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瞒得了小姐一时,瞒不了一世啊。嘉歆怔怔的不说话,国公府换上了丧幡,她也无法说服自己了。她只轻眨了眼,豆大的泪珠便一连串儿的往下滚落。采月看她,小心的道,“小姐,若难受便大声的哭出来吧。奴婢在这儿陪着你。”嘉歆轻笑了笑,抬手抹去脸上泪痕,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泪珠不停的滚落,一直顺着雪白的脖颈融入衣衫。她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备水,我要沐浴。”第31章 让我摸摸京都中更鼓声悠然的传来,夜色如墨肆意泼洒,高挂的银月周围几颗微小的星星散发着光芒。此时此刻,坐落在春熙路上的秦府中。“……公子,事情便是这样了。想来,背后那人该是看出了些端倪才会如此作为。这样一来,就比我们预计的时日提前了些。”墨台汇报完打听来的消息后,便眉头紧皱的站在原地。“什么?”一旁的墨砚听了后,吃惊到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放大。矮几处正执子落棋的和峤也停了手上动作,微蹙了眉,盯着墨台,将他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是说,有人冒充墨砚提前去国公府递了假消息?”“是,公子。方才我去时,府上竟已经换上了丧幡。”墨台点点头,面色不甚好。且不说消息是真是假,只单论请仵作来确认那所谓的跌落崖底的尸首是不是公子的时间都不够,国公府便这样心急的挂上了丧幡。想也知道这样的结果恐怕正中国公夫人的下怀吧,仿佛迫不及待想要昭告天下。墨台想着想着,竟有些心酸,替公子感到不平与委屈,一边补充道,“想来,现下消息已经传遍京都了。”和峤却没有这么多想法,以他的心智自然知道国公府这番作为是何意。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因着背后那人实在精明,打乱了他的布局,却也无大碍,只是与他的布置提前了几日罢了。此时,他无心再去想这些了,在听到墨台说消息已经传遍京都时,就立时站了起来。墨台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迟疑的问道,“公子,怎么了?”“去寻嘉歆。”和峤眼神担忧,抿紧了唇,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只留下屋内墨台与墨砚两人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眼神有些担忧的对视了一眼。天色如此晚了,公子这时去寻嘉歆小姐。他们倒是不认为公子会对嘉歆小姐做什么,只是……嘉歆小姐会否对公子做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不管公子是国公府世子时,还是秦云先生时,嘉歆小姐可都是多次夸过公子秀色可餐的……--而此时,浑然不知自己在墨砚墨台心中已是这般形象的嘉歆,虽然一双明眸哭的红肿,眼带血丝,可情绪已渐渐的稳定下来了。紫檀描金琉璃屏风后,浴桶中的热水氤氲起的白色雾气袅袅升起又消散。嘉歆正浸坐在一只香樟大浴桶中,微仰了头,一头长发半湿的沾在雪白细腻的玉背上,却也不伸手打理,只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将自己往下更沉了些。她伸手轻触胸前佩戴的暖玉,阖上双眸,长长的睫毛微颤。她不信,所以她在等,等一个人。等她自年少时就放在心里默念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人。这个人在她少女时做的一个又一个旖旎曼妙的梦中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梦里的他从来没有具体的样貌,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教人看不清也捉不到,但常常用他清朗温润的嗓音,浅浅的喊她嘉歆。