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画儿见傅皇后看着她,便上前来,神色愤愤道,“娘娘,皇上去了贵妃宫中。方才奴婢去时,皇上正要上了驾辇来娘娘这儿,却不想贵妃娘娘好好的派了人来,说是亲做了一桌菜肴,邀皇上一道共进晚膳。哪知皇上竟真去了!”傅皇后听了神色渐冷,掩住眼中情绪,伸了一指轻点了点画儿的额头,轻笑道,“你啊,怎么一直长不大呢。罢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既是贵妃亲手做的,皇上去用膳也没甚么。”侍女画儿捂着额头,本还羞赫的不抬头,听到傅皇后后半句话立时撤了手,想要替皇后打抱不平,不满道:“今日可是初一呢,贵妃竟还这般儿,分明是对娘娘您的大不敬!”一旁侍女诗儿见她这般口无遮拦,连忙扯了扯她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没瞧见皇后娘娘的心情不好吗。按理,初一十五皇上合该是宿在凤仪殿的。平日里皇上虽宠着含香殿那位,却从不会越了祖制,即便贵妃怎么三催四请的,皇上也不会动摇,就此答应了贵妃从而给了娘娘没脸儿。可今日,皇上不知怎么了,却真就依了含香殿那位儿的意。说是用了晚膳便回,可这后宫中的女子谁不知,这不过是句空口虚言罢了,即便傅聘婷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例外。侍女都懂的道理,傅皇后又怎会不知,她沉默了良久,半响扬了皓白的玉手,挥退了伺候在身后的众人。环顾殿下四周,傅皇后轻移莲步,行至窗前,望着院中开的正好的雅菊,想起从前她与成武帝的恩爱岁月。那时侯,他们还是一对只有彼此的恩爱夫妻。她能与他同上战场,同骑战马,能为他出谋划策,能为他锦囊献计,他们还会彻夜不眠,幻想两人老了后子孙绕膝,相濡以沫的场景。傅皇后还记得,他求娶她时说惟愿与她一人相携到老。可如今……却好像从前种种皆是她一人臆想出来的。“寂寞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数重。”傅皇后轻声喃喃,神色落寞。从前的朝朝暮暮,情谊绵绵,他都不记得了。傅皇后一扫方才落寞神情,眼神莫测,紧捏了拳,染了丹蔻的指甲几欲陷进掌心时才松了手。那,就不要怪她心狠。------而此时此刻,含香殿内。成武帝神情迷离的看着正为他宽衣的女子的侧脸,伸手去轻抚。贵妃垂了头,伸出纤纤素手去解他的腰封,察觉到成武帝的视线,冲他嫣然一笑,娇嗔着推搡他,“陛下。”成武帝一听她声音,神色一震,心中暗叹,不,不是她。他神色一肃,不着痕迹的微冷了眼,面上却还挂着笑,伸了一指点在她唇上,示意她噤声。贵妃一张花颜月貌顿时委屈的看了他几眼,不明白他为何从不让她出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的依偎进他怀中,细白的指尖在他胸膛打了个圈。成武帝深深看她一眼,捉了作怪的小手,将她打横抱起,朝不远处的黄花梨月架子床走去。花有清香月有阴,帷幔落下,衣被翻飞,一夜帐暖好眠。------京都的夜,万家屋舍零星点了灯火,夜里的集市正是热闹时,一片繁华景象。而千里之外的临燕镇,此时却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点着灯,家中的顶梁汉子们都在四处奔走相告着,“敌袭!敌袭!燕国带兵打过来了!”听到声响的人们纷纷探头出来张望,见着熟人忙拉了一把,“大牛,可是真的?燕国打过来了?”被拉住的壮汉先看了眼他一旁跟着探出来的小男孩,一手按上他的小脑袋将他往屋里推,不理会小孩抗议的挥舞动作,认真道,“是真的,让城门的哨兵发现了,快叫家里的女人小孩躲好,不说了,我要去通知其他家了!”这人一听,回身将小孩安顿好,跟上来,“我同你一道,这些燕兵净搞些损招!”