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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手遮天》TXT全集下载_83(1 / 1)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腰都要断了!你行你上!”这声音喘得厉害,可见累得不轻,是翟有命的声音,虚无缥缈得像是要断气了。谢景衣无语的转了身,这像是病了的?“谢三,你怎么不进去?”院子里噼里啪啦一阵响,然后安静了下来。翟有命喘着粗气,“小崽子,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着,我还没有死,你就想着要取而代之了么?”谢景衣努力的举起了手中的两个大白蜡烛,“怎么会呢!我可是东京城第一大善人,给您祈福都来不及呢,这不,特意请了两尊送子观音来,祝你们早生贵子!”“那啥,我这个人啊,没有偏见,你们高兴就好。不过呢,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一个闪了腰,一个瘸了腿的,悠着点悠着点,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还有,祖父啊,那我就不得不说你了,我们姓谢的……”嘎的一声,门打开了,永平侯探了个脑袋出来,翻了个白眼儿,“小兔崽子浑说啥呢,快进来,翟老贼真把腰闪了。”第361章 隐藏的变化谢景衣透过那敞开的院子一瞅,转身就想走,连那两根白蜡烛,都想带走。她当翟有命得了什么病,原来竟然枯木回春不服老,断气边缘装年轻!只见他穿着一身火红色的短打,头系同色镶黄玉抹额,脚上蹬着一双马靴,捂着老腰正在那儿嗷嗷叫,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放着一个圆滚滚的球儿。再看永平侯,同样的打扮,不过是蓝白相间,倒是半点没有少侠的英姿飒爽,灰头土脸的一身泥,那手臂弯中还抱着一个球儿。“腰断了还不请郎中,唤我有啥用?难不成要我咔嚓一下,给他正正骨!阿爷前些日子瘸腿拄拐的,莫不是也因为蹴鞠?”永平侯老脸不变,嚷嚷道,“你们两个,哪个力气大,哪个来帮他拧巴一下,多大点事儿,请什么郎中?拧帕子总晓得吧?这是逆了筋抽了风了,再转回来就好了。”身后的翟有命面黑如锅底,差点儿没有被他气死,但他实在是疼得厉害,一动也不敢动,一动就抽抽的疼。他一抬头,只见谢景衣同翟准,一个一脸嫌弃,一个一脸担忧,但不约而同的都撸起了袖子,跃跃欲试!“行吧,大统领不用担心,我小时候养过一条狗,名叫不黄,他皮得很,总是上蹿下跳的,不是摔断胳膊就是摔断腿,我时常帮他正骨,十分有经验的。”一旁的翟准一听,不甘示弱的说道,“我同师父在山中习武的时候,经常见到兔子撞树,脑袋都歪了,我给掰过来了,还能活的!阿爷,肯定没事的!”谢景衣惊讶的看向了翟准,“真的有兔子撞树?我怎么没有见过?头掰正了之后,傻了没有?还是走不动道了?活着好啊,活兔子才好吃,那你一定没有少吃烤兔子!”翟有命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心中那是又惊又怒,“两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人畜有别,快请郎中!”刚一吼完,便觉得腰间一疼,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之前只是闪了腰,这下怕不是骨头都断了吧?谢景衣被骂,丝毫不慌,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眯眯的扶住了翟有命的手,“大统领啊,您站直了试试,好了已经好了。我们对你的敬仰之情,那比桃花潭水还深,比东海还辽阔,怎么会拿狗啊兔啊的,同您相提并论呢?”“我们这是故意气你,让你脑子之中,被旺盛的阳气充斥,这旺盛的阳气,有一个别名叫做浩然正气!有它护体,我们再给您掰过来,不但可以缓解疼痛,还能护住您绝顶聪明的头脑啊!”“对吧,翟准?”“啊!”翟准有些痴傻,他是真的很认真的在说兔子!“没有错!”但他并非真傻,立马信誓旦旦的说道。谢景衣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小伙子跟着她混,很快就从价值半个烧饼,变成价值一个烧饼了!翟有命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扭了扭腰,发觉当真舒坦了,后怕的松了一口气,随即看着谢景衣笑眯眯的脸,又气不打一处来了。“行了行了,你这马屁拍得我瘆得慌。我没病,好着呢,左右我不下任务,你也会没事找事做不是?”