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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手遮天》TXT全集下载_102(1 / 1)

谢景衣握紧手中长剑,死死地盯着那出口。她虽然没有来过这漆家,但上辈子漆家被抄家的时候,她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漆家地下的密道,四通八达,甚至有一处,能够接到与他比邻的牛家。倒也不全是漆家人自己个挖的,这地道早在他们住进这所大宅院前,便已经有了。漆家当时还想着把人从地道里送走,不想被一条乱跑的狗子,破了大局。只听得轻微的咯噔声,光亮照了进来。翟准一把揽住了谢景衣的腰,脚一点地,飞了上去。佛堂里亮得很,点满了烛火,放眼望去,满目都是佛,一百零八座神像屹立在高台上,神态各异,烛光不停的跳跃,让他们的面目,也显得鲜活起来。若换寻常人,定是要觉得害怕的,可不管是谢景衣,还是翟准,都不是寻常人。翟准压低了声音,“在哪座的肚子里?这里可有108座。”谢景衣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掐起手指算了起来。翟准一梗,都这个时候了,还装神弄鬼,“我从那头找,你在另外一边找,若是有人来了,不要慌,到台子下面躲起来,我自会救你出去。”谢景衣站在原地并没有动,环顾着四周,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松开了手,“右手中指的金皮掉了一块的那个便是。我觉得是那一个。”她说着,抬起了手,指了指。翟准眯了眯眼睛,隔得老远,鬼才看得清!他一把搂住了谢景衣的腰,快速的朝着她指的那尊佛像奔过去,凑近一看,顿时愣住了。这神像同谢景衣所言一般无二,的确是右手中指的金皮掉了一点儿,只有细微的一个小洞,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清楚。“你注意动静,这个机关在佛像手中的佛珠上,十分的复杂,我要打开,可能需要一会儿功夫。而且我在解开机关的时候,无暇顾及太……”翟准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景衣已经径直的手上前去,先转了第三颗佛珠,又转了第五颗,再转了第十颗……她的手法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翟准脸色微变,若有所以的盯着谢景衣看了起来。待她转完佛珠,伸手轻轻的戳了戳那个缺了一块儿的小洞,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佛像竟然像是开了门一般,胸膛里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翟准伸头一看,只见里头放着厚厚的一叠账册。正欲说话,就见谢景衣轻车熟路的从怀中掏出一张包袱布,把那账册拿了出来,放到了布上,快速的包了起来。然后又是一通转珠子,将那佛像的肚子关了起来。“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上峰背包袱吗?”翟准听着谢景衣的声音,回过神来,一把捞起包袱,又揽住谢景衣,快速的跑进了地道里,出去的时候十分的顺利,比去的时候,要快了不少,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回到了樊楼的屋顶上。谢景衣搓了搓手,“快快快,这上头冻死个人了,快送我下去,我都看见我的马儿了。”翟准将身上的账册取了下来,递给了谢景衣。迟疑了片刻,终究问道,“你精通机关之术,为何还要我去?”谢景衣将账册接了过来,背在自己身上,“不要你去,这么重的东西,难道我要背一路么?早就说了,天底下哪里有我谢景衣不会的,你偏生还不信。”翟准盯着谢景衣看了又看,“你的师父,抱什么散人来着,能让我一见吗?”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抱水散人,你这人年纪轻轻,记性怎地如此差?什么叫世外高人?当然是不能随便见的人,才是世外高人呀!你的师父,能让我见一见?”翟准摇了摇头,“不能,因为他已经死了。”谢景衣摆了摆手,“快送我下去,我家夫君还等着给我暖床呢!”翟准脸一鼓,“你不是什么都会么?那武功应该也会吧,自己个跳下去吧。”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景衣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翟准心中一惊,猛的睁圆了眼睛。