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林夏来说驾轻就熟,吊好威亚,整理好服装造型,导演喊开拍,许彪在他背后一推助力,他便一纵身躯,向墙头跃去。动作组的工作人员在地面控制威亚,同时欣赏着他的动作——剧组公认,林夏的武术动作无可挑剔,轻盈飘逸又充满力量。然而只听“嘣”的一声,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钢丝绳竟从林夏腰间滑脱了!林夏反应极快,在威亚滑脱的一瞬便已有所察觉,在空中绷紧四肢保持住平衡;但身体已经由于惯性,被向墙面直直地甩过去——第20章 意外失去支撑,身体立即下坠——这一下他绝无可能按原定计划跳到墙头的青瓦上,而是将要重重撞在墙面再摔下去!地面的人都呆住了,惊叫:“啊——!”回过神的许彪在楼上大喊:“护住头!”的确,在这种危急情况下,用手臂护住头部、减轻伤害该是本能避险的选择。不过林夏来不及思考,整个身体好像瞬间获得了自主的意识——他在空中飞速调整姿势,双脚前伸,在撞上墙面那一刻,脚尖灵活蹬踩,整个人反而借力向上跃起!在这种情况下的起跳根本跃不了多高,手臂仿佛早有准备,左臂抵墙继续支撑身体向上,同时右臂笔直向上伸出,右手准确地攀住瓦片边缘,止住下坠趋势;继而左手跟上,利落地蹬脚、挺腰,整个人再次一跃而起——居然就这样跳上了墙头!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下一秒,齐刷刷鼓掌。李导松开紧张抓住椅背的手,猛地扭头问摄像:“刚才这段拍下来了吗?我可没喊卡。”摄像连连点头,李导先是激动地直拍大腿:“好好好,这可比原定的动作精彩十倍!”然后他暴躁地把头上鸭舌帽摔在地上,冲动作组和道具组吼道:“这威亚特么谁吊的?!怎么回事!还想不想在这行干了?!”林夏起跳的楼层少说也有七八米高,以他跃出的速度,要是真这么撞在墙上再摔下去,伤筋动骨总是难免,严重点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动作组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早吓白了脸:“我、我们检查过的,锁扣确实是系在他腰带上的啊,怎么会、怎么会……”林夏在墙头站稳,自己活动一下检查身体状况。除了刚才右手因为乍然承受全身的重量扒住瓦片、手指有划伤和扭痛以外,其他部位都好好的没有受伤。他不想计较同事的无心之失:“导演,反正我没事,别骂他们了,刚才这条要是能过,就接着下个镜头吧!”李导仍然心有余悸:“幸亏你身手敏捷!不然你要是受伤,咱这戏还怎么拍?这个动作的威亚操控很简单,他们不会轻易犯低级错误,就怕是有人捣乱……”他没在说下去,皱着眉头:“赶快去仔细查看一下!”许彪已经在楼上抓住滑脱回升的威亚查看,猴子也已经跑上去。等他们下来时神色严峻:“吊钩上少了个弹簧,推测可能是固定弹簧的螺丝断裂,在人跳出去之后受重变大,弹簧螺丝就掉落了。道具组每天开工之前都会检查设备,不会没注意到,所以应该是就在将近开拍做动作的时候……”猴子没往下说,但意思很明确。许彪愤然道:“威亚被人动了手脚!这还了得?!搞不好要出人命!导演,今天别拍了,把内鬼查出来再说!”李导眉头皱得更紧。林夏明白,道具组都是在天不亮时就到场准备,到九点开拍时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其间人来人往,要查清楚是谁动的手脚非常困难。如果因为这件事停下追查,那么不仅今天拍不成,还会弄得剧组人心浮动影响状态,往后的进度也不会尽如人意,那么这部戏不仅不能按期拍完,还很可能拍成即是败笔。林夏看了看今天剩下的进程,后面都是文戏,没有要再用到威亚的地方,便对导演提议:“要不咱们还是继续拍,威亚的事情等到晚上回去再说。”李导点头认同:“好吧,等回到酒店我给大家开会,待会猴子你挨个和道具组的聊一聊看有什么线索。”林夏便去换下场戏的衣服,李导和许彪看着他从容走向服道室,相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年轻人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淡定得过分,仿佛差点受伤的不是他自己一样。