谢景衣眼珠子一转,“瞧您说的,您不在,我哪敢擅自做主,这不一来探病,二来给您报备一声么?您是什么人啊,千里眼顺风耳,我哪里有事,瞒得过您的法眼。”谢景衣说着,就感觉头上一热,永平侯的大手已经放了上来,“别说了,老夫的牙都要酸掉了,回去吧,一时半会人还死不了。年纪大了,一个月总有那么二十七八日,是不想动弹的。”“那我便不打扰了”,谢景衣说着,将两根大蜡烛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翟有命摆了摆手,“谢老三的马屁,从不白拍,说罢,有什么事?”谢景衣嘿嘿一笑,“神了!您可真是神机妙算!不知道您可否给我一只黑鸡,让我多招揽一些帮手,不然的话,真遇到什么事儿,就那么三瓜两枣的,就算掰成了渣子,那也不够用啊!”翟有命嘴角抽了抽,“给你一只黑鸡,你自己个去拔毛?你自己个看着办吧,年纪大了,看不清,也听不清了。”谢景衣拱了拱手,拽了拽一旁的翟准,“走了走了,还愣着做什么。”她说着,走到了院子门口,轻轻的掩上了门,临了又推开了,探头说道,“祖父,先前孙女有句话没有说完,现在得说,翟统领早生贵子,您就别生了,我可不想再来几个能当我儿子的小叔叔了!毕竟滴血认亲什么的,也怪麻烦的,悠着点啊!”“滚呐,兔崽子!”永平侯抓起石桌上的大白蜡烛,便扔了出来,谢景衣一个闪身,那大蜡烛便掉在了地上。翟准一瞧,心疼的喊道,“我的送子观音!”谢景衣忙不迭的捡了起来,拍了拍上头的灰,“没事,还能点,咱们拿回去,搁在马车里,指不定哪日还派得上用场。”翟准一脸无语的看向了谢景衣,“这不是你送给我祖父的探病礼么?”谢景衣挑了挑眉,“你祖父可病了?”翟准摇了摇头。“那不就是了,没病要什么探病礼?再说了,我已经送过了,现在是他们不要的……”翟准憋住了笑,“那这蜡烛也是我的,你怎么顺手牵羊,还据为己有了?”“那要不你也去我那棺材铺子里,顺手牵羊,选一口顺眼的,据为己有?”翟准一梗,随即笑了出声,“谢三你真有趣,同你在一起,从来都不会不开心。”谢景衣双手放在了脑后,“你以前很不开心么?”翟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反正就是没日没夜的练功,也不知道开心还是不开心。大约,只有杀人的时候,会有点开心。”谢景衣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翟准偷偷的看了谢景衣一眼,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比起之前那一副稚嫩的笑容,现在的翟准笑起了极为勾人,同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谢三下次带我出任务吧。”谢景衣上了马车,“先看看你马屁拍得怎么样吧!”翟准放下了马车帘子,“好,我会努力练习的!”第362章 苟善中的秘密马车跑得飞快的,谢景衣的脑子也转得飞快。翟有命执掌黑羽卫数十年,可不是寻常角色,像这样的人,可不会说没有用的话,做没有用的事情。他明明无病,却放出消息来,推说自己病了。寻找苟善中这事儿,明明是黑羽卫的分内活计,翟有命却不接手,圣上用了御史台的柴祐琛。柴祐琛同她的关系,人尽皆知,这事儿兜兜转转,还是要落到黑羽卫的手中。从今日翟有命的话中之话来看,他早就算到会如此,并且乐见其成。因此她果断出手一试,想要扩充手下,争取更多的权力,翟有命默许了。再看翟有命把翟准放到她身边来……谢景衣眯了眯眼,她能想到的,有两个可能性,一来,翟有命年纪大了,确实生了退隐之心,他手底下没有合适的接手人,于是选中了她谢景衣,作为黑羽卫的接班人。除了她来了之后,的确是办了好些大事外,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她是官家推过来的人,是官家的心腹。再则,翟准并不合适接手黑羽卫,之前谢景衣以为是他能力不足,可从最近的表现来看,这个人复杂得很,翟有命怕不是看在眼中,记在心中了。这第二个可能性,苟善中身上有秘密,翟有命不想插手这事儿,便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像是蹴鞠一样,踢了出来,踢给了她谢景衣。她觉得这二者皆有之。翟有命活了许多年了,知晓很多旁人都不知晓的秘密。那么苟善中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谢景衣想着,敲打着手心的手指停了下来,她眯了眯眼睛,对于那苟善中同米福越发的好奇起来。……东京城的清晨,格外的美。橙红的朝阳掀开薄雾,一瞬间让世界变得清晰又温暖起来,哼着小曲儿提着鸟笼子去饮早茶的富家翁,挑着带露的蔬菜瓜果进城的老农,从门前行来走去,平凡得打动人心。虽然日日如此,但米福还是觉得仿佛看不够一样。