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玖惊怔地看着她,连他都不敢相信,皇兄的手段真的会毒辣至此。宁琼浑身如同泄了气一般,“这一切本就是他设的局,怪我没有发现,若是能早些洞察,也定不会如此,谁又能想到,楼宛居然早就听命于他,而又让人去蛊惑荣惠、荣娴,让她二人因为贪念分别入局。他早就埋伏好了人马,甚至连霍司去豫州之事也是假的。”慕容玖知道,有些话如今说出来,宁琼也不见得能接受,“又或者,岂止是你说的这些,连我出使周国或许也是个局吧。皇兄是算准了这些,知道我若是留在这里,他做那些事定会掣肘。我已经听闻,赵丞相的势力已经被他翦除大半有余,如今的赵妘已经不足为惧,而他一箭双雕,连晋阳姨母的那支卫兵也被他除去,现在的他,已经是真正的帝王了,而荣惠荣娴的生死,无人可左右之!”宁琼仍不死心,“若是叶倾呢,叶倾去求他,他又会不会放过她们!”慕容玖沉默了,因为叶倾,也是他左右不了的人。慕容珩将叶倾留在宫中几日,百般温存,更是闭塞了她的耳目,让她对周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宁琼的愿望落空,而处死一个叛乱的郡主,根本不需要太多犹豫,朝中也并无太多为其发声之人,毕竟如此重罪,朝臣只怕牵累自身。而荣惠死了,荣娴活下来,却也成了一个疯子。她二人当初被关在一处,晋阳公主根本无法去选择让哪一个女儿活着,慕容珩便下旨,让她们两人抽签决定生死,死的惊惧与生的狂喜让荣娴疯了,晋阳公主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谁都知道,她这一支算是从此没落了。叶倾得知此事时,早已经尘埃落定,她当初便猜到慕容珩不会放过晋阳公主,还曾言语示警,可如今一样没能真正改变得了晋阳公主的命运。叶倾对慕容珩的手段极为厌恶,趁他上朝之时,不顾宫人阻拦从宫中离开,回了郡王府。慕容珩回去之时,暴怒不已,可等怒气消散,他便想着去挽回,他现在已十分清楚,哪怕一炷香的时间,他都不想同叶倾分开,与她在一起,就算是看她冰冷的模样,他也不觉得那般落寞无趣。慕容珩着急回来见她,身上还穿着朝服,长德如往常一般要为他更衣,慕容珩道:“去备御辇,朕要出宫一趟。”长德微愣,问道:“陛下是要去哪儿?”慕容珩淡淡道:“郡王府。”如今燕京城也只有一位郡王,便是宁洛。第49章 狭路相逢(上)启明一路小跑, 连礼数都忘了,进门便冲宁洛道:“主子,大人回来了。”宁洛一愣, 而后瞬间明白过来,忙起身出门, 正好和叶倾撞上,叶倾扶住他的胳膊, 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宁洛已是许久没见到她, 从她和阿玖去周国那日, 到现在已有一月,更不必说,她人回来之后又立刻被慕容珩接进宫中,此刻见了,宁洛竟也不知说什么,叶倾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看他面色微红,神情中不知是欣喜还是惊讶, 而后宁洛竟是张开手臂将她抱住,启明见了忙捂嘴回过身去,还好院子里并没有闲杂人在。叶倾毫无防备之下就被他抱了满怀,听他喃喃道:“回来, 回来就好。”这一月有余,他几乎日日去叶倾房中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启明怎么劝他都没用,瞧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也着实心疼,如今大人回来,启明知道宁洛必是欢喜的,这才去赶紧告诉他。宁洛已经想过,他和叶倾当初被慕容珩强行赐婚,彼此皆有心结,而他又不懂情爱,这才迟了许多,等叶倾回来,他不会再胡闹下去,他想好好跟她过日子。他抱的太紧,叶倾险些透不过气来,忙推开他,“再抱就要被你勒死了。”宁洛瞬间失笑,叶倾本就有事要找宁琼,可正愁没有机会,又怕慕容珩多加猜忌,因而请求宁洛道:“我有事想要你帮忙。”