说罢,两人便分头大声挨家挨户通知着镇上的人们,一时之间,人声嘈杂,孩童哭泣,马蹄哒哒。此时,镇上的军营主帐中,白景旭一身戎装,满面肃容的坐在首位,一众的谋士将领围坐在一道。其中一个长相威武,浓眉大眼的将士,面露不耐,催促道,“我说小娃娃,你叫了我们在此处何干!这么会儿时间,老子都提了不知道多少个燕兵崽子的头了!”一旁一个儒生打扮的谋士听他言语粗鄙,立时不悦的反驳道,“秦帅,你同谁说话呢!将军既然将副帅的位置给了小公子,此时将军不在镇上,按理都该听白小将军的!”“嗤,我说何洵,俺们这些粗人,不懂什么白小将军,什么小公子的,俺们只认将军!行兵打仗那是一等一的,这辈子就只服他!”插嘴的人正是白衍安最得力的属下,脸上一道骇人的刀疤,说话毫不客气。白景旭面不改色,沉着的环视了一圈众人。一桌人毫不在意,大咧咧的与他对视,眼中是掩不住的轻蔑,有些人虽从头到尾没有发言,却也能看出他们对白景旭将一行人叫来傻坐在此处,却不去应对敌袭的做法很是不满。白景旭案桌下的拳握的紧紧的,轻舒了一口气,明白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至关重要。胜,从此赢得信服;败,便一败如山倾。但是,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的。白景旭轻咳了咳,见众人皆将视线看向他,从案桌下拿出一卷行军图铺开在案桌上,一指点上其中一处标注了朱红的地方,朗声道,“诸位,可知此处为何地?”一众人虽方才态度都不太好,但都是些神经大条的粗汉,这会儿又见他神神叨叨的模样,都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凑了上来细细打量。几颗大脑袋挤来挤去,几人辨认了一番,都疑惑的摸不着头脑,有人心直口快,见此处标了最红,不经思考便道,“俺知道,这定是燕崽子们的粮草地!不过小娃娃!你给我们看这个做什么?这都火烧眉毛,打到家门口了,还怕了他们不成?”“不,不是。你们再细看旁边,有何特别之处?”白景旭摇摇头,否认了,又伸手指了几处。一旁一个白面儒生瞧出些门道,微抚了自己的美髯,迟疑道,“小将军,你标的这些的点可有迹象规律可循?何某虽不才,但这些年行军图看的也不少,临燕镇四周的地形图更是烂熟于心,但你这标的,我瞧着虽有些眼熟,却仿佛从未关注过。”白景旭不曾想这一直看着不言不语的谋士眼光如此毒辣,他点了点头,一边补充解释道,“从我来临燕镇一年多以来,便安排了几队哨兵日夜替换着关注这几处。”他还待继续说,方才那浓眉大眼的将士就打断了他,有些吃惊道,“一年多以前,岂不是才来便观察了这几处?小娃娃,你快说说,到底有何门道?”白景旭脾气甚好,也不恼,“然,请诸位耐心听我一一道来。”“标出来的这些红点,诸位瞧着眼生的原因,正是因为燕军几年来,甚至近十年都未曾从这些地方攻打过,无人进攻袭击,这些地方自然甚少在行军图上标注,是而诸位瞧着眼熟却又仿佛从未关注过。”他顿了顿,直起身子俯身指了几处给他们看,“但是诸位请看,这几个点,有的周围有峡谷,有的周围有断的沟壑,都是极好的掩护地点,若是从这几处袭击我们,防不胜防。再看此处,对应的城门守卫,却恰恰正是最薄弱的地方,试想,若是燕国派大军一改往常,从我们从未注意到的这几个点奇袭我们,那时,谁能保证我们必胜呢?”白景旭字句铿锵,眼神直视众人,见他们都认真听了,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其中有人道,“的确,这几个点往常竟一直忽略了。不知道副帅是怎么察觉到的?不愧是大将军之子!”他改了称呼,尊称他为副帅,其余人都无不满,瞧出这小将军不是个虚头巴脑的,皆有些佩服,跟着附和了几句。白景旭轻摇了摇头,实事求是道,“我能察觉到此处不过是因为我初来乍到,才一眼瞧出此处的不同。