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这也能被认出来?楠之对郑启的话充耳不闻,转身就继续往外走。郑启冷着脸站起身来,伸手攥住她的右臂,冲自己怀里带去。楠之转身不及,手里的托盘扫过桌上的酒杯,“砰”地一声摔碎在地上。楠之惊呼着抬头,正对上郑启那张总是冷冷的脸,还未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便被他扯进了怀里。只是仍旧躲闪不及,酒液和碎玻璃飞溅,划过楠之的小腿,刺痛让楠之情不自禁地痛呼一声。郑启的身子僵了一下,扶着她在卡座上坐下,一言不发地低头去看她的小腿。里间的声响惊动了外面,林鸣推开包间的门冲了进来,正瞧见郑启蹲在楠之身前,双手捧着她那双莹润的腿。楠之还没来得及说话,林鸣的眼睛就红了,上来对着郑启就是一拳:“你他妈什么玩意儿,敢动老子的女人!”郑启回头,躲避不及,被林鸣一拳打在右脸颊,然后他站起身,攥住林鸣打来的第二拳,反手一拳,同样打在林鸣的右脸上。他冷冷地看着林鸣,周身气息冷得可怕,一字一句道:“你的女人?”林鸣低头吐了口血沫子,嚣张得不可一世:“是又怎么样?”郑启上手又是一拳,和林鸣缠斗在一处。楠之知道林鸣从小就是个校霸,他爹妈管不住他,长大了也是混迹惯了酒吧这种地方,他本身性格就暴躁,打架是常事,只怕郑启不是他的对手,急得扑上前抱住林鸣:“别打了!”林鸣身子滞住,硬生生停了手,就连郑启接着打过来的一拳也没躲,只是转了个角度,堪堪将楠之护在怀里。郑启瞧着他停了手,打出去的拳头也猛地收住,没有如林鸣预料的那样砸在他身上。两个人总算是停了下来,楠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们听我解释……”只是话没说完,却感觉场间的气氛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比先前更加紧张了。她顺着郑启冰冷的视线,这才意识到此刻自己正扑在林鸣怀里,林鸣的手还搂着她的半裸着的肩膀,顿时头皮发麻,从林鸣怀里挣脱了开来。楠之不敢去看郑启的眼睛,只得低声解释:“其实……”话未说话,郑启再次伸手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冷冷地看着林鸣。这当然是挑衅。林鸣脑子里嗡地一声,感觉全身的热血都上了头,提拳就要冲上。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男人,一个浓眉大眼,肤色有些黑,身材高大,有些过于魁梧,健硕的肌肉几乎要撑破身上的衬衫,另一个则显得有些纤细瘦弱,其实他个子不低,只是肤色白皙,长相秀气,齐肩黑发在身后随意扎起,正在低头看手机,周身气息有些阴郁。两个男人瞧着包厢里的情景,沉默着一言不发,冷硬得像两柄即将出鞘的刀。满身肌肉的魁梧男人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小匕首来,上下旋转了几周,那枚小匕首在他手里像是一条灵巧的小蛇。阴郁的男人收起了手机,面无表情的看着林鸣。林鸣冷笑了几声,楠之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征兆,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就听他用力拍了三下手掌,外面一下子围过来许多人,乌泱泱的一大片,牢牢守住包间门口。门口的魁梧男和阴郁男面不改色,头也没回,显然是在等郑启示下。“怎么回事?”黑压压的人群里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孔,恰好从洗手间回来的秦潇夹杂在人群里,被簇拥着推进包间里,小小的包间一下子变得很是拥挤。再次看到秦潇,楠之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她看了眼秦潇,又看了眼冷着脸的郑启,忽然对这场闹剧极度不耐烦起来。她走到场中间:“好了,都停手,只是个误会。”林鸣凑过来将她拉到身后,小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楠之想了想,从秦潇开始,依次一个个介绍:“这是我偶像,秦潇,世界名模,大家应该都认识。”“这两位……不认识,大概是潇潇的朋友。”“这位,林鸣,我朋友,在这场子唱歌。”她的视线落在郑启脸上,心里五味陈杂。他正定定地瞧着她。那意味楠之很明白,他们可都没有忘记,方才情急之下,林鸣可是号称自己是他的女人,郑启现在的沉默,分明是让她亲口告诉所有人,他才是自己的未婚夫。“他是……”就在这时,秦潇上前捧住郑启的手,低声惊呼:“谁把你的手弄成这样?比刚刚严重多了。”她的视线向上,落在郑启红肿的脸上,眼里瞬间弥漫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郑启仍旧静静地看着楠之,没有丝毫回应秦潇的话,似乎对周围所有人都视而不见。