嘉歆想,如果他来了,她一定要揭了他的面纱,瞧瞧可是到底是有多见不得人,竟这样瞒她。可是,若她猜错了……一滴清泪滑落,嘉歆摇摇头,甩去那些胡思乱想,她不敢去想那另外一种可能,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祈祷她年少的梦不要破碎。不知道过了多久,“咚咚——”木窗外有敲窗户的声音传来,嘉歆立时睁了眼,扭头盯着那扇木窗。屋外,和峤看了眼天色,又看着屋内通明的灯火,有些焦虑的轻扣了扣窗。他知道这么晚来寻她很不妥,可是他怕她已经得知那个消息,心中实在难安,见屋里一直没有动静,和峤犹豫了一下,再次抬手欲敲窗,便听见里面有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在穿衣。嘉歆穿好了里衣,随手拿起一旁从不离身的宝刀往窗户处走去。“啪嗒——”伴随着木窗被大力打开,一柄宝刀也同时架在了和峤的脖颈上。和峤定定的看着眼前双目红肿面无表情的少女,不闪也不避,轻声喊她,“嘉歆。”嘉歆冷冷看他一眼,收回手上的宝刀,“进来再说。”转过身后,方才还没有任何表情的俏脸终于憋不住露出了盈盈笑意,但很快又隐了下去。窗外和峤有些懵的看着已经往里走的嘉歆,又看了看咫尺之间的木窗,想到方才嘉歆冷漠的态度,没有多言,单手一撑窗沿,利落的翻身进了眼前这处萦绕着淡淡暖香的少女闺房,转身小心的合上木窗。嘉歆安置好她的宝刀,早已抱着胸站在那儿,看准他关上窗转过身的时候,突然上前逼近他,伸手来摸他的脸。和峤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背部抵上身后的木窗,低了头看向几乎靠在他怀中的少女,捉了她乱摸的小手,“嘉歆,是我。”嘉歆被他捉住作乱的小手,颇有些气恼,灵动的大眼瞪了他一下,想要挣开他的手,可和峤用的巧劲,力气虽不大她却挣不开,不由愤然道,“快让我摸摸!”她语出惊人,和峤听了不由得耳根微红,她刚沐了浴,身上还有淡淡的花香,或许是因为匆忙只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半湿的青丝滴露下的水珠顺着雪颈一直滑落,直到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不见踪影。和峤别过头轻咳了一声,温声道,“嘉歆,我易了容的。”和峤怕弄疼她,便微松了力气,可嘉歆才不管他说什么,奋力挣开他的钳制,乘机伸手摸向和峤的脸,顺着脖颈周围摸索了一圈。嘉歆微蹙了眉疑惑,怎么不带面具也能易容吗?和峤被她小手摸得不自在极了,连着白皙的喉结都泛起了可爱的微粉色,却也不做抵抗的任她上下其手,此时看出她的疑惑,垂了眼看着几乎靠在他怀中的满脸困惑的少女,轻笑了笑,出言解释道,“是药水。用水溶了即可。”“哦?水洗了就行吗?”嘉歆听了,顿时来了兴致,兴冲冲的拉了他就要往屋里屏风后的浴堂去。和峤本顺从的依着她由她拉着走,眼看着方向不对,见她竟要拉他往她的浴堂去,连忙出言制止,“嘉歆,不……”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突然的一个大力往那儿方向一拽。来不及了。触目是撒了点点花瓣的奶白色浴汤,零落散了一地的少女衣物,还有一室的暖香。方才,她就是在此沐浴的。和峤心中默念非礼勿视,偏了头不再去看。嘉歆却没有想那么多,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要瞧瞧和峤的真面目,像一只乱撞的小鹿绕着屋子找了干净的面巾和清水,拽着和峤的衣袖,将他按坐在一旁的金丝楠木靠背椅上。她沾湿了面巾,轻轻捧起和峤的脸,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他脸上易容的药水。她离他那样近,两人的鼻息缠绕着,和峤阖了眼帘,乌漆的睫毛颤了颤,配合的扬了脸方便她动作。