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有一只手从东淑身后探出来,在她腰间轻轻地一揽,将把她拥入怀中。彩胜那一刀陡然落下,正刺在他的肩头上!竟发出“朵”的一声!与此同时,旁边才有侍卫掠了过来,为首一人喝道:“拿下!”一刀掠了过来!彩胜急忙后退,不料身后已经是台阶了,她一脚踩空,整个人从台阶上往下跌落!只听一声惨叫过后,便杳无声息了。有侍卫探头看过去——原来她竟扭断了脖子……死在当场。而在殿门口,东淑猝不及防给人抱住,垂头的时候看见他身上月白色的暗纹袍,就知道是李持酒。可是做梦也想不到李持酒竟以身做盾来保护她的周全。东淑盯着那一角晃动的衣摆,双眼瞪大,竟不敢动弹。她怕,怕因为自己,功亏一篑,但是怕什么有什么,血滴滴答答的从她的鬓边擦过,洒在地上。耳畔只听有人叫道:“侯爷!”又有人道:“殿下!”更多声音催促:“快传太医,快!”这无数个声音好像涌动的波浪,东淑拼命从这惊涛骇浪之中醒转过来,鼓足勇气抬头,却正对上李持酒一双半垂的眸子。他向着东淑笑了笑,缓缓将她松开,松手的瞬间,李持酒颀长的身子陡然往后倒下!北风狂烈,皇城像是给冰封了一样寒寂。狂啸的寒风中,有个骇人的消息正随风不胫而走:正在永庆宫养伤的镇远侯突然遇刺,伤重不治身亡。第106章虽然关了宫门, 但是这传言却越过高高的宫墙,不多久就飘到了宫城之外。兵部正堂之中, 袁侍郎, 顺义侯赵申平等几人正在议事。原来他们先前封锁了京城九门之后, 城内的人出不去, 城外的人自然进不来, 虽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毕竟这是京畿重地,平日里略有些风吹草动都会引发诸多猜测流言, 何况是这样彻底关城门的大事。这几日城中跟宫内虽然不太平, 但城外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民间早已流传了许许多多的故事版本。有的说皇帝突然得了急病,有些朝臣趁机发动叛乱, 想要谋朝篡位, 城中已经大乱起来;也有的说其实先帝选中的继位者另有其人,不是现在的皇帝,所以城中正在博弈。杨瑞虽登基不算很久,但似乎没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 反而是那些三皇子殿下不明不白身亡、以及谨州叛乱的事情广为流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百姓们口耳相传的,竟都说是皇帝暗杀了三皇子,甚至连先帝遇刺身亡的事情也有可疑!皇都的城门被封,却让这些传言越演越盛了。那些百姓们茶余饭后、街头巷尾的闲聊无事中说起此事,有人道:“听说是兵部的大人们看不惯皇帝的所作所为才发了兵的,这兵部是李衾李大人管着的地方, 如果是李大人许了的,李大人向来英明能为,所以这应该不算是一件坏事。”立刻有人斥责道:“胡说!李大人如今在南边呢,怎么会许手下的人干这事儿?这可是诛九族的罪,李大人出身名门,品行端方,绝不会如此的。”另一个说道:“你们都不知道,我是最清楚的,我邻居家外甥的儿子在京城里英国公府内当门房,消息是最灵通的,听说当初先皇帝驾崩前留了一道遗诏,先皇帝看出咱们这皇上不是个明君,所以留了一手,只是咱们这位皇帝自然不是个善茬,就把那遗诏抢着毁了,最近不知怎么急病……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眼。至于兵部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倒未必是李尚书的意思,如果真的是李尚书的意思,又何必要关城门呢?