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衣快步的走了过去,对着方嬷嬷的打了个手势,方嬷嬷立马收了伞,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把剪刀来。……谢景衣满头黑线,所以她二姐这是得了方嬷嬷真传,有其师必有其徒么?一出甲板,便能够听到水浪拍打船体的声音,还有几个人瓮声瓮气的说着,“这里,小声一些,别把船上的人吵醒了。”谢景衣往下蹲了蹲,在船的边缘,一共扣着十个铁爪,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十分的骇人。可她之前,只听到了一个巨响……在这水道之上,匪类异常之多,但通常他们都只敢截商船,像这样挂着官旗的船只,甚少有人敢动。一来官员远不及商人富有,二来,谁知道截了一个,会不会引来围剿?商人就不同了,截了也就是截了,只要不随意杀人,他们信奉的都是破财消灾。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通常都不会开着大船,都是用小舢板擦黑靠近,然后用铁钩钉船,潜上来。能够甩上十个钩儿却只发出一个声音的水匪,可不是一般的水匪!这样一想,谢景衣越发的警惕起来。谢景衣竖起耳朵听着,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那些人应该悬在半空中了,方才小手一挥。一群家丁打扮的汉子立马冲上前去,拿着砍刀齐刷刷的将那绳索砍断了去。只听得几声“啊啊”的嚎叫声,然后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落水声。谢景衣直起身来,拍了拍手。一群穿着家丁衣衫的人手持弓箭,站到了船边,脊背挺得直直的,完全不似白天那般松松垮垮的懒散样子。为首的柴贵对着谢景衣拱了拱手,“还飘着小雪花儿呢,三娘子不若进船舱里去,这里便交给小的了。且放心吧,我们都是跟着公子,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你们说是不是,兄弟们?”那些“家丁”们嗷嗷了几嗓子,一个个的好奇的用余光瞟了又瞟谢景衣。谢景衣感受到了他们的视线,并不闪躲,对着柴贵点了点头,快步的朝着船舱里走去。比起外面的喧闹,船舱一下子清静了下来,谢景衣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柴祐琛的屋子走去,快步的推开了门,往里头一瞧,又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不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儿,柴祐琛长长的黑发披在脑后,穿着雪白的中衣,他眯着眼睛,一副仿佛没有睡醒的样子。“怎么不进来,我这个样子,你又不是没有见过。”谢景衣咳了咳,也是,她一个嬷嬷,什么没有见过!她想着,瞥了一眼柴祐琛。他的肩很宽,却并不显得壮实。一双腿又长又直。平日里都是一副正派模样,如今穿着中衣,倒是显得慵懒了起来。“啊!”谢景衣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有摔倒,往前跳了一小步,方才站稳了。低头一看,这地上竟然滑滑的,有这一大摊血,谢景衣脸色一白,一把抓住了柴祐琛的手,围着他转了一圈,“你受伤了?哪里受伤了?”柴祐琛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不是我的血,是贼人的血。亏得你让你阿爹换了屋子,那人直奔这里来的,身法十分的高明,我虽然侥幸胜过了他,但却没有能够把他给留住。”谢景衣松了一口气,万一柴祐琛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就是替她阿爹同哥哥受过了。