宁洛一双大眼迷茫地看着她,叶倾怕被人听到,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想去见宁琼。”她忽然靠近,身上还带着一股独有的冷冽香气,就萦绕在他们两人之间,宁洛耳尖立刻红了,低声应道:“好。”叶倾说完便又往后退了一步,瞧见他此刻情状,也明白他怕是又误会了,正要解释,余光突然瞥到院外弗柳的身影一晃而过,她已是许多时日没有关注过弗柳,怎么会这么巧,她刚一回来,弗柳便在她和宁洛的院落外出现。叶倾先嘱咐了宁洛一句,“等我。”而后立刻走快几步出了院子,宁洛不自觉地上前走了一步,想问她到底去哪,他不可自抑地想到上次,她也说要他等着,到最后他也是没有等到,他如今患得患失,只怕一眨眼,叶倾又不见了。弗柳快步走着,正要回自己院子,叶倾却突然出现挡着他身前,弗柳稳了心神,笑着道:“大人回来了?”叶倾冷冷地看着他,“你又何必在这里装傻呢!”弗柳还是那副笑脸,道:“弗柳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叶倾没有心思同他废话,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院里,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叶倾紧紧盯住他,“这一次,你又想往宫里传递什么消息?”弗柳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觉得只怕不管他怎么说叶倾都不会信,而后忽然撩了衣摆跪在她面前,在她面前起誓道:“弗柳身份卑微,但如今也只能以性命发誓,弗柳绝无害大人之心,以往种种也只为保命,已经有许多时日,没有透漏什么有用消息给宫里了。我本是贱命一条,这短短二十年中,在宫中受尽欺凌,也只有在郡王府的这些时日,才有一些安稳,郡王如今肯善待我,也是因为您。可我知道,若是我再向宫中递消息,这份安稳怕也没有几日了,若是不递消息,我只怕也没有几日好活,我便想着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随他去。”弗柳仰头看着叶倾,“方才我出现在郡王院落外,只是因为听府中人提起大人您回来了,我便想着来看看,只是看一眼就走,却没想被您察觉,可我真的没有……”叶倾看着他这般言辞恳切之态,一时也看不透他究竟是肺腑之言,还是惯会伪装,若真的是伪装,那也只能感慨,他太会做戏。叶倾也没再为难他,只道:“你若真的是这么想的,到时候,我可以保你性命。”弗柳眼眶一热,却又规规矩矩给叶倾行了大礼,“若真的能得大人庇护,弗柳来生衔草结环也要报答大人。弗柳并不指望荣华富贵,只要能安稳度过余生即可。”叶倾未再透漏更多,只道:“若你是在骗我,我也定不会饶过你。”话音一落,便从他身旁走过去。马车里,叶倾闭目养神,宁洛坐在她对面,忍不住看着她,他很想拉着叶倾说说话,可又怕叶倾嫌他聒噪,只是叶倾并非觉察不到他灼热的目光,只暗自装傻,不去回应而已。宁琼的郡主府并不远,宁洛只在心中暗恼这路途太短。叶倾和宁洛突然来府,倒让宁琼有些意外,宁琼的府上未必没有慕容珩安插的人,所幸宁洛已经知道怎么遮掩,当着府中下人面抱怨道:“是我在府中无聊,非要央着叶倾过来,你瞧她的脸色,我是她的夫君,她竟这么为难!”叶倾一向清冷,宁洛这般说倒也不算突兀,宁琼立刻会意,忙假意训斥宁洛道:“夫妻二人之事怎可在这里胡说,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又劝和道:“我让管家去准备酒菜。”等到几人坐下,宁琼又说了几句劝导之言,宁洛知道叶倾有意同宁琼单独说话,而后又开始当着下人面同叶倾闹起来,宁琼面色一沉,斥声道:“宁洛!”“你怎么不问问她,这些日子究竟在哪里,她可曾给我留过一丝颜面!”宁洛气的摔门而出,宁琼又不好随意责备叶倾,屏退下人,似乎想和叶倾说些体己话。等到下人都出去,宁琼道:“出了什么事?”叶倾淡淡道:“晋阳公主府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宁琼叹了一口气,“多说无益,只怕很快就要轮到我了。”