以李大人的威望跟能耐,自然轻轻松松地就控制了京城内外,而且天下的兵马都归他管,有什么不成事的?他要是当皇帝我们还高兴呢,何必要怕的什么似的关城门?”大家目瞪口呆,听到当皇帝的话又都咋舌,忙问那遗诏的事情。这人左顾右盼,才小声说道:“这遗诏……说出来吓死人,你们可知道之前那位大名鼎鼎的镇远侯吧?就是李尚书亲自从云南调回来的那位小侯爷的?”大家急忙点头:“谁不知道那位小侯爷,虽然年纪不大爱风流,却实在是个极能耐的人,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把那些贪官儿、地痞之类的整治的妥妥当当,到了北关跟狄人打了一场,又将那些贼寇打的落花流水,只可惜之前返回北关的路上遇到了劫匪,生死不知,也算是个多灾多难的人了……对了,又提他做什么?”那人冷笑道:“据说先帝的遗诏上所写的继位之人,正是这位镇远侯,因为、他竟是先帝的正经血脉!而且他并没有就死在去北关的路上,如今正好端端地在皇宫里呢!”众人大为震惊,面面相觑,都不能相信。半天有人才问道:“照你这么说难道继位的就是小侯爷了?”“本来若是安安稳稳的,这会儿只怕诏命都要出来了呢,如今的局势却叫人不敢说了,我听说,太后娘娘的娘家人如今就在兵部,哼哼,这天下以后姓什么还未可知呢,”那人拍着膝盖叹息了声,又道:“不过兵部在京城的动静这样大,我想李尚书大人只怕也已经知道了,他一定会有所动作,兴许很快就赶回来了呢……”“听说南边的战事已经平定了,还是盼着李尚书快些回京稳住局面,横竖不管是谁来继位,只要这天下太平的就罢了。”忽然有个老者说道:“你们想的太简单了,如今京城里迷雾重重的,皇上生死不知,新君又扑朔迷离,这天下的诸侯们自然也不是聋子,大多数人循规蹈矩的也罢了,有那些本来就不安分的,还不乘机作乱?另外还有北边的狄人,好不容易才给压下去,这么一闹,他们还不又得趁机会卷土重来?”众人说到这里,不由都有些忧心,有人道:“就算真的起了刀兵,那应该也不至于闹到天子脚下吧?”老者冷笑道:“如今关了城门,朝廷的消息传不到各地方,那些不安分的地方诸侯大官若要行事,立刻就要奔着京城来的。所以我的看法也是跟陈四一样,京城内兵部的人干的这些事一定跟李尚书无关,因为这简直是个昏招,只会让地方官惶惶不安,天下大乱。”有人焦急问:“那现在该怎么办?”老者道:“一个字:等。”“等什么?”“等看京城里的聪明人怎么行事,会不会自个儿解决这个局面。除了这个,就是刚刚说的还是得李尚书快些回京,不管是平乱也好,辅佐新君也好,总要有这么个能担得住事儿的人扛着。”说到这里,忽然间轰隆隆一声响,天空仿佛有雷声滚过,震得脚下都微微颤动。大家悚然而惊,一个个仰头看天……这已经快冬月了,怎么竟还打雷?可见时气不对,连天地都感知了。而在兵部袁侍郎众人所议论的,也跟这天下的局势有关。城门虽关了,但一些公务来往却并未断绝,最近陆陆续续得到外头的密报,第一,是北关狄人,因为镇远侯常不在边塞,狄人又因吃了亏,如今正谋划着反扑报仇。第二,则是一些封疆大吏,因为察觉了京城的异动,已经渐渐流露出不臣之心,有人甚至公然打出了发兵的旗号。雪上加霜的是之前杨瑞在位之后,因为几度想要南巡,便命人在南边着手修建离宫,调了许多的百姓充当苦力,弄的民怨滋生,服役的百姓偷偷跑了不少,当地官府因怕完不成离宫的修造,便派士兵四处缉拿,但凡逃役的百姓捉到后,重则鞭打至死,轻的打一顿仍旧绑了去服役,并且还要连坐他的家里人。还因为要修造离宫,占了许多民间的良田,宅邸之类,逼得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因此民间苦不堪言,地方上时有冲突出现,或大或小,如今只是星星之火,稍有不慎,就有燎原之患。