“所以,那些人扔铁爪准备上船,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掩护真正的杀手?”柴祐琛点了点头,“我听到声响之后没过多久,那人便闯进来了。他看上去身量同我差不多,声音有些嘶哑,左手使剑,右手虽然行动自如,但是明显绵软无力,应该是受过重伤。”“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同一般注重招式的武者不同,应该是专门训练过用来杀人的。同上次你们在青山村遇见过的那一拨,完全不同。”谢景衣若有所思,这样的人,可不是有钱就能够请得到的,首先你得知道去哪里请。“他来的时候,直奔床边,见到是我的时候,有明显的震惊。船上应该有内应,一早便告诉他,你阿爹会住在这个屋子里。结合上辈子来看,有人不想让你阿爹活着走进京城。”“除了永平侯府,你还能够想到有其他的仇敌么?”谢景衣摇了摇头,“想不出来。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如果是永平侯府的人,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我阿爹?”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听得外头兵刃交接的声音,格外的清晰。谢景衣回过神来,赶忙拿起一旁的衣衫,递给了柴祐琛,“你先把衣衫穿上,天寒地冻的,别着凉了。”柴祐琛低头看了看谢景衣的手,无辜的说道“我不会,平日里都是柴贵给我穿的。”谢景衣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的抖了抖衣衫,替柴祐琛穿上了,“你咋不说,你不会吃饭,要喂呢?”柴祐琛若有所思的看着谢景衣,像是一只蝴蝶似地,手掌翻飞,微微笑道,“若是有人喂,我也不是不能说。”第93章 作精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谢景衣觉得,自己的脑海之中,这八个大字,宛若巨石从天而降,砸得人晕晕转转。手断了吖?还要人喂。“不要偷偷的骂我。”谢景衣一巴掌打在了柴祐琛的手背上,“不要趁我不注意,摸我的头!”说话间,只听得一阵尖叫声传来。谢景衣诧异的看向了柴祐琛,“你隔壁住着的不是永平侯么,里头也有刺客?”柴祐琛摇了摇头,“我怎知晓,永平侯屋子里有无刺客,同我有何干系?”他这屋子里的那个,都难缠得紧,哪里还有心思,管那不相干的人,他管顾着谢保林同谢景泽,那是因为谢景衣的关系,可永平侯……死了便死了吧。再说了,他觉得,这一船的人都死光了,永平侯也不会死。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这一出门,便让她恨不得又缩回去,啪的一声关上房门。“三囡,快到阿姐这里来!”谢景音手持剪刀,一声怒吼,将谢景衣拉了过来,顺带着鄙视的瞪了一眼柴祐琛,“我见你出来久了,担心得要命……”柴祐琛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紧了紧衣衫,手顿了顿,又斯条慢理的系起了衣衫来。谢景衣恍然大悟,柴祐琛的衣衫还没有穿好了,也难怪她二姐误会了。她刚想解释,就又听到一声尖叫声起。循着那声音过去,只见那柳艳娘张着双臂,挡在了永平侯的面前……在她的面前,站在一个拿着长剑的黑衣人。“你要想杀我们侯爷,便先从我柳艳娘的尸体上踏过去。我可告诉你,我家侯爷乃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你们竟然敢杀朝廷命官,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侯爷,艳娘虽然年幼,但也是读过几日书的人,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什么叫做同生共死。侯爷你且放心,不管遇到什么危险,艳娘一步都不会离开侯爷的。”