他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不管谁靠近,立马都会惊醒,可谢景衣都跳起来拍到他的头了,他方才察觉,若是谢景衣想杀他……“为什么会这样?你会武功?”谢景衣嘿嘿一笑,“唉,武功这种粗活,当然是小弟来干了,要不然的话,我做这个上峰干什么?”“为什么?”翟准不依不饶的问道,手已经拽进了袖中的小刻刀。谢景衣叹了口气,“当然是因为,阿准的身体,比你的脑袋,先一步的确定了,我谢三是全心全意的把你当做朋友呀!”第446章 风暴之前翟准没有说话,却是蹲了下来。“干嘛?”谢景衣系紧了包袱袋子,“就算你想要我抽你,那我也没有鞭子啊!”翟准低头轻骂道,“啰嗦!”扭头一看,汗毛顿时立了起来,掏出匕首便向来来人刺去。光影之中,已过数招,翟准伸手一拽,便把谢景衣拽到了身后,定睛一看,来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衫,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一脸寒气,手中的长剑早已入鞘。“阿准,我家柴二来了,你快回去吧,明日请你吃肉。”翟准收回了挡住谢景衣的手,看也没有看柴祐琛,“走了。”风雪还在继续,屋顶上只剩下谢景衣同柴祐琛两个人。谢景衣跺了跺脚,又揉了揉耳朵,“冻死了冻死了。柴二你穿得人模狗样的,也学人华山论剑?”柴祐琛走了过来,拂了拂谢景衣头上的雪,又拽起了她的兜帽,给她戴上了,方才给自己也戴上,“若我不来,你还要翟准背你不成?谢嬷嬷可真是越来越风流倜傥了。”谢景衣嘿嘿一笑,转到了柴祐琛的身后,一个猛蹿,跳上了柴祐琛的背,柴祐琛显然没有想到,她跟个猴儿似的,手忙脚乱的接住了,颠了颠,背稳了,方才从屋顶上跳下去。“过奖过奖,这小弟不就是用来背人的么?难不成叫他提溜着我的衣服领子?原来柴二公子,不是来华山论剑来了,是来屋顶喝醋来了!翟准那家伙,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呢!”也不看看,他们上辈子活了多大岁数了,不说当翟准他娘,当他老姐姐,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等回到家的时候,风雪小停了一会儿。屋子里烧得暖烘烘的,谢景衣换了一身衣衫,沐浴更衣了方才活了过来,又着人端了羊肉锅子上来,给自己同柴祐琛斟了一杯小酒儿,方才吭哧坑吭哧的吃了起来。柴祐琛给谢景衣夹了一块羊肉,“嗯,你会机关之术?”谢景衣摆了摆手,哈哈笑了起来,“我会个鬼,以前在漆家人的供词里瞧见过的,便记住了,你知道的,我很会记数字,大概因为同钱有关。”“你猜猜我为何带翟准去做任务?”谢景衣包了一口肉,边吃边问了起来。柴祐琛眼眸一动,“地道太高,嬷嬷太矮,跳不上去。”谢景衣抬脚就是一踹,“你这个人,活得太逍遥了是不是?”柴祐琛倒是也没有躲,给谢景衣乘了一碗汤,“知道你想驯服翟准,不过你要小心,他太过锋利,容易反噬。”谢景衣端起汤咕噜了一口,今日她在风雪中待得太久,翟准有功夫护体,她可没有,若因此寒气入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管哪一世,她都从来不拿小命开玩笑。“放心吧,我有把握。倒是你,高家那边怎么样了?”柴祐琛也喝了一碗汤,“宋礼什么都招了,如今宋家已经下狱了。因为主意是高敛英出的,由高玉林传达,高家老贼推得一干二净的。官家已经下令三司会审青萍镇案。”“咱们不出手,新党自然而然的会出来清除叛徒,明日早朝,便是我不张嘴,高家自然也是十项大罪加身,要被参成筛子了。”谢景衣并不意外,高家行事向来很绝,一直大嗓门的标榜自己个是新党,他虽然并非王公门下,但之前同新党的人一道儿做过不少事,都是知根知底的。以前咱们是一家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已经翻了脸,自然随便翻个旧案,都是错处了。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总有逾矩的时候。新党若不杀鸡儆猴,日后岂不是人人说来就来,说走便走。她同柴祐琛不必当那对高家斩尽杀绝的枪杆子,毕竟谢景音生了皇长子,他们若是出手,容易被人说成是有意争储,故意栽赃。“高敛英呢?”柴祐琛一顿,轻声道,“官家十分伤心,哭湿了我的袍子,是以去寻你的时候,换了衣衫。”谢景衣有些无语,官家上辈子就喜欢哭,这辈子简直了,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若以前是毛毛雨,那现在就是大江大河。“为我二姐姐不值。”谢景衣说着,将筷子一搁,“我吃饱了,如今夜已经深了,吃得了积食,睡不着觉了。”