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大惊失色,一把拽住了张氏,“弟妹不可!”他说着,咬了咬嘴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切,我当真是一无所知,我所知晓的,都只有我弟弟宋骞遗书里留下来的那些话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写下那么一番话。”“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写下了那么一番话,然后又逼死了他。”宋礼说着,对着谢景衣拱了拱手,“谢三娘子,寿高郡主,多有得罪,是我误会了你们。柴御史摆出来的证据,让人不得不信服。”“我也同柴御史一样,同弟妹一样,真的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第441章 双剑合璧(八)“呵呵”,柴祐琛轻笑出声。他这个人,很少笑,因为他在怼人的时候笑,就像是在疯牛跟前抖红布一样,极尽嘲讽。果不其然,刚刚平静的宋礼,一下子又面红脖子粗了,激动的吼道,“你笑什么?”柴祐琛又轻笑了一声。宋礼顿时被激怒了,猛冲上来,“你嘲讽我,你凭什么嘲讽我?就凭你有一个好爹么?”柴祐琛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请不要靠得太近,我这个人,受不了臭味。”不等宋礼说话,柴祐琛又说道,“我不过笑了一声,你便觉得我在嘲讽你,那黄府尹对你拍了惊堂木,难不成你还非要他娶你?”“再则,你靠爹推官也就罢了,怎么把嘲讽这么一件小事,都要以为天下人跟你一般,要靠爹呢?”“我若是要嘲讽你,当然凭的是我柴祐琛是状元,而你榜上无名了。当然了,我早就说了,我没有嘲讽你的。”“噗……”宋礼一口血水吐了出来。柴祐琛惊讶的挪开了步子,“宋大郎这是作何?咱们好好的对簿公堂,怎地还吐血做那苦肉计?就算你自比周公瑾,那我也没有那么大脸,把自己个当卧龙先生。”黄府尹一个激灵,再这么下去,还审什么案子,他娘的宋礼要气绝当场啊!他想着,轻轻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柴御史若是无话可说,那本官要接着审案了。”柴祐琛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当然有。宋礼,那夜里你换米的时候,被打更的更夫瞧见了,你可知罪?”宋礼双目通红,捂着心口,愤怒的说道,“不可能,米不是我换的,我当时一直在跟我阿爹说话,根本就没有去后院,你不要胡乱找个阿猫阿狗,就当证人,含血喷人。”柴祐琛垂了垂眸,“哦,宋骞在家中停留了很久,用了饭,还去看了有孕的妻子,毕竟换米需要很长的时间,大风雪的,一直拖到半夜才往青萍镇去。”“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家人用饭,你也不用,跟你阿爹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做足了不在场证明。毒米运进来的时候,宋骞根本就不在京城,你也不知道,我猜你爹也不知道吧?”“你收到了宋骞的遗书,匿名向黄府尹告发,让他们算准了时机,恰好在宋骞死了之后赶到,早到一步,人死不了,晚到一步,抓不到正着。”“这些你也都不知道呢?当然了,你爹也不知道。”柴祐琛说着,看向了宋夫人张氏,“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张氏从地上站了起身,拿帕子擦了擦额头,却是也笑了,“明白,怎么不明白?宋家人早就商议好了,拿着我们阿骞的命,去买前程呢!”“兄长,我同阿骞对你一直都很尊敬,我万万没有想到,阿骞是你的亲弟弟啊,还有父亲,阿骞是他的亲儿子啊!你不说,那我来说了。”“阿骞难得回来一趟,那天晚上厨上做了好些菜,丰盛得不像话,像过年一般,满桌子都是他爱吃的。可宋礼说同我公爹有要事相商,两人一直待在书房里,不愿意来用饭。”“我们府上的事情,都是大嫂子尹氏管着的。从漆氏买粮进府的那日,我也瞧见了,还问了嫂嫂。府上有好些庄子,我们宋家人口不多,每年秋收的出息,足够府上吃的了,根本就不用买粮。”“张庆云,你闭嘴!”宋礼急了眼,怒吼出声。张庆云跪得直直的,“嫂嫂说,她也不知道,说是宋礼叫她去买粮,说是用来开粥棚的。她还说自己也抱怨了,说家中去岁的陈米都没有吃完,堆在库房里,哪里用得着买新粮赈灾?”“这冰天雪地的,米都涨价了三成,哪里有买高价米来做善事的道理?可宋礼说做善事怎么能怕花钱,最后嫂嫂掏了银子,让府上的管家宋成,去买了粮回来。”“说是粥棚,可是往年过年之前,我们张家开粥棚做善事,施的都是粗面馒头。