谢景衣满头黑线,姑娘你瞅瞅看你前头啊,站在的都是永平侯府的护卫啊,那个水匪孤身一人,不幸迷路陷入包围,现在已经瑟瑟发抖了啊,别说从你的尸体上踏过,他担心你从他的尸体上路过啊!装得太过啊了喂!谁会相信你啊,除了你在尖叫,现在这个情况一点都不紧急好吗?“嗝~艳娘~嗝~”谢景衣觉得自己恨不得掘地三尺,将自己的头给埋起来,她不抬头,都知晓柴祐琛正一脸诡异的在她同永平侯之前扫来扫去。她恨不得掏出一个小鼓来,给那水匪呐喊助威,一鼓作气,不要大意的上吧!永平侯等着你杀……她的心思还没有想完,就只见那水匪当真往前一步,腿部一弯,怕是要滑轨!“不要!”又是一阵刺破耳膜,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柳艳娘狠狠的拨开了站在她前头护着永平侯的护卫,跌跌撞撞的朝前冲去,嘴里不停的喊着,“不要杀侯爷!要杀杀我!”那水匪手一抖,手中的长剑一抬头,撞进了柳艳娘的胸口……全场死一般的寂静。若不是谢景衣知晓柳艳娘不过是杭州花楼里的一个普通的花娘,她简直要怀疑,今日这水匪,是不是她花钱雇来做苦肉计的!咋还傻缺到一块儿去了呢!柳艳娘脸色一白,又施展出了初见之时,旋转跳跃的优美步伐,倒在了永平侯的怀中,“侯爷,你没事,艳娘就放心了。”永平侯眼眶一红,“艳娘,你怎么这么傻……有这么多人护着我呢,艳娘,你可真傻。”柳艳娘笑了笑,“都怪侯爷把艳娘给宠傻了……”谢景衣抖了抖手,往后退了一步,我滴个娘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永平侯府的侍卫这才回过神来,为首的那人提刀就将那水匪砍翻在地。谢景衣快速的往后退了几步,才避免了血溅在自己的绣花鞋上,她摇了摇头,拉住了谢景音的手,“外头没有动静了,应该已经结束了。”谢景音甩了甩脑袋,“大姐还在屋子里,我叮嘱她千万不要出来看热闹,我现在回去寻她。”“侯爷,艳娘临死之前,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侯爷……艳娘,艳娘有喜了……”她的话音刚落,谢景音便摔了个四仰八叉……谢景衣无语的扶了她起身,“没事吧?”谢景音摇了摇头,“没事没事,脚下打滑。我实在是没有想到,祖父还能生娃!?”她天生就是个大嗓门,如今又十分的激动,更是声音大了起来。永平侯瞪了她一眼,慌忙的捂住了柳艳娘的胸口,“快快快,快叫郎中了。一定要保住艳娘,一定要保住艳娘!”“侯爷,艳娘没有骗你,艳娘葵水未至……只可惜,这孩子怕不是见不着自己的父亲了。”又是一阵慌乱。谢景衣翻了个白眼儿,快步的走到了甲板上,小雪花还没有停……若不是水面上还飘浮着一些破碎的栅板,已经淡淡的血迹,船边上还有着铁爪留下的刻痕,几乎要让人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柴贵见谢景衣出来,对着她挥了挥手,“三娘子,可否将那好酒,给兄弟们赏上两坛,实在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呐,还有几个受伤了的。”谢景衣点了点头,“理应如此,我叫方嬷嬷做些下酒菜来。”侍卫们都叫唤了几声,寻了那没有风雪的地方,叽叽呱呱的说起话来。“我刚才看了一圈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水匪身上的东西,我叫柴贵收起来了,以防有什么线索。不过你要心中有数,这样的人,大陈有很多,没有户籍,也不知道出身,很难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谢景衣回过头去,见到柴祐琛撑着伞走了出来,那伞还是当初她学着裴少都画的。“嗯,我明白着呢。”柴祐琛笑了笑,“我瞧你祖父,不太聪明。”谢景衣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有永平侯这么一个祖父,简直是她的人生污点。柴祐琛见她一脸视死如归,任由嘲讽的样子,难得的笑了出声,“你不肖他。”