诸位常年为国驻守边境,只是下意识的去提防燕国常袭的地点,是以才忽略了罢了。”方才出言反驳过白景旭,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子又疑惑道,“白副帅,你可是还有什么发现?若是还有,且尽快说了罢,那些燕兵崽子岂不是正瞅着咱们这几个地,虎视眈眈呢吗!”第29章 带刀侍卫银月弯弯,高挂夜空,主帐内四周点了明亮的烛火。周围人听了那男子的话,很显然也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皆疑惑的看向白景旭。白景旭的黑瞳在烛光的笼罩下,熠熠生辉,他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行军图上指点着与他们解释,“诸位请放心,自我发现此处异常后,便安排了几队士兵在城门处这几点守卫,防备力量绝不会逊色于正门。”他先抛下颗定心丸给众人,见他们听后神色微松,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接着说。“据我安排的哨兵汇报,这一年多以来,已经在这三处地点陆陆续续由燕军伪装成过路百姓商户往来了数十批马匹与货物。”“地形所迫,再加之附近有不少燕军伪装的哨兵不宜更近打探,但我斗胆猜测,这几处有燕兵屯了大量的粮草与兵器。”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方才还态度极好的大汉眉头紧锁,突然发难,大声吼道,“所以,咱还在这儿说个屁呢!还不去捣了这群小崽子的窝点,胆子大到在俺们眼皮子地下作祟!”说着,他拎起一旁的兵甲,就激动的转身要走。“不。恰恰相反,这次我们反而要表现的很不重视,让他们以为我们毫未察觉到这几处地点的不对。”白景旭面色冷静的开口道,及时制止了他。谋士何洵听了,伸手拉住那大汉,心念一动,问道,“小将军,此话怎讲?”“我说小将军,你怎么和个娘们儿似的!说话说一半呢!可快快说完了,急死俺了!”被制止住的大汉急得捉耳挠腮,催促道。白景旭尴尬的笑了笑,心中腹诽,这还不是给你一次次的打断了吗。他神色一正,看向何洵,认真道,“先生谋算过人,想来已经猜想到其中关键。不错,据我观察,此次燕国夜袭不过是虚晃一枪,想要试探你我的反应的同时先探测下这几处的防备力量。就在刚才不久,下面人来报,从城门处望去,燕军虽看似人多兵足,火光连绵,但实际上,真正派来攻打城门的不足其中的十分之一。”“如此说来,想来再过几个时辰,不用我们派兵攻打,他们也自会退去。此番不过打探虚实。”谋士何洵抚了抚美髯,陷入沉思。“不错,燕军为何这样做?几年来,他们选了地理位置极好的几处据点,又囤积了无数粮草兵器,可谓地利与人和具备!待到一个天时,便是燕国大举进军之时。”白景旭最后一句话有如惊雷在平地响起,众人想通关键,皆眼带震惊的面面相觑,不曾想到燕国修养十数年,一朝计划如此深沉,若是今日他们不曾发现,待不久的将来或许真的有可能被他们攻陷!此时,方才一直很激动的大汉胡三反而冷静的坐下,盯着案桌上的行军图,“小将军,既然这样不急不忙,老胡我想,这天时怕是还有一段日子罢。如此,我们也有时间应对。”不得不说,他不愧是常年行兵打仗的主,虽性格大大咧咧,可于军事上却有着出乎意料的敏锐,他伸手点了两处,“这几处,若是我们把握时机,提前应对,未必会让这帮燕兵崽子得逞。”白景旭闻言,探头望去,面露讶异,点头道,“的确,胡将军说的这几处,我也有所考虑。但是我另有一拙计,且听我细说。”说着,他从案桌下拿出了一个灰扑扑的陶罐,轻拍了拍,解释道,“我有一友人,精通医术,天文地理皆有涉猎。他曾与我说,燕国气候干燥,产粮极少,若有行军打仗囤积粮食必为当地特产地罗卜。而地罗卜不仅是粮食,也是一味药材,但入药的关键却是加入白垩粉,两相反应,取其原本没有的毒性,微量,却会使人腹泻头晕。