李导苦着脸:“老许啊,你看我这个戏拍得,先是选角的时候被塞进个罗伊,后来资方又把罗伊换走;现在换的这个林夏虽然是不错,但是天天有人捣乱!看来我的名声要栽在这部戏上……一部网剧怎么这么多是非?”许彪拿出烟想抽,还没点上就收起来,示意李导往后看:“虽然咱不了解这其中内幕,不过我猜更多的是非要来了。”李导一回头,就见一辆哑光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片场入口旁。开车的年轻人走下来打开后备箱,冲这边挥手致意:“导演,我来探班!”盛春的风轻柔吹起他的风衣下摆,礼貌迷人的微笑更显风致翩翩。不过李导看见他就觉得头疼:这个来历不明的齐越!当初径自到他面前,也不多话,只让他接听制作方负责人的电话,彬彬有礼但又不容反对;进组以后虽然不帮忙,倒也不添乱,本以为富家子弟新鲜劲过去就会走人,谁知他走之前却闷不吭声地让制作方换掉了主演!齐越慢条斯理地从后备箱往外搬东西,剧组的小姑娘大姐们纷纷化出星星眼,停下手边工作,不待他招呼就热情迎上去帮忙。齐越温文尔雅地阻拦:“很重,我来搬就行,女孩子拿不动。啊,好吧,这样,你们先拿自己的那份,一人一盒。”不过鉴于齐越有能让制作方不惜损失作出换角决定的神秘背景,李导不得不强行把紧皱的眉头松开。再一瞧他后备箱:一盒盒去皮切好的水果,围了一圈干冰包着,看着就新鲜爽口,让在片场闷久了的众人喜笑颜开。李导识趣地让大家休息,自己也拿了份水果到一边吃去。林夏换好衣服等着补妆,化妆师却不见踪影。猴子进来递给他一盒水果,林夏摇头:“马上开拍了不吃这个。”猴子促狭地眨眼:“吃吧,特甜!尤其是你,包管吃下去甜到心坎里!”见林夏不解,他朝门外指指:“有人来探班。”林夏心里升起一点期待:“谁啊?”猴子啧嘴:“装,继续装,眼睛都贼亮了!你不知道他要来啊?”林夏不再迟疑,噌地起身走到门口。那个正微笑着被几个小姑娘围着说话的果然就是齐越!他是来探我的班吗?!齐越隔着人群和摄影器械看见了他,对他挥挥手走了过来。众目睽睽,林夏克制住想立即跑步过去的冲动,看他走到自己面前。骤然被惊喜溢满心脏,正想着该说什么,就听齐越笑着叫他:“小林。”齐越仍是不再叫他“阿夏”,而是和其他人一样叫他“小林”。林夏不想他这么叫自己。但齐越关切的眼神是真挚的:“最近好像不是很顺利?”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在酒店被骚扰的事情,林夏也不否认,掩饰情绪波动,装作无所谓地点头:“是有些小事,没什么影响——你怎么来啦?”齐越也轻描淡写:“我住的离这不远,今天公司事情不忙出来兜风,想起你们剧组在这开拍,就顺便过来看看。”——他并不是专程来找你的。林夏越发失落,不知怎么接话,只好说:“谢谢你的水果。”这时化妆师吃完水果回来了,叫他:“小林,来补妆吧,准备下一条!”齐越便点点头:“好啦,那我不耽误你开工……”“请我吃饭吧!”林夏见他就势要走,急了,蹦出来一句。“啊?”齐越回头看他。林夏涨红了脸:“你之前说过回到s城要请我吃饭的,你没忘吧。”“哦,是啊哈哈哈!”齐越自己摸摸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他分明是已经忘了。——追着人家讨饭吃,你也是脸皮够厚。齐越大方地问:“你想吃什么?”“吃什么都行。”林夏回答。只要能和你多待一会。齐越不用他安排,自己指指摄像机后面:“那我就在边上等你拍完。”李导本来好好地坐在椅子上,见齐越朝这边走来,不由自主地把椅子让了出来:“你坐。”片场通常只有一把椅子——导演坐的。从前在外景地,齐越都是坐在树下草地,现在就没处可坐了。站起来后他才纳闷:自己从来也不是会阿谀奉承的人啊,为什么看见这个年轻人就不由自主地让座?实在有损导演权威。还好齐越谦逊,没有接受,站到了一边。知道齐越在看,林夏总是很难进入状态,越是想赶紧结束不让他久等,越是一遍遍ng。好不容易在齐越走开些接电话的档口,才拍过了两条。最后一条是在林夏独自在檐下弹琴的戏。经费、时间都有限,剧组没有请专人来教林夏弹琴,反正只需要他摆摆姿势,后期会配音乐。