第94章 进侯府年关将至,东京城里闹非凡,处处都是欢声笑语,脚脚都能踩到他人。尤其是在官道同码头之处,挤满了等待接人的仆从,来京城叙职的官员,回来过年节的百姓,提前来准备闱的书生络绎不绝,可谓是一一地看尽人间百态。“谢家的三位妹妹,我家在太学附近的有宅院,在我阿爹的官职下来之前,我们便会一直住在那里。待安置妥当了,我再下帖子,请你去饮茶。我便先告辞了。”宋家的人是先到了,宋光熙同谢景泽亲事已定,又一道儿坐了这么久船,同谢家关系越发的亲密。话说那遇袭之后,待天亮了,其他的几条船方才赶了过来。谢家这条船上有好几个船夫被人买通了,这才偏了航,甩开了其他人,待想抓人,那些人已经趁乱遁走了。这事儿在当地备了案,又细细的绘制了那几个船夫的画像,耽搁了一,方才重新。关慧知知晓自己错过了这么惊险的事,十分的懊恼,非要抓着宋光熙一道儿,住到了谢家的船上来。只可惜,接下来来的路风平浪静的,连水狗子都没有见着一只。几个小娘子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倒是真的结下了谊。谢景娴笑着回了礼,“那我们等着。我们前去……若是方便,也给你下帖子。”宋光熙点了点头,并未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大宅院她又不是没有待过,他们去了,便是寄居,哪里那么方便行事的。关慧知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谢景音,拍了拍她的肩膀,“景音若是受了委屈,就叫人去寻我。我阿娘乃是将门出,我旁的不多,虎了吧唧的表兄很多,一定可以给你撑腰的。”谢景衣闻言,无语的别开头去,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比关慧知更加双标的人了,长得好看的都是人,长得丑的人,不存在的。因为来人已经在等着,几人也不便再多说,匆匆的告了别。一大帮子人,在原地吹了好久的冷风,谢景衣方才看到永平侯府的大管家张全急吼吼的跑了过来。“侯爷请恕罪,夫人担心侯爷安危,又不知归期,遣小的来看,今儿个可算让我给接着了。”张全说着,瞟了一眼永平侯边的柳艳娘,忙又低下了头去。永平侯哼了一声,吸了吸鼻涕,并未理会张全,放下了马车帘子。张全舔着脸笑了笑,又弯了弯腰,“诸位舟车劳顿,还请先行上车,夫人若是瞧见一家团员,定是要高兴坏了。”谢景衣看了一眼柴琛,对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转上了马车。行不多时,马车便到了永平侯府门口。虽然说侯爷的爵位在京城之中,并不算得什么,但是永平侯府,却是占地甚广,远超制度,令人咋舌。先皇昏聩无能,喜欢一个人哪怕你没有本事,那也把你宠上天,若是讨厌一个人,就算你有治国之才,也一脚把你踹到一边。好说不说,他同永平侯那是王八对绿豆看对了眼儿。永平侯出良好,也略有才名,尚主之后,被封了侯,当时京城之中,虽然颇有非议,但是先皇造下的孽太多了,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这事儿吵翻了天也没有吵出所以然来。一直到先皇驾崩,幼主登基,永平侯府的地位,方才一落千丈,在京城里低调起来。一行人先是进了府门,然后又在二门之处换了软轿,方才朝着主院行去。轿子停了。谢景衣率先走了下来,同谢景音一左一右的扶了翟氏,这才打量起永平侯府的人来。“侯爷可算回来了,我掐着指头儿算,半月之前,就该到了,却等都没有等到,心急如焚的,差点儿就要遣人南下了。”说话的乃是永平侯夫人,她穿着一件枣红色的长衫,脖子上围着灰色的毛皮,头上戴着葫芦簪子,十根手指头上,有五根都戴着簪子。她生得一张瓜子小脸儿,眉眼有些寡淡,年轻之时,应该是一个清秀佳人,虽然已经是祖母辈的人了,但一根白发都寻不见,眉眼之间十分的慈。当然这是表面而已。谢景衣在心中呸了一口。