光洁的额,秀气的眉,明亮的黑瞳,挺立的鼻梁,泛着红泽的唇……嘉歆怔怔的看着眼前逐渐露出来的脸,有一瞬间恍惚,和她想的一模一样呢。真的是他,和峤。嘉歆松了手上握着的面巾,抬手去碰,感受到指尖下温润的触感,突然憋不住的哽咽道,“和峤你个骗子,大骗子!说好回京后让我看个够的呢!扮作那劳甚子幕僚秦云不与我相认!”嘉歆越说越委屈,珍珠般的泪不停滚落,她挪开手反手擦了脸上泪痕,背过身子赌气道,“现在我看也看过了,好了,你可以走了!”和峤见她哭了时就有些无措的站起来,绕到她面前,低了身子哄着解释,“嘉歆,不是这样的。今日……”“我不想听!你可以走了!我知道,你无非便是怕我缠着你不放罢了!”嘉歆气愤的口不择言,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措辞,张了张嘴又不想多说什么,反而觉得更加委屈了,泪珠滚落的速度比方才还快了些。和峤眼带焦急,见她不听他解释,还不停的哭,伸手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一边哄她,“别哭,别哭。嘉歆,不要哭。”但……或许是女人的一种共性,他越温柔的哄着,嘉歆便哭的越凶。他看在眼里,心里有些焦虑,也不管她听不听,握了她捂着耳朵的小手,娓娓与她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这次国公府世子假死的计划。……嘉歆静静的听完了他说的话,虽然她本就猜想他该是有些苦衷,但不曾想竟有如此之多的背后原委迫得他不得不这样做,甚至他的计划中从来都是考虑了她的安危的。她颇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懂事极了,面上却又偏头扬了下巴,假装勉强道,“若,若真是你说的这样,便勉强原谅你啦!”和峤好笑的看出她的小心思,提醒她,“非我有意瞒你,教你伤心。方才我说的一席话都写在了今日给你的小圆筒里。想来你还未来得及看。”嘉歆记得那张小纸卷,她正要打开看时便被采月叫了出去,还真是不凑巧。她抬头瞄了两眼和峤,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两眼。和峤被她看的眼底染上一片薄红,只觉得屋内热极了,“嘉歆,天色已晚了,我该离开了……”嘉歆伸了一指比上他的唇,不让他接着说,“嘘,别说话。我要你在这儿陪我到丑时。”“丑时?不行。”和峤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她,她年少单纯不懂事,但他不能顺着依了她。嘉歆就知道他会这样拒绝她,垮了小脸幽怨的看他,一言不发。和峤看着她鼓鼓的小脸,失笑道,“陪你到子时好吗?”他话音刚落,嘉歆就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推了他坐回一旁的金丝楠木靠背椅上,自己却就着地儿蹲了下来,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双手搭上和峤的膝盖,仰头问他,“先生,可还记得您欠着我什么呢?”说罢,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和峤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脸上升起了火烧云。嘉歆见和峤不说话,就知道他这个闷葫芦不会回答她了,她轻哼了一声,伸手将他从木椅上拽了起来,自己稳稳当当的坐了上去,扬了下巴道,“你真小气,小气鬼!那替我绞发总行了吧。”和峤没忍住笑了下,只觉得她这副小模样可爱极了,揉了揉她的脑袋,伸了长臂自一旁的木施上拿了一条干净的面巾,小心的将她长发撩起,动作轻柔的替她绞着发。时漏一点一点落下,窗上剪影随着灯烛忽明忽暗,屋内少年手上动作轻缓,将困倦得睡着了的少女小心的抱到里屋的黄花梨月架子床上,替她掖好被角,理了理她睡的绯红的脸颊旁的碎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第32章 抱我下去翌日清早,暖阳刚好。