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样说,她的目光却完全没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而是欲盖弥彰地侧头盯着郑启的神色,生怕他注意到自己的真实目的。郑启沉默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就在楠之忍不住快要暴走的时候,郑启终于说话了。“如果你说的是你左手拿着的那个勺子的话……它的光泽,确实还不错。”楠之转头,看见自己左手的勺子和右手对光举着的一双筷子,差点当场哭出来。沈楠之,你还能再蠢一点吗?第9章 第九个他楠之猛地站起身冲进了洗手间,反锁上门,噼里啪啦地开始洗漱。她对着镜子刷牙的心情几乎是绝望的,昨天睡太晚,脸有些发肿,眼下挂着两个浅浅的黑眼圈,头发凌乱。就算她素颜再能打,也禁不住这样造。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剧本啊!昨晚入睡前,她明明是立志要早起化妆,就像精致的麦瑟尔夫人那样,在自己丈夫起床的时候,等待他的是一个艳光四射的女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宅在家里的懒婆子……楠之开始认真考虑件事情的后果,以及如果因此被退婚,自己要怎么对外解释。她洗完脸,做好补水,修完眉毛,又无比心机地抹了一层素颜霜,当然没有忘记眼底的遮瑕,然后又用卷发棒稍微弄了下头发,让它显得蓬松自然却又没有刻意打理过的痕迹,一切终极目标只有一个:美得看上去像清晨刚醒来的素颜。半个小时之后,楠之刻意打着哈欠从洗手间出来,然后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人份的早餐,郑启已经不在厨房,而是坐在飘窗的书架旁,随手翻看着一本书,手旁还放着一杯咖啡。就算是坐在飘窗的榻榻米上,他的腰背仍然挺直,完全不像平日里楠之随意躺下的样子。在清晨阳光的剪影下,他额上的碎发和长长的睫毛在清俊的脸上投下细细的影子,眼神专注在手里的书本上,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看到的内容。这样的男人,简直是人间尤物。楠之看着他那张怎么也看不腻的脸,几乎不忍心开口说话打破现在的宁静,如果时间一直这样静止下去也不错,她看他,他看书。郑启又翻了一页。楠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的目光落在郑启手里那本书的封面上,然后惊呼一声,冲过去从他手里夺过那本书,合上,双手牢牢地抱在胸前,脸色通红地瞪着他。那本书,是楠之收藏的耽美小说,读者们自己悄悄限量印刷了私下收藏,强攻强受,肉香四溢的那种。郑启皱着的眉头仍未舒展,若有所思地说道:“楠之,原来你喜欢这种?”“不是!这书不是我的,是方清欢上次放在我家的,我只是帮她保管!”“原来如此。”郑启点点头,“可我看书的扉页写着:to 沈楠之?”“……”楠之已经麻木,满脑子只剩下: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郑启弯了唇角,伸手轻轻捏了捏楠之的脸。楠之怔怔看着他再一次露出笑容,听他轻声对她说着:“去吃饭吧,另外,我先借一下洗手间,昨天喝多了,现在想洗个澡,你这有什么衣服能让我换的么?”楠之替他拿了齐安然留在这里的睡衣,又给他拿了一只新牙刷,匆匆推他进了洗手间,然后自己坐到餐桌前吃饭。这个早饭真是吃的一点也不安宁,跌宕起伏,惊心动魄。楠之一边无精打采地叉着鸡蛋往嘴里送,一边努力思考着事情的发展方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直到许久以后才理清,这一切奇奇怪怪的发展,追根溯源还是因为郑启大半夜喝醉了来自己家堵门啊!楠之气鼓鼓地想,等他洗完澡出来一定要好好问清楚。洗手间的门咔哒一声响,楠之正准备好好质问一番,就听见玄关处的大门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齐安然推门进来,有些讶异地看着正在吃早饭的楠之:“今天自己做了早饭?我还特意买了点带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玄关柜上,弯下腰疑惑地四处寻找:“咦?我的拖鞋怎么不见了?”郑启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齐安然整个人像个石头似的定在原地,郑启看了眼楠之,平静地和他对视着。