行医之人若要用到地罗卜这味药,皆要另行炮制。而我手中的瓦罐内正是白垩粉,此战的关键之处。”周围人皆恍然大悟,稀奇的看着白景旭手中那灰扑扑的瓦罐,啧啧称奇。谋士何洵与白景旭对视一眼,“如此,多亏了小将军。此行不日便可以安排上了。”白景旭见得到众人肯定,心中有淡淡喜悦,暗自感叹多日努力没有白费。“然,现下便制定此行的计划罢。”--大雁在湛蓝的天空徘徊,枫叶也越发开的艳红,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等到大魏军队直捣燕国几万军队的消息传回京都时,便像长了翅膀一般一个时辰之间传遍了京都各处。平民百姓们在骄傲的欢呼,街上热闹的叫卖声似乎也较往日多了许多。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与时俱进,手里拿了案板重重一拍,便在那儿绘声绘色的讲起了魏军奇袭的事迹。“要说那白小公子,不愧是镇国将军之子啊!少年英雄,国之栋梁!”说书的先生激动的唾沫横飞,指了指众人,“哎!你们知道吗?那小将军去到临燕镇,便日夜不寐,只为观察找出燕国的据点!……”坐在四周的茶客们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愧是大将军之子啊!”和峤坐在楼上雅座,含笑听着,待听到日夜不寐时不由得失笑的摇摇头,民间说书多有夸大,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偏众人听的入迷喝彩。景旭,你终于离你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和峤由衷的替他感到欣慰。阁楼下,那说书的先生重重一拍案桌,“诸位可知!这次大胜的功劳还要算谁一份?”“嗯?还有谁?快说吧!别卖关子了!快说啊。”众人皆疑惑,却有怎么也猜不到,便不住的催促着。说书先生神秘一笑,“我想他的名字,满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他,给小将军出的点子!”人们被他放的钩子弄得心痒痒的,可猜了几个那先生都说不对,彻底没了耐心,纷纷丢了铜钱与碎银往先生桌前去,催促着,“快!快说是谁!”说书先生看着桌上的银钱,笑眯了眼,小心的收拢到了衣袋里,给众人解惑道,“此人便是那治了时疫的少年神医,国公府的和世子!”众人皆恍然,却仿佛见怪不怪道,“若是那和世子,可再正常不过了!我听说他少年时就跟着青松大师学医!”说书先生得意的捋了把胡子,“没错,青松大师那可是得道高僧啊,他的亲传弟子又是少年神医,救了大魏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呐!”周围人都听过和峤的行医事迹,此时都凑到一起纷纷夸赞着。和峤本在细细品茗,不曾想倒是在此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微的恍惚,算起来,自他用秦云的身份回京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喊他和峤了。他不由得扬起了点淡笑,生了点好奇心,凝神去听众人的言论。那说书先生说了不少道听途说来的“和峤的生平事迹”,听的和峤一阵好笑。不一会儿那先生又将话题从众人那儿绕了回来,问道,“你们猜猜,今日殿试,该是谁拿那榜首?”底下有一人喊道,“这还用说吗!定是胡将军的小姐!我上回远远的瞧过一回,魁梧的不得了呢!”一众人哄笑出声,有相熟的人反驳道,“张其,我说你别说话不过脑子啊,这比武可不是谁生的魁梧便高强的!”那名为张其的人听了不服气,“那你倒是说说,谁是榜首!咱俩赌一赌!”下面的气氛越来越热闹,和峤却不再分神去听他们胡扯,他将木窗支开,往街道那头望去,似在等着什么。