采月端了青铜面盆迈步进来时,就见嘉歆坐在红漆小方案前灌着冷茶,连忙将手上的面盆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上前阻止道:“小姐,您才刚醒,少喝些凉茶吧。”嘉歆随意的应了声,便换了托腮的姿势望着屋外发呆。采月伸手接过嘉歆手上的瓷杯,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她。昨日世子身死的消息定是打击到小姐了,也不知昨晚有没有睡着,眼圈旁都肿了,一脸憔悴,眼神黯淡。采月担忧道:“小姐,昨晚可是一夜未睡?切莫伤心了。若是和世子知道,想来也是不希望如此的。”嘉歆听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晨起时照了铜镜,自然知道采月为何这样问,饶是她初看时也被自己一脸憔悴的模样惊着了。嘉歆托腮长叹,安抚采月道:“安心啦,你家小姐可不是因为这个才一夜未睡的。”“那是?”采月更纳闷了,且不说小姐从未一夜未睡过,此时竟还说不是因为和世子身死之事伤心。那是因为什么呢?嘉歆眼神飘忽,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心道自然是因为想和峤想的激动的睡不着啦。昨晚她睡的很浅,和峤将她轻轻抱起时,她便模模糊糊有了意识。他替她盖了被,理了碎发。他走之后嘉歆便醒了,之后便怎么也睡不着啦。满脑子都是和峤,不曾想他竟真的生的这般俊美,好看的不似凡人,温柔又有礼,让嘉歆心动如小鹿乱撞,如此自然是睡不着啦。嘉歆捂了下脸,对着采月做了个鬼脸,坐到梳妆镜前,“一会儿我要出门,快快替我上妆,若是不好看,就不告诉你啦。”今日她与谢芙约好要一道往赵家钱庄去取前段时间下注得的银钱利息。采月依言上前拿了檀木梳替嘉歆挽发,一边道:“对了,小姐。有一事还未来得及告诉您。”嘉歆漫不经心的敲了敲桌面,好奇问道:“何事?我也恰有一事未来得及问你,昨日是谁替我操办的十六宴?”说实话,自上次文试再到昨日武考,嘉歆虽说不抱期待,但不得不说昨日乍一见府前为她用心准备的流水席,心里不是不欢喜的。“奴婢要说的也是此事呢。昨日先是上回那位秦云先生说是与大公子是旧识,受了他的托付,送了好几车的食材来说是给小姐操办十六宴的。夫人虽没有过问此事,但那位先生既是说受了大公子的嘱咐,也算是有个主事人发了令,府上便依言操办了。”采月一边替嘉歆挽了个漂亮的飞仙髻,拿了画眉石接着说道,“谁知后来夫人得知,不仅没有大发雷霆,竟还又命人添了八个席面,是以昨日小姐宴席才那样盛大的。”嘉歆闻言,手上把玩着步摇的动作停了下来。采月知道小姐这会儿可能心里不好受,是以也不再说话,静静的替她描眉。嘉歆顿了很久才又扬起了笑容,眼睛亮晶晶的,说道:“这么说来,一会儿我倒该顺道给秦先生府上去道个谢了。”采月默默的看着嘉歆兴奋的神色,小姐,您只是去道个谢罢了,怎么看上去这么兴高采烈呢。--兴高采烈的嘉歆拿了自己的宝刀便出门了,才出将军府,犹豫了一瞬,脚步一拐就往旁边的街巷里走去。秦府并不在巷子很深处,是以嘉歆没走几步路便看见了两个隽逸的大字,府门紧闭,也没有守卫在此。她左右环顾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后,提气轻点地便翻上了秦府的围墙上。嘉歆没有急着跳下去,墙体很厚,可以落脚的地方也很宽阔,她就着蹲了下来,放眼去望那秦府的布局。整个院子不是很大,却布置的很是清幽雅致,两进两出的地方,有流水,亭榭,小桥,假山。嘉歆微蹙了眉,总觉得此地似有些不平常,不敢轻举妄动。她粗通奇门遁甲,自然看的出来整个秦府布了用来防御的阵法,来障人眼目。她的心微沉,不知道这些天以来和峤过的是怎么样提心掉胆的日子,即使换了身份,搬了府邸,使计障了众人耳目,恐怕仍是没有逃得过有心人的追踪,才不得不费了心思用奇门遁甲之术来布置院落。