永平侯悄悄的将柳艳娘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掰了下来,走过去扶住了永平侯夫人,“叫夫人担心了,夫人,这便是我同你说的保林,这是保林的长子景泽,如今已经是举人了,来年便考闱。”“这是保林的妻子翟氏,大女景娴,次女景音,三女景衣,都是好孩子!”永平侯夫人一听,红了眼眶,“咱们可算是一家团聚了。景泽一表人才,景娴端庄,景音貌美……哎呀,景衣……侯爷,景衣生得同你可真像,这若是走在街上,一瞧便是一家子。”谢景衣心中暗骂了一句,跟着谢保林同翟氏一道儿,见了礼。永平侯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连声说了好好好,一把拉住了谢景衣的手,“你这孩子,我一瞧见便喜欢。这一路上,可累着了,天气冷得好,我瞧你子骨薄弱,没有着凉吧?我请个太医,给你好好调理一番。”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憨厚的挠了挠头,“回祖母的话,我不累,倒是柳娘子怀了小叔父,又受了伤险些丢了命。沿途我们停靠寻了好几次郎中,方才好些了,祖父着急上火,风寒入体,前两还咳嗽呢。祖母请太医给祖父瞧,景衣虽然瘦弱,但是子骨好着呢!”永平侯夫人一愣,看向了柳艳娘的肚子!小叔叔?沿途停靠?难怪永平侯之前不接话,杭州离东京他们一路走了这么久……“侯爷也真是的,这等大喜事,怎么也不早说,我好给柳娘子安排院子才是。快快快,元嬷嬷,先领着柳娘子去休息,寻个郎中来给她瞧瞧,我瞧她这月份还不大,得好好安胎才是。”谢景衣瞧着永平侯夫人后,那一群人变幻莫测的脸,眨了眨眼睛,才刚刚开始呐。待柳艳娘被人扶了下去,永平侯夫人方才指着她后的一妇人,对着谢保林同翟氏说道,“这是你大嫂子张氏,她兄长乃是国子监的大才,景泽科举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寻你大伯娘相问。这是她闺女谢玉。”许氏一听,忙笑道,“也不知道玉同景娴,谁大一些。”谢景衣眼珠子一转,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谢玉,原来姐姐便是谢玉!我在杭州的时候,便听说过姐姐的美名了!”第95章 先下手谢玉娇俏脸一红,惊喜的问道,“都听说我什么了?杭州也有人认识我?”谢景衣眨了眨眼睛,“都羡慕着呢。说玉娇姐姐出身好,乃是高门贵女,又说姐姐弹得一手好琴,生得也好……”谢玉娇下巴一抬,“都是传言,太过夸张了些,我也就是勉强学了点琴。”“还说玉娇姐姐好福气,得祖父亲自选夫婿,得了一门好亲事。听说是个姓文的才子,来年一定能够金榜题名!今日一见,玉娇姐姐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样样出脱,令人羡慕。”谢玉娇脸色一白,紧咬着嘴唇,怒道,“你说什么?”谢景衣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谢保林的身后,红了眼眶,错了什么?玉娇姐姐莫要生气。”越要她不生气,她便越生气,谢玉娇往前一步,娇声喝道,“我同那姓文的,毫无关系,你可不要瞎胡说!”谢景衣小手抖了抖,低着头不言语了。谢保林心中一揪,往旁挪了挪,将谢景衣挡了个严严实实的,“景衣年幼失言,大嫂嫂莫要见怪。”许氏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试探着看了一下永平侯的脸色,说道“无妨无妨,玉娇也是被我宠坏了。玉娇尚未定亲,是景衣听错了。”永平侯夫人摆了摆手,又指着张氏身边的一个美艳妇人说道,“这是你三弟妹,姓曹。这是你四弟妹,姓常,她的一对女儿,玉屏同玉玲。”双方一一见了礼。算上谢保林,永平侯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乃是早逝的原配夫人所生,三子是如今的永平侯夫人所生,都是嫡出的;四子是姨娘所出。玉屏同玉玲尚且年幼,看上去约莫八九岁的年纪,正好奇盯着谢景音的一张脸看。