正在此时,却听底下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大声喊道,“武考殿试结果出来啦!大将军府上的小姐拿了榜首呢!此时快要出宫,往这儿来了!”茶馆内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冲出了门,守在街道边,企图占一个好位子观望游街时的场面。和峤心下微荡,抬手将木窗支的更开些,视野顿时又开阔了不少。他相信嘉歆会是榜首,自晨时便在此处等着,为的便是一会儿的榜首游街。远处传来一阵阵器乐声,人们的哄闹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和峤放眼望去,便瞧见一队人往这儿行来,街边的人们扔着花,欢呼着,有少年,有少女,眼中有羡慕,有佩服,有向往。那队人越来越近,和峤依稀可以瞧见众星捧月在中间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此时此刻,嘉歆被众人的欢呼声包围着,脸上带着喜悦,刻苦练武多年,一朝终于达成所愿。她腰间悬着一柄泛着金光的宝刀,那是成武帝钦赐的宝刀,象征着她的无上荣耀。嘉歆环视了一圈周围众人,见到有不少少女冲她抛花抛手绢时,忍不住粲然一笑,眉儿弯,眼儿亮,唇红齿白,端的是一副毫不拘束,英姿飒爽的样子,叫人看的都呆了。周围静默了几息,嘉歆收回环视的目光,没有找到期待的那个人,心里失望极了,垂了垂眼,面上笑意敛了几分。说好的,她武考游街的那一日,定会在旁看着她,陪着她的。和峤,你食言了。嘉歆心中默想,夺得榜首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眼神黯淡了些,想到此时仍在游街,便强打起精神笑着与众人点头示意。蓦地,她心有所感,猛一抬头往右边茶楼雅座上望。正是晌午,日光照的人眼花,嘉歆微眯了眯眼,便看见和峤冲她扬眉一笑,往下扔了个东西下来。嘉歆从未见他这样开怀笑过,不由得微怔,后知后觉的才伸手接住了他扔下来的东西。第30章 世子身死街上人山人海,楼上寂寂无声。楼上的少年眼带笑意的俯首看着人群中英姿飒爽的少女。人群中的少女仰了头,露出欣长白皙的颈部,冲他挥了挥小手。嘉歆收回视线,好奇的打量了下手中的东西,却没有急着打开,只是飞快的将其收进衣袖中,有些紧张的环顾了下四周。她生怕街上这么多的人有样学样,都朝她丢东西,她可做不到一一接住。但是,来不及了。众人早已将这一幕纳入眼中,四周沉寂了几秒,气氛立时又热闹了起来,大家欢呼着,丢着鲜花,手绢,送去自己的祝福。很快,人群簇拥着嘉歆一行人顺着街道另一头走去。渐行渐远之下,嘉歆突然回头往茶馆二楼处望了眼,只见和峤仍是闲闲的倚在木窗边,嘴角含笑看着她,见她回首望过来,一双大眼带着点点笑意直勾勾的看了他一眼。和峤看了看她,微错了眼,虚握了拳掩住嘴角的笑意,起身下楼。这是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和峤才得以闲庭信步般的姿态在嘉歆那队人后的尾巴处慢慢悠悠的跟着。走到岔路口,和峤就不再跟随了,脚下步伐一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墨台的身影一闪而出,他往巷子口外热闹的人群看了一眼,纳闷的问道,“公子,怎么不去瞧嘉歆小姐游街了?现在还热闹着呢。”公子自晨时便在茶楼处等着了,怎么这才瞧了一会儿就要走了?和峤轻笑了笑,难得语气有些调皮道,“人太多了,不喜欢。”墨台吃惊的睁圆了眼,他自然是知道公子不喜人多的,只是不曾往这方面想。和峤见墨台竟真信了的模样,不由朗笑出声,“去望月楼。”望月楼?墨台皱眉细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望月楼乃是当今陛下成武帝为皇后娘娘傅聘婷亲自画了稿纸,建的京都第二高楼。