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就坐落在夕水街旁的春熙路。“不必。”秦云神色一僵,断然拒绝。开什么玩笑,哪有男子要女子护送回府的,何况还是……她。“先生,你莫小瞧我,我武艺可高强哩。”嘉歆也不恼,笑眯眯的解释道,“我瞧先生若不胜衣的模样,是以好心提议,倒不想先生拒绝的这样利落。”说着,她有些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她这样说,这下秦云倒也不好说什么,只作不语状,默认了。左右,他其实也并不是很想拒绝。一旁七皇子慕容明,看看嘉歆,再看看秦云,再迟钝也瞧出些嘉歆的意思,他笑笑称有事便先行回府了。秦云想到七皇子慕容明临走前对着他挤眉弄眼的神情,一阵头疼。待七皇子与他同行的人皆离开后,嘉歆反倒收回目光,沉默不语。和峤微垂了头看她,少女肌肤莹白,碎发遮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下意识便想抬手替她撩开额前碎发,顿了顿,稍抬的手便落了回去。嘉歆乃习武之人,再是敏锐不过,自然看见他的动作,她抿唇,决定再试探一下,“先生贵姓?”嘉歆偏头隐含期待的看向和峤。和峤注视着她,看着她明亮的双眸,微微出神,末了,垂了眼,清声道,“秦。”他声音不大,吐字清晰。嘉歆神色渐松,忽而上前两步,逼近他,微微仰头看他,他低头回视。外人看上去,就好像是身形修长的少年拥着怀中少女,在花灯节时互诉衷肠。“和峤哥哥。“嘉歆嗅着秦云怀中冷香,边说边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表情的分毫变化。秦云沉默,轻轻推开她,“姑娘想是认错了人,免贵姓秦。”“原来如此,实在是先生的声音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位故人太过相似。“她看着和峤推开她的手,怔怔的想,原来真是认错了,若真是他又怎么会不与她相认。“无妨,认错了人罢了。”秦云温润一笑,看上去不甚计较的模样。花灯节,路上热闹非凡,四处皆是欢声笑语,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的穿行在人群中。直至人少些的街道,嘉歆才又开口,“先生就不好奇吗?”不好奇她怎么仅凭声音就认人呢?“姑娘年纪不大,若是分别多年的故人,记不清容貌了也很正常。“秦云斟酌道。嘉歆冷哼一声,“先生也不是那么聪明嘛,记不清容貌……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是他从前在我面前自夸姿容甚美,又有坊间传言风姿过人,我才误认了先生。”秦云看她,眼含无奈,怎么能是他自夸呢,分明……他分明是为了哄她开心,到她嘴里倒成了天下第一自恋的人儿了。嘉歆大眼骨碌的转了转,又狡黠道,”说起来,先生实在貌美过人。也难怪我瞧着先生便不由生起些,呃,保护欲。”秦云听她一口一个貌美,不由摇头笑笑,忍不住纠正她道,“貌美是形容女子的,白姑娘若实在要夸,或可换个词恰当些。”“先生说的是。”嘉歆见他认真,笑道,“说起来,我过些日子便要参加武考的文试了,真有些头疼。”她又陆陆续续说了不少闲话,秦云只默默听着,不时应和两句。眼见着到了将军府,秦云生怕她真要再陪着他走一条街,美其名曰护送他,便先发制人,提醒道,“白姑娘,将军府到了。”嘉歆听到“将军府”时,立时转头看了一眼秦云,盈盈一笑,遮住眼中流波,爽快道,“那我便先回府,先生一路小心。”说罢,便轻盈的迈步进了将军府。秦云站在原地久久注视着,直到身后传来墨台的声音。“公子,为何连嘉歆小姐也要瞒着?”