正出神间,便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有所察觉,低头一看,便看见和峤穿了一身粉金边的白衣,手中拿了一竹篮子草药,仰了头疑惑的看她,“嘉歆,蹲在墙上做什么?”而嘉歆此时的姿势着实不雅,幸而有裙裾稍微遮挡一下才不致过于难看。嘉歆镇静的笑笑,站起身随意的理了理微乱的下摆,微扬了声嘻笑道:“先生,您还看不出来吗?自然是上来容易下去难,我正进退维谷之间呢,您便来了。快快将我抱下去吧!这墙太高啦,我害怕的紧呢。”说罢,便将双臂张的大大的,一脸期待的等着他来抱她下去。骗谁呢。一直隐在暗中的墨台暗暗腹诽,嘉歆小姐你知不知道看我家公子的眼神,都冒光了。和峤默了默,无奈的看向她,只见她一脸笃定的盯着他,看这架势是不会自己下来了。竹篮落下,白衣飞起。和峤飞身而上,轻搂了嘉歆的腰,便将她往地面上带。突然间腰上一沉,又一紧,是嘉歆紧紧的搂上了他的腰,正心中感叹精瘦有劲时,就见到他看向她,立马一脸无辜道:“太高了,我害怕。”和峤耳朵都红了,垂在身侧的手打了个手势示意隐在暗中的墨台退下,再轻轻推她,“已经下来了。”他一推她,嘉歆就不高兴了,鼓了脸面上一本正经道:“我知道已经下来了。可是我恐高,这会儿腿软着呢。你若再推我,恐怕我便跌倒在地了。”和峤不说话了,睫毛颤啊颤,粉红的唇抿紧了些。在和峤面前,嘉歆永远不懂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此时又不依不饶道:“想不到,一别多年,你对我竟这般狠心了。和郎,我命好苦啊!”她和郎二字甫一出口,便被和峤迅速的捂了嘴,耳根都红透了,声音有些羞恼道:“嘉歆!不要胡言。”嘉歆的唇感受到和峤带了点药草香的指尖带来微凉的触感,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偏了偏头挪开,面上不露分毫,又老生常谈起来,理直气壮极了:“是您欠了我的!”说罢,又紧了紧搂着和峤腰的手,示威般看他,“便是钱庄借银子,我也该收些利息呢。”她话说的没头没脑,和峤却一下子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了。然而这样一直让她抱着,实在不合礼法,她……也不是遵礼法的性子。和峤看了眼自觉得委屈极了的嘉歆,轻声道:“墨台也在呢。”果不其然,嘉歆一听立马松了手,一跳老远,假装理了理碎发,大眼睛四处瞟啊瞟。和峤看了一阵好笑,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篮子,才解释道:“方才便让他离开了。正好有一物要给你,随我来,嘉歆。”嘉歆跟上,想起方才看到的,随意问道:“先生,这儿布了奇门遁甲吗?”和峤偏头看她一眼,发现她好像格外喜欢先生这个称呼,即使是已经得知了他的身份,也不曾改口,他没有深究,回答她的问题,“府上的前主人,很是精通,只稍动了府内布局,有些障目的效用。”他一边细细与她解释着,一边指着假山流水与她说着其中原理与门道。“嗯,嗯。”嘉歆看上去听得认真极了,身侧的小手却慢慢靠近和峤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靠近,勾上了他的小指。“此处乃是阳遁九局中的……”和峤微顿,任由她勾着,继续方才的话题。然而若细听,便能听出他声音里的一点心不在焉。嘉歆偷笑看他,见他不反对,便大了胆子将自己的小手挤进他温热的大掌中。感受到手心的细腻触感,和峤止了话,带着她到了院中,让她在原地静候片刻,便转身进了药房拿了盒药膏出来。“用这个涂抹在眼周,不日便能消肿。”和峤将药膏递给她,知她不喜用粘腻的药膏,解释道:“我在这里面加了些紫苏叶,会清爽许多的。”“是专门为我做的吗?因为我昨夜哭肿了眼。”嘉歆伸手接过,笑盈盈的盯着他。“阿兄他向来粗心。昨日其实是你假托阿兄的名义替我准备的十六宴对吗?”“你送我的状元符,是你亲自请了青松大师开光吧?”“特意写了经卷注释送来予我。”“我武考那日,你是特意在茶楼那儿等我的对吗?你相信我会得榜首。”“因为怕我担心,所以提前丢了那个小纸卷儿予我,放心不下昨夜那么晚又来寻我坦白。”