楠之在一瞬间难过起来。她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终于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他是我的未婚夫”,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解释了一句:“小明刚刚以为你是欺负我的客人,他为了保护我才那样说,你不要误会。”最后楠之对着门外围着的人群挥了挥手:“没事了,都散了吧。”视线轻轻瞥了眼秦潇和郑启交握的手,她低头朝外走去。“你是不是还忘了交代一件事?”郑启把手从秦潇手里抽出来,“你还没有说,你在这里做什么?”楠之气不打一出来,猛地回身,直直对上郑启冷冽的眼神:“我在这里兼职挣钱,有问题吗?”她没有那个心思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郑启愣住。她家里对她的苛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在大脑思考清楚之前,他已经脱口而出:“你跟我走。”两秒钟的沉默。然后,他瞧见女孩那双微微发红的眼眶,和倔强的眼神,瞬间将他带回了多年前的那一幕,于是他只得怔怔地看着她,再无丝毫思考的余地。她看着他,低声说道:“郑总,我还没有下班,请您不要影响我的工作,如果您和您的客人想要继续喝酒,我很欢迎,如果你们没有兴致了,那么我很抱歉。”她鞠了个躬,然后退出了包间。林鸣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郑启和秦潇,抬脚跟了上去。秦潇、陈让和王淮安都看向郑启。郑启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于是其他三个人也依次落座,秦潇再次向服务员要了急救箱,准备简单包扎下郑启的手。大块头陈让有些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于是低着头喝酒,王淮安脸色如常,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他眼尖地注意到,郑启正看着桌面发呆,双手一直无意识地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再慢慢地放回去。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每次郑启做出这样的动作,就是在回忆某个人。急救箱很快送了上来,秦潇拿出酒精和棉签给郑启的右手消毒。送来急救箱的服务员安静地开始收拾地面,用手将地上的碎片一点点捡了起来,郑启默默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服务员的动作,眉头慢慢皱起。他再次从秦潇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秦潇,你不必这样。”秦潇一愣:“我只是担心你的伤。”“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联姻对象么?”郑启毫不躲避地直视着她的双眼,“刚刚的那个服务生,沈楠之,她就是我的未婚妻。”秦潇的脸慢慢涨红了起来,却仍然保持着语调的稳定:“我知道,联姻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郑启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倒不如说,是我想方设法算计来的。”他让蹲在地上的服务员离开,然后亲自将地面一点点收拾干净。“一个局长的千金,说在酒吧兼职上班挣钱,这样荒唐的事情你也相信?”秦潇站起身冲着他质问,“都已经亲眼目睹了她来找别的男人厮混,你还是愿意娶她?”郑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秦潇的气焰便被压了下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拉开包厢的门走出去之前,他丢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内室的三个人齐齐变了脸色。“除了沈楠之,这辈子我谁也不会娶。”第7章 第七个他郑启走出包厢,视线在大厅环视了一圈。不远处的卡座,沈楠之正背对着他,替林鸣受伤的脸擦药。涂抹酒精的动作很是轻柔,不时地轻轻吹两口气,两个人看上去几乎颈项交错。“喂……沈大小姐……”林鸣看着楠之平静的脸色,却能轻易察觉到她现在心情不好,“刚刚那个小白脸在看着我们。”楠之的动作顿了顿。林鸣眨着眼,满脸无辜:“我刚才不小心和他视线相对了。”楠之还是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加重了些,引得林鸣故意龇牙咧嘴地喊疼。