林夏自己找来很多古琴演奏的影像观看模仿,勤加练习,照葫芦画瓢,已经能做到像模像样。这场戏原本简单,谁知林夏刚把双手抚在琴弦上拨弄,右手拇指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一定是早晨那场跳墙的戏,右手当时乍然承受冲力和全身重量,紧急之下拉伤了手指,刚才没发觉,现在做精细动作要翘起手指,疼痛这才爆发出来。不过拍完这条收工,就可以和齐越去吃饭了。林夏强行忍耐,继续做动作,但十指连心,疼痛虽没显露在脸上,终究影响到他的状态。导演喊停:“动作有些僵硬啊,小林你要记得这个角色的气质,是非常的风雅潇洒,弹琴要像行云流水那样,啊,你找找感觉。”再次开拍。林夏的表现还是不太完美,李导正犹豫要不要过掉这条,就听旁边有人果断地喊:“停!”第21章 抚琴所有人都一愣,虽然不是导演发话,还是立即停了拍摄。齐越大步走过去,蹲在林夏旁边:“你的手怎么了?”摄像镜头里都没人发现的细节竟被齐越看了出来,林夏挺佩服他的观察能力:“一点小伤,我还以为掩饰住了呢。”齐越立即凑过来,看样子是想抓住他的手查看——却好像想起什么,生生停在半路,退回原地,只看着他问:“怎么弄伤的?别拍了,先去医院。”林夏故作轻松,揸开五指在他面前晃晃,示意没问题:“哪有那么夸张,大家都在等我拍完这一条好收工呢。”负责旁边打光的小伙插嘴道:“小林你还是快去医院看看吧,那一下撞在墙上可不是开玩笑的!”齐越声音似乎有些紧张:“撞墙?怎么回事?”等听旁人七嘴八舌地说完事情始末,齐越脸色微沉,转脸看林夏:“你早就该去医院,怎么拿自己的手不当回事?现在就起来跟我去。”林夏还想婉拒,但见他唇角紧绷,知道他生气了,于是乖乖站起来,但是还想坚持:“因为我的原因,拍摄进度已经落后了,我一直过意不去。这手的伤可能是慢性的,万一去医院要打针固定还怎么拍戏,那拍摄要被延误到什么时候……”齐越不假思索:“那就找个替身演员替你演这场。”林夏没说话。猴子过来替他解释:“小林一直坚持不用替身,非常认真敬业。为演好这场弹琴的戏已经练习了很多遍,要不是手受伤的话动作还是很标准漂亮的,现在临时找个替身演员来也难在短时间内做到他的水平,所以……”林夏以为齐越赶时间:“已经没那么疼了,我再试一遍,你再多等我一会行吗?”齐越看看他,勉强同意,退到一边,但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然而手却疼得更加厉害,这条仍然没能通过。齐越立即走过来,不容抗拒地抓住他袖子:“好了,你向来是很能忍痛的,就这样都通不过说明已经疼的要命了。走,跟我去医院。”见林夏还在纠结,他叹口气:“你就是固执。”低头再想了想,他忽然问:“那我替你演这场怎么样?”林夏没反应过来:“啊?”齐越把双手举到他脸前,修长十指微微舞动:“照你这样下去手指要痛死——古琴我会弹,我来做你的替身。”他回头问李导:“我不懂拍戏,不过是不是可以只拍我的手部动作、剪辑时再接上他露脸的镜头?”李导正因为被齐越擅自喊卡而暗自不爽,现在有点不相信:“你真的会弹古琴吗?”这个齐越任性胡来,明明是纨绔做派;再说富家子弟就算修养上乘的也多是学习西方乐器,古琴这种过时又稀有的乐器还真没听说在富人中间流行。齐越懒得跟他解释,径自往服道室走:“是这里换装吗?抓紧时间吧。”林夏迟疑着跟过去,从前他就觉得齐越好像并不喜欢演戏,现在见他眉头微皱,连忙说:“不用这么麻烦你,你要是赶时间,要不我现在就跟你去医院……”“没关系。就算我带你去医院,你回来之后是不是还要带伤再拍?”齐越对他眨着眼睛笑:“索性我替你做完。你放心,我可是很会弹琴的,不丢你的份。”等齐越换好戏服,迈出服道室,林夏全然呆在原地。齐越一拂宽广衣袖,毫无乍然穿上繁冗古装的不便感,反而更显优雅自如。他走到林夏面前开玩笑:“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穿着更合适?”岂止是更合适呢?很久以来自己脑海里那个形象忽然就分毫毕现地出现在眼前。但与此同时,有种奇怪又强烈的情绪从心底迅速升腾起来,但林夏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心脏莫名地悸动,想笑又想哭,一时说不出话。