“高敛英上次指使人杀我二姐姐的仇我可都记着,她此次必死;但是咱们可得小心皇后拿二皇子无人养育作为借口,直接把孩子抱到身边来养。”“太后心思缜密,做事同我一样,都喜欢留有后手。高家赢了,二皇子胜出,高家输了,去母留子,太后也不输,这于她而言,是必胜局。”谢景衣说着,从床边搬来了那个包袱,“明日起,咱们来看账册,先除漆家,再除牛家。左右不过是把上辈子干过的事情,再提前干一遍罢了。”柴祐琛点了点头,“好,苟善中的确是厉害,桃李遍天下,举荐了不少人才。你们黑羽卫,盯着些,别除了太后党,又起了苟党,亦或者是王公一脉不可控,那就不偏了。”谢景衣同柴祐琛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上辈子咱们为了先对付谁,后对付谁,可是日日争吵不休。”谢景衣哈哈一笑,“可不是,争着去当刽子手,都觉得自己才是官家最得力的人。这辈子不吵了,倒是觉得有些想念起来。”她同柴祐琛如今的怼来怼去,那哪里叫吵,不过是情趣罢了;上辈子可是血雨腥风的。柴祐琛看着谢景衣笑,伸手一抽,将谢景衣头上的木头簪子扯了下来,她的头发一下子散落了下来,垂在两边,整个人都显得温和了许多。柴祐琛伸手一揽,打横抱起了谢景衣,便朝着榻边走去。谢景衣感觉唇上一热,伸手便往枕边摸了起来,手刚摸到一个小玉瓶,柴祐琛已经抱着她往榻内滚去。抬起手准备敲门的忍冬,听到里头的响动,笑了笑,往后退去。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好奇的问道,“忍冬姐姐,咱们不要去把碗碟端出来么?您不是说算算时辰,郎君跟夫人该用完了。”忍冬竖起了一根手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明日再来罢。”第447章 战役打响翌日一早,谢景衣醒来的时候,柴祐琛已经上朝去了。一睁眼,差点儿没有把魂吓掉。翟氏坐在她的床边,一会儿哭一会笑的,“阿娘啊,你脸都花了,看上去跟鬼似的。”翟氏一听,拿帕子擦了擦脸,一巴掌拍在了谢景衣的头上,“你这个死丫头,阿娘一夜都没有睡着,你倒是好,睡到日上三竿了,还不醒来。”“你说你,好生生的不待在家中,四处乱跑,还把自己整到大狱里去了。日后出门做客,人还不都暗暗的笑你?你从小刁得很,又有主见,女婿也纵容你,可是阿娘怕啊,怕你把自己的小命都整没了,一直提心吊胆的,听闻你下大狱,当时想的竟然是,果然如此,这一天还是来了啊!”谢景衣抽了抽嘴角,“阿娘啊,这都多少天不见太阳了,既然没有太阳,何来日上三竿?你看看我,人中那么长,脸这么大,肉这么多,一看就是天生福相,肥头大耳,富贵无边啊!”“笑我也是不能的,人日后都怕我啊,毕竟我可是连杀人这种事都能沾上的凶人!”翟氏见她一脸自豪,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又是一巴掌打过去,这一打把被子都打下来。翟氏一瞅,老脸一红,骂道,“忍冬是怎么办事的?你们少年夫妻不懂事,她也不懂事,瞅瞅你这样子,这床榻乱的……”谢景衣听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翟氏的手,“阿娘,我好想你啊,我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想,就在想阿娘做的肉,阿娘捏的鱼丸子……就想阿娘。”翟氏一巴掌拍到半空,轻轻落下,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擦了擦眼泪,又慌忙的给谢景衣扯上了被子,“你先把衣衫穿上!也不怕着凉了,都什么时辰了,亏得你婆母不同住,不然的话,还不训斥于你。”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也没有同翟氏犟嘴,乖乖的听话穿了衣衫,扶着翟氏坐到了铜镜跟前,又着忍冬端了水来,给翟氏洗了脸,又重新上了妆。“阿娘看好不好看,这个妆面可是我新学的,我觉得特别适合阿娘你。”翟氏对着镜子一照,摸了摸脸,“你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也能给阿娘梳妆了。”谢景衣拿着胭脂的手一滞,眼眶顿时红了,“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不……可能要到夏天的时候……那时候我便清闲了,陪阿娘一道回去杭州好不好?去看看外祖父,看舅父。”“家中有嫂嫂操持,阿娘也能放心,咱们回去避暑,吃阿娘最喜欢的新鲜莲子,住到吃桂花糖藕的时候,再回来,好不好?”翟氏却是笑了,“傻孩子,浑说什么,虽然我思念你外祖父,舅父。但你都嫁了人了,你跟我回杭州,把柴二孤零零的一个人,扔在家里算个什么事儿?