不仅如此,成武帝还命人镶了无数夜明珠在楼阁飞角处,一到夜晚整座楼便会被夜明珠的朦胧柔光笼罩着。除了皇城中的帝塔,便是这望月楼最高了。寻常人等自是不可入内,但公子他很小的时候就有成武帝给的恩典,可自由出入。若是上那望月楼上去,视线开阔,京都盛况便可一览无余。墨台相通后,才发现和峤早已施展轻功,衣迭翻飞,往望月楼飞去,他连忙提气跟上。--这厢,嘉歆遵循惯例绕京都四处皆游走了一圈,便被众人簇拥着往将军府去。将军府前,下人们满脸喜色,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的张罗打点着。大门口张灯结彩,挂上了许多的红灯笼,府门前的一条街已经摆起了一桌又一桌的宴席,人们三三两两的开始落座,等着今日的主角到来。将军夫人沈宁坐在正厅中,手中拿了张菜目单子,一行行的细细看着,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将其递给在旁候着的管事。管事双手接了,正准备退下,沈宁就出声喊住了他,“这是十六宴吧,今日这样的好日子,连着府外的流水席一同再加八道。府上好些时候没有这样的喜事了。”那管事低了脑袋,犹豫道,“这,夫人,咱们府上没有备着这么菜品的材料啊。”将军夫人沈宁抿了口茶,淡淡道,“无妨,便先将替我生辰提前备下的挪去用。”那管事有些吃惊,将军夫人不宠爱二小姐是府上人尽皆知的,就连今日嘉歆小姐宴席其实也不是她提前吩咐的。管事还记得,白日里夫人沈宁得知嘉歆小姐得了榜首的消息,神色有多么吃惊呢。不曾想竟要将自个儿四十生辰宴早早备下的材料挪了出来替二小姐加席面。不过管事虽这么想着,面上却也不露半分想法,点了点便下去吩咐了。一旁一直站在沈宁身侧的赵嬷嬷有些欣慰的看了眼兀自出神的沈宁。沈宁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不自在道,“嬷嬷,我是怕十六宴跌了将军府的颜面,这才加些席面的。”照例十六宴已是顶繁盛的席面,平日里将军小胜归来才会这样大摆酒席,二小姐得榜首该是用十二宴的。将军夫人沈宁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赵嬷嬷也不揭穿她,只含笑看着她蹩脚找理由的模样。沈宁缓过神,偏了头靠上赵嬷嬷的手臂,埋头不看她,难得的露了点女儿家的羞态。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嬷嬷,歆儿得了榜首呢。”“是啊,二小姐也长大了,得了榜首。这会儿想来快到府门了。”赵嬷嬷应声,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宁宁,去看看吧。”--将军府门处。嘉歆正笑着与众人道谢,邀请他们一道沾沾喜气。她方才刚到时看见府前丰盛的流水席面,便吃惊极了。爹爹与兄长远在临燕镇,府上除了夫人沈宁便再没有旁的主事人,她本以为回府时又该是文试那日冷冷清清的模样,至多在她的院子中采月采星会替她张罗一桌酒菜。不曾想不仅有,还如此盛大。嘉歆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此时立于正门处看着她的沈宁,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见到她回来竟破天荒的扯了点笑,冲着嘉歆点了点头。嘉歆与众人道别,几步上前福了一礼,却没有多说什么。一时气氛有些凝滞。赵嬷嬷上前笑着道,“二小姐,老奴在此先恭贺您晋官之喜啦!”嘉歆忙伸手拉住赵嬷嬷,也笑着回道,“嬷嬷多礼了。”“二小姐游了半日街,可快进去填填肚子,都是你爱吃的!”赵嬷嬷笑着拉她。嘉歆应了,与沈宁再福一礼,便大步往内堂走去。