他看着齐越走到那架古琴后面,轻揭衣袍下摆轻松落座。双手刚放上琴弦,现场四周便响起一阵由衷赞叹。李导惊奇地坐直,不由对旁边的猴子说:“瞧这位纨绔的姿态架势,你还别说,他确实会弹古琴!”猴子客观点评:“可惜是个对演戏没兴趣的富家子弟,不然他这气质倒是更适合来做主演。”齐越视旁人目光为无物,短短沉吟,转头对林夏笑笑,随即闭上双目,手指轻动,抚触琴弦。林夏看着他,舍不得眨眼。——并不是行云流水般的弹奏。——而是一点一滴的搓磨,像是切肤的苦痛;每个拨弦都余韵悠长,那是痛苦之中又夹裹着无限的甘甜。林夏脑海中浮现两个字:相思。唯有思念是这样地掐在心尖,难以挣扎。如果说世界上真有什么东西能连通时空,那就是齐越手指下的琴弦。现场的人都屏息静气,只有机器运转的沙沙作响,还有一点微微的风声。一曲终了,齐越手按琴弦,睁开眼睛,再次转头看向林夏。他的眼睛像两泓幽静潭水。——如果他思念的人是我,我情愿溺死在这潭水里。林夏虽然一无所有,却从来没嫉妒过别人,但此刻想到那个齐越说的、已经忘掉了他的人,满心里像是生吃柠檬一样的酸涩。李导彻底被这一手镇住了:“这……该是顶级专业的水平……”齐越站起来,并不询问导演这条是否通过,径自去换回自己的衣服,留下一剧组人啧啧称奇:“没想到纨绔还有这样的才艺!”“完全可以开演奏会啊!”小姑娘们简直要被迷疯,呼啦啦上来围着李导:“导演你应该有齐越的电话号码吧!这个月工资不要了,只要你把他的号码给我!”……林夏也赶紧问李导:“齐越的动作行吗?这条通过的话能收工吗?”李导刚才还对齐越无视他片场指挥权的行为颇感不爽,现在已被全然折服,感叹:“太行了!混在文艺界这些年,今天我也算开了眼界!收工!”直到坐进齐越车里,林夏仍然在回味刚才他抚琴的模样,好奇地发问:“你不是说过从小在英国上学,是怎么学的古琴呢?”齐越笑笑:“这个么,从前我家的人都会弹琴,耳濡目染而已。”林夏愈发佩服:“原来是家学渊源。不过你管理家业就够忙了,还能有空练习乐器,真是了不起。”齐越问他:“好听吗?”“当然好听!”林夏忙不迭回答:“大家都为你倾倒!”齐越似乎对他的赞美之词并不感兴趣,没有立刻说话,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不是弹给他们听的。”对了,从前齐越就对娱乐圈嗤之以鼻,可见他并不热衷成名。刚才要不是自己坚持继续拍,他也不会破例演替身。林夏歉疚又感激:“我没想到让你为难,谢谢你齐越……”齐越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他,豁达地笑:“哪里有为难,我其实是趁机在人前露一手,我知道他们背后把我叫做纨绔——”他作势威胁:“你有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啊小林?有的话就把你丢下车去!”林夏慌忙否认:“当然没有!”齐越哈哈大笑,露出清爽整齐的牙齿:“逗你呢!”林夏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绿树,犹豫一会,终于小声说:“你别这么叫我。”齐越没听明白:“啊?”林夏尽量做出轻松的语气:“他们大家都叫我小林,你也这么叫我的话多没个性,显不出咱们相互请吃饭的酒肉交情。”他顿了顿,鼓足勇气:“我还是觉得你先前那么叫我比较好。”——用那个你给我起的、专属于你的名字叫我,让我保留一点暧昧幻想的余地。第22章 做客齐越应该是听清了,却没有立刻说话。林夏后悔起来。不就是个称呼么,你为什么非要矫情,连这个也计较。正想着怎么对他解释,医院到了。这是一家私立医院,来看病的人并不多,车位很好找。齐越停好车,吩咐林夏:“先别动。”他先下了车,几步来到林夏这边,替他打开车门:“来吧,小心别碰着手指——阿夏。”林夏抬头,就见齐越一手放在车门框边,一手随意地做个“请”的姿势。心情瞬间就像这江南盛春的天一样晴朗。做完核磁共振检查,医生下了诊断:“腱鞘拉伤,要打石膏。”林夏直摇头:“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法?我现在要拍戏啊。”医生看看齐越,见他不反对,便说:“保守点治疗的话也可以,用我们医院的进口仪器每天来做理疗。”