墨台疑惑道。公子与七皇子慕容明及景旭公子,幼年即相识,志趣相投。前些日子公子递消息于七皇子,要他帮忙安排一个身份。边境临燕镇的时疫已稳定,药方也已有了,皇上不日便会召公子回京。可宫中那人怕是正瞅准了这点,锲而不舍的派来杀手刺客,欲让公子亡命,来势汹汹,叫人措手不及。公子不愿坐以待毙,便主动换了个身份回京,欲要查明背后那人是谁,缘何无故对他下杀手。这事儿,景旭公子与七皇子慕容明都是知情的,怎么独独不能告诉嘉歆小姐呢?墨台疑惑,这些年公子对嘉歆小姐有多关心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而且,嘉歆小姐都怀疑了,公子还不承认。秦云,也就是和峤。他看了眼墨台,轻笑纠正道,“并非瞒着,只是暂时不能让她知道我的身份。”墨台眉角抽抽,这不就是瞒着嘉歆小姐吗?和峤思及什么,微蹙了眉,敛了宽袖将手负于背后,一边踱步往春熙路的方向走,一边细细解释道,“那人穷追不舍,且不择手段。”他点到即止,墨台却明白了。公子是担心嘉歆小姐的安危,唯恐连累了她。墨砚精通易容术,可来时路上因此手臂受了伤。公子虽甚少在外露面,但不欲因此而多事,只好自己动手易容。他一边想着,一边瞅了眼公子易容后仍是清俊的脸,且衬上那一身风姿,不由感叹,莫怪嘉歆小姐怀疑,公子这易容术确实没什么效的,只稍改了皮相罢了。和峤不再说话,想起今天嘉歆说的话,只敛了眉细细回忆着,大魏女子武考文试,是考什么来着?似乎是《将范》,还有些兵法经卷。第22章 分明是他翌日,一大清早,嘉歆就抱了一摞书出门了。前些日子,她从京都白鹿书馆内借阅了不少关于四书五经的前人注释卷。大魏学府四设,书馆州府皆立。京都白鹿书馆的借阅规则是借阅者写一票于守藏史处领出,以便稽考。缴书即可销票,却不许沉搁延捱过两旬时长,以致后来人无可借阅。今日,嘉歆便是前往书馆缴书以销票的。哪知她才一出门,便和不远处的和峤打了个照面。和峤也有些讶异,看着几步距离外抱着一摞书的少女。他也没想到,才一出府,就又碰上了嘉歆,正犹豫着该怎样与嘉歆见礼时,嘉歆就吭哧吭哧的小步跑了过来,她睁着一双亮灿灿的眼,笑吟吟道,“先生,又见面了。”说着,艰难的从书堆中探出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欲行一个拱手礼。和峤面容温和,笑容明秀,早便在嘉歆话音刚落时,就执手行了礼,温声道,“白姑娘,安好。”他说着,看了眼嘉歆怀中抱的那一摞书,询问道,“姑娘此行为何?不知秦某可否代为效劳?”嘉歆一怔,很快便盈盈笑了,大方的将怀里的书交由和峤,“那就有劳先生了。”“两旬时间已到,我正要去白鹿书院缴书呢。”说罢,她看了眼和峤,欲言又止,莹白的手指放在书卷上,顿了顿才拿开。和峤没有察觉到,只小心的避开她的手,接了书抱在怀里,视线扫了眼她身后,没见到有人跟随,不由微蹙了眉。回到京都第二日,见了她两次,她都是独身一人,不带人随行。“正巧秦某有事途经,白姑娘若不介意,便一道同行吧。”和峤小心斟酌着用词,状似随意自然道。他看她无人相随,独自抱着一摞书,想着亲自将她送往书馆,才能放心些。嘉歆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知道他是一片好意,自然应了。两人便一前一后往白鹿书院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和峤步子大,嘉歆便稍落后了半步,她偏头盯着和峤的侧影,即使是怀中抱了那样厚重的一摞书,也不见他衣衫褶皱,仍是瘦削挺拔,一身风仪。嘉歆轻啧一声,不太想承认这个自称皇子府幕僚的秦先生,真是怎么看都好看极了。她眸光闪烁,想到些什么,突然开口问道,“先生,可是爱慕我,昨晚一见倾心了?