楠之把脸埋进碗里,头也不抬地喝粥,假装自己是一只谁也看不见的鹌鹑。饭桌上的气氛很差。齐安然想到刚刚郑启一副男主人似的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来气,他一边擦着头发,随口冷淡地招呼着他:“坐。”坐?坐什么坐,你们还没结婚,这是我妹妹家,你脚上穿的是我的拖鞋,身上穿的是我的睡衣,就连你现在摆弄的那些餐具,都是我买的,平时都是我在做我在做!等到齐安然压着气在餐桌旁坐下,郑启又拿了个碗,站在饭锅前抬了下眼皮:“喝点粥?”齐安然头顶的小火苗再次蹿了出来,出于某种奇妙的自尊心,他断然拒绝,倔强地说道:“不用,我自己买了早点。”还是双人份的。郑启哦了一声,果然放下了碗,然后坐在齐安然惯常所坐的位置上喝粥,吃着煎蛋。齐安然从袋子里拿出早点准备吃,却瞬间感觉极度的不对劲。他们俩吃着自己买的红豆和米煮的粥,尝着自己买的鸡蛋煎的蛋,用着自己精心挑选的餐具,而自己……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豆浆包子和一次性手套,凄凉得像一个多余的局外人。偏偏他那个妹妹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帮着他,女大不中留当真不是虚言。你还说你们俩以前没奸情,他怎么就见面没两天大早上在你家洗澡了,谁信?谁信!早餐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结束,楠之飞快地将桌上的餐具垒成一摞,丢下一句:“我去洗碗。”她转身就要往厨房跑,坐在餐桌另一侧的郑启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还是……”楠之丢出一个求饶的眼神:求你,别让我现在面对我哥!郑启了然地哦了一声,那句话后面的“我来吧”三个字被果断咽了回去,理所当然地把后面的话改成了——“要多洗一遍才干净。”连起来就是:还是要多洗一遍才干净。楠之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只是嫣然乖巧地笑着:“好,我知道了。”齐安然心里的疼爱和愤怒在一瞬间达到顶峰:这还没结婚,竟敢当着我的面指使楠之洗碗,还提要求?他看了眼“不争气”的妹妹,心里压住火,站起身挽起袖子,夺过她手里的碗:“楠楠,你记住,女孩子一定要找一个能照顾好自己的人,在你找到之前,哥哥永远都是你的后盾。”然后他端起碗去了厨房。楠之看着他挽着袖子收拾的样子,心里一阵暖流涌过。不管在别人面前,沈楠之是个多么犀利强大善于利用男人的女人,可在齐安然眼里,她似乎永远是那个单纯善良好欺负的妹妹,怕她被人骗,怕她受委屈,怕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于是总是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她的方方面面,在她面前永远停不下来唠叨。但是哥,这次你真的误会郑启了哎,其实……他没有欺负我的。她心里溢满感动,但是并不打算表露出来,甚至她在回过神以后赶紧拿起手机抓拍了一张齐安然皱着眉头收拾碗筷的照片,然后……打开微信聊天窗口,发给了方清欢。方清欢似乎回了句什么,楠之还没来得及看清,手机却被人从手里抽走了。她眨着眼,无辜地看着郑启。他的神情看起来深沉又温柔,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记忆,轻声说道:“楠之,他很疼你。”然后他把手机还给了她,自己走进了厨房,和齐安然一起收拾厨房,清洗碗筷。楠之怔住了。她并没有意识到,早上醒来之后,他对她的称呼一直是“楠之”,而昨夜,他叫她“楠楠”。她只是坐在座位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两个人,思绪有些放空。半晌才打开手机,看见方清欢的回复:“楠之,怎么办,安然哥洗碗的样子,我也觉得真好看。”楠之忍不住笑了,继续和方清欢聊着些有的没的,只是当目光落在厨房里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安,毕竟两个人在忙活,只有她在休息。可是小小的厨房间显然不需要第三个人。于是她很快将那些许不安抛诸脑后。毕竟,不用洗碗真的很爽。……饭后小憩,楠之给两位“洗碗大臣”倒上了咖啡,又备上了简单的果盘,然后便到卧室梳妆台开始化妆,留下两个男人在客厅大眼瞪小眼。