“瞧我,太过激动了些,让你们站在庭院里说话,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侯爷也累了,不若都先回去歇着,我使人去唤他们回来摆宴,给侯爷同保林一家子接风洗尘!”谢保林点了点头,对着永平侯行了礼,“有劳母亲安排了。”一行人出了主院门,随着张管家朝着春堂院行去。这春堂院在永平侯府的南边,离主院甚远,乃是一处单独的小院,有一个角门在侧,方便进出,原本是府上用来待客的。没有想到,这辈子永平侯夫人“大方”的给了他们用。上辈子的时候,因为她们戴孝,被安排在了,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十分的压抑。承托得这个春堂院,格外的可爱起来。谢景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顾侯府人鄙视的眼神,伸了个懒腰,抖了抖腿胳膊,大摇大摆的朝着屋子里走去。一家人进了屋,又有带来的女婢在门口打帘,放才松了一口气,安安心心的坐了下来。“景衣,嬷嬷教的你都忘记了么?适才干啥呢,还抖起来了。”谢景衣瘪了瘪嘴,给翟氏倒了一杯茶,“阿娘喝杯茶消消气,我便是像那大家闺秀了,又有谁把咱们放在眼中呐。你可瞧见了,我夸谢玉娇,她却凶我呢!”谢保林皱了皱眉头,不赞同的看向了谢景衣,“三囡,小娘子的亲事,岂能胡言乱语,也难怪人家生气。阿爹知晓你委屈,阿爹会护着你,可旁人哪里会护住你。”谢景衣闻言一喜,像是小狗儿似的,抱住了谢保林的腿摇了摇,“阿爹待我可真好,景衣就知道,不管怎么样,阿爹都会保护景衣的。”谢保林挺直了胸膛,咳了咳,“那是自然,我是你爹。”谢景衣眯了眯眼睛,“阿爹阿娘,我可没有胡说,这件事早就传遍了,你们在京城里待久了,也知晓的。听说那姓文的对祖父有恩情,于是祖父便给玉娇姐姐同那文举人定下了亲事。”“还是很久之前,光熙姐姐同慧知姐姐说给我们听的,她们两家都在京城有亲,又同玉娇姐姐是认识的,怎么可能信口胡诌?”翟氏一听,同谢保林对视了一眼,都忧心起来。谢景衣见他们听得进去,忙又补充道,“我还听说啊,那文举人家境贫寒,一个寡居的母亲,厉害得要命……然后然后……”翟氏听得起劲,见谢景衣吞吞吐吐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什么?”谢景衣看了一眼谢景娴,抿了抿嘴唇,“那我就说了啊……然后大伯娘想要再认一个女儿,最好是比玉娇姐姐年纪大的……给玉娇姐姐替嫁呢!对外就推说是祖父定下的亲事,是两家的长子长女成亲……”“那会儿我还不知道,咱们家同永平侯府扯得上关系呢!也就是当趣事听了,今日见了玉娇姐姐,才突然想起来的!”谢景娴如今没有定下亲事,难保上辈子的事情不重演,她得先下手为强,把翟氏同谢保林敲醒了。翟氏果然脸色一白,她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并不愚蠢。先前许氏见了他们第一句话是什么,是不知道景娴同玉娇谁更大一些?这话原本没有什么,可联想到谢景衣说的这个,可就意味深长了。谢景衣垂了垂眸,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她是懂得的,“阿娘可是累了,我们先去沐浴更衣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主院那边就会来唤。”翟氏看了一眼谢景娴,挤出了一个笑容,“去吧去吧!别耽误太久,穿得低调些,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谢景衣点了点头,拽了拽谢景音同谢景娴,姐妹三人一同出了门去。这春堂院虽然不算太大,但好在谢保林后院干净,她们姐妹三人,倒也一人分了一个屋子,但自然是比不得在杭州的时候,来得宽敞。谢景衣伸了伸懒腰,忍冬已经将热水准备好了。她坐在镜子面前,忍冬替她取下了头上的簪子,那根并不精致的木头簪子,夹在一对金银玉之中,格外的显眼。