她每日天不亮便起床杀猪,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一块块新鲜的肉,已经整整齐齐的码在案头上了。每天上午,都是她生意最好的时候。东京城里多得是有钱人,肉是不愁卖的。米福想着,啃掉了最后一口胡饼子,捡了一坨最瘦的肉,搁在了一旁。穷人都爱吃肥肉,油水多;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才爱吃瘦肉,怕腰粗。昨儿个遇见的那个谢三娘子,虽然腰不细,但应该不穷。“这砣肉好,我要这砣,我家娘子没有胃口,想吃瘦肉粥,这个好!”一个仆妇打扮的妇人,指了指米福搁在一旁的肉,说道。“这可不行,这是我早就定好了的!”不等米福开口,一个女声便传了过来。米福抬头一看,顿时裂开嘴笑了,“大妹子你来了,你还真是不客气。”谢景衣哈哈一笑,从胳膊下抽出了一块布,递给了米福,“姐姐也别跟我客气,旁人说改日请客,那就是不请客,可搁我这里,改日请客,那就是明日请客,我可是要当真的!”米福笑了出声,捡了另外一块瘦肉,指给了那妇人看,“这块肉也好,你买这个准没错。”那仆妇显然是常客了,对米福信任有加,也没有多言,便将那肉买走了。“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小野花,以前我去南地的时候,一到春日,边山遍野都是这种,红红的,好多瓣儿,牛爱吃,我也不知道这花该叫什么名字。没有想到,竟然这样的布,早知道,我便去买了。”谢景衣眯了眯眼睛,笑道,“昨儿个瞧见姐姐的衣角,绣着一朵呢!恰好我铺子里头有,便给你取来了。”米福脸微微一红,“我也没有学过绣花,胡乱绣的,自己个都认不出来,没有想到叫你认出来了。你且在一旁等上一等,到了中午,买肉的人就少了,到时候我请你肉。”谢景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了手,“嘿嘿,我就猜到了,给带了好酒,还有一些小菜儿!”米福吸了吸鼻子,“香!”虽然说是卖肉的铺子,但这里被米福收拾得倒也齐整,谢景衣将酒还有菜搁下了,走到米福旁边,帮忙卖起肉来,她嘴巴甜,又会吹,不到正午,这一墩子肉竟然是卖得干干净净的。剩了那条瘦肉,还有一些下水,米福将这些收了起来,笑道,“他们都不会做,我做的卤菜,乃是一绝,你姐夫一次能吃光一大盘子。”谢景衣眯了眯眼,“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哎呀,之前没有想到姐夫在家,那我便不好厚着脸皮去姐姐家了,不如叫姐夫出来,咱们一块儿寻个酒楼……”米福摇了摇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再说了,你姐夫出门不便,走吧,咱们家去,我给你做,快着呢!”谢景衣本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如何不应,提了酒菜牵了青厥,就跟着米福跑。米福瞧着青厥脖子上戴着的金铃铛,瞧谢景衣更是古怪起来,“你一瞧就是出身富贵人家,怎么也没有个下人跟着,不坐马车,还骑驴。倒是稀奇。”谢景衣半点不恼,“我不稀奇,怎与姐姐投契。姐姐看着也不像是缺钱花的,口音是北地人士,却还走南闯北的去了南地,怎么着就在市口卖肉了?”米福哼了一声,“怎么着,瞧不起卖肉的?”谢景衣哈哈哈笑了起来,“我一个卖布的,怎么就瞧不起卖肉的了?”米福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喜欢你!”谢景衣脸都不带红的,“这不意外的,毕竟我谢三,人见人爱!”米福笑得更大声了。她的住处,离这肉铺子并不远,往后走一条巷子,便到了。从外表上看,这宅院倒是平平无奇的,就是一般的名居。这一靠近,谢景衣便瞧出不同来了,这门前挂着一个小牌儿,写着米宅二字。这字一瞧便是习了王右军的帖子,颇得几分书圣精髓。谢景衣字写得不算绝,但是见多识广,看还是会看的。米福上前开了门,笑道,“苟师,我回来了。”门里传来了说话声,“今儿个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谢景衣随着米福进了门,这一看,微微的蹙了蹙眉,院子里出来相迎的那个人,是个盲人。第363章 求直得直他看上去大约五十来岁的样子,生得极瘦,衣襟远比寻常人要宽大许多,乍一眼看去,以为是一具误穿了衣衫的窟窿,空荡荡。说是盲人,准确的说,是他的眼睛上,缠着一条黑色的锦布。最让人觉得怪异的是,那黑色的布条上,在原本眼睛的位置,绣了两只白色的死鱼眼睛,看上去诡异又滑稽。谢嬷嬷凭借自己多年观人察色的经验,确定了眼前这位糟老头子,一定是一个有故事,而且十分欠打的人!“今天有客人?”不等谢景衣说话,那姓苟的耳朵动了动,率先说道,“这还是你头一回带客人回来。”米福笑了笑,“嗯,就是昨儿个我同你说的,那个在路上帮我赶狗的谢三娘子。