叶倾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躲不过,倒不如细心谋划,将一切都掌握自己手中。你可还记得,当初我对你说的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宁洛从郡主府出去之后,便坐上马车要回府,启明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了,本来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来,便只能面色焦急地跟着,这戏倒是做足了十分。马车快到府门前时却突然一下子停住,宁洛坐在马车里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一把扯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话没说完便瞧见府门前停着的御辇。慕容珩一身玄色常服,被长德扶着从辇上走下,启明和其他下人连忙参拜,宁洛咬紧牙关,却并不愿行礼,等到慕容珩走到他面前时,他才略一拱手,极其敷衍,若是被言官见了定会狠狠参奏一本。慕容珩却没追究他大不敬之罪,问道:“叶倾呢?”宁洛鼻间冷哼一声,而后又笑了,“原来陛下光临寒舍,是为了宁洛之妻!”慕容珩瞥他一眼,“你的妻?”宁洛拔高了声音道:“自然是我的妻,陛下当初在大殿之上亲自赐婚,如今不过一年有余,难道陛下记性这么不好,这么快就忘了?”长德听得他此言,忙道:“陛下面前,岂可放肆!”宁洛笑了,“长德公子这话却是严重了,宁洛怎会对陛下放肆无礼,宁洛感激陛下还来不及,陛下赐下这么好一桩婚事,宁洛心中一千一万个满意。”而后在慕容珩面前行了礼,却是比刚才那随意一揖郑重多了。慕容珩只冷冷地看着他,“宁洛郡王怕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还是听多了民间唱的戏,在朕面前如此卖力的演。”宁洛竟非常认真地点点头,“确实是看多了话本子,陛下果然英明。前几日宁洛刚看了一本,里面讲的是一对璧人恩爱非常,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不过那女子的上峰却觊觎那名女子的美貌,寡廉鲜耻想要霸占了她,不顾那女子有夫,更不顾天下悠悠众口,陛下猜,到最后结局如何?”宁洛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场之人恐怕没有一个蠢笨到听不出他的讽刺,周遭空气只如霜降之夜,一瞬冷凝。慕容珩脸色一变,过了许久,才听得他冷笑一声,“猜这个又有何意,倒不如让朕猜一猜,写这个话本子的人,是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启明忍不住去扯宁洛的衣袖,怕他真的惹恼了慕容珩,引来重祸,宁洛却是不听,只道:“绝无可能,这写话本子的人并非一个,而是天下间人人皆可下笔!”这便是在讥讽慕容珩所为,已经人尽皆知,而且为天下人所不齿!两相对峙,宁洛先行“退兵”,忙道:“瞧我这鲁莽性子,陛下在此,我竟然忘了请陛下进门,到时候阿倾回来定然会怪我没有礼数。上次我们去赏花之时,她也这么说来着。”慕容珩捏紧手指,唇角紧绷着,他知道宁洛所言不过是故意为之,可他却无法当众驳斥,只道:“看来叶倾并不在府中,那等她回来,宁洛别忘了告诉她,朕在昭阳殿等着她,要与她商议要事,哦,对了,或许还会秉烛夜谈,府中就不必空等了!”谁都知道昭阳殿是慕容珩的寝殿,他这话是在还击宁洛的挑衅!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郡王惊破殿中事,劳燕分飞待有时。宁洛:看话本子也是有用的!!!慕容珩:实战更重要!