赵申平道:“当初因为要起事,怕控制不住城中局面才叫关闭城门,如今局势已经稳定,是不是该解除封禁以安定民心?若耽误下去,非但外头人心惶惶,只怕皇都之中也会有人按捺不住了。”袁侍郎皱眉道:“我就是担心若是城门开了,会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混迹进来,之前城外急报,那个砮州知府曹顺说什么要‘清君侧’,眼见要起兵进京,真是岂有此理!”“那曹知府也是很颠倒黑白了,怎么竟说是袁大人想谋夺皇位呢?他倒不知道镇远侯的事!”赵申平道:“所以我想如今我们打开城门,反叫天下知道京内平安无事,曹顺自然就没有借口挥兵而来了,他若敢,只管用兵部的调令命人前去镇压就是。”袁侍郎还在忖度,忽然一个侍从飞快地跑进门,跪地道:“袁大人,侯爷,各位大人,宫内传出消息,说是镇远侯、养伤的时候又给人行刺,已经不治身亡了!”在场的众人听了,都猛然站了起来,袁嘉更是走前一步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侍从道:“镇远侯遇刺身亡了。听说、动手的是个小宫女……许多侍卫都看见了。”顺义侯赵申平的眼中却流露出狐疑之色,只是并没有出声,只是看向袁侍郎。袁侍郎瞪大双眼,脸上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狂喜之色,他原先不肯答应解除城门封禁,就是怕宫内若是弄出一个新君来,消息自然传遍天下,叫他如何公然窃国。如今李持酒若死了,自然就不足为虑了!但是袁侍郎还不敢轻易就信,便催促道:“快去,再仔细打听,看看消息有没有误!”侍从去后,袁侍郎跟在座几人面面相觑,正不知要说什么,就听赵申平道:“本来说宫内认定这镇远侯是先帝的血脉,想他继位的,如今人不在了倒也罢了,只是偏皇上也已经驾崩,这可真是皇位空悬了。”旁边兵部的平将军道:“事到如今索性说句大逆不道的,咱们这皇帝驾崩了也好,看看给咱们留下的这烂摊子,北关不是他闹得就罢了,只看谨州,明明无事也给他弄出事来,杀了三皇子,惹怒了三皇子的人齐齐谋反,弄出这些事也就罢了,却也不好好地听我们李大人的话去大事化小,他还火上浇油的去杀俘,为了显他的威风戳了这么大个马蜂窝,最后还得李大人亲自过去。除了这个还有睢州那里的什么狗屁离宫,逼死那么多百姓们,眼见也要闹出事来了……这烂摊子谁能收拾?镇远侯的话,我倒是对他没有偏见,不管他是不是先帝血脉,但他打仗是好手,当皇帝……”他摇了摇头。袁侍郎眼珠一转:“那若是镇远侯真的也没了,这皇帝谁来坐却是难了,平大人有什么高见吗?”平将军瞥他一眼,忽然笑道:“我是个粗人,又有什么高见了,我不过是听袁大人跟侯爷你们的话罢了。你们说如何就如何。”赵申平还没开口,袁侍郎所带的兵部主事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但现在若是无可选的话,自然是有能者居之。”说着就看袁侍郎。袁侍郎笑道:“你瞧我做什么?”这主事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当即谄媚道:“袁大人从开始就带着我们试图拨乱反正,如今群龙无首,自然还是您来主持大局。”“岂有此理,我又何德何能。”袁嘉嘴里笑着这般说,眼睛却扫向顺义侯跟旁边的平将军。