阿娘知道你孝顺。”谢景衣没有回话,只盯着翟氏头上的白发出神。阿娘也长出白头发了啊!上辈子阿娘来不及老,便去世了,她都没有想过,就算她再本事,阿娘也会一日老过一日,就算她再厉害,阿娘也一样会担心她……昨夜回来太晚,她都没有去寻翟氏。说话间,忍冬已经端了朝食进来,是刚出锅的蒸肉饼子,配上一些莲子粥,外加一些咸菜酥鱼。厨上知晓翟氏来了,特意做了甜口的。翟氏想来自打谢景衣入狱,便没有好好进食,胃口大开,吃了好一些,又同谢景衣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回了府。谢景衣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了,方才转身,到了自家门前,对门房说道,“给我备马,我要出门去。”那门房瞅了瞅天色,“夫人,虽然这会儿雪停了。可瞧着天色不对劲,指不定一会儿还是得落的,若是郎君归来问起,小的该如何回答是好?”谢景衣倒是也没有为难于他,“便说我去开封府锤人了。”门房见怪不怪,若换了旁人家的夫人,把这打打杀杀的事情放到嘴上来说,那是要吓人一跳的,可他们家的夫人,连郎君都敢捶,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不一会儿功夫,他便牵了马出来。谢景衣戴好兜帽,翻身便上了马。东京城里积雪太厚,青厥腿短,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撒欢了。今日难得停了雪,有不少民宅都开了门,大人们铲着雪,孩子们在家中憋了太久,都跟在大人的屁股后头,伸出一个小脑袋瓜子,同邻居家的小伙伴,互相吆喝着打招呼。东京城好似一下子变得有烟火气了,那富贵人家的粥棚面前,排了好长的队,多半都是城中的乞丐和外地的流民。谢景衣一路看过去,估算着要容下这些人过冬,需要多少粮食,又需要新添多少锦被,不知不觉的,便到了开封府跟前。青萍镇的案子方才过去了一日,宋礼招供戛然而止,不少人像是听了半拉子说书的一般,魂牵梦绕的,早早的便来门前打听。乍一眼看去,倒是好生热闹。谢景衣寻了个茶楼拴了马,这才悄悄的融入了人群中。不一会儿功夫,就瞧见一个披麻戴孝的小少年牵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走了过来,敲响了大鼓。看热闹的人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这东京城中上一回有人击鼓鸣冤,说的还是永平侯府的荒唐事,今儿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黄府尹向来反应迅速,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开堂了,“来者何人?可知若是无冤击鼓,那是犯我大陈律,要杖责的。”少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见小女童还傻愣愣的站着,轻声说道,“阿妹,跪下,这是能为阿爹伸冤的青天大老爷。”少年说着,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大人,小子名叫柳梦庭,祖籍徽州。今日击鼓,乃是为了状告漆少平,杀我父亲夺我家产。”“我全家七口,如今已经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若非小子同阿妹年幼,又得戏班班主相救,方才得意避人耳目进京。此刻怕不是早同爹娘祖母祖母,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小弟一起,赴了那黄泉路。”“大人,这是小子写的状子,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秋毫,替小子升冤。”第448章 富贵之殇黄府尹一愣,徽州?这少年看上去身子十分的单薄,脸色惨白得像是一张纸一般,衣着倒是富贵,戴着上好的貂皮帽儿,穿着皮袄,从他的谈吐也能看得出来,出身殷实之家。他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将那状子高举过头顶。黄府尹一看,更是心惊。那状纸猩红的一片,竟是血书写成的。师爷观黄府尹表情,接了那状纸,呈了上去。黄府尹一看,更是心惊,他抬了抬头,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谢景衣,那已经微微抬起的惊堂木,又放了下去。“柳梦庭,本府观你着状纸,已经写有很长一段时日。所述之事,也发生在近乎一年之前,为何时至今日,方才突然来开封府击鼓鸣冤?”