林夏仍是为难。这家医院定位高端,因此位置幽静偏僻,且不说费用肯定昂贵,没有私人车辆的话每天怎么从片场过来就是个难题。他还没来得及迟疑,齐越已经点头认可:“那就按这个治疗方案来。”理疗过程中齐越出去接电话,林夏忍不住悄悄问医生:“要治疗多长时间啊?费用是不是很高?”医生看出他的担心,指指外面安慰他:“放心,费用都是直接从带你来的这位卡里扣,这种治疗方案费用是高了些,但我看他拿的是高级vip卡,所以才提出来的。”林夏顿时有点坐不住,但已经上了理疗机又不能临时退掉,只能乖乖接受。人家挺你做了主演,你什么都没回报还要讹他一顿饭,现在又欠下更多——这滚雪球似地什么时候能还清?——你根本没打算还,因为你就是这么贪得无厌。脑海里那个声音又冒出来。林夏看着仪器反光面里的自己,觉得这声音骂的很对。你明知道自己一无所有、跟他根本不在同一层次,你明知道他已有爱人,却因为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就厚着脸皮往他身边凑?真是面目可憎。做完理疗天已经将要擦黑。齐越发动车子,开往与来时不同的方向:“去吃饭吧。”林夏惭愧道:“已经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不能再让你请吃饭了。还有,治疗的费用等我拿到薪酬再还你行吗?”齐越不以为然地摇头:“是我让你演这个角色你才受伤的,我当然要负责。”林夏坚决推辞,争执下来,齐越让步:“不管怎么样,总要吃饭吧?你手不方便,咱们不去外面,就去我家随便吃点。”车子平稳地驶进花墙围绕的别墅区,停进一幢独栋小楼的车库里。林夏有些局促:“现在你家人已经开饭了吗?我就这么空手来不太好……”齐越给他吃定心丸:“别紧张,就我自己住。”虽然住的是别墅,但齐越家里的布置并不奢华,简单明快,和林夏想象的不一样。林夏拘谨又好奇地打量客厅:“没想到你从小在英国生活,家里倒是中式的装修风格。”齐越家的一楼客厅没有任何炫富的装饰,只有墙上挂着一桢巨幅水墨山水画。林夏没什么艺术造诣,只觉得这幅画气势恢弘:“这幅画是名家的手笔?”“哪个名家能比得上啊?是东家自己画的!”一个年约半百、管家打扮的阿伯腰板笔挺,端着托盘走过来:“客人请喝茶。”林夏接过茶水,道了声谢,惊奇地看向齐越:“真的?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齐越还未来得及回答,这阿伯已经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说:“我们东家的才艺多着呢!喏,他不但会画国画,还会西洋画!楼上还有钢琴,他弹的老好啦!你不信叫他弹给你听!……”“好啦,钱伯。”齐越温和地阻止他继续炫耀:“待会给我们上饭吧。”钱伯识趣地不再多话,询问林夏:“客人您喜欢吃什么菜?”林夏腼腆摇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齐越说过随便吃点就行,不用麻烦。”“红柳烤肉。”齐越点菜。钱伯一愣:“东家你不是吃素吗?”“他应该会喜欢。”齐越指指林夏。s城地处东南,而红柳多生长在西北,树枝并不好找;齐越一贯吃素,家里应该也没储存什么肉。林夏怕为难钱伯,还未推辞,钱伯已经愉快地应声:“好嘞!两位稍等!”他走出客厅,林夏看看齐越:“会不会太麻烦?”齐越毫不担心:“钱伯厨艺很好,可惜我吃素,他难以施展;正好你来,他可以大显身手。”林夏想起钱伯刚才的话,一脸期待地问道:“你还会弹钢琴?”齐越瞟他:“怎么?”林夏不由憧憬:“小时候只在电视里看过音乐会上的钢琴演奏,真想看看现场……”“好吧好吧,你都这么说了。”齐越放下茶杯笑起来,很自然地凑过来想揉他的头发,手伸到半路又停住。为了掩饰,转而掸了掸完全没有灰尘的沙发,就势站起来:“上楼,我给你弹一曲。”林夏跟在他身后,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嗯,没有出油;但是戴着假发拍了半天戏,可能看着没那么清洁——所以齐越才不肯下手吧。林夏暗自决定,以后洗头发要用双倍的洗发水才行。齐越的卧室在三楼,二楼虽然摆放着一些形形色色的收藏品,仍是显得空空荡荡。