不然何故对我这样好意?”和峤乍一听闻,耳尖微粉,险些一个踉跄,心中却好笑的想着,怎么经年不见,小姑娘转变如此之大?这样儿的话也堂而皇之的问出口,他觉得不妥,想要好好教导一下。他稳了稳心神,将怀里的书稍乱的书复又理好,坦然回视,“姑娘何出此言?”他不着痕迹的开口引导她,想着她若回应是因他好意才出此一言,那便细细与她解释一番,再提醒她往后莫要如此。今日是他也便罢了,若是误解了旁人,可就……和峤竖起耳朵,心中打好了腹稿。却不曾想嘉歆的大眼睛飘啊飘,看了眼他微粉的耳尖,狡黠一笑,“无甚缘故,想是瞧着先生清俊不凡,便不自觉与您套近乎哩。”说着,她冲和峤眨了眨眼,抱歉道,“先生雅量,莫怪,莫怪。”她搞怪的将尾音拖得长长的,脸上没有半分尴尬。倒是叫人看着娇俏明艳,大胆新奇。反倒是和峤沉默的看着她对着“秦云”这般古灵精怪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若是对着他这般,他……自然是不会怪她的,也自然是不会觉得她言语有何出挑。约莫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哪哪都好罢,和峤这样想。只是,他现在是“秦云”,皇子府上幕僚,她……是看上了秦云,才有此一出吗?和峤郁闷,郁闷极了。他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便神色不豫,却还维持着风度,以秦云的口吻大度道,“无妨。”一路上便再不开口,书馆离将军府距离不甚远,是以很快便到了。和峤抬眼看了看白鹿书馆四个遒劲洞达的大字,提醒道,“白姑娘,书馆到了。”嘉歆眼中笑意盈盈,面上却状似懊恼,问道,“先生自方才起,便一路上不语,可是生我气了?怪我唐突了先生。”和峤一顿,看她一脸懊恼,清声道,“未曾。书馆已到,姑娘快进去吧。”“先生,您必是生我气了,不然,怎地不似方才一般冲我笑了?都怪我,胡言乱语些什么,吓到您了。”嘉歆胡搅蛮缠,一口咬定他就是生气了,边说着,还故意垂了头,用了敬语,语气可怜兮兮的。和峤有些头疼,这会儿子反倒有些明白了,这丫头定是还怀疑他呢,不然何故对一个初初见了两次面的人如此。他方才心中的郁气不由得烟消云散,看了眼兀自装可怜的嘉歆,又有些苦恼,他自觉易容术虽不及墨砚精通,但皮相也确实改了许多,初见时,七皇子慕容明也不甚能认出他。可只怕正是因为小丫头从前未见过他的容貌,反倒不为他的易容术所欺。和峤明白嘉歆怀疑他,在试探他,便也不再理会她的装模做样,情势一切未明,敌在暗,他在明,不能牵扯到嘉歆。嘉歆从方才起便一直偷偷瞄他,这会儿见他面色清冷,不为所动,也就见好就收,咬了咬唇,伸手要接过书,“既如此,有劳先生一路了。”她心中忐忑,想着会不会真是她认错了人,惹恼了眼前的人,若……若他真只是一介幕僚,那……那她方才说了这么多的胡话,岂不是糗大了?可……不对呀,嘉歆微蹙起秀眉,想起昨晚,她分明只说过她家坐落于夕水街,从未告知是街上将军府,可昨日他临别时真真切切说的是,白姑娘,将军府到了。和峤伸着手递书,静静的等了会,见少女只兀自出神,没有动作,不由得叹了口气,委婉道,“姑娘,秦某还有要事在身。”嘉歆鼓了腮帮子,不悦的撇了眼催促的和峤,心想果然是认错了人,若是和峤怎会如此出言相催。她伸手接了书,却不慎碰掉了最上面的一本兵法注释。和峤反应快,书还未落地,他便探手接住了,看了眼上面密密麻麻的注释,突然想起些什么。“先生,您将书放下,便尽可去忙了。”嘉歆冲着怀中书堆扬了扬精致的下巴,示意他放上去。和峤依言做了,见嘉歆转身就要进书馆,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她,“昨日听姑娘说,文试在即,甚是苦恼。”