祖母以前也是穷过的,说粥不顶饿,还不如馒头,便是翌日就饿死了,今天也能够做个饱死鬼。”“我是二房媳妇,不当家的,当时也没有在意,随口一问。现在想来,你们已经想好了吧,先是我家阿骞死,若是被人揪了老底,就让大嫂子去顶罪。”“毒米是她去买的,跟宋礼没有半点干系,跟公爹也没有半点关系。我们二房死了一个了,我肚子里揣着,不能去死。大嫂子给你们家已经传宗接代了,她死了,你宋礼不过是再娶一个的事。”“对吧?”张庆云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宋礼已经是极怒,“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从未叫我夫人去买过米啊……不信你寻她来对质。”张庆云摇了摇头,“何必对质,当时我同大嫂子说话的时候,我身后跟了四个女婢,一个嬷嬷,大嫂子身后也跟着。大嫂子操持粥棚那么多年,从未买过米。”“我张庆云一口唾沫一口钉,我不说谎话,也不会污蔑人,我原本以为这是你们宋家的规矩,可现在我才明白,这是我张家的规矩罢了。”“若是要我大嫂子来,她肯定会把所有的一切,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大兄,你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大嫂子什么都愿意为你,为她的孩子做,所以你才故意利用她的。”“前些日子,大嫂子生辰过后,她来寻我,特别高兴,我从未见过她那般高兴。她拿出了一根簪子,是宝像葫芦花纹的。其实不过是如今京城最时兴的簪子罢了,我们一起出去逛银楼的时候,我还说要买来送她,可她不要。”“她说,当初她同你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葫芦藤边。她最喜欢的便是葫芦,可没有一件葫芦首饰,就等着你送她。这都过了多少年了,你可算送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我该说的全都说了。”张庆云说着,对着黄府尹拱了拱手,“大人,小妇人有孕在身,实在是太累了,肯定大人容我归家歇息。”黄府尹见她脸色确实不好,点了点头。张庆云站起身来,戴起了兜帽,分开人群,朝着大雪中走去。第442章 景衣出狱宋礼呆呆的站在那里,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柴祐琛往他那边走了一步,拍了拍宋礼的肩膀,“倒是看不出来,你除了学问不好,连做人也不好。”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吐出了三个字。宋礼瞳孔猛的一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我有罪。我那妻子,待我情深义重,我却起了歹意,委实枉为人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弟妹铁骨铮铮,让宋礼汗颜。大人,我如今思绪如乱麻,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还请大人给我一个单独的屋子,让宋礼写供词。”黄府尹眼神微微一动,摸了摸胡子,“今日时辰已不早,择日再宣判,宋礼已经认罪,案件已经明细,谢氏同寿高郡主实属被人诬陷,乃是清白无辜之人,可自行归家不提。”“诸位乡亲们也不用忧心,此案十分恶劣,涉及青萍镇三十余条性命,开封府定会给出一个交代,让案情水落石出。”他说着,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退堂!”周围的百姓们见已经没有热闹看了,全都退散开来,只有那些穿着孝衣的人,站在风雪里,见柴祐琛出门,全都围拢了过来。却是一言不发的,只盯着他瞧,不敢凑近来。等他扶着谢景衣上了马车,准备也跟着上车的时候,那些人方才深深的鞠了一躬,柴祐琛脚步一顿,什么话也没有说,便上了马车。“你同那宋礼说了什么?他吓得屁滚尿流的,便招供了?”谢景衣好奇的问道。“啊,呸呸呸,姓柴的,给往我身上洒的什么鬼?”谢景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一阵青草灰迎面喷来。柴祐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谢嬷嬷不是觉得蹲大狱很好玩么?大狱是很好玩,里头臭不可闻不说,还有许多虱子?若是回去传给了我家青厥,那可如何是好?”谢景衣感觉头皮一麻,恨不得立马回去沐浴更衣,再焚香烧艾,可嘴上依旧硬气,“青厥青厥,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厥是你的心上人呢!