你先招呼着,我去做饭了,谢三妹妹带了好酒来,今日你就有口福了。”谢景衣一听,忙说道,“姐姐不用客气,我自己个来便是。这位便是我姐夫么?”米福脸微微一红,“嗯,老是老了点,不过人挺不错的。他眼睛不好,那你自己个随便坐,早上出门的时候,恰好撞见有卖莲蓬的,我买了好些,搁在屋里头的桌子上了,你自己拿着吃。”“好叻,我手艺不大行,就不帮手了。”米福也不在意,拿了围裙,提着肉便进厨房里去了。姓苟的朝着谢景衣点了点头,“谢三娘子是吧,进来喝杯茶吧。”谢景衣应了声,仔细观察了下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步履稳健,丝毫不慌,跨门槛时,也没有丝毫迟疑,显然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日两日了。屋子里并无椅子,窗边的草席上,搁着一个小木桌案,两边各放了一个蒲团,那桌案之上,摆满了茶具。姓苟的率先跪坐了下来,拿起了茶盏,给谢景衣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斟满了。谢景衣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倒是随意坐着,十分的豪迈。姓苟的抿了一口茶,“我家夫人,腰悬杀猪刀,时常背着肉经过那条街,从未有恶狗敢上前。谢三娘舌灿莲花,刻意接近,究竟有何目的?”谢景衣一咕噜,把一杯茶全都喝光了,这茶盏子,芝麻绿豆大的,一杯茶还不如她口水多,简直是文人装样的利器!谢景衣以前在宫中就十分厌恶这个,您敢想象?隔一会儿,又要倒,隔一会儿又要倒,简直累死嬷嬷了!“非也非也。姐夫您前头五十年走路没有掉进坑里,可不代表,今儿个出门,不会掉进坑里!我刻意接近能有什么好处?是来蹭口肉吃,还是能偷学到姐夫那对死鱼眼珠子是怎么绣的?”姓苟正提着茶壶,给谢景衣倒第二杯水,听到这话,手一抖,水洒了几滴在桌面上。“米福说你真性情,有江湖气,看来是真的。难不成是我错怪了你?”谢景衣一咕噜喝完了第二杯茶,“那倒是没有看错。明人不说暗话,我看姐夫不大喜我,今儿个我吃了你家饭,吃了这道门,怕不是再也进不来,见不着了,对吧?苟善中苟夫子。”苟善中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我叫苟师,并非什么苟善中。”“夫子何必如此?您是姜太公钓鱼,摆好了阵了,如今这鱼自投罗网了,您倒是不认了。您知道,我为什么来的。”苟善中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你认错人了。”谢景衣笑了出声,“当今天下,夫子这个年纪,能写得出门前那米宅那两个字的,可没有几人。我来之前,见过苟善中的字,见过他的画像,亦是知晓,苟夫子喜好古礼,擅茶道。”“若真要做那隐士,夫子大可不必此地无银三百两,亲笔写下那两个字。那在不懂之人眼中,就是一块木牌儿,可在懂的人眼中,便是黑暗之中的一盏明灯,明晃晃的写着,我在这儿呢!”“那木牌儿新得很,想来夫子察觉有人在寻访你,方才匆匆写了,挂出去的吧!”苟善中有些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方才轻笑了起来,“我确实有此意,但是没有想到,会来一个小娘子。你是宫中女官?为谁而来,又为何而来?”说着,他又自嘲的笑了笑,“就算我是苟善中那又如何,你可见过,瞎了眼睛的夫子?瞎了眼睛的官?”“那的确是没有,现在便是教周易的,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自戳双目,装作是泄露天机遭了报应了。”苟善中心中一梗。“不过呢,您又没有瞎,这不是个问题。再则,您未免也太过于自信了些,谁说有人寻你,就是要来求您起复呢?也有可能,只不过是您的老朋友,像请您喝杯酒罢了。”苟善中终于放声大笑起来,“有趣有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瞎?”“正常的人,对于自己有缺陷的地方,都会下意识的掩饰。盲人通常都不会拿布遮眼,就算遮眼,那也绝对不会在布条上绣一对死鱼眼珠子,这简直是在说,快来,快来,快来看我瞎了眼。”“夫子行动流畅,我见过盲人,就算是再怎么熟悉的地方,到了门槛跟前,都会微微有个停滞,可是夫子没有,所以我斗胆猜测,夫子其实是看得见的。即便是用布遮了眼睛,也是能够看得清一个大概的。”“等我进了门,坐在了夫子的对面,便确定了,我的猜测没有错。你那白眼珠子,用的白线通透,针脚稀疏,从外面看,被这死鱼眼吸引了注意力,在里头,却是能看得一个四五六的。”“从那门牌来看,我又忍不住要猜了,夫子这是在自嘲呢,想来当年自己个看错了人,看错了事,心中有一道过不去的槛。夫子住在京都,自然知晓最近京都出了什么事。”