第50章 狭路相逢(下)直到慕容珩的御辇远去, 启明才敢起身,方才听着宁洛和慕容珩的对话,他吓得差点离魂而去, 现下顾不得尊卑,颤声道:“主子那番话不怕得罪了陛下吗?”宁洛昂着头, 眸中满是义愤,“若是因为惧怕, 便要苟且偷生, 受尽屈辱, 还不如死了的好!”启明站在他身边连连叹气,“小的并非责怪主子,只是担心主子和郡主会遭受报复。之前晋阳公主的事不就是……”宁洛却是毫不在意,“他又几时优待过我们!”启明也无话可说,倏尔又听宁洛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必让叶倾知道。”“可……”可皇帝还让叶倾今日入宫去。宁洛斜他一眼,“你怕什么,出了什么事, 自有我担着!”长德一路观察着慕容珩的神色,生怕他在路上便发作,心中也忍不住想道:这宁洛郡王好生胆大妄为,竟连陛下也敢呛声。一路上慕容珩脸色阴沉, 眸中压抑着怒色,直到回了宫他的情绪才慢慢收敛了去。长德见他眸中阴云转霁,这才敢说上几句, “宁洛郡王今日确实太过无状了,但陛下切莫挂怀,以免伤了龙体。”慕容珩撩起衣摆坐在几案前,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只晓得讨些嘴上便宜。”长德道:“方才奴才又让人去打探了一番,宁洛郡王之所以敢如此僭越,兴许是因为和叶大人又生了不快,听人说,宁洛郡王瞧见叶大人回来,便央着她陪他去见宁琼郡主,不知怎么,又牵扯到……”长德抬起眼来看了慕容珩,瞧见他正听着,又继续道:“牵扯到您留叶大人在宫中过夜之事,同她争吵起来,很是不留情面,宁琼郡主正两厢劝说着,谁知宁洛郡王竟拂袖而去,然后便遇到了您,或许是又触动了他的心结,这才有此忤逆之言。”慕容珩沉着脸道:“还是朕对他们太过宽宥了,或者说,荣惠她们两人的教训还不够让他们姐弟二人长个记性。”长德心头一惊,难道陛下又要对宁琼郡主她们动手了?不过慕容珩倒并非要立刻动手,对他而言,越是讨厌的人,他越要慢慢折磨,让那人活着恐惧之下,比立刻杀之更有趣。慕容珩话音一转,道:“玉华宫修的怎么样了?”长德微愣片刻,玉华宫是慕容珩三个月前下令着手修建的行宫,虽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但仍旧老老实实答道:“回陛下,或许还有半个多月便可以竣工了。”慕容珩眼眸微转,道:“传朕旨意,命慕容玖前去监察行宫修建。”长德不太明白他的心思,但又不敢多问,而后又听他道:“过两日是不是又到了举行宫宴之时?”燕国皇室为稳定亲缘往来,宫中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例行宫宴,长德称是,慕容珩却只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长德退了出去。慕容珩眼神落在前方,脑海中却一直回响着宁洛的挑衅之言,他眸光渐冷,“你的妻?笑话。”夜色渐深,慕容玖府中寂静一片,林安一边为他收整着行李,一边埋怨道:“陛下所作所为,太让人心寒了,殿下自从来了燕京城,为陛下做了多少事,可现在倒好,只因为叶大人,他便让您去监察行宫建造,这种事换成哪个大臣不行,非要您去,可不是明摆着让您离开燕京城吗?”慕容玖正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本书卷,听他这般没忌讳的言语,轻斥道:“慎言!”林安撇撇嘴,“殿下放心,这些话我自然不会没分寸的往外说,只是为殿下不平而已。”慕容玖的目光重又移回书卷上,轻声道:“你不必为我不平,我做的那些事并非是为了皇兄,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主持科举之事和重审叶将军之案,抑或是出使周国,总是于燕国有益我才做。更何况,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林安叹道:“殿下自然是大义之人,我只盼着陛下也能仁慈一些,又怕陛下开始针对于您。”慕容玖放下手中书卷,喃喃道:“帝位,权力,我都不会与他相争,只除了她。”