齐安然对郑启和他一起洗碗的事情很满意,但是他对郑启本人显然并不满意,他和郑启随意寒暄了几句,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着,心里的挑剔挥之不去,深觉无论是怎么样的男人都配不上自家妹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妹妹今天早上还在担心因为形象问题被退婚。“你和楠之,认识多久了?”齐安然假装不经意地打探着。今天早上他看到从浴室走出来的郑启时,惊讶程度不亚于当初听到沈楠之说自己要嫁给郑启。这里是楠之自己的小窝,她从不带别的男人回家,以至于这里只有两双拖鞋,一双是楠之自己的,一双是齐安然的。当初齐安然带着郑越来这里的时候,只能下楼去买了一扎一次性男用拖鞋,而现在郑启正穿着那双属于他的鞋,而他只能像之前的郑越一样,穿着廉价而疏远的一次性拖鞋。想到这里,齐安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冷着脸等待着郑启的回答。谁知道这个简单的问题竟似乎将他难住了,他端着咖啡,迟疑了许久才问道:“她是怎么和你说的?”齐安然挑眉,怎么?还想临时串供?“楠楠说你们在几个月前的m市慈善晚会上第一次见面。”郑启敛了眉,神情似乎又冰冷了几分,低头抿了口咖啡:“她说是怎样,那就是怎样。”这算什么回答?齐安然正要再问,就见郑启递了颗草莓过来,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要说的话,冷着一张脸招呼着:“大舅哥,吃草莓。”他含着草莓,面无表情地盯着郑启。行,就造吧,你俩就造吧,老子懒得管了。第10章 第十个他齐安然打定了主意不熬走郑启不回家,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美貌又娇软的妹妹和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管怎样也要严防死守到他们正式订婚以后,虽然从早上的情形看,他似乎已经防守得晚了些。两个大男人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对方身上,楠之全程僵笑,忍不住牙根痒痒,自己花了两个小时才化完的完美裸妆竟然没有一个人关注,跟两个直男同时打交道的难度跟一个果然不能同日而语。好在午饭前郑启便起身告辞,齐安然俨然如同打了场胜仗,扬眉吐气。楠之送郑启出门的时候,对方随手递过来一张卡。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随手接过:“这是什么?”“我的副卡。”郑启扣上衬衫最顶上的一颗扣子,随意地说着,“密码发到你手机上了。”楠之终于反应过来,狐狸似的笑着,举着那张黑卡晃了晃:“这算是提前开始包养我么?郑总裁?”原本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的齐安然竖起了耳朵。郑启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冷着脸把她的头发揉乱,纠正道:“是提前上缴家用。”他是真不知道楠之这些烂话都是什么地方学来的。楠之吐吐舌,笑眯眯地收起了黑卡,完全没有任何矜持的推拒,她很清楚在这时候该给他怎样的回馈,于是放软了声线,软绵绵地撒着娇:“那就辛苦你挣钱养家啦。”郑启的神情果然再次柔和了些许,他回忆起昨晚在ken酒吧见到的楠之,尤其是那件半裸着肩膀和大腿的工作服,不容置疑地说道:“别再去酒吧上班了。”看见楠之的神色有些异样,他陡然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或许会触及对方的自尊心,于是补充了一句:“如果想工作,我可以帮你看看别的。”他当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于是根本意识不到楠之的脸色异样并不是因为被触及到自尊心,而是因为身后沙发上的某个人。齐安然三步并作两步地凑过来,神色里写满了不可置信:“酒吧?”楠之的脸色终于灰败下去,变成了猪肝色。郑启在对方求救的视线里,若有所思地关上了门,隔断了楠之幽怨又无助的眼神。还没有走到电梯,他便听到了身后屋内隐约传来齐安然的唠叨声和楠之有气无力的解释。看来楠之在酒吧上班的事情,齐安然并不知道。也是,以他对楠之的在意程度,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去那种混乱的地方上班。昨天下午和楠之在明珠大桥上不欢而散后,他动用了一些手段,让王淮安帮他调查了楠之的情况。