赵申平笑道:“其实按理说,自然是得等咱们尚书大人回来后再作商议定夺,但这南边儿要回来也需要一段时候,这时侯宫内空虚无人主脑,袁大人辅佐太后等行事,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袁侍郎眉梢一动,笑道:“侯爷你怎么也这么说?若叫人听见了像是什么话。”赵申平道:“袁大人毕竟也是皇太后的内亲,算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我这么说不是顺理成章吗?”袁侍郎笑着摇头,心里却非常得意。这日黄昏,宫内派人送了消息出来,太后亲自请袁侍郎进宫议事。来请的人是太后贴身的嬷嬷,跟几名内侍官,那嬷嬷道:“太后娘娘说,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不能再另生事端,如今娘娘希望尽快跟袁大人面谈要紧事,不能耽搁,请大人即刻进宫。”袁侍郎道:“我也有意进宫给娘娘请安,但宫门……”嬷嬷道:“娘娘说了,只要大人以大局为重,不得让士兵们冲撞皇宫内苑,她自然愿意打开宫门。”袁侍郎的心蠢蠢欲动,自觉那位子已经唾手可得了,若是皇宫成了自己的家,自然不会让那些粗莽的士兵去乱闯。又加上白天赵申平等人所说,于是跟来使说完之后,便又唤了顺义侯来,说道:“娘娘叫我入宫详谈,侯爷觉着如何?”顺义侯道:“娘娘主动派人示好,可见镇远侯真的没了?”袁侍郎笃定一笑:“这倒是真的。”顺义侯道:“既然这样,倒也不怕娘娘会出尔反尔了,如今娘娘最能倚仗的自然是大人您了。大人又也是太后的娘家人,有话自然好说。”“嗯,”袁侍郎点头,又道:“侯爷跟我一起入宫如何?”顺义侯恭敬道:“我自然是唯大人马首是瞻了。只是我想大人自家人见面,倒是不必我跟着,大人若还有什么忌惮,多带些精锐侍卫便是了。”袁侍郎这会儿已经昏了头,自觉胜券在握,便不以为意,竟道:“你不去也罢了,只在外头统管就是,等我跟太后商议妥当,自然亏不了咱们自己人。”赵申平笑着抱拳道:“那我便先恭祝大人此番进宫一帆风顺了。”夜色渐临,果然午门打开,有无数的太监宫女提着灯笼立在宫道两侧,暗影里看去蔚为壮观。袁侍郎披着一袭貂鼠斗篷,缓步从宫门底下走过,里间的太监躬身迎着,又有两名鸿胪寺的官儿接了他,陪着往武德殿而行。“宫内一切可好?太后如今在武德殿?”袁侍郎问道。那迎接他的官员道:“宫内连日出了这许多事,实在是有些人心不稳。还好袁大人目光长远,顾全大局,我们都佩服的很。”另一个说道:“那镇远侯来历不明的,我们也都不服呢,多亏了袁大人主持公道。若是镇远侯能够继位,那大人还是太后的亲侄子呢,当然也可以。”袁嘉心花怒放,却道:“不要逾矩胡说。”这些人花言巧语的陪着袁嘉向内而行,才过金水桥,就看到有几道身影反向冲着宫门处而去。袁嘉瞧了眼,黑暗里看不清影子:“是什么人?”鸿胪寺的官儿忙道:“多半是去要补给的内侍,这几天宫内缺了好些吃食,苦的很啊。”袁嘉笑道:“原来如此。”到了武德殿,见殿门口灯火通明,太监向内通禀,袁嘉迈步而入。武德殿内的除了太后之外,魏中书也站在旁侧。袁侍郎还装模作样的上前行礼:“魏大人。”魏中书笑道:“袁大人,见你一面儿真不容易啊。”袁侍郎还未说话,就听太后道:“果然是不容易,见这一面,差点儿天翻地覆。”袁嘉装出一副惶恐之态上前给太后行礼,又道:“最近宫内事多,太后身子可好?不可太过操心,还要保重凤体才是。”皇太后凝视着他:“宫门开了,你可满意了?说罢,你想怎么样?”袁嘉回头,却见魏中书已经悄悄退了出去。他便一笑道:“太后,有些话何必我说?之前是太后受了人的挑唆,一心要扶持镇远侯,那个小子又岂能坐上龙椅?”太后道:“他不能坐,谁能坐,你能?”袁嘉唇动了动,并不直接回答,反而道:“太后难道还不明白?您的年纪毕竟大了,说句不中听的,您若是去了,袁家还有什么凭仗?