他独自住在这里会孤单吗?虽然林夏自己住的狭小出租屋还没这里的卫生间大,他却替齐越操心。齐越在墙边的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不假思索,十指间流淌出一曲舒缓旋律。林夏站在一旁,装作聚精会神地盯着琴键,实则偷看他的侧脸。黑白琴键,暖色灯光,齐越低垂的睫毛,美好得近乎不真实。——他太完美了,也实在离我太遥远了。“在想什么呢?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齐越抬头看他。不等林夏回答,他节奏一变,弹出一支活泼轻快的曲子,眼睛亮亮地看着林夏:“别想不快乐的事情,来,笑一个!”——你不可以老是贪看他这样的笑容,就像飞船不可以靠近太阳。林夏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却不得不这么提醒自己。“这是什么曲子?”他转移注意力。“巴赫的小步舞曲。”齐越放慢节拍:“巴赫的音乐大多深沉,这首是他写来哄妻子高兴的,是不是很欢快?”林夏点头,但一转念就开始胡思乱想:那这首曲子……他用来哄我高兴?不可能,别瞎想。齐越似乎没察觉他在走神:“你很喜欢钢琴?等你手好了可以学啊。”果然,齐越只是随手弹了熟悉的曲子而已。这一顿饭林夏吃得很香,不住夸赞:“红柳烤肉真的好吃!”令钱伯对自己的手艺很是骄傲。饭后齐越因为工作要开电话会议,钱伯开车送林夏回去。齐越到车边送他:“总算把欠你的一顿饭还啦。”林夏搜肠刮肚,想不出下次和他见面的理由,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点头。车子开动,林夏回头,只见齐越站在小楼的灯光与道旁的树影交界处,挥手送他。灯火通明,树影婆娑,身处其中的齐越脸上明明暗暗,看起来那么孤单。一瞬间,林夏很想跳下车冲过去,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忘掉你从前那个爱人吧,还有很多人爱你。”但理智制止了他。像现在这样被齐越称为朋友、偶尔能一起吃顿饭就已经很令他满足;要是说破自己那点痴心妄想,肯定连朋友也没得做。钱伯戴着白手套开车,观察他神色,乐呵呵地给他报电话号码:“东家让我每天下午来接你去医院。”林夏忙不迭推辞:“那怎么行,已经够麻烦你了。”钱伯贴心地解释:“东家工作确实太忙,不然他肯定会亲自接你……”“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夏尴尬。“哈哈哈,开玩笑的。不过我今天是真开心,你晓得吧,东家第一次往家里带客,我终于能施展点厨艺!”林夏好奇了:“他从来没请别的朋友在家里吃过饭?”“没有!就今天带你回去吃饭。我跟你讲,我们东家从来不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年轻天天花天酒地,他要么工作,要么就自己闷在家里,自己弹琴啊画画啊,老有腔调!你是他老朋友你了解吧?”钱伯虽然喜欢聊天,但说话点到为止。这倒真是出乎林夏意料,他笑笑:“我还以为他朋友很多呢,我也算不上他的老朋友……”钱伯说地顺嘴:“还不算老朋友啊,你们不是老早就交情好了吗?你以前还演过什么古装剧啊?他给你画了剧照,就放在地下画室里……”林夏一愣:“我以前……”与齐越相识不过两个多月,林夏以前也并没有演过别的古装剧。钱伯瞧出他并不知情,忙打个哈哈:“哦呦我坏事了,肯定是他老早画好想以后拿出来给你惊喜。哦呦被我说破了,你帮帮忙,装作没听过好吧?”林夏答应,想了想又问:“他什么时候画好的?”“就是老早呀,大概一年前,新来的保洁员不小心把画室里一幅画上盖的布弄掉了,我怕东家知道心烦,赶紧原样盖盖好——就顺便看了看。”林夏更愣了:“画的是我?”怪不得上晚饭的时候钱伯多往他脸上瞟了几眼。钱伯见他这样,不确定地说:“哦,我就看到过一眼,今天见了你觉得和画里很像,也可能我认错啦。”不对外过多透露东家的事情是管家的职业习惯,见他转换话题聊起别的,林夏也不再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