“而且,此案发生在徽州,你不在当地告官,反倒来京城,又是何故?”那柳梦庭虽然年纪小,倒是镇定得很,“大人,我们兄妹二人,跟着戏班子,走走停停,半年方才来了京城。阿妹水土不服大病一场,小子求医问药,又过了一个月方才好。”“再一个月,又详观大人您,见您确确实实人品端方,乃是能为百姓做主的大清官,方才用血写了这份罪状。可我们柳家,只剩小子一人,越是在京城住得久,便越是觉得,漆家枝繁叶茂,宛若参天大树,那漆少平有家族庇佑,又其实我等小民能够撼动的?”“是以小子在等,等到同漆家权势相当,等到那漆少平得罪了人,方才是小子来告官之时。昨日风雪虽大,可是小子听闻,漆少平以青萍镇案,污蔑寿高郡主同柴御史夫人入狱。”“小子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却是知晓,机会来了。倒不是那郡主同夫人会帮我,至少,她们在这个关口上,一定不会看着小子被漆家抹杀。”“小子不死,那我柳家冤屈,便能见天日!”柳梦庭瘦弱归瘦肉,说话却是中气十足,眼中有星辰。只是他说的话,太过于惊世骇俗,倒也不能说是惊世骇俗。大约就是年节的时候,来拜年的长辈给了压岁的红封,总归是要客气上一句,长者赐不敢辞,那我便收下了。可柳梦庭在人还在袖袋里掏的时候,便已经伸出了手,在那里认真的等待着呢。打破了约定俗成的规定,周围一时之间有些安静,唯独谢景衣轻轻的勾起了嘴角。她回过头去,看了看外圈站着的赵掌柜的,轻轻的摇了摇头。柳梦庭这个孩子,还真不是她找来的。她找来的那个,没有来得及敲鼓,便被人抢了先了。“至于为何不在徽州告官,那当然是因为徽州知州,亦是姓漆的。小子进了这个门,便心中有了准备。从我曾祖父那一辈开始,便是行商船的了。”“我们柳家虽然人丁单薄,宗祠不昌。我曾祖父靠这一条商船来了徽州,祖宗辈上已经不可考。可我祖父,还有父亲,都是做买卖的好手。几代人的功夫,我们柳家便成了徽州头一号的富商。”“我的母亲姓汤,乃是祖祖辈辈的徽州人。外祖家在徽州拥有成片的茶山,做的是贡茶生意。漆少平去岁的时候,去了徽州说是来收贡茶,知州漆成乃是他的同族。”“漆成将其安排住了我家中,这便是祸端的开始。不是小子吹嘘,我那家中亭台楼阁,只要愿意,可以金砖为地,明珠为灯,珊瑚为树,白玉为瓦。”“漆少平无意之间发现了我家中财富,他的父亲乃是户部尚书,他又在漕运上多年,自然知晓光是靠河运,我们赚不了这么些钱。几番逼问,阿爹方才告诉他,我们早有船,在大陈沿海一带做那海运。”“并且已经有了十分安全且稳固的航线。跑海运的人这几年来不少,可像我们柳家做得这么长久的,却是十分之少。”“因此,漆少平对我家产业起了歹念。那一日是二月初八,漆少平约了我阿爹去陈平家中饮酒,说是想要搭着我们家的商船,赚点私房钱。”“我阿爹不敢得罪于他,便满口应承。我们柳家再怎么有钱,族中也无人做官,说来惭愧,靠着的乃是我外祖父家中撑着,又不敢露富,方才安稳度日。”“那陈平乃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当时已经中了举人,想要进京城来考进士。我阿爹后来同我说,当日漆少平一再的灌他饮酒,他推脱不过,不多久便醉了过去。”“等醒来一看,天都塌了。我那陈平叔已经血溅当场,被一把剪刀直插心窝。我父亲躺在她的床榻之上,陈平的妻子赵氏已经一条白绫,悬梁自尽了。”“陈家的仆妇,赵氏的陪嫁嬷嬷,一口咬定,三人喝多酒之后,漆少平早早便走了。而我父亲则是醉得太过厉害,且留下了。就在陈平叔父将他叫醒,想要扶他去客房的时候。”“他却是起了歹意,想要玷污赵氏,陈平自然上前阻拦,却被我父亲一剪刀扎进了心窝子里,当场身亡。赵氏失了清白,当场便吊死了。”“徽州知州判定铁证如山,我父亲无功名在身,杀人是要偿命的,短短时日,便被判了斩首之行。我祖父在法场大声喊冤,被杖责三十,他年岁已高,回到家中就断了气。”“祖母哪里经得住这般打击,不多时也跟着去了。母亲……”柳梦庭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道,“我母亲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当下便察觉不对,将我同阿妹托付给了忠仆柳江,藏在了徽州城郊外的一处别院里。”“过了几日,城中满是流言蜚语,说我母亲……说我母亲不守妇道,早同陈平有所勾结,还说我并非是我父亲所生的亲儿子,乃是陈平的儿子。又说父亲知晓真相,方才杀了陈平,找赵氏报复回来。”“我们徽州,将妇德看得极为重要。那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对我母亲指指点点,不出三日,我母亲便死了,还留下忏悔遗书,说我的确不是我父亲的儿子。”“至此我家中产业,乃成无主之物。”第449章 话说前头柳梦庭说着,鼻头泛红,双目含泪,却硬生生的憋住没有哭出来。