谢景衣拿了起来,放在嘴边闻了闻。她不喜欢用头油,是以这簪子并没有染上别的味道,还同之前一样。香香的,像是在哪里闻过一样。谢景衣托了托腮,想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想起来,索性作罢,抬手将簪子绾在了自己的头上,朝着浴桶走去。“青厥一路晕船,瘦了好些。你有空叫人请个人来给它瞧瞧,不要怕花钱。”忍冬点了点头,她不怕花钱,毕竟青厥是戴貂的驴中贵族。第96章 翟氏应对一直到天擦黑了,府上挑亮了灯,主院那边方才遣人来唤。谢景衣少见的换了一身粉色的长裙,上头滚着兔儿毛边,看上去至少让她年幼了三岁。作为一个老嬷嬷,谢景衣表示,她是绝对不会照镜子的,怕把自己看吐了,那叫啥来着?老黄瓜刷新漆,装嫩!夜里的东京城,方才是最热闹的,不论府内,亦或是府外。谢景衣低调的跟在翟氏后头,乖巧的进了门,同屋子里的人按着辈分见礼。侯夫人依旧是白日里的打扮,“保林,这是你大兄清远,在国子监做博士,刚刚才下学回来。”谢清远憨厚的挠了挠头,“父亲母亲这么多年,一直盼着阖家团圆,今年可算能够过个好年了。二弟君子有为,兄长十分高兴。”谢景衣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谢清远。他这个人,在京城之中,也是出了名的奇葩。当年他科举的时候,永平侯府胜眷正浓,他的生母,又有公主封号,想要在京城中谋一个体面的官职,并非难事。可偏生他不好读书,就爱抚琴,在宫宴之上,一曲临江仙红遍京城。官家也是个混的,大手一挥,将他送去了国子监做夫子,这么些年,屁股就没有挪过窝。“这是清远的儿子,也是我们府上的嫡长孙,名叫谢苟,如今正在国子监求学,明年也是要考春闱的,应该同景泽谈得来。”谢景衣看向了一旁的谢苟,他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袍子,几乎要同身后的屏风融为一体,两侧各垂着一条长发,遮挡住了半边脸,一双下垂眼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看上去就像旁人欠了他几千贯,他太过崩溃,五日无眠了。说起来,谢景衣一直觉得,谢苟好好的一个侯门公子,丧得下一刻钟就要出殡了,完全是因为名字没有取好!谁家父母这么狠心,要给孩子取名叫谢狗!谢苟拱了拱手,敷衍的行了礼,便又神游天外起来。永平侯夫人尴尬的笑了笑,“这孩子,许是功课太重,累了。清心,这是你二哥,以前你在府中行二,如今你二哥找回来了,日后你便行三了。”谢清心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周边细细的用银丝绣了纹路,看上去倒是一个雅致的读书人,他乃是如今的永平侯夫人所出。谢清心见了谢保林,以袖掩面,笑道,“说起来忏愧,我科举多年,方才得中,迈出了出仕的第一步,二哥竟然已经做到大州通判了。若是哥哥早日归家多好,也好有人指点我一二。”不等谢保林说话,永平侯夫人便接嘴道,“这孩子也是意气用事,他阿爹都帮他求了官职,他也不去,非要自己考,也算他运气好,侥幸中了。”“这是清心的独苗苗,名叫谢芒,亦在国子学念书。”谢清心同夫人曹氏,只有一个独子,并无女儿。剩下的那个,便是穿着一身青衣,盯着脚看的谢家老四谢清田了。他乃是妾田氏所出。谢清田中规中矩的同谢保林叙了话,众人方才各就各位,落了座。屋子里一共分了两桌,主室乃是男丁所在,而内里的侧室,则是女眷的团桌,中间以珠帘相隔。虽然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但是谢景衣依旧吃得十分的欢快,杭州菜品清淡,她上辈子在北地,早就不习惯了,如今回了京城,大鱼大肉不要钱的白吃白喝,还不可着劲儿欢快起来。她吃得痛快,一边观察的永平侯夫人却是心惊,谢家三姐妹虽然吃相算不得上品,但是竟然一个都没有出岔子,浑然不像是小门小户教出来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