我可是在大狱中又冷又饿,好不容易出来了,夫君却是待我冷言冷语,嫌弃我不说,还口口声声念叨着别的女人!”柴祐琛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你昨夜吃了烤羊腿,猪蹄膀,不饿;我给你送了锦被,不冷;我没有嫌弃你,是李杏嫌弃你;青厥是儿子。”谢景衣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回事?为何不乘胜追击,端掉漆家。漆家乃是五大族之一,这次起码要斩杀一个漆少平吧。”柴祐琛洒完了粉末,又拿了一个葫芦,递给了谢景衣,“地牢寒气重,你喝点药酒暖暖身子。漆家跑不了。此事涉及高敛英,乃是宫中之事,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全。”“后头应当会三司会审。你之前不是就说过么?上辈子高敛英凭借一己之力,好生生的生下了皇长子,实在是蹊跷,怀疑她根本就同太后是一党的。”“后族齐氏的女儿,多半都子嗣不昌,皇后亦是如此,之前方才整出了假孕一事。”谢景衣皱了皱眉,接着柴祐琛的话说道,“太后在前朝的时候,便惯是喜欢扶持弱势的一方,来对抗强势的一方,平衡后宫不说,还让人自相残杀。”“中宫身子不易受孕不说,官家还不想让她生子。于是太后想要抢先机,先把皇长子变成自己人,握在手中,若是中宫生了嫡子,再弄死长子,轻而易举。”“这就是为什么,上辈子高敛英有孕四个月方才查出来。这辈子被我二姐抢占了先机,我家乃是坚定的站在官家那边,没法拉拢,她依旧选了高敛英。”“这次就是高家递出来的投名状,目的就是为了把能够保护我二姐姐的两个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关慧知,置于死地。我犯下大错,虽然是出嫁女,但谢家也一定会受到牵连。”“我们都垮了,我二姐姐在宫中,简直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光如此,还以极其恶劣的手段,破坏新党的名声。”“虽然我知晓,宋家同高家明面上往来不多,但私底下交好。可是我不明白,宋家为何要拿自己亲儿子的命,来帮高家?”柴祐琛省了一大堆话,松了一口气,“宋骞同高敛英,两情相悦,张庆云不值得。”谢景衣惊讶的睁圆了眼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柴祐琛却是没有回答她,“万一我今日没有找到证据怎么办?”谢景衣鄙视的戳了戳柴祐琛的肚子,“一个晚上,孩子都能怀上了,你还不能找到证据?那你还是柴相公么?”柴祐琛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是,所有有很多事情,也没有挖清楚,你今日不想出来,我也要捞你出来,你们黑羽卫可不能吃白饭了。”谢景衣这才注意到他眼底下的淡淡的淤青,她心中一软,朝着柴祐琛的怀中缩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些灾民的死,我逃不过责任。”“一会儿我叫掌柜的,从棺材铺子里拖了棺材去,将他们敛了,请些和尚,在青萍镇做一个大的法事超度一番吧。”柴祐琛轻轻的嗯了一声,“我已经做了。”谢景衣啊了一声,又往柴祐琛怀中蹭了蹭。柴祐琛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你头上可染了虱子,怎地还痒痒了?”谢景衣又蹭了蹭,“我若长了虱子,你还想跑?哼,我一身是灰,不蹭你身上,难消心头之恨。其实长了虱子也不是坏事,你给我看看,看我长了吗?”“若是长了,我明儿就进宫去,给太后谢恩,务必让她也长才是!”柴祐琛抽了抽嘴角,打他认识谢景衣那日起,便知晓这个人,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了。此番她遭了罪,还不知道,要如何打杀回去,方才解恨。“你打算怎么做?”谢景衣嘿嘿一笑,“当然是要害我之人,不得好死。牢里的那个人,我上辈子能够说通他,这辈子虽然早了些,也照样能够说通他。”第443章 张庆云在东京城的东边,陈宫脚下,到处都是朱红色大大门,一条巷子走过,可见无数石狮。在这一片儿,居住着成堆的达官显贵。若是街边小童搓上一个雪球,砸了过去,指不定都能砸中一串有品阶的大官人。便是官家,怕不是也数不清楚,大陈到底有多少官。外边的雪尚未停,几乎看不清人影的官道上,一拨又一拨的灾民,抱团取暖直奔京都,他们早就听说过了,东京城里遍地黄金,连那屋脊上的瓦片,都是玉做的。在这里,人人有肉吃,人人又酒喝,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所在。一门之隔,高门大户的屋子里,烧得暖暖的,火光映红了一位贵妇人的脸,虽然已经是深夜了,她依旧穿戴齐整,拿着一根小戳子,拨着火盆里的银霜炭。