而他身边的那个小女童,像是知晓兄长在说什么似的,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谢景衣皱了皱眉头,上辈子没有漆少平提供毒米污蔑她这一出,自然也就没有牵扯出柳梦庭来。虽然她知晓后族五大家肯定得了不少不义之财,可她也没有想到,漆少平竟然如此的丧心病狂。柳梦庭摸了摸小童的头,“阿妹不哭,等那漆少平,给我们柳家偿命的那一日,你再哭。”小女童显然十分听他的话,吸了吸鼻子,呜咽着打起嗝来。“主家无后,五服无亲,原本那些产业要归国库。可徽州知州漆成,装作那大善人,遣了衙役,四处给我家中‘寻亲’”,柳梦庭说着,嘲讽的笑了笑。“倒是真让他找到了一老头子,说是我祖父的亲兄弟。小子先前便说了,我曾祖父靠着一条商船发家,四处奔波流浪,宗族早就不可考据。”“他找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而就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得了我家产业。那老头子借口不懂漕运,家乡又不在徽州,将我家中明面上的产业,全数卖出。”“而买我家河船的人,正是徽州知州漆成的妻子牛氏。漆成不肯接受折价,以正价收入,在徽州得了大善人的称号;而我家中海业,从此便消失无踪,尽数落入漆少平的口袋之中了。”“大人,小子不敢妄言,敢以项上人头作保,每一句都是真的。”谢景衣眼眸一动,插话道,“你不过十三四岁,说话头头是道,十分有章法,言语之中,通晓大陈律,莫不是有人教你的?”黄府尹听着,嘴角抽了抽,有人教?全东京城的人,都会觉得是你教的吧,毕竟人家漆少平,才得罪于你!别人避嫌都来不及,你倒是好,自己个戳破了这层窗户纸!简直是奇葩中的智者。柳梦庭扭过头来,疑惑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对着她拱了拱手,“这位夫人,并非小子自夸。我虽然今年不过十三岁,但已经启蒙十年,中了秀才。不敢说通晓,但对大陈律法,略有粗识。”“再则家中遭此惨剧,小子一直苦等机会。这机会只有一次,我在公堂上的论述,也只有一次机会。若不能得清白,那小子出了这个门,定然是粉身碎骨。”“在等待的时候,这些话,在我的脑中,已经过了千遍万遍。大人若是觉得我有问题,可以去我家中拿状纸,满满的一屋子。”谢景衣给了柳梦庭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言语了。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分开了一条路。围观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分开路来。来人穿着一身貂皮,手中拿着一般折扇,上书风流自在四字,不是那漆少平,又能是谁?漆少平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皱了皱眉头,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得府尹传唤,说有人控诉那青萍镇的毒米,出自我的米粮铺子里,这不漆某应传而来。”“我虽然是那米行的东家,但多忙漕运之事,四处奔波,不管那具体之事。是以特带了城南那家米行的掌柜的过来,大人有事问他便是,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黄府尹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来得正好。”那衙役拼着吃奶的力气,跺响了杀威棒。漆少平便是个傻子,都知晓这情况不太对了,他皱了皱眉头,已经被衙役“请”上了公堂。黄府尹眯着眼睛看了漆少平一眼,“漆少平,你可认识堂下跪着之人?”漆少平扭头一看,瞳孔猛的一缩,往旁边退开了一步,猛的摇了几下扇子,说道,“自然是认得的,这不是徽州柳家大侄儿柳梦庭么?”“侄儿让我寻得好苦。你家中出了变故之后,我便一直在寻你,虽然我同你父亲相识时日不长,但总归住过你家院子,吃过你家饭,还一起喝过酒。”“你虽然不是他的亲儿子,但……你一个孩子,哪里能够决定自己的身世?更何况,梦如乃是她的亲女儿。你家那个叔祖父,还特意给梦如留了一份嫁妆,托漆成保管着。”“漆成到处寻你,却是没有寻到,没有想到,你竟然来京城了。你这孩子,我知晓你父亲成了罪犯,家中发生变故,身世又……你受了苦,想得多,不想承认现实,总觉得有人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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