“不许看。”楠之道。“不看就不看。”林鸣笑眯眯的,“那个小白脸到底是谁啊?”“不许叫他小白脸。”“你居然护着他?”“他是我未婚夫。”林鸣像是点着引线的爆竹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顿时哑了。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钟,脸上再没了任何不认真的表情:“你真的要嫁给他?”“对啊。”林鸣猛地握拳。对啊。对啊?沈楠之,你他妈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句话?云淡风轻的,连表情都不带变一变的,比放了个屁还轻松。他猛地挥手推开楠之拿着棉签的手,气不打一处来:“他跟那个秦潇卿卿我我,你刚刚没看见?快结婚了还带女人来逛酒吧,能是什么好货色?”“来酒吧就不是好货色吗?”“关键他是和一个女人,异性!酒吧有多乱你不知道吗?大晚上和异性来喝酒能有什么好事?这么些年要不是我罩着你,你身上不知道能惹来多少麻烦!”楠之仍是静静的,她看着林鸣的眼睛说道:“那大概,在他眼里,我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吧。”“你他妈说什么?他敢这么想你,我他妈要他好看!”“在他看来,我也是大半夜到酒吧,找我的异性朋友不是吗?所以,表面的情形不能代表一切。”林鸣看着她盛满了情绪的眼睛,再次哑了火。半晌才冷笑一声:“你就这么护着他?”楠之低下头不说话。林鸣抽出一支烟,手却忍不住开始发抖,他压着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怎么着?你是真喜欢他?”楠之还是不说话。林鸣心里一片寒冷,手不再发抖了,嘴唇却发白,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你是真喜欢他。”他转头去看,刚刚站在那里的郑启已经不见了,远远能看到他和秦潇一起走出了酒吧,后面远远地跟着那两个男人。他顿时一阵冒火,猛地站起身来,指着郑启的背影:“就这样的男人,我他妈到底哪里比不上他!男人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别说了。”楠之始终背对着出口,没有朝郑启的方向看一眼。“沈楠之,我林家是比不过郑家,可我林鸣还比得过他一个拈花惹草的私生子,如果当初你答应让我爸妈去你家提亲,我他妈这辈子绝对掏心掏肝地对你好,你就是想要我别唱歌,回家继承家业做生意,我他妈也能答应!”“别说了……”楠之的声音越发低,听上去细不可闻。林鸣伸手扯过自己的外套,起身准备走开,却忽然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也没了声息,甚至连呼吸声也变得小心翼翼。楠之低着头,眼泪无声地一颗一颗砸在自己的手背上。她看上去那样柔软,连掉泪也是悄无声息的,一点也不像平日里恣意的样子。林鸣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些混账话。”他扯扯嘴角,像平日里一样对她笑着,笨拙哄着。“明天带你去吃火锅怎么样?”“你好像……很久没有去海边拍照了,找个时间我载你去啊。”楠之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随便你怎么惩罚我,给你唱‘学猫叫’怎么样?”她擦擦眼睛,破涕而笑:“小明,你没做错什么,如果现在一定有一个人该哄我,那个人也不是你。”林鸣却丝毫没觉得变得轻松,他瞧着她惯有的笑,再一次感觉到被她拒于千里之外的痛苦。她总是这样,看似任性骄傲却比谁都在意别人的感受,看似容易接近却总让你缺少一个更近一步的借口,在他面前,她的情绪永远只肯展露三分,再无一丝余地。林鸣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被撕开,痛得几乎麻木。他坐在她身边,努力克制着像将她抱在怀里拍背轻哄的冲动,最终也只是捻灭了手里的那支烟,陪着她静静地坐了许久。……夜半。ken酒吧。楠之已经离开了。她没有喝酒,坚持要自己开车回去,于是他没有了坚持送她回去的理由。夜场正嗨,一个腰细腿长的美艳女孩走到林鸣身边,依偎着他坐下:“怎么了,鸣哥?今天心情不好?找妖妖陪你喝酒啊。”林鸣扫去脸上的阴郁,叼上烟,名叫“妖妖”的女孩替他点燃,在满是酒精的氛围里靠进他怀里。他冷冷地看了她几眼,直到怀里的女孩有些畏惧地想要离开他的怀抱。ken酒吧里谁都知道,鸣哥是个所有人盯到眼馋的香饽饽,只是他不喜欢这一套,更不喜欢女人靠近他,而且他脾气很差,对女人也照吼不误。她刚刚也是见他喝得多,又似乎情绪反常,便赌上一把,大着胆子凑过来,此时在他冷冷的眼神下,顿时生了怯意。谁知他却没有像往日那样赶她走,而是向后一靠,闭上了双眼,将妖妖一把搂进了怀里。妖妖顿时惊喜,整个人几乎歪倒在他怀里,双手在他身上流连,几乎要勾的人发狂。