她一步步靠近,一个又一个问题与陈述砸下来,和峤只初时微犹豫了一下,便都一一点头默认。“肯定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吧?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你为我做了这么多。”“那,你是否同我心悦你一样心悦我呢?和峤。”第33章 露宿野外起风了。和峤神色温和看着眼前一脸执拗的少女,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正欲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理顺。突然一道利刃破空声传来,嘉歆反应迅速,噔时握上了腰间的刀柄,侧着身子横挡出一刀,一支黑色的箭矢便应声而落。嘉歆眉心紧皱,匆匆扫了一眼,心下微沉,竟是六角倒钩的箭矢,若是射中,便只能连同皮下肉一同钩带而出才可,出手之人狠辣居心可见一斑。与此同时,和峤也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侧挡到了嘉歆身前,四下环视了一圈,四周却再没有了动静。周围一阵静寂,像极了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墨台不知何时出现了,面色凝重的冲和峤重重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和峤神色微变,看了眼兀自横刀胸前警惕四下的嘉歆,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假山后带,有些急切道:“嘉歆,府里已经被弓箭手包围了,他们的目标是我。假山后有一处地下通道,通往国公府内我的院落里。我让墨台带着你顺着这条路进去,到了尽头会有人接应你回将军府的。”说罢,便要将她往里推。嘉歆明白过来,见他神色焦急,不欲矫情却委实不愿离开,语速极快道:“和峤哥哥,我有武艺傍身,不会拖你后腿的。”说着,又怕和峤拒绝,紧张的补充道:“我还能帮上你的,真的。”和峤不理,他自然知道她的武艺足以傍身,但情况一切未明,他怎么能让她和他一同以身涉险。当下,只有确保了她的安全,他才能心无旁骛思考对策。然而来不及了。尽管两人你推我攘只几句话的功夫,但幕后主使之人既是要置和峤于死地,很显然不会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那支来势汹汹的倒钩箭矢,更像是一种示威与预警。前庭后院处不断的涌现出蒙着面纱的黑衣人,随之而来的秦府围墙处齐刷刷冒头的弓箭手,拉长了弓,瞄准着院中三人。几支箭矢“叮咚——”一声射在假山石上,力道之大震碎了几块碎石滚落在地。和峤拉着嘉歆偏身避过,一向温润清淡的神色有些着恼,拽着嘉歆的手紧了紧,将她往自己身后护着,眼神冷淡的扫过方才射向此处的弓箭手,手中长剑一抖,挥落了一片箭矢。他使了柔劲儿将嘉歆往假山内一推,施展轻功飞身而上,长袖翻飞,方才暗中放冷箭的弓箭手便失去重心摔下围墙去。“哼。”身后一身冷哼传来,一个蒙面黑衣人挥剑便往和峤命门砍去。和峤避之不及,只堪堪来得及抬剑格挡了一下,便飞身后退,与他拉开距离。黑衣人与弓箭手配合默契,一见和峤与黑衣人拉开距离后,便纷纷拉动弓箭向和峤的方向射去。一时间箭矢纷飞,人影舞动。墨台虽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周围近十个黑衣人齐齐围攻向他,袢住他手脚无法去相助和峤。而此时,与和峤缠斗的黑衣人招招狠辣,尽往阴损处攻击,逼的和峤一退再退后,宽袖微动,指尖闪现出几根银针,向黑衣人腿窝处射去。银针落地,和峤瞳孔微缩,盯看向黑衣人,眼中是久久震惊。黑衣人见状怪笑一声,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尖细又嘶哑,“没想到吧,小子。刀枪都不能入我身,何况你那小小银针!