——————————对宁洛而言,最厌恶的便是这宫宴,明明这皇族之中早已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却都还要装得和乐无比。自从晋阳公主一事后,宗室中人言行举止更为小心翼翼,迎合着慕容珩的喜好,生怕哪一日,晋阳公主的祸事便降到自己头上。叶倾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只低着头饮酒,连慕容珩向她频频投来目光都不曾察觉,或者是她并不想察觉,但宁洛却无法忽视,那天他讽刺慕容珩的话皆是肺腑之言。宁洛执了筷子往叶倾盘中夹菜,宛若贤夫一般,脸上带着笑,问她,“今日一起回去好不好?”叶倾自从那日之后便不曾和慕容珩来往,眼下也不想留在宫中,便应了他,宁洛眉眼带笑,只是这眸中的欢喜落到慕容珩的眼里却刺眼无比。从他的角度只看得到他两人往来酬和,叶倾不知说了什么,宁洛便喜不自胜。慕容珩捏着酒樽的指节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显露,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将杯中酒饮尽。宫宴一散,慕容珩先行离席,而后其余人才敢动作,宁洛正同叶倾说着话,长德走了过来,言语中并不像往日那般还知道遮掩,当着宁洛的面道:“叶大人,陛下有事找您过去!”宁洛脸色骤变,叶倾眉心一蹙,到底还是直起身来,正要过去,他突然按住叶倾的胳膊,阻道:“不要去!”长德脸色一沉,“郡王可知,违逆陛下口谕也是抗旨!”叶倾冷冷地瞧着慕容珩离开的方向,他让长德这般毫无顾忌地宣她,便是算着这些,叶倾将宁洛的手拉下来,“你先回去吧。”宁洛却怎么都不肯,坚持道:“我等你!”叶倾知道他性子拗,也不再多言,越过他们二人,往后殿而去。长德脸上又带着笑,“郡王,恕长德多嘴,您还是回府去吧,今夜,叶大人怕是不会回去了,您也等不到她。”宁洛怒气顿起,“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长德有慕容珩这个靠山,并不畏惧宁洛,将他嘱咐的话顺势说出,“不过,既然郡王不想走,陛下还说了,只要郡王敢来,他定让郡王今夜带走叶大人,一切全看郡王如何决定了。”宁洛不是不明白他这话乃是激将法,可关心则乱,宁洛还是不受控制地进了慕容珩的毂中。宁洛被长德带着一路走到昭阳殿,却从偏殿进去,长德低声道:“陛下说了,若您随意出声,这局便是您输了。”宁洛鼻间冷哼一声,连话都不想同他多说,宁洛站在屏风之后,眸中可以看得到寝殿之景,可那里却只有叶倾一人,他握紧拳头,想立刻带她离开,却又想到长德的话,便忍住了。忽地慕容珩从另一侧走出,身上已是换了宫宴上的那身玄服,只着了一件素白寝衣,他走过去从身后将叶倾圈在怀里,宁洛的手指紧紧掐在屏风的木纹上,叶倾欲从他怀中挣脱,慕容珩声音软和,“都几日了,还要同我置气。”叶倾停了动作,冷声道:“我怎么敢陛下置气。”慕容珩低下头靠在她颈间,“程锦虞不是你想除去的人吗,我现在已经替你做了,这样不好吗?”叶倾闻言冷笑一声,倏尔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究竟是替我除去,还是替你自己,慕容珩,你心知肚明。”若是换了旁人这样直呼其名,慕容珩怕是早就恼怒了,可叶倾却是他纵着的人,慕容珩轻声道:“重要的是结果不是吗?”叶倾早就知道他一向如此狡诈,不愿同他抗辩,慕容珩见她态度松动,低下头来欲吻她,叶倾却撇过头去不让他得逞。叶倾凉声道:“你要对付的人还有多少,晋阳公主,宁琼,然后呢,是不是便要轮到慕容玖,最后便是我呢!”慕容珩哄着她道:“我从未向你隐藏过我的野心,只不过,你放心,阿玖的性命我是不会随意去动的,而你,我说了,这天下,我愿与你共享,你是唯一一个。”趁着叶倾失神,他低头衔吻住她的唇瓣,这吻柔情缱绻,却又不容反抗,慕容珩早就知道怎么挑起她的欲念,低头吻在她耳后,他的胳膊如铁臂一般,叶倾只能被动承受着,两人跌跌撞撞往床榻而去。