就在她的手即将探进他衣服里,指尖触到他腹部结实肌肉的刹那,林鸣却猛地伸手扯开了她。然后他径自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浇在自己头上,然后猛地砸了酒杯。妖妖被骇得说不出话来。林鸣伸手捋了把被酒浇湿的头发,头也不回地出了酒吧。草。什么偶像最新同款。真他妈绿。……楠之走出酒吧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她开着自己的甲壳虫回到公寓,从车库乘电梯到自己的公寓楼层。楼梯灯又坏了,门前一片黑暗,楠之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正准备拿钥匙,却被黑暗里的一个晃动的黑影吓了一跳,尖叫一声,钥匙脱手而出掉在地上。她后退一步,险些跌坐在地上。黑暗里那个人影伸手扶了她一把,身子贴近一个结实的胸膛,伴随而来的是浓重的酒味。楠之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她猛地用力伸手推拒,正要大声喊叫,就听到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别推……我头晕。”这个声音……是郑启?楠之剧烈的心跳终于平复了下来。只是转瞬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推开他,竖着一双柳眉:“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门前来等着吓人啊你?”“我没有。”郑启的语气听起来和往常很不一样,小孩子似的,“我在等你。”听上去莫名有些委屈意味,楠之的心像被猫爪轻轻撩了一下,只是,他们好像,并没有那么熟吧?身前刚刚扶着她的人,现在身子前倾,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肩膀上,几乎让她跌倒,幸好她现在是靠着墙。“这是喝了多少酒?”楠之低声叹了口气。先前从ken离开时,他分明没有喝醉才是。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撑起他,好不容易将他挪到背靠着墙,自己则是打着手电去找钥匙。好不容易摸到钥匙,开门进屋,楠之打开灯。被折腾了半晌,她进屋第一时间跑进厨房灌了杯水,然后汲着拖鞋回到客厅,转眼一看,郑启还呆呆地站在门口,满脸潮红,眼神迷离,显然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她硬邦邦地丢了句:“不进来?”郑启歪头,神情疑惑:“你……没邀请我。”我是没邀请你,那你还不是擅自跑到我家来堵门?楠之忍了半天才咽下去这句话。“进来……休息一会吧。”郑启于是进门,弯下腰乖乖换好鞋,走过去坐在楠之旁边的沙发上。要不是他走路的步子有些摇晃,简直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喝醉。楠之走过去关了门,问他:“要不要喝水。”郑启认真点头:“嗯。”这么乖?看上去……和平日里差太多了吧,简直就是高冷冰山变小奶狗,楠之心里痒痒的,有些想逗。她又去厨房接了杯水,走到郑启面前。郑启伸手去接,楠之却又收回杯子,凶巴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这次郑启停顿了几秒,神情有些迷茫,似乎在思考,过了会才回答:“我问了我哥。”难怪,郑越确实曾经和齐安然一起来过。楠之把水递给他,窝到另一侧的沙发拿手机发消息,中间悄悄抬头去看郑启,发现他完全没有看自己,捧着水杯心无旁骛地小口喝着。楠之给郑越发消息:“你把我家地址给你弟了?”那边秒回:“嗯。”嗯个大头鬼啊!楠之:“干嘛告诉他?”郑越:“他说要送你回家。”楠之:“如果是这样,我自己就可以告诉他了啊?”郑越:“那你为什么没告诉?”楠之:“……”郑越:“所以事实是?”楠之正纠结要怎么描述现在的情况,难道说你弟喝醉了到我这里来蹲门?那边郑越很快又敲出一条消息。郑越:“他欺负你了?”楠之:“……”她还什么都没说,郑大总裁请停止发挥你的想象力好吗?郑越:“我在国外,我让安然去救你。”楠之终于坐不住了:“不用,我没危险谢谢/微笑 /再见。”她并不想被齐安然唠叨死,而且“救你”到底是个什么鬼?她瞥了眼对面正襟危坐捧着水杯一动不动的郑启,难道这家伙喝了酒容易兽性大发?怎么看也不像啊。她双手环胸站到他面前,继续凶巴巴:“喂!”反正他现在看起来已经断片了,第二天也不会记得现在的事,好像可以趁机欺负一下。郑启抬头,怔怔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弯起那双迷离的眼。楠之怔住,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在温柔的神情里看上去异常动人。那一瞬间,楠之觉得他以前冷冰冰的表情,实在是对不起这双眼睛。她的心一下子变成了一汪春水,脸庞可疑地发起热来。