只怕一步步给人踩下去,我满心都是为了太后跟袁家着想,太后怎么就想不通?”“你索性直说,你是想当皇帝。”太后盯着他道:“谋朝篡位,就是你为了袁家好?”袁侍郎笑了两声,道:“太后难道忘了?当初咱们的高皇帝也不过是周朝的一个臣子而已,因为辅政势力渐渐大了,最终逼迫着周朝的皇帝禅位,才得了的这个皇位!怎么高皇帝能做的,我就做不得吗?”皇太后气的蓦地站起身来:“你、你到底说了出来!”她胸口起伏,瞪着袁侍郎道:“高皇帝是怎样的卧龙凤雏,天纵之才,你又是怎样的草芥,竟敢跟高皇帝做比!”袁侍郎满脸不忿,冷笑不语。太后深吸一口气,看他一脸冥顽不灵的样子,怒极反笑,道:“高皇帝当时是周朝的大丞相,上柱国,满朝文武唯他马首是瞻,你呢?一个区区的兵部侍郎,也想翻波涌浪,实在是自不量力……”袁侍郎本以为进宫来太后一定会改变态度,没想到仍是这样盛气凌人,且口出伤人之语,他忍不住愤怒地还嘴说道:“不错,我的官职卑微,所以才要不择手段抓住机会爬上来,这样好的机会我若是不抓着,难道让萧宪、李衾等人抢得先机吗?他们倒是一呼百应,满朝文武马首是瞻的人物,只可惜他们都不姓袁!他们也没抓到这个机会!”太后听他说起萧宪跟李衾,脸色一变,又听到最后,终于闭了闭双眼,道:“你是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说到这里,袁侍郎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为什么太后的态度一点儿软和的迹象都没有,他定了定神,变了口吻道:“太后,事到如今您也没得选了,若不是选我,就只能选李衾萧宪等……这些人若是爬上来,对您有什么好处?是人都知道……”不等她说完,太后淡淡道:“我还想留着这张脸,等以后去见先帝的时候别没脸见他。”袁侍郎皱眉:“太后……”太后道:“何况你又算什么?就算到至极为难无法选择的时候,这天下落到了李衾萧宪之辈的手里,也自比落在你手里强,你当一个侍郎,还是我竭力扶上去的,你如何治国,如何得人心?真真笑话。”说这话的时候,太后满脸嘲讽不屑。袁侍郎怒极:“你!你以为现在还像是以前一样……你敢这么对我,可知我……”“你怎么样?”太后的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道:“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这句说完之后,只听一声轻轻的咳嗽,有个声音略带沙哑的叹息着说道:“我虽然一向觉着我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可是若跟你相比嘛,倒是大大的侮辱了我。”袁侍郎听见这个声音,魂飞魄散,脸色大变!他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像是看到鬼怪现身。第107章只见从内殿的帷帐后面缓缓地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边儿跟着两个太医, 正小心翼翼扶着他,他却仍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虽然脸色憔悴, 走起路来缓慢且一瘸一拐的, 但身上那股凛然傲然的气质却丝毫未改, 反而像是淬炼过的刀锋, 更加凛冽慑人。此人当然就是镇远侯李持酒。袁侍郎看到李持酒的瞬间, 几乎面无人色。“你、你不是已经……”他瞪着李持酒,哆哆嗦嗦的,又仓皇看向皇太后, “我明明得知……”太后道:“你以为、你买通了我身边儿的人, 她给你的消息就一定是真的吗?”