她出生时,正是计划生育年代,沈长安身为公职人员,按律不得再生二胎,因为爱惜政治前途,却又放不下传统的香火一论,在楠之三岁时便动用关系将楠之的户口迁到了自己正在经商的妹妹沈长乐家,从此楠之跟着姑父改姓了齐。十岁那年,楠之的弟弟沈榆之出生,沈家将楠之接回家一起生活了几年,后来不知为何,在楠之十五岁时,齐家又将楠之接了回去,从此楠之便一直在齐家生活。二十岁的时候,齐连雄沈长乐夫妇添了一个小女儿沈天真,小女儿一出生便跟着母亲沈长乐姓,于是楠之也一起跟着改姓了沈,对外只说齐家男孩随父姓,女孩随母姓。说起来,沈家的行为实打实地称得上不愿种树只想摘桃子,楠之的户口至今还在齐家,她的沈姓是沈长乐的沈,而非沈长安的沈,沈家没养过她几天,却在她的适婚年龄将她以沈家千金的身份推出来寻找联姻对象,这其中的意味其实被许多人暗地里议论过,只是迫于沈长安身居要职,没人敢点破罢了。只是楠之就算在沈家再不受宠,也是沈长安的亲生骨肉,而齐家亦是底蕴不薄,齐连雄夫妇背靠着沈长安,多年经商机遇都很不错,如今也算是m市有头脸的人物,所以当初的楠之可谓是一家女百家求,娶了她便能同时和沈家齐家都搭上关系,这笔买卖显然很划算,至于沈楠之本人的心情,又有几个人考虑过呢?郑启坐在车上,默默地思虑着什么。他原以为,沈家轻鄙她,齐家对她也别有看法,她生活得太艰难,以至于只能瞒着家人悄悄去酒吧挣钱,但是今天和齐安然的会面改变了他的想法,他能够看出来,齐安然是真心爱护楠之,并非男人对女人的爱护,而是兄长对妹妹的疼爱,而她在齐安然面前的惬意坦然亦做不了假。或许,在她心里,齐家才更像一个真正的家。郑启打开手机,翻到事件备忘录:明天是沈长乐的生日。……第二天清晨,楠之难得起了个早,将自己收拾好了,提上自己早就包装好的礼物以及一些大包小包的保养品,放到自己甲壳虫的后备箱里。却怎么也点不着火。楠之摸索了一会儿,果断放弃,准备打电话让齐安然来接她。一辆黑色的奔驰s系驶出停车位,缓缓地停在她的车前,按了几下喇叭。楠之抬头看见那个车,莫名觉得有些眼熟。车窗摇下,露出林鸣带着笑的脸:“沈大小姐,需要司机么?”楠之看了眼自己的车和后备箱满满的礼品,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尽管林鸣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了些。把东西搬上林鸣的车,坐上车启动,一直无话。终究还是林鸣先忍不住开口:“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楠之打了个哈欠:“不问。”林鸣猛地踩了脚刹车,闷不吭声地将车停下。楠之看着林鸣臭得不行的脸,拗不过他,于是笑眯眯问道:“那小明你怎么会在这?”“我说我住在这里你信吗?”“不信。”林鸣不说话了。车速平稳,微风不燥。楠之有些困了。她揉揉眼睛:“小明,我眯一会儿,你到了我家叫醒我。”林鸣冲她笑了笑当作回答。他没告诉她,他其实真的住在这里,昨天刚过的户,就在她家正楼下。到齐家的路并不近,楠之当初为了就近去工作室上班,把自己的公寓买在了相距齐家半小时车程的地方,为此齐连雄和沈长乐夫妇很不放心,三天两头便让齐安然接她回家吃饭。后来楠之写的书出版,拿到的第一笔丰厚的稿费选择买了一辆甲壳虫,每天下午避开高峰期回家去吃饭,齐家夫妇才放了心。只是路再远,对有些人来说总是短的。再过两个路口就到齐家了,而他很清楚她不会邀请自己一同上楼,她一直有意地将自己的私交和家人分得很清。到了齐家楼下,她仍在睡。林鸣侧头看着她,许久没有出声。她侧头靠在椅子上,一张瓷白的脸恬静乖巧,不像她醒来时美得那么招摇,也不知是否因为闭上了那含情双眸的缘故?他的视线移到她的耳垂,然后顿住。小小的四芒星状银色钻石耳钉在她白嫩的耳垂上几乎看不见,只是她睡觉的姿势不乖,耳钉似乎被挤压得拉扯着她的耳垂,让她的耳垂看上去有些发红。他伸手轻轻摘下那枚弄红了她的耳钉,然后弹了下她的额头,将她叫醒:“沈大小姐,到站啦。”她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然后掏出手机打给齐安然。“哥,我到楼下了,在车上。”齐安然从靠窗的位置探头看过去,联排别墅门前正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s系,显然不是楠之的那辆甲壳虫:“你坐的朋友的车?”“车子坏了发动不了,改天我抽时间联系4s店。”“甲壳虫本来就不好用,明天我带你去挑一辆。”“才不,我就喜欢甲壳虫。”“那我带你去看辆好的。”“知道啦,你先来接我,我拿了好多东西。”