她神思恍惚,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听话就不赶你走。”第8章 第八个他郑启皱起眉,一副吃痛的表情。楠之这才想起来,他脸上有被小明打到的伤。不由得懊恼自己怎么完全忘记了这件事,顿时有些心疼,面上却有些下不来,尽管知道自己对面只是个断片的醉鬼,还是忍不住掩饰性地说道:“笨死啦,这会偏偏又不知道喊痛。”转身去卧室里翻找家里的小药箱,她记得齐安然在这里放了一个。过了好半天才从一堆衣服底下翻出来,打开看了眼,拿出消毒酒精和棉签,回到客厅,却发现郑启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楠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用棉签沾了酒精轻轻揉擦他的脸和右手,想起秦潇一脸紧张握着他手的那一幕,原本有些火热的心绪一下子再次跌到了谷底。女神居然跟自己抢男人。不对,是他居然跟自己抢女神。简单处理好他的伤,楠之抱了一床毯子替他盖上,又替他脱了鞋,却没急着走,而是坐在一旁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沙发的尺寸相对于他的身高来说有些局促,当初为了匹配公寓的小户型布置,楠之挑的是一张小三人的,平时自己躺在沙发上的时候觉得长度刚好合适,但是显然郑启看上去睡得并不舒服,一双长腿委屈地弯着,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楠之有些好笑。要不,换个大点的沙发?不对,偏不换,以后他再惹自己生气的时候,就罚他睡沙发。楠之眯着眼笑,想着想着却陡然惊醒。她的心沉了沉:沈楠之,你是真的认真了啊。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人并不是你理想中的结婚对象啊。当初你之所以从未动过郑越的心思,就是因为早就清楚他心里有一个白倾,你沈楠之亦不愿意成为别人的退而求其次,于是索性两个人合演了一场戏。可如今看来,郑启和秦潇关系亲密暧昧,与当初的郑越又有什么分别?如果她辛辛苦苦谋算到的婚姻还是这样的结局,那她当初的百般心思又算什么?楠之其实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她之所以纵横情场多年大杀四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足够果断,她从不允许自己陷入感性大于理性的状态,事逢不利自己或是失去兴趣的时候,她总能及时抽身,换个说法,就是那些男人嘴里所说的心够狠,也够自私。换句话说,她从来没对哪个男人真正动过心,一切不过是利益的考量。她看着郑启。要和他继续下去吗?或是趁自己还没有陷进去,快刀斩乱麻,掐掉这段刚开始的萌芽?这本就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她沈楠之从来都是别人眼里的利己主义者,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有多不容易,她小心翼翼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因为她清楚自己没有第二次机会。她……从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楠之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吹着外面的冷风。二十岁那年,她刚刚进入单位实习,在和自己的号称单身的异性同事约会吃饭的时候,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冲进来朝她脸上泼了一杯饮料,大声地骂着她是个狐狸精,那个男人慌张地站起来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解释是个误会,转头对那个女人面目凶狠地扇了一耳光。那女人愣了半晌,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引来所有人的围观。楠之拿纸巾擦干净自己的脸,然后端起桌上的另一杯饮料。男人对那女人没有丝毫维护,满脸全是对她的讨好。楠之冷着脸,把整杯饮料朝男人脸上泼了过去,然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转身离开。第二天,公司便渐渐有了楠之勾引有妇之夫的传闻,妖艳贱货、狐狸精,各种难听的名头全都落在她头上,楠之没解释什么,只是请了几天假回家休息,然后将那男人号称单身热烈追求自己的留言截图整理出来,发到了公司高层直属分管领导的邮箱里,但事情的发展与她预料的完全不同,等到她再回去上班的时候,那个男人仍然安稳地坐在主管的位置上,而她,仍然承受着所有人的风言风语。