乖乖受死吧,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何必活在这世上碍着人眼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因为他的话语微微失神的和峤,意有所指,趁其不备冲着和峤身后的弓箭手使了个眼色,而自己则后退数步拉开距离。黑衣人面纱下的脸冷笑一声,毫无所谓的想,这也怪不得他阴损,实在是这小子年岁不大,功力也不深厚,却精通医术,招招点他身上大穴,此时他的右臂还一阵麻痹,难以动弹。“公子!小心身后!”一直在缠斗中的墨台眼角余光瞥见,不由得大喊出声,一掌震退数人想要上前相救,而黑衣人们却源源不断的上前阻挡住前路。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宝刀泛着寒光自空中砍落了一簇簇箭矢。嘉歆几个大步上前,随手接住刀柄,飞身向那黑衣人头目攻去。那人一见是她,动作便滞缓了一下,才堪堪防住了她的攻击。嘉歆直觉不对,心有所感只怕眼前人见过她且对将军府有所顾忌。她一双明眸自黑衣人裸露在外的小半张脸上不停扫视,越发觉得眼熟,手上刀势更加迅猛了几分,直逼他脸上面纱。黑衣人看出她的意图,冷了眼神,手上再不留情,竟也用了阴损的招式要往嘉歆胸前攻去。身后和峤长剑袭来,挡了这一记,眉心微蹙,心中有些暗火,朗声指点嘉歆:“下腹左侧,攻他神庭穴!”黑衣人一听,边侧身护住下腹左侧,一边还不忘怪笑一声嘲讽道:“蠢货!说出来是故意提醒我吗?”嘉歆虚晃一势,粲然一笑,“蠢货说谁?让本小姐教教你,这儿才是神庭穴!”说着,便一个肘击向黑衣人头前部入发际五分处,趁他晕眩时一把扯下了他的面纱。嘉歆震惊的看着眼前人的容貌,之后便是深深的疑惑,再欲细看,黑衣人早已随手撕下衣衫一角蒙上了脸,反而不再去袭杀和峤,眼神狠厉的朝她下着狠手。周围的弓箭手与黑衣人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转变了目标,纷纷不要命似的朝嘉歆冲来。和峤看了看四下局势,心下微沉,一边挥动手中长剑,一边将嘉歆护在怀中往假山处走。墨台与和峤配合默契,早已到假山处打开了机关,漆黑的洞口缓缓露出面目。此处地下通道是和峤以备不时之需所留,考虑到有时为防敌兵追杀的情况,内设了许多机关暗道密码,只他与墨台墨砚方知破解之法。若是有不知情的人乱入进其中,机关便会自行启动,发射暗器攻击擅闯入内的人,是以此时墨台闪身而入进去开道。黑衣人见府内竟有暗道,心道不好,恐怕会让他们逃了,和峤也便罢了,自有机会再来,可那丫头已经瞧见了他的样貌,便是死路难逃了。他眼神狠厉,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抢过一把弓箭,拉紧弓弦搭上三支黑铁箭矢,竟是要三箭齐发,一网打尽。和峤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一阵寒冷的恶意,回头正看到这一幕,冷了脸将手中长剑震碎,霎时剑身碎片击中了数十人,眼前视野都随之一空。和峤看准时机迅速护着嘉歆往地道里走,突然背上中了一箭,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被他护在怀中的嘉歆耳朵尖,立时抬头紧张的问:“和峤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和峤伸手摸索一旁石壁上的机关将洞口严丝合缝的关上,一边低头对嘉歆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温声宽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嘉歆不相信的看了看他身前,果真没有什么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有些后怕的将自己的身子更近的靠进和峤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