今年的雪大,但是碳也格外的好,一点儿烟都没有不说,烧出来的火也旺。她刚用了一碗海参粥,那腥味儿冲得她有些难受,就像她见到眼前这个人一般。高玉林将手中的戳子一扔,落在铁盆子上,发出了咣的一声,“您可真是病急乱投医。我们同谢家都为王公效劳,宋骞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要去惹谢景衣那个女土匪?”“宋伯母,虽然我母亲同您,乃是远亲,我们两家也算是守望相助。可我高玉林已经是出嫁女,不管高家的事情了。你们惹了多大的麻烦,心中清楚,那可是三十多条人命。”“你们也别说我做事心寒,我阿妹在宫中不容易,她有了二皇子,想要害她的人太多了,我们平日里都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了那柴小公爷夫人?你偏生要拉我们下水,未免太不厚道了。”高玉林的话刚刚说话,便被人一巴掌打懵了。“你你你……要不是念着旧日情谊,我怎么会在此关头放你们进门?现在满京城的,谁想同你们宋家扯上关系。”宋老夫人吓得一抖,吞了一口口水,“骞儿媳妇,你疯了?”张庆云摸了摸肚子,“我若是疯了,也是你们宋家人逼疯的。你叫人拦我,是我拿剑架在脖子上进来的,何必往脸上贴金。”“母亲已经什么都说了,你从宫中出来,见了宋骞,回头便有了青萍镇之事。宋骞是我夫君,他想不出这样的事来。你同宋骞说了什么?亦或者说,高敛英对宋骞说了什么?”“我来这里,就只想弄清楚这一个事情,你说完,我便走。”她说着,手一动,直接抓去之前被高玉林扔在火盆里的铁戳儿,这戳儿烧了一会儿,已经烧得发红了,“说吧。”高玉林这下当真慌了神,“疯了疯了,你这个疯婆子!你自己个心里清楚,宋骞喜欢的一直都是我们敛英,他是甘愿为我们敛英死的。”“张庆云,事到如今,宋家是保不住的了。可是敛英生有二皇子,她在官家面前说得上话,只要你不闹腾,我保证,我保证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安出生不说,还能科举。”高玉林说着,看着张庆云闪动的眼睛,悄悄的往一旁挪了挪。还没有挪远,便又感觉那炙热跟了过来。“高敛英对宋骞说了什么?我要你一字不差的告诉我!”高玉林腿一软,忙扶住了宋老夫人的手,却发现她也抖得像筛糠一样了。“我……我说……敛英跟我说,中宫生不出儿子来,太后……太后选中了她的儿子。可是官家还年轻,他还会有很多的儿子,太后凭什么就一直扶持我们高家的?”“我们必须交出一副投名状,太后出的题,便是整垮谢家,抹黑新党。你知道的,太后的侄儿,太后的侄儿被谢景衣给害死了……”“庆云,咱们相识一场,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胆小怕事,远……远输敛英。若不是我母亲死了早,她只有我这么一个同母的亲姐姐,也不至于叫我做这个传声筒。”“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就是传个话而已。敛英知晓宋骞在青萍镇赈灾,便叫我……叫我给了他一封信,真的,信里写的什么,我不知道,我把信给了宋骞。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张庆云手不动,“我公爹之前被人参了,也是高敛英捣的鬼?”高玉林眼神闪烁起来,她瞥了一眼那滚烫的铁戳子,深吸了口气,“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个传声筒。但是敛英说高家遇到了麻烦,已经失去了官家的信任,拿到那个信,一定觉得是及时雨的。”张庆云垂下了头,将那铁戳子往地上一掼,砸出了点点火星。高玉林腿一软,跌坐了下去,“庆云,你不是最看重肚子里的孩子了么?这是宋骞的遗腹子,你想要的真相,我已经全告诉你了。你发誓不告诉其他人,我高玉林便做主保了这孩子前程。”见张庆云不吭声,高玉林忙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说话间,一队穿着铁甲的人冲了进来,为首那人身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正是那关慧知的四哥吴四虎。高玉林大惊失色,指向了张庆云,“你你你……禁卫军……”为首那个壮汉大手一挥,“带走,高玉林,你刚刚说的话,兄弟们几百只耳朵,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由不得你抵赖。”高玉林想说话,但那些五大三粗的兵丁里哪管这些,推推搡搡着便把人抓走了。宋老夫人手抖着,嘴也抖着,“庆……庆……云……你现在满意了?高家倒了,谁还能够救你公爹,救宋礼?