嘉歆回头,疑惑的看着他,“然。”他想说什么,确实是昨日她随口说道的。“想来是不善此道,可需要秦某替姑娘指点一二?”和峤话刚出口,便后悔极了。他如今是皇子府上幕僚,何故平白替人指教学业。更何况她若是需要,只自请了教书先生便可。他出此一言,实在愚钝。若是秦云,这样行径,岂不坐实了她方才所说爱慕之名。若是和峤,……和峤思绪飞快,想着该如何圆过去。台阶上的少女与他视线齐平,出乎和峤的意料竟没有多问些什么,爽快的应道,“先生若所言不虚,自然是好的。只是不曾想七皇子府上俸禄如此之低。”她言下之意,是意思和峤欲多赚一份俸禄了。她自为他寻好了理由,和峤松口气,不置可否的应了,还有些窘迫,只道,“如此,秦某便先告辞了。”临行前,和峤看了眼少女身上轻薄的鹅黄纱裙,忍不住开口道,“秋日风寒,姑娘要多穿些才是。”待他走后,嘉歆立于石阶上,看着和峤远去的背影,良久才粲然一笑,自语道,“分明是他。”第23章 真没想到京都,茗香茶楼。和峤刚一迈入,店内小二就热情的迎了上来。“客官,您快快里面儿请好,雅座在楼上哩!”店小二见和峤眉目清俊,一身温雅如月华般的气质,极有眼力见的邀他上去,在前领着开路。和峤微微颔首,先是四下环顾了一周茶楼的内景,只见楼下大堂宽阔整洁,茶桌摆放错落有致,毫不拥挤,大堂正中还有弦师轻抚古琴,婉转琴音自指尖流泻而出,空灵悦耳,让人不由得赞叹,好一处静心品茗,听琴潇潇的好地方。和峤眼底漾开浅浅笑意,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楼上的雅座并不多,只堪堪绕着茶楼四周围成一圈。每个雅座前后以竹板隔开,左右两面,一面可以靠窗赏景,另一面以淡青色的纱帐作内帘,绿沈色珠串作外帘。雅座内的客人若嫌憋闷,便可支了窗,挽了纱帐以透气,且仍有珠帘以遮掩,不致惊扰了雅座内的客人。和峤目光落至一处雅座,见里面的人似乎已到了许久的模样,便示意店小二离去,自己轻轻的拾级而上,径自轻撩了珠帘进去坐下。店小二见和峤有约,便准备下楼招呼其他客人,却被楼梯一角的雅座内的男子伸手拦下。店小二不明所以,看着眼前贵气逼人,剑眉飞鬓的男子,询问道,“客官,可是还要上壶云雾茶?”店小二是识得他的,茶楼里的常客,每次来只点楼内最好的云雾茶。眼前伸手拦住店小二的男子正是当朝五皇子慕容衡,他拦下店小二后,便松手把玩着手上小巧的茶瓷杯,这会儿听小二问话,不答反问,“先前那是谁?”他今日一早便来了,占得这个僻静的角落,哪知没多久便看见他的七皇弟也来此品茗,本欲叫上他一道,却见他一脸沉重的独坐了一个雅座,似在等着谁。不曾想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来,他想起近来一向不争不抢的七皇弟慕容明的不断立功表现,赢得成武帝的赞许连连,还有成武帝于立太子一事上莫辨的心思,索性便在此看看他的好皇弟慕容明究竟在等谁。想起方才初一见到和峤出现在他的视野时一身不凡的气度,他邪肆的风眼便微微眯起来,只一眼,他就明白若此人非池中之物,他若有意助七皇子慕容明争太子之位,必是他慕容衡日后之大敌。想到这儿,五皇子慕容衡不悦的看了眼犹豫不语的店小二。店小二叫他眼中狠厉惊了下,立马妥协着说,“小的不认识啊!”见慕容衡面色愈发阴沉,支支吾吾道,“小的真是不认识,只是,只是方才听雅座内客人喊他秦先生。除此之外,便再也不知道了啊!客官。”慕容衡眉头紧锁,不再理会店小二,将几个字细细咀嚼一遍,“秦先生。先生。”果然,只怕是他的好皇弟的府上谋士了。既然如此,若不能为他所用,……慕容衡冷笑一声,慢慢的抿了口茶,便放下瓷杯离去。------这厢雅座内。