齐安然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和宠溺:“又搬那么多东西,你的房间已经快放不下了。你等会,我现在……没事了,马上来接你。”楠之并没有注意到齐安然那句“我现在”和“没事了”之间微妙的停顿和转折,估摸着齐安然下楼的时间,下车打开后备箱,把纸袋子一一拿出来摆开,忽然拿起一个盒子:“这不是我的。”“带上吧,送给阿姨的生日礼物。”不等楠之拒绝,林鸣就帮她收进袋子里,然后潇洒地转身:“我先走了。”“要不要上去坐坐?”楠之说道。他回过头,看着她不透露一点心思的眸子,似乎在猜测她是出于客套或是真心,最终轻轻捏了下她的脸,笑笑:“不了,下次吧。”楠之敛了眉看不出神色,一直目送他的车远去。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响,楠之知道是齐安然出来接她。一转身,扑进怀里的却是一只小小圆圆的萝莉:“姐姐!”楠之弯腰抱起沈天真,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一个礼拜不见,我们天真又……”她的视线划过院门前长身玉立的男人,于是呆呆地忘记了后面的话。初秋夏日的微风里,葱郁银杏的树影里。那人静静地站着,目光恬淡地落在她身上,清俊疏离的脸上一双温软的桃花目,眼角一颗细小的痣被额头碎发的光影荡得若隐若现,看上去干净美好得不似凡间人物。那一瞬间,脑海里尘封已久的光影再次跳动起来,一缕悲痛交织的心悸击中了她。第11章 第十一个他楠之偷瞥了眼坐在对面和齐连雄聊天的郑启,低头继续打字:“小欢欢,我现在越来越怀疑我以前真的认识郑启。”“怎么会?难道是你15岁时候认识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年了。”“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楠之蹙了眉,瞬间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她想到方才那一刻的心痛与郑启斩钉截铁的否认,一个合理的推测浮上心头:“我在想,会不会是我被他渣过。”一直秒回的方清欢停了好几分钟没回复。身边有人递过来一杯水,楠之头也没抬随手接过喝了一口,低头给方清欢继续发:“?”给她递水杯的郑启愣了愣。看来在齐家的楠之,确实是习惯了被一家人当成小公主宠,他先前注意到她的房间也是朝向和通风最好的一间,光是衣帽间就足有十几平,这还是她现在不常回来的情况。他清晨赶在她之前便带着礼物来访,可以说是打足了诚意,而齐连雄沈长乐夫妇显然也很意外,却一直对他十分热情,言语间的话题总是不离楠之的,又几番提到楠之脾气不好,让郑启多担待,一旁的齐安然不过反驳维护了自家妹妹几句,就被夫妇俩说不懂事。一团软软的触感挨上他的手。小萝莉沈天真一双好奇又害羞的大眼睛盯着他,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郑启哥哥,这个给你。”她在贵族幼儿园上学,前阵子学校组织夏令营,沈长乐年纪大了,这两年心脏也不太好,照顾她不得力,是家里的保姆阿姨陪着她去参加的。是她第一次见到郑启,倒像是很喜欢他,一上午总黏在他身边,刚刚下去接楠之时,她也一定要和郑启一起去。郑启瞧着那张圆圆的小脸,蹲下身子把她抱了起来,像先前楠之一样,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这才是正经的小公主。他又低头看了眼沙发上风情万种的沈楠之,那是个妖精。方清欢终于回复,语气看上去有些弱弱的:“楠之,我觉得别人不太可能渣你吧,这么多年都是你渣的别人。”楠之悄悄丢了个白眼,继续打字:“说不定我就是受了情伤才变成今天这样的。”“……”快到午饭时间,一行人出发去订好的餐厅。楠之自然是和郑启一辆车。她坐上副驾驶,拿起手机设置好导航,正要系上安全带,驾驶座上的男人探身过来,拉过安全带替她系上,整个人几乎覆在她身上,热热的吐息喷薄在她耳旁。楠之没有动,车内的温度似乎悄悄地升了些。他抬起手,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抚上她的耳垂。“掉了一只。”他说。她的声音带着俏皮的慵懒:“重要么?”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她的声音一样慵懒,坦荡又明媚,不过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心晃神摇。他的呼吸沉了些,眼神微暗。当然不重要。他俯身吻住她。