“更是能够猜到,这个关头,是谁来寻来,寻你又是为了什么。夫子的诉求是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不过呢,这是我个人看在米福姐姐的份上,方才有此一问。”“能不能办,可不可以办,那也不是我一个马前卒子说了算的。”苟善中感叹出声,“如今的宫中女官,说话都像你这么耿直么?”谢景衣摇了摇头,并未否认他的女官猜想,“夫子若是需要人哄,那我便哄;夫子心急的待价而沽,那我便直言不讳了。所以,现在你可以说了么?”第364章 一门惨剧苟善中叹了口气,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待价而沽?你说的对,我是想着韩明义倒了,太学的那个位置空了出来,新派遭受打击,这个档口官家再启用他们,难免让人诟病。”“若是让后族之人接手,那太学改制必然不了了之,不符合官家锐意进取之意。我这么一个平凡的糟老头子,竟然借了朝廷斗争的东风,成了香饽饽了。”“我自问,整个大陈,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加合适的人了。前些日子,柴二郎暗地寻我……柴二郎,谢三娘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苟善中苦笑出声,“如你而言,我等了这么多年,可算能够把自己放到那称上去掂一掂,看我值个几斤几两了。斯文扫地,斯文扫地,老夫实在是无脸见人啊!”谢景衣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苟善中倒了一盏茶。厨房里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米福已经开始炒菜了。“夫子不必妄自微薄,这世间,不值一文的人才可悲,夫子价值千金,理应自豪。小女今日前来,的确是受了柴祐琛所托,柴祐琛受谁所托,你知我知,便不必多言。”“这东风转瞬即逝,夫子何不乘着风头,快些达成心愿。”苟善中怔怔的看着谢景衣,动了动嘴唇,这事儿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但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提及,每每想到,都心中难过不已。“我年轻之时,便好为人师,我家乃是书香门第,富甲一方,我从小读书一帆风顺,连中三元传为佳话,在先皇任下,也是年年升官,颇得器重。”“我三十岁那年,开始正式带学生。京城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拜到我苟善中门下,我挑来选去的,选中了三个人。其中一人,出于私心,乃是我的亲儿子苟易为。”“另外两个,年纪稍大些的那个,名叫宋尧。宋家也是书香门第,宋尧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难得的是,那孩子并非死读书之人,十分的有悟性。”“这第三个,名叫赵本洪。赵本洪出身豪商,但是我们大陈,便是商户也能科举,要求并不严格。赵本洪吊儿郎当的,但十分的灵活,懂得变通。生得十分的好看,讨人喜欢。”谢景衣皱了皱眉头,赵本洪赵本洪?这个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来着!“对于这三个孩子,我心中早有判断。宋尧有状元之才,赵本洪只要能进殿试,凭借那一张脸,都能捞个探花当当,倒是我儿苟易为,不上不下,勉强能上个榜罢了。”“我当时一心想着名师出高徒,定是要实现同一年一门三进士的心愿,一再的押着他们,不到完全的时候,不让他们去考科举。后来,因为这个,我简直是追悔莫及。”“若是宋尧有功名在身,他也不至于,早早的就死了。”谢景衣心中惊讶,没有想到,苟善中的徒弟,竟然扯上了人命官司。大陈的确待文臣十分的宽容,有功名在身的人,除非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都不会被判死刑的。“发生了什么事?宋尧杀了人?”谢景衣问道。苟善中握着杯子的手抖了抖,“当时京城之中,有一处别院,十分有名气。那别院的主人,花名彩蝶,乃是罪官之女,后来做了清倌伶人,一把好嗓子,擅长唱戏。”“那时候,追捧花魁娘子的风气,比现在更盛。人人都以得到彩蝶夫人的帖子为荣,赵本洪脑瓜子机灵,乃是巨富的嫡长子,一掷千金不在话下。他们那会儿年轻气盛,正是好奇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弄来了三张帖子,一行三人去了那彩蝶夫人的别院。那是一次小宴,去的人不算多,也就十来个。当天晚上,所有的人,都留宿在了别院里。”“翌日一早起来,宋尧醉倒在彩蝶夫人的房中,而彩蝶夫人,脖子上缠着宋尧的腰带,人已经断气了。”