七皇子慕容明一见和峤落座,待店小二走远后,便忍不住抱怨道,“你可知道我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怎么这么久不见,子仪你竟也像景旭般不守时了?”“是秦某的不是,倒让殿下久等了。”和峤垂了垂眼睫,仍是自称秦某,清润的声音隐含歉疚。他一向守时,只是今日让嘉歆缠磨了些时候,这才晚了些。七皇子慕容明本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只口上说说罢了,这会儿见他仍是不无疏漏的自称秦某,便也慎重了神色,四下看了看,往和峤处凑了凑,“我昨日已看过那图案,究竟是谁我也说不准,但我瞧着眼熟极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定是宫内人所为。”和峤早有猜想,这会儿也不惊讶,但见他神秘兮兮的凑他极近,喷出的气息热乎乎,很是不自在,偏开了头,伸手摸墙角一处暗关,便见淡青色的纱帐后缓缓升起一片颜色相近的竹板,将雅座四周隔开,外人若不细瞧,确实看不出的。七皇子慕容明立时很是吃惊的看向那扇竹板,惊讶道,“你何时安置的,我竟不知,每处雅座皆有吗?”这座茗香茶楼正是昔日和峤与景旭初次经商的成果,一直私下往来给他们提供金银帮助的好友正是七皇子慕容明。“你那时又用了几分心思在这上面?”和峤眉目清淡,有些无奈道。昔日少年时和峤与景旭为这座茶楼废了不少心思,七皇子慕容明不便出宫,是甚少参与的,说白了就是个甩手掌柜。白景旭与和峤一个是镇国大将军的独子,一个是国公府世子,他们的身份便犹为敏感,一举一动都能被有心人解读为将军府与国公府的立场,是以即便与七皇子慕容明乃是少年间心心相惜,却也不能堂而皇之让人知晓。是以,甚少有人知道他们三人其实乃至交好友,也无外人得知这茶楼的主人是谁。七皇子慕容明也想起了从前,倒也不尴尬,咧嘴笑了笑,尔后正色道,“子仪你此番私下回京,若是父皇下旨召你回京都,以父皇对你的喜爱还有你此次时疫的功劳只怕会遣人大张旗鼓的迎你回京。那时该如何是好?”和峤听闻此言,方才面上浅浅的笑意淡薄了几分,转头去看窗下行人匆匆,“国公府世子自有人当。”说罢,目光看着下方,便不再言语。“自有人当?”七皇子慕容明喃喃发问,见他不欲多说,倒也未再多问,只当他思虑周全,早已寻好替身替他回京。“是。”和峤随意的应了声,目光不离窗下,眉头微微轻蹙。“怎么了?”七皇子慕容明见状也凑过脑袋去瞧。和峤见他来,立时将木窗合上,神色有些不自在,只道,“殿下,今日便到此吧,秦某还有事。”说罢,便打开扇竹板,掀起珠帘,离开了。七皇子慕容明见他匆匆离开,心中纳闷,探手拉开木窗,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嘟囔道,“子仪瞧见什么了,我怎么瞧着什么也没有啊。”突然,他的目光一滞,看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立时明白和峤方才是为何那般,不由得揶揄的轻啧了声。真没想到,他有生之年,也能见到子仪这样的温润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拽别人小丫头的胳膊。第24章 先生救美茶楼下,街道两侧路过的行人们不时的驻足,手指点着街道中央的三人,在那儿交头接耳着。和峤长身玉立,将嘉歆往自己身后拉,平静的看着对面的慕容衡。慕容衡轻抚红肿的手背,饶有意味的看着两人,认出和峤正是慕容明府上幕僚,不曾想只是无意间逗弄下白嘉歆那小丫头,却钓出一条大鱼来。被和峤护在身后的嘉歆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方才她从书馆出来后途径茶楼,正巧就遇上了从里面迈步出来的慕容衡。