……那天车里的情形,让楠之第一次见到了郑启的另一面。与他的斯文绅士完全不同的一面。她并不是会在这种事上束手无策的那类人,但在他的攻势下却溃不成军。事后楠之再想起那天火热的情形,仍然会咬牙切齿地骂一句:“衣冠禽兽。”好在那是在大白天。但那次之后,郑启却仿佛转眼便遗忘,等到下了车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仍是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接下来的日子里更是和她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直到今天。这让楠之的征服欲简直如同出了笼的野兽,伸出的爪牙再收不回来。楠之看着落地镜里修长曼妙的身影。香槟色的长礼服将她的身形完美衬托出来,一头蓬松的卷发束起,头顶的王冠是某蓝血顶奢最新的高定,妆容恰到好处,将点睛的重点放在了腮红,眼妆和唇妆退而求其次地显得清淡。今天是她的订婚礼。方清欢捧着相机替她拍了不少照片,每一张看上去都美得不可方物。她走出房间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等待的郑启的目光向她投著几秒,却又很快移开。方清欢有些忧虑地凑到她耳旁低声说道:“楠之,我怎么觉得郑启刚刚的眼神有点平淡?”在她的预料中,郑启该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目光始终停在楠之身上才对。楠之笑:“所以说你是小白兔。”方清欢不服气地鼓起嘴。楠之伸手挽住郑启空出来的臂弯,闻着他身上极淡又极好闻的香水味道,觉得这简直是某种引诱。与势均力敌的男人过招,简直让人沉醉。订婚礼上亲近的朋友并不全,郑越没有回国,说是婚礼的时候一定赶到,林鸣干脆是收完请柬就没了消息,而秦潇则神色如常地参与了整个仪式。尽管如此,这场订婚礼的隆重程度,也已经到了夸张的地步,举办仪式的酒店本就是郑家的产业,顶部的三层全部清场处理,留给到场的客人,这还是因为沈长安注意影响不愿过于铺张的原因,否则郑钧本打算停掉当天整个酒店的运营。对绝大多数的宾客而言,这场订婚礼最重大的意义在于交际,而对于两个主角而言,事情最大的重点显然在于晚上。订婚之后他们将正式开始同居生活,时间仓促,楠之并没有参与选择婚房的装修——她只是从无数套房子中挑选了一套喜欢的装修作为婚房。仪式结束以后他们回到了市中心闹中取静的独栋别墅。郑启留下主卧给楠之,自己去了另一个浴室。等到他再回到主卧的时候,楠之还在浴室里没有出来。细密的水声已经足够引人遐想。他拿过桌上的苏打水慢慢喝着,嗓子里的干涩却似乎并没有得到好转。楠之终于走出了浴室。头发已经被吹干,睡袍规规矩矩地裹住身子,下摆直到小腿中段,脸上的神情则是人畜无害的甜美。一切细节都在无形中降低着可能产生的暧昧气息,努力将这个本该香艳的夜晚变成就寝前的日常。他什么都没有问,已然明了了她想传达出来的含义。楠之歪头,眯眼笑着:“晚安。”郑启淡淡地回复:“晚安。”然后他们熄了灯,各自钻进宽大床铺的一角,背对着背入眠。显然他们觉得现在还不是该走到那一步的时机。奇妙的是,他们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分房休息。这一夜楠之睡得并不安稳,并不是惯常的失眠,而是许久没再做过的噩梦。水,又是水。铺天盖地般将她淹没,像被人紧紧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窒息、谩骂、疼痛,和孩童无知又纯粹的眼。楠之终于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是这样的梦,梦里是让她害怕恐惧,怎么也记不起来的十五岁。后背一片冰凉,是刚刚沁出来的冷汗。“怎么了?”一只手探上她的肩膀,耳边是男人睡梦中醒来后的沙哑声音。楠之握拳,却又很快松开,背着他低声道:“只是择床。”也不算说谎,她向来认床,更何况现在身边还睡了另一个人。他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他,然后用额头轻轻抵上她的。她的额头有些凉,微湿,似乎是出了汗。不是发烧就好。她伸手轻轻去推他,触手却是他胸前紧实的肌肉,于是飞快地缩回了手。他平日里习惯穿着衬衫,看上去斯文清俊,如果不是亲身接触,大概没人会想到他的身材这样结实。他扶在她脑后的手顿了顿,下移到她纤细的脖颈。如果不是噩梦初醒,此刻的情形看起来实在过于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