她索性收拾东西请辞回了家,尽管那家公司后来摸清了她的些许底细,多次挽回,并向她抛出理想职位的offer,但楠之已经兴趣全无。自那以后,她便深深地明白:美貌是一柄锋利的武器,它能够伤人伤己,却唯独不会保护你,唯一能够保护你的人,只有你自己。回忆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楠之的心渐渐冷了下来,似乎也变得硬了许多。或许郑启并不是符合她理想的丈夫,从某个角度来说,甚至会是最糟糕的。最重要的原因并非他和秦潇的关系,楠之从不怕与人争,哪怕这个人是秦潇。因为她从不怕输,所以无所畏惧。但是这一次,她有些怕了,一切只因为……她真真切切地动了心,于是不敢去想,如果自己输了,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恣意地活着。喂,沈楠之,趁现在还来得及,要不要回头啊?又是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战,意识到自己在窗边站得过久,关上窗户准备离开。一张薄薄的毯子披到了她肩上。她怔怔转身,看到站在她身后的郑启,他的眸子在月光下清亮又温柔,恍惚间似乎没有了醉意。楠之一时间拿不准该以怎样的态度和他说话,于是轻声道:“这么快就醒了?”如果是酒醒了,当然还是要让他回去,只是在那之前,她很想问问,为什么他会喝醉了出现在她的门前?她自顾自想着,却猝不及防地被他从身后搂进怀里,心跳在一瞬间失了冷静,愈演愈烈。他微俯着身子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双手牢牢将她圈在怀里,用她从未听过的柔软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楠楠,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直到许久之后,楠之独自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辗转反侧,她仍然不确定刚刚那一幕是否自己的错觉。他的声音那样轻,又那样小心翼翼,带着时光沉淀过的积年温柔与执着,几乎让她以为,自己是他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珍宝。就在那一瞬间,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防轰隆隆地土崩瓦解,在他轻缓的语调里变成万里无云的雨后天青。他却丝毫不知自己的话在她的世界造成了何等惊天动地的颠覆,不久便在靠在她肩上沉沉睡去。她好不容易才将他重新扶到了沙发上,再次看着他安稳的睡颜,她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里知道自己再没有了退路。就试试吧,试着陷入真正的爱情,她对自己说。在内心更深处的某个地方,她听见一个更加细微的声音轻轻地说道——沈楠之。你完啦。她拉过被子蒙上头,闭上双眼,在这个毫不平静的夜晚沉沉睡去。第二天清晨,楠之是被一阵香气唤醒的。她从卧室里探出头,趴在门框处狐疑地向外看,有些不敢置信地瞅着厨房里那个身影。昨天喝得醉醺醺登堂入室的郑大少爷,正挽着衬衫的袖子悠闲地煎着鸡蛋,里头的灶上咕噜噜地坐着一锅飘出米香的粥,看上去熟门熟路的样子。不知道呆呆看了多久,对面的郑大少爷终于发现了她,然后无比自来熟地招呼着她:“醒了?”楠之看着他那张坦然而又冰冷的脸,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你在做什么?”他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眼锅里滋滋响着的鸡蛋,似乎疑惑于她的发问,但还是耐心回答:“煎鸡蛋。”我当然看得出来你在煎鸡蛋!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早上醒来还没走,还不见外地动我的厨房!楠之终于还是把心里的咆哮咽了回去,打着哈欠走出了卧室,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和勺子,一副等待开饭的样子。直到郑启直直地盯了她五六秒钟,楠之才陡然惊醒。眼前的男人不是经常来这里下厨的齐安然,而是她的未婚夫郑启。在齐安然眼里,沈楠之就算大早上不洗漱就睡眼惺忪地坐在餐桌上吃饭,那也一定是因为他的宝贝妹妹昨晚写稿写晚了太累,不仅不会嫌弃她,还会让她吃完饭接着回去补觉别累着,然后自己收拾完厨房,再打扫完卫生,轻手轻脚地提着垃圾离开。但是在她未来的丈夫眼里,她现在的样子,大概就是个蓬头垢面的邋遢婆子,又懒,又脏,早上不洗漱不干活直接等着吃饭那种。楠之心里几乎完全崩溃,面上却仍要保持着镇定。她若无其事地举起右手,假装对着阳光看了几眼:“这勺子的光泽还不错吧?我上次和我哥挑了好久才选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