采月采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上来,一左一右皆是喜气洋洋的与嘉歆贺喜。采星活泼些,一张俏脸兴高采烈,激动的脸都有些红了,凑上前来与嘉歆道,“小姐,奴婢便知道你会得榜首的,果然不错!”嘉歆好笑的看了看她,逗她道:“哦?这么看来采星该是我的伯乐了,一眼儿便瞧中了我这匹千里马,可是?”“不是不是,那是小姐你勤奋练功得来的。哪是我的功劳呀。”采星连忙摆手否认着,紧张极了。一旁采月看不下去,轻点了点她额头,与嘉歆道,“小姐可知,她拿了半年的月银去那钱庄压小姐,众人皆压魏将军府上生的甚是魁梧的魏小姐,是以小姐的赔率极高,倒叫她赚了个盆满钵满的,足有小一百两呢。”采星虽是嘉歆身边的大丫鬟,但每月的月银只多不过一两多银子,半年的月银便赚了小一百两,赔率不可谓是不高的。嘉歆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真的吗?采星是在哪家钱庄下的注?赔率这么高。说起来,前些日子,我与阿芙也在赵家钱庄买了不小的注。还没来及的去看呢。”“对对对,小姐,就是赵家钱庄,我也是呢!”采星连忙一叠声儿的应道。嘉歆摊着手心,默默心算了会儿,便感觉仿佛被一堆即将到手得银子砸的晕晕乎乎的,兴奋的在那儿嘀嘀咕咕。采星见她这副模样,好奇极了,大着胆子凑上前去问她投了多少银的注。采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两人凑在一会小话了一会儿,嘉歆肚子便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她摸了摸抗议的肚子,便往前厅用膳去了。用了晚膳后,今日有些劳累,嘉歆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静坐。天色有些晚了,采月迈步进来替嘉歆点了灯烛放置在案桌一旁。“小姐,现在可要沐浴?”采月放好了灯烛,询问道。嘉歆一边从宽袖中的暗袋掏出今日和峤扔下来的东西,一边随意应道,“嗯,要的。”采月退下后,嘉歆才细细的打量着掌心上静静躺着的小东西。这是一个小小的檀木圆筒,筒口处用了蜡封着,筒身还用了镶了金丝的月白丝绸装饰。“花里胡哨的,也不知是什么。”嘉歆撇了撇嘴,手上动作却小心极了,揭了蜡封,抵着筒底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看,外面采月惊慌的声音便传来了,“小姐!小姐!”嘉歆蹙了眉,放下手中的纸卷儿,起身开了门,温声安抚着采月,“怎么了?慢慢说,不要急。”采月睁圆了眼,声音有些颤抖道,“小姐,国公府世子身殒了!”国公府世子身殒了,这句话好像晴天霹雳一般,那么突然,那么让人猝不及防。嘉歆后退两步,抬手抓住门边稳住身形,盯着采月,不敢相信的问道,“是,和峤吗?”采月心中不忍,上前扶住嘉歆,“是往日里一直跟在世子身旁的墨砚传回京中的消息。据说是世子回京途中遭人暗杀,跌落崖底,身殒了。”“崖底?”嘉歆反复确认了一遍,自语道,“不可能,他的轻功这么好。”当年,嘉歆跌落崖底,便是和峤施展轻功下来寻她的。嘉歆冷静下来,又问道,“你是听谁说的?可确定了?寻到了尸首吗?”她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看似冷静,实则抓着门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寻到了尸首,据说是受了很重的伤才跌下崖底的。国公府那儿已经换上了丧幡了。”采月不忍的垂了头,她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瞒着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