话音刚落,就有太监推搡着一个老嬷嬷进来。那嬷嬷哆哆嗦嗦的, 却正是太后的心腹, 之前也是她跟内侍官出去跟袁侍郎见面的。袁嘉看见此人,知道自己是中计了。这嬷嬷虽是太后的心腹,但他以前每次进宫都以重金笼络,故而这嬷嬷便成了他放在太后身边的眼线, 本来这老婆子行事非常的谨慎仔细, 之前送给自己的消息也从没误过,却不知为什么竟给太后发现了!袁嘉自然不知道,其实并非是太后发现的细作,而是东淑因为听了小阮的话后才留意的。东淑将此事告诉了萧宪,萧宪立刻明白事有蹊跷,却不愿打草惊蛇, 就叫她假装不知的按兵不动,实际上却早安排人盯着这老嬷嬷了。之前彩胜突然发难,李持酒及时护住东淑,宁肯以自己的身体当盾牌。幸而他身上还带着太医给绑着的夹板,彩胜的那一刀狠狠扎落,正给他肩头的那块板子挡住了。但他因为动作太剧烈,把肩头的一处伤口弄的绽裂,才流出了鲜血,看着像是个重伤的样子。加上他体力没有恢复,勉强护住东淑后,就立刻昏死了过去。当时萧宪正赶来,见太后跟伺候的人都看见了这幕,他便顺势上前,演了一出李持酒因为这突然发生的袭击而伤重不救的戏码。如今宫中正是气氛紧张的时候,所以这消息立刻疯也似的传遍了。那会儿太后都给蒙在鼓里,一时惊吓的晕厥,那老嬷嬷自然也不会怀疑,就“如实”地告诉了袁嘉。所有这样的安排,无非是想让袁侍郎放下戒心,以为胜券在握,这样他才肯进宫来。袁侍郎看到李持酒出现,就知道大势已去。他后退一步,却见殿门外早有许多侍卫闪了出来,他带进来的心腹也早给杀的杀,拿的拿了。袁嘉站住脚,垂死挣扎道:“好,就算我中了计,但是兵马尚且屯在城中,你若是敢动我,明日京城便会大乱!”李持酒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因碰到伤,便“嘶”了声。闻言道:“大什么乱啊,你来的时候没看到萧尚书出宫去了?”袁嘉一愣,继而想打搜那几道夜色里走向午门的影子:“萧宪?”李持酒道:“我听萧大哥说,是你在兵部那里挑唆的,让那些人蒙在鼓里才跟着你闹事,擒贼先擒王嘛,只要把你这个搅事精拿下,不愁那些人还想一头撞南墙去,我别的可以不信,萧尚书的话我是很信的。”他说到这里就笑眯眯地往内殿方向看了眼。袁侍郎屏住呼吸,终于脸色惨然道:“好、好好……是我计不如人。只是……”他勉强再度看向太后:“娘娘真的就认定此人了吗?他真的比我合适吗?”“你还不闭嘴!”皇太后忍无可忍,咬牙道:“把他拿下!先押起来等候发落!”侍卫进来把袁侍郎的官帽摘了,也许知道反抗无用,袁嘉并没有挣动。李持酒看着他,忽然道:“袁大人的胆子向来是这么大的?带兵造反这种事,我以为只有我才能想干得出来呢……你一个文官儿,难道觉着自己能成事?”袁侍郎给这么一问,心头竟有些恍惚……是啊,他一个文官,怎么就想到了“造反”?大概、大概是身边谗佞的人太多了吧,不知不觉就迷了神智,一门心思地巴望着那个龙椅,连龙椅底下有多少森然枯骨都视而不见了。就像是、鬼迷心窍了一样。李持酒盯着他,见他只管失魂落魄的,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袁嘉给带走后,太后的神色有些黯然,却仍振作精神道:“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了,你且去歇息罢。萧宪这一去,今晚上指定不会进宫的,最早也得明儿才有消息。”太医扶着李持酒起身,他却回头看着内殿:“你不走吗?”话音刚落,就见东淑从帐幔后面走了出来,先前东淑是陪着太医等在那里的,只是袁嘉当时在,不便露面。这会儿便上前给太后见了礼,便要告退。