嘉歆本只是随意的瞥了他一眼,并不欲与他多言,便欲离去,却没料到慕容衡不知怎么了好好的凑上前来挡住她的路,笑嘻嘻的说是要邀她一同去听戏。昔日慕容衡不知道答应了多少他皇妹慕容莹的无理要求来故意针对她,这会儿却又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扬着笑脸与她说是叙叙旧。真当谁都同他一样的没记性吗?嘉歆懒怠与他纠缠,只冷声拒绝了,慕容衡却不依不饶,竟还拿了手中折扇想要去挑起嘉歆的下巴,十足的一副纨绔模样。嘉歆没想到他竟无赖至此,一时不察,反应过来后顿时又气愤又羞恼,正欲抽出腰上悬着的宝刀好好教训他一番教他个乖时,和峤就突然出现了,只见他单手扣了折扇翻转过来,狠狠的敲中了慕容衡的手背,同时一手拉了嘉歆护在身后。嘉歆认出他来,颇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和峤的背影,松了按在刀柄上的手,垂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慕容衡瞥了一眼这会儿看上去乖巧不语的嘉歆,又将目光移回到和峤的脸上,半笑不笑,“下手可真重啊。”他一边说一边将手背凑到和峤面前,又凑近了道,“莫非是白嘉歆的情郎,莫怪这般生气了。倒是在下的不是了。”嘉歆一听这话,顿时气急,便要绕开和峤上前来。和峤听了虽也立时蹙了眉,却还是轻轻的扣住嘉歆的手腕,神色冷然的看着慕容衡,“秦某只是看不过你这般作为,是而出手。然你虽金玉其外,却言人长短,捞捞搭搭,以白抵青,合该受此一击。”和峤看也不看慕容衡凑过来的手背,语调平和,出口却直截了当,只差没说慕容衡是个纨绔伪君子。慕容衡脸色一垮,缓缓收回手,冷冷一笑,一改方才的态度,冷喝道,“大胆!本殿做事岂有你一个小小谋士说话的资格?”他一边说着,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侍卫们便气势汹汹的走上前来,呈三角势包围住和峤,眼看着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和峤眼神淡淡,只将嘉歆往身后拉紧了些,一手握着方才夺来的折扇干脆利落的敲打左面侍卫的肩膀处的肩井穴,又顺势击中右面侍卫的腰胯处的环跳穴。他看上去人畜无害,出手却突然又迅速精准,几息功夫便放倒了几个侍卫。慕容衡方才自侍卫们上前时,就已退了几步远,这会儿神色莫辨的看着和峤的手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七皇子慕容明下来时,看到的便是地上四仰八叉的侍卫们,和一脸冷然的和峤。他早在茶楼上看见侍卫包围和峤时,就匆忙下来要相助和峤了,不曾想和峤出手如此之快,他惊讶的看了一眼白嘉歆,这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惹得子仪为她亲自动手。尔后,他又看向慕容衡,扯了个毫无诚意的笑,俯身行了礼,询问道:“皇兄,您这是作何呢?我今日乃是奉父皇旨意出宫行采风使一职的。”采风使,主要的任务是到民间去采集街头巷尾发生的小事,还有传唱的民歌民谣,以观地方吏治与民风。他边说着,边为难的看了眼地上因穴位全身麻痹横七竖八的侍卫,“皇兄,您这样作为,这让七弟很是为难啊。”慕容衡面色一僵,早就知道他这个七皇弟不知何时开始不似从前一般不争不抢了,却不曾想如今锋芒都指向了他。他看了眼慕容明腰间的铜牌,知道对方所言非虚,想到成武帝竟将采风使这样的差事都交给了他,顿时面色阴沉,一甩袖袍带着一众随从离开了。这些人一散,街道处的人便只剩三三两两,人们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都纷纷离去了。