救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你不该来啊!还把禁卫军引了来。”张庆云扑通下跪了下来,对着宋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母亲什么都知道,却瞒着我同大嫂子。宋骞为了旁的女人,自甘赴死;公爹同伯兄,为了前程,背信弃义,残害忠良,害死无辜百姓,没有半点士族节气。”“我张庆云今日给你磕最后三个响头,从此之后,恩断义绝!”她说着,站起了身,拿出了一张文书,上头盖着醒目的官印。张庆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不需要任何人来救,我自己会救。”她说着,甩了甩袖子,撑起了伞,走进了雪中,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雪地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第444章 夜探漆家高玉林府上此刻已经乱了套,一片哭喊声。张庆云撑着伞,径直的通过了院落,走到了大门口,暴风雪还在下着。在不远处她的马车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黑色的人影,都穿着黑色的锦袍,戴着黑色的面具,便是连披风都是黑色的,最让人在意的是,在他们的腰间,挂着一根黑色的羽毛。那羽毛在风雪中扑腾着,好似要飞走一般。张庆云心中一颤,她曾经听爷爷说过,黑羽卫的旧事。她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也有同黑羽卫打交道的时候。“大人,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当了。我……”谢景衣看了一眼一旁的翟准。翟准恍然大悟,张嘴就来,“我们这就送你上路。”谢景衣恨不得一脚将这人踹飞,什么玩意?张庆云也是一梗,警惕的退后了好几步。翟准清了清嗓子,“不是,从此你是路人,不必再见。”张庆云送了一口气,手忙脚乱的上了自己的马车,绝尘而去。待她走远了,谢景衣立马跳起,踩了翟准一脚,“黑羽卫的荣光都叫你丢完了!”翟准机灵的躲避开来,“黑羽卫哪里有荣光?我每次做任务,都说送你上路的!”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翻身上了马。翟准诡异的笑了起来,“阿衣若是叫我一道儿去青萍镇,也就没有这些破事了,说到底,关慧知太弱了。”谢景衣哼了一声,“叫你去做什么?把他们都杀光?”翟准摸了摸下巴,“也不是不可!”谢景衣懒得理会他,“废话少说,跟上。”两匹马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不多时便到了漆家附近。翟准早就收起了之前的笑容,说起来,这是他头一次,跟谢景衣两个人一道儿做任务,站在樊楼的屋顶上,能够点点星火。风雪虽然大,但半点也没有阻碍那些达官贵人的寻乐之心,樊楼里依旧是座无虚席,热闹异常。翟准缩了缩脖子,“虽然赏雪赏灯火赏美人乃是雅事,但今日真的有点冷!咱们到底要去哪里?”谢景衣懒得理会他疯言疯语,抬手一指,“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漆家老宅,你说那个红色的屋领子么?乃是漆家的佛堂,那里头全是菩萨,虽然值钱,但要用刀子刮下菩萨外头的金皮,也不容易?你想要?”谢景衣有些诧异的望向了翟准,“你去过?”翟准摸了摸下巴,“京城哪个地方我没有去过。”谢景衣勾了勾嘴角,“你带我去,我要去那个佛堂里取账册。漆家如今的掌家人,乃是户部尚书,掌握着官家的钱袋子,漆少平把持漕运,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毒米的事情,哪个配药的郎中已经死了,证据太少,漆少平轻松便可脱罪。打蛇不死反被咬,咱们既然要出手,就要一击毙命。”翟准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你不必这么详细的告诉我。你这个人,可真是睚眦必报。这是你要报私仇,还是奶娃娃终于受不了,要杀老妖婆了?”谢景衣瞪了翟准一眼,“我们是黑羽卫,不是土匪!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公报私仇?”翟准轻声笑了起来,他一把搂住了谢景衣的腰,在屋顶上飞奔起来。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若论轻功,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谢景衣都没有见过比翟准更加厉害的人。