太后望着她,道:“我听萧宪说,是你告诉她……我身边有细作的。多亏了你。”若不是及早防备,只怕这老嬷嬷就得找机会去暗害李持酒了。东淑道:“也是侥幸,太后请保重凤体。”太后看看她,又看了眼在她身后眼巴巴等着她的李持酒,长叹了声道:“知道,你且去吧。”于是东淑便跟两个太医并一些太监宫女们,陪着李持酒出了武德殿。太监早抬了软轿过来,李持酒自忖坐了这个不太方便,便不肯坐。东淑劝道:“身体要紧,你且坐着。”“那你呢?”他问,“你跟我一块儿坐。”听他又随口胡说,东淑不禁又皱了眉,李持酒笑道:“你不跟我一起我就不坐,难道叫我在上,你在下?”幸而跟随的太监非常的机灵,笑道:“殿下,江少奶奶也有步辇的,只是他们迟了一步,立刻就到了。”李持酒“啊”了声:“这还行。”两个人站在大殿门口,头顶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他的脸色就有一点是笼在暗影里的。因为遭了这些日子的折磨,颇有点形销骨立的意思,五官却越发的鲜明,之前的少年气减了不少,依稀的有几分凝重了。东淑想到先前他奋不顾身来救自己的样子,可知当时她也是魂飞魄丧了,几乎立刻也信了萧宪的演技,差点也跟着惊死过去,幸而萧宪悄悄地捏了她的手一把,才总算把她的神智唤了回来。但是李持酒当时所作所为带给她的震撼却挥之不去。此刻,东淑只看了一眼,就垂了眼皮。李持酒却一直都在凝视着她,见她单薄一身的在跟前,几乎按捺不住就把她抱入怀中。于是问道:“你冷吗?”“不冷。”“你怎么好像在发抖呢?”“你看错了。”两个人一问一答,东淑的步辇也到了,于是李持酒才上了软轿,又吩咐:“你们抬过来些,方便我说话。”幸而这宫道宽阔,软轿跟步辇可以并行无忌,镇远侯道:“你怎么像是不太高兴?”见东淑不答应,就问:“莫非是在为萧大人担心?”东淑其实没想到这个,见他提起,就顺势答应了:“嗯。”李持酒道:“我听说顺义侯也在外头,他是个很讲义气的,又是萧府的女婿,就算有个什么,也会护着萧尚书的。何况如今袁嘉给拿下了,外头的人只要不是很糊涂的,就不会一条道走到黑。”东淑笑了笑:“说的是。”她的笑容在暗夜里稍纵即逝,像是昙花初绽,又像是夜影里唯一的光。李持酒目不转睛的看着,自打上了软轿,脸一直都向着她的方向歪着,竟没改过姿势。随行的太医们听他一直不住口,又见他这样,忍不住道:“殿下,风口里最好不要总是说话,您如今的身体不比从前,留神受了风……还有……”李持酒不等说完便“嗤”了声:“我又不是纸糊的。”说话的功夫才一扭头,谁知正喝了一口北风,呛得咳嗽起来,这一嗽,自然或震动或牵扯的,弄的身上的伤也跟着疼起来了。那永庆宫因为毕竟有些偏,所以太后命让李持酒歇息在养心殿里,一应所用之物早就齐备,伺候的人手也都挑了最好的。东淑陪着他进了内殿,太医们送了汤药,又看过了他的外伤,幸而没有再坏事的了。眼见时候不早,东淑道:“殿下早些安歇吧,我先去了。”李持酒忙道:“你去哪儿?你不看着我了?”东淑道:“这里人手足够……”说了这句,觉着不对,便道:“何况我也累了。”李持酒听到前一句果然就想反驳,听到她说“累”,才皱皱眉道:“哦,这也是……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东淑摇头:“我很好。”李持酒才笑道:“我虽然想你留在这里睡,只也知道你不肯,那你就自个儿去歇着吧,千万别累坏了。”东淑回到偏殿,草草地洗漱躺倒,看着窗棂上的月色,不知萧宪这会儿在外头周旋的如何。又想起李持酒……心里却打定了主意:“明儿一定要找机会请辞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