举出仕,乃是大士族,他得官家喜爱,想要出头,并非难事。难不成他还想做皇帝不成?”谢景衣抢过了柴祐琛的话头,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这第二,便是黑羽卫大统领的事。我问过翟有命了,他亲口说的,那群围攻你的人,乃是黑羽卫大统领的亲卫。”“不是我谢景衣瞧不起他裴少都,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如果他就是幕后之人的话,翟有命是那根筋搭得不对了,要把黑羽卫大统领的位置传给他。”“也不光是翟有命说了算,还有官家,得官家说了算。裴少都大部分时候都在宫中画画,而且他不会武功,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现出能力的功绩来。”“翟有命是如何从那么些人里,偏生挑中了他。”柴祐琛点了点头,伸出了第三根手指头。“还有第三点,若凶手是裴少都,那么他要效忠的人是谁?他觉得咱们选出来的皇帝不合适,那他想选谁来当皇帝?”谢景衣有些茫然,她想要想起裴少都的样子,可那样子像是蒙了层黑纱一般,混沌起来。“呐,可疑的比确定了多了一条,那么也有可能,裴少都不是我们想的那个幕后之人吧。不然的话,这个人,可真可怕。”谢景衣喃喃道。第524章 圆环“如果裴少都当真是对我们下杀手的人,你会杀了他吗?”柴祐琛突然问道。谢景衣惊讶的睁圆了眼睛,“你在说什么?你觉得有人杀了我,我还会让他好好的活着?我说自己个立地成佛,那你也得搞清楚什么样的人才能立地成佛!”不等柴祐琛回答,谢景衣便自己接道,“当然是手握屠刀的人。”谢景衣说着,低下了头,柴祐琛只能够看到她浓密的眼睫毛在轻轻的抖动着,并看不到她是什么样的表情。“裴少都的确是帮过我,但我也并非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如果是真朋友,那他不会杀我,如果他杀了我,那他就不是我的朋友。既然不是朋友,又何谈手下留情?”更何况,若那人真是裴少都,那他无情再先,怪不得她。“而且,抛开别的不说。谢三不仅仅是谢三,还是黑羽卫大统领,对于企图谋逆者,虽不忍,仍诛之。”柴祐琛轻轻的拍了拍谢景衣的肩。“先搞清楚来龙去脉吧,若是贸贸然惊了蛇,就不能斩草除根了。”谢景衣点了点头,敲了敲马车壁,驾车的柴贵,忙应了声。“送我去一衣坊吧。”柴祐琛一听,补充道,“再去御史台,不回家了。”……谢景衣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一衣坊了。她在黑羽卫的位置越来越高,忙碌得几乎没有什么喘气的时间,便是偶尔画了衣服样子,也都是叫忍冬送了过来。一衣坊的附近,悄无声息的多了好几家,模仿一衣坊的铺子。谢景衣并没有放在心上,领着忍冬上了二楼,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的阎为,见到谢景衣,欢喜的冲了过来,“东家您怎么来了,可我阿爹今儿个不在。”“城北有人斗花,我阿爹看热闹去了,最近画的花样子,他总是不满意。我想随着去,他嫌烦。我叫人远远的护着他的。”阎为口齿伶俐,说话办事都十分有章法,这才短短几年光景,已经十分得用了。谢景衣点了点,进了屋子,寻了椅子坐了,看了一眼门,阎为立马跟了进来,有眼色的把门给关上了。“我叫你注意温家,你打听到了什么?”阎为了正了神色,手心里冒出了汗,虽然谢景衣早年便叮嘱她,叫她跟着一衣坊去量衣送衣的婆子初入内宅,并且尽可能的多注意一些事情,但还是头一回真正的用到她。“温家嫡出十九娘,温倩倩这两年一直都光顾一衣坊,尤其喜欢咱们出的带有牡丹绣纹的衣裙,从不提及姓氏,但我们确认过了,是她没有错。前些天出了牡丹花的衣裙,她却不来了。”阎为说着,递给了谢景衣一张薄纸,“这是温家所有女眷买衣衫的清单,对应的款式都标明了。”谢景衣端起茶盏,划了划盖子,并没有看那张纸,只叫忍冬了接了,“接着说。”阎为暗自心惊,谢景衣想听的不是温倩倩的事。“按照东家说的,我们打听了温家上一辈的事。全族共有四十八女,其中有三十五人,如今已经做了贵夫人,个个诰命在身。”“其余十三人中,有四人尚且在出嫁前,便因为各种缘故早夭了;有一人出家,二人守寡;剩余的六人当中,有两人是生头胎时血崩亡故了,有一人无子便病故了;剩下三人,符合东家要找的人。”只有三个人啊!谢景衣眼睛亮了几分,“哪三个人?”阎为显然早就在心中默诵过答案,简直是烂熟于心,“温心琪,嫁的是禹州知州,夫家姓林,乃是榜下择婿,头胎生有一子林谋,生二子的时候,难产而亡。”“温心蕊,嫁的是望族孔氏,夫君名叫孔有泽,头胎生长子,名叫孔皓,生二胎时难产而亡。”“温心钰,嫁的是望族裴氏,裴林桓,生长子裴少都,怀二子的时候,难产而亡。温氏同孔家,裴家,李家等望族,都多有联姻。”谢景衣点了点头,从头上拔下了一支珠花,插到了阎为的头上。“你做得很好,以后不用再刻意打听温家之事了,以免惹人疑心。”阎为伸手摸了摸珠花,涨红了小脸,“东家放心,肯定不会有人发现的,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情,稍稍打听一下,便能够打听得到了。算不得什么隐秘之事,只是人多费点功夫罢了。”谢景衣又夸奖了阎为几分,方才叫她唤了一衣坊的掌柜的来,认认真真的看了账册,这才离开了。……她回家中用了个午食,歇了个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花灯初上了。柴祐琛换了轻薄的便服,头发湿漉漉的散在脑后,正坐在窗前,提着笔画着画儿,青乐趴在他的脚边,蜷缩成了一团,有一搭没有一搭的摇着尾巴。听到谢景衣起床的声音,青乐的耳朵动了几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便又睡了过去。“懒狗!”谢景衣感慨道。柴祐琛头也不抬,“随了娘了。有什么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