他若是与柴祐琛打斗,不一定会赢,但若论逃跑,刺杀……柴祐琛当真不是他的对手。谢景衣心中估量着,雪打在她的脸上,让人生疼。“你怎么知道,他家的账册,藏在佛像的肚子里?我去过那里,却从未发现过。”翟准没忍住,轻声问道。“要不我是你上峰?”翟准又诡异的笑了起来,罢了,他就不该问。“你为什么说得这么详细,统统告诉我?就不怕我像宋家人一样,其实是叛徒么?”翟准又忍不住问道。谢景衣被风雪吹得睁不开眼,一张嘴吃了口雪,呸呸的吐了吐,“你是来办事的?还是来侃大山的?当然得告诉你,万一一会儿,我被人抓了,还指望你去偷账册,你敢叛徒,我敢让你做太监。”“万一你被人抓了怎么办?”谢景衣有些不耐烦了,早知道还不如叫关慧知出来了,天底下怎么有这么话痨的杀手!“被抓了就说是漆家人挟持我,叫柴二上门讨公道,不剐他们一层皮,我谢字倒过来写。”翟准梗了梗,不言语了。漆家显然已经收到风声,隔一会儿便会有一拨巡逻的家丁经过。翟准试探了几次,终究带着谢景衣往后退远了些,“我一个人能去,可带着你不行。他们那家丁,不是普通的家丁,都是有真功夫的。漆家佛堂里有一百零八尊金佛,你告诉我在哪个佛像肚子里,我去拿账册。”谢景衣对着翟准做了个鄙视的手势,在屋顶上走了几步,脚下一滑,差点没有掉下去,但她面不改色的清了清嗓子,指了个方向,“带我去那边,那边能进去。”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翟准黑着一张脸,“咱们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你才刚从牢里出来,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谢景衣踹了他一脚,“你先进去,别啰嗦,这里肯定没有人知道。”翟准摇了摇头,“不要,没有钻狗洞的杀手。我带你翻墙过去。”“不行,这个狗洞不一般,直接进了屋子,翻墙是不行的,会被院子里巡逻的人撞见。”翟准还要反抗,看到谢景衣的眼神,觉得下身一疼,把心一横,快速的钻了进去。谢景衣见他进去了,打量了下四周,见四下无人,也跟着钻了进去。四周黑漆漆的,但是翟准的眼睛却亮晶晶的,他压低了声音,“这个房间有密道,我一踏进来,就感觉到了。”谢景衣面不改色,“我早就知道了,你快些打开密道,不要耽误时间了。”翟准在地上走了一些诡异的步子,不一会儿,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他拿出一个小蜡烛,点燃了扔了下去,见下头无问题,方才搂着谢景衣跳了下去,又将那洞口给关上了。“我可算知道你今天为何不要姓关的来,要我来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开机关吧?”谢景衣哼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这天下有我谢景衣不知道的事?”第445章 什么都会翟准不以为然。他在山中拜得世外高人学那杀人之术,还是祖父翟有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天大的人情,方才得行。谢景衣一个江南水乡的女娃娃,从哪里能抓得到一个啥都懂的散人师父?不过是理直气壮的吹牛罢了。地道里很安静,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虽然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但翟准依旧小心翼翼的护着谢景衣前行。他一个人,便是死也不怕的。可是谢景衣也在。“怎么不走了?”谢景衣走着走着,及时住了脚,惊讶的问道。翟准伸出手指,指了指上头,“这里有个出口,咱们要出去么?”谢景衣仰起头来,黑漆漆的,虽然已经在地道里适应了很久,但她也只能依稀的看清,这处地方,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不出去,到了第三个出口,再出去。你数清楚了,别搞错了。万一钻到人家床底下,看了什么不该看的,该长针眼了。”翟准转过头去,双目亮晶晶的,这回却是学乖了,什么都没有问。谢景衣想说的,不用问她,都会直言不讳,若是不想说的,那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会被她糊弄过去。谢景衣是怎么知道这个密道?还知道第三个出口出去的呢?密道七万八绕的,翟准越走越慢,竖起耳朵听着动响。他们经过了姓漆的卧房,有床咣咣撞地的声音;经过了厨房,有菜刀落地响亮的声音;路过了花园,听到了汩汩的水声。“到了,我先听听响动,你站远一些。”翟准说着,摸出了自己常用的小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