帷幔摇晃,衣衫自帐内一件件丢出,落在地下,而里面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传到宁洛的耳朵里。宁洛一步步往后退,他也不知道为何他会落荒而逃,他本可以冲进去,告诉那人,叶倾是他的女人,可他却没有,因为他怕,他知道慕容珩和叶倾之间的关系,可他却从未见过他们相处之景,他们方才的亲热于他而言,不在乎霹雳一般,他又有什么资格冲进去,他可以在慕容珩面前强势宣告叶倾是他的妻,可在叶倾面前呢,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宁洛其实一无所有,连名分都是假的。长德见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来,依着慕容珩的嘱咐,轻声说了句,“陛下说,她是谁的妻其实并不重要。”宁洛的眼神有如冰刃一般看了过来,“宁洛,多谢陛下赐教了。”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我替大家说,慕容珩不是人!!!第51章 幽怨宫宴已散了许久, 启明在宫外停着的马车旁等了许久都不见宁洛出来,正当他心中焦躁难安之时,宁洛的身影渐渐清楚, 启明赶紧迎上去,却还不忘了往他身后看一眼, 并无叶大人的影子,心中明了叶大人恐怕又被陛下留下了。启明见宁洛眼中黯淡无光, 也只得在心头叹气, 过了一会儿劝道:“主子, 咱们回去吧。”宁洛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木然地向前走,启明赶紧追过去,哀求道:“主子,还是上马车吧。”宁洛性子固执,最不喜别人干预他的决定,一把将启明推开,他独自走在黑夜里, 启明和车夫以及跟随而来的护卫只敢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皇宫离郡王府的距离虽称不上遥远,但这样一路走着却费了将近两个时辰,快到郡王府门前时,忽然刮起冷风, 而后豆大的雨点滴落下来,不断砸在宁洛的身上。启明扯了外衫要给他遮挡,他却坚持不受, 仰起头立在这越下越大的雨中,痴痴笑了起来,他笑他自己懦弱无能,笑他自己太过自负,到最后,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年少时何等骄傲,母亲是昭阳长公主,父亲温厚,长姐疼爱,他生来便含着金汤匙,二十年中何曾受过一丝委屈,而和叶倾的那场婚事,或许是他这二十年最大的幸事,也是他不幸的开始。宁洛在雨中待了太久,直到最后启明跪下来求他,他才肯回去,可却回了叶倾的房里,他淋了雨,又不肯好好喝姜汤,一下子竟病倒了。下了一夜的雨,直到入晓时才停,光亮透过帷幔,叶倾自沉睡中醒来,男人紧实的肩臂牢牢搂在她的腰上,两人面容相对,只要轻轻一动便可以触及到他的鼻尖,他的眉宇舒展着,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叶倾不由得伸出手去,只消落在他的脖颈上,用力一拧便可立刻要了他的性命。可叶倾的手又收了回来,并非是因与他命脉相连,而是这样的死,终究让她意难平。她轻轻将慕容珩挂在她腰间的手臂拉下,披上外衫走了出去,推开殿中的木窗,清风从外透了进来,也让她一瞬清醒了。慕容珩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从她身后靠过来,赤着脚站在她身后,叶倾身材纤瘦,他只须轻轻一搂便能将她罩在怀里,而他也正这么做了。叶倾眼帘低垂掩去心事,慕容珩见她今日这般和顺,心情甚好,低头便可瞧见她耳后红痕,轻声笑了起来,叶倾不知他又存了什么心思,转过身来,淡声道:“你笑什么?”慕容珩胳膊往前一撑,叶倾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可身后便是窗棂,慕容珩就着这个姿势,低声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以前读起这前人诗句时,还会嗤之以鼻,只觉得定是那君王贪慕女色,不思朝政。”