嘉歆有些不适的转了转手腕,试图提醒和峤。和峤松开了她的手,见她莹白的手腕上浮现了一道红印,颇有些无措,眼底染上了一层薄红。眼神清澈,一脸无辜的模样与方才冷然的样子截然不同。嘉歆见他无措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出言道,“这也没什么,一会儿便消去了。”和峤松了口气,他医术高明,自然知道不甚严重,他是怕嘉歆介意,给她留了不好的印象。毕竟,日后的变数谁也不知道。他收回思绪,温和道,“姑娘受惊了。”嘉歆见他又开始文绉绉的姑娘姑娘的喊她,有些不满的皱了皱鼻子,微扬了雪白的下巴,“白嘉歆,我的名字。”“白姑娘。”和峤听她这样说,就适时的改口。岂料嘉歆听了,顿时白了他一眼,“孺子不可教也,说的便是先生这样的人吧。”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慕容明立时笑了出声,实在没想到子仪也有如此不开窍的一天,人家姑娘把名字都告诉他了,他竟仍是叫着白姑娘,难道他以为白姑娘与姑娘差别很大吗。慕容明憋着笑,将空间留给两人,拱手道,“在下还要回宫复命,便先告辞了。”和峤也反应过来,面色微红,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姑娘可有什么学业上的疑惑,秦某愿倾囊相授。”嘉歆不答,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笑意盈盈的看着和峤,末了才道,“先生若是有空,可来将军府找我。我予先生月例如何?”和峤一怔,出乎嘉歆意料的摇摇头,“不必,秦某有职务在身,这于理不合。改日秦某将经文注释送至将军府,希望可以帮到姑娘。”“先生,怎的出尔反尔?上午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嘉歆不满。和峤有些窘迫,上午他一时紧张便不置可否的应了,确实是欠妥。“罢了,想来先生也不是有意的。”嘉歆大度的摆摆手,又道,“先生今日帮我,嘉歆还未曾好好谢过呢。”嘉歆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和峤,指着对面不远处的馄饨摊子,笑吟吟道,“将近午时了,不若我请先生一道吃碗馄饨吧。”说罢,也不理和峤应没应,往馄饨摊子走去。和峤见她迫不及待的模样,了然的默默跟上,分明是这丫头她自己嘴馋了吧。------两人吃完馄饨,和峤送嘉歆回府。临走前,嘉歆叫住了他,“先生。”和峤侧身,疑惑的看着她,等待嘉歆后话。嘉歆轻笑了下,“我是想说您今日真是身手不凡,风姿过人。”说罢,冲着和峤轻眨了下眼,不待他有所反应就迈入了将军府。只留下和峤怔愣了一会,摇头轻笑。嘉歆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取出纸墨,提笔写上几个大字,吾兄景旭,近来小妹遇上一件怪事,是以来向兄长求证。嘉歆沉吟一会,提笔落下一行行娟秀小字,待晾晒干后,唤来采月嘱咐她寄去临燕镇景旭兄长处。采月走后,嘉歆伸手抚上胸口处的水红吊坠。和峤哥哥,是你么,为何不与我相认,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呢?第25章 先生送符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便过了数日。这天清晨,因着书院逢旬日休沐,嘉歆正在府上认真的温习着早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