“别院里的下人能够作证,彩蝶夫人的确是对宋尧青眼有加,觉得他抚得一手好琴,又颇有才学。半夜里请了他去房中饮酒唱曲,并未邀请旁的人。那房门也从里头拴住了,无人进得去。”谢景衣听着,心中暗道这下麻烦了,她从《三大王洗冤录》里瞧过这样的故事,这种叫做密室杀人,还是人证物证俱全。苟善中看着谢景衣的眼神,叹了口气,“对吧,任谁来看,都觉得凶手就是宋尧。我当时对此也深信不疑,那会儿他们才多大啊,又喝多了酒,那彩蝶夫人再怎么卖艺不卖身,那也是风尘女子,手段层出不穷,宋尧没有抵挡住,一时失手,也是难免之事。”“当时我为了救宋尧,到处求人,想要让给落个醉后……呃……”苟善中突然想起了对面坐着不是一个同他一样的大汉,而是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便不好言语了。谢景衣点了点头,“我懂。然后呢?”“后来叫我办成了,宋尧被判了充军。我当时虽然难过,但也庆幸宋尧捡回了一条命,急匆匆的去大狱里告诉他。宋尧却是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夫子啊,我是清白的,可是连您的眼睛,都看不到我的清白。”“我当时十分的生气,甩手便走了,我为了这个结果,不知道欠下了多少人情。结果我前脚刚回府,后脚开封府便送来了消息,宋尧自尽了。他用血在墙上写了四个大字,还我清白。”“到那个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了。我为什么不相信他,我……我只是想救他。”“宋尧死了之后,这个案子便算是不了了之,以凶手自尽来结案了,此时我再想翻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在葬了宋尧之后的第二日,赵本洪便给我写了断绝书,他说他本不喜欢读书,是为了宋尧,方才读书。那些四书五经,是我这个做师父教的,他便还给我,从此再不是读书人。”“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说的话,他说夫子,全天下人都不信宋尧,可是我们不应该不信他。夫子也无须自责,宋尧命不好,怪不得夫子。”第365章 没有故事苟善中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赵本洪越是这么说,我越是在心中责备自己。他们都是打小就跟着我的,对我宛若父亲一般的信任与敬重,我却一直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我这是眼瞎心也瞎啊!”“赵本洪走了之后,我儿苟易为大病一场,整整一年,都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我心灰意冷之下,便辞官离开了京城,回了家乡。过了好几年,后来又遇到一些事情,方才做起了夫子。”谢景衣点了点头,“那三年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眼带能看得清楚,但看您这习惯的状态,应该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苟善中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都是因为我儿易为。易为后来一直没有再考科举,去了他外祖父家住。三年前,有一次随着人出海跑了商船,不料途中遇到了海匪,连船带人都没有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夫人经受不住打击,写了和离书。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一段时间,眼睛看不太清楚了,郎中给我用药,用布条裹着。等好了之后,我便寻人绣了这么一条,再也没有取下来过了。”苟善中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苦笑出声。“我同你一个孩子,说这些有什么用处?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厚着脸皮,不自量力的求上一句,若是宋尧能够沉冤得雪,从此我苟善中这条命,便是官家的!”“官家叫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官家要我这颗项上人头,我绝对不含糊的割下来,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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