他含笑的眼眸在她身上流转,“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难能有人过得了美人关。”叶倾仰头看着他,“我可不是你的妃嫔。”慕容珩俯身过来,“那做我的皇后可好?”叶倾心头冷笑,“你让我做了宁洛的妻子,如今又要我做你的皇后,那宁洛呢,陛下难道也要把他接进来?二美兼收,我自然是不介意的。”慕容珩脸色一青,竟然孩子气的说了句,“你想得美。”而后叶倾身子忽然腾空,慕容珩将她拦腰抱起,又往床榻而去,叶倾气闷道:“你又发什么疯?”“既然都已经担上昏君之名,不如名副其实一些。”——————————叶倾又是几日未归,宁洛在府中养病,可慕容珩竟然连他府中的事都要管,派了人来另为叶倾辟了一处院子。宁洛风寒初愈,满眼憔悴,可心中的愤恨屈辱无法抑制,他提了剑出去,启明根本不敢拦,又怕他真的杀了慕容珩的人惹来祸事,连忙去后院寻云灿。云灿拦住了宁洛,苦口婆心劝道:“若是这个时候你过去,岂不是中了他的计,或许皇帝就在等着你冲动,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宁洛双眸通红,看了他许久,最后泄了气,将那剑扔在地上,启明慌忙捡起来,藏在身后。宁洛以为,他或许永远也等不到叶倾回来了,可几日之后她真的回来了,可却去了慕容珩为她安排好的院子,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宁洛的心痛与委屈一瞬间涌起,他冲不管不顾地到叶倾的院子里,将府中下人都赶了出去,宁洛将门合上,叶倾听见动静回过身来,瞧见他现在消瘦的模样还是有些愕然,“你是病了吗?”宁洛额前发丝散乱,低声反问道:“你还会关心吗?”叶倾没有回答他,对那日的事,也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我以为,你依附着慕容珩是假的,我以为,那一日我能等到你。可我在你房中等了你一夜,你都没有回来。”叶倾眸色中有一丝愧疚,又很快隐去,宁洛根本不曾留意到。叶倾当然知道那一日宁洛在,她内力深厚,不至于连殿中多了一人都察觉不出。可,她却只能顺势而为,故意留了下来。宁洛知晓现在自己这般幽怨其实只会让人耻笑,他来也不是为了要同叶倾争辩,他是想好好同她说话,可一抬眼,却瞧见她耳后一片殷红痕迹,他牙齿打颤,那晚的记忆又涌上心头,宁洛忽然上前,握住叶倾的肩膀,眸中血丝格外明显,“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才是夫妻,是不是忘了,当初是慕容珩赐的婚,他若是真心为你好,又怎么会强人所难。”“宁洛……”可宁洛一连几日不眠不休,精神早已崩溃,言语之中也颠三倒四起来,“我才是你的男人,而他又有什么好,还有慕容玖,一个两个,可你偏偏喜欢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宁洛似痴似狂,向她诉说着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的委屈与不满,而后竟扯了自己衣裳,“我们是夫妻是不是,我们没有和离,既然他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叶倾瞧着他越来越疯癫,喝止他,“宁洛!”他将腰封解下,衣衫大开,俨然一副求欢之态,眸中似乞求似嫉妒,“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如他们?”宁洛将叶倾抱住,死死不放,叶倾不想伤他,却也不能容他继续疯下去,使出一两层内力将他身体推开,而宁洛大病初愈的身躯却并无太多气力,他后退几步,身体一歪竟不小心撞在一旁的桌子上,额角立刻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