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料到姜忬说的是房东,姜忬没再开口,她也懒得说话,在雨声里靠在后座上阖起眼。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帝都市西郊,姜家老太太住的别墅在这边。庭院里已经布置好了,气球和彩带,香槟和蛋糕,烤肉架和乐队,下着雨都没挡住喜气洋洋的气氛。姜恬盯着飘扬在空中的红气球,抚了抚自己的发髻:“这么喜庆,老太太这是过寿呢还是要改嫁啊。”走在前面的姜忬脚步一顿,扭过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姜恬渣女人设屹立不倒,扭着腰跟在姜忬后面,也听见不少姜家同辈或长辈在她身后不加掩饰的议论。老太太红光满面地坐在一把大伞下,周围围了一圈人嘘寒问暖。距离第一次见到这位面相有点凶的老太太已经四年了,姜恬端着一杯气泡酒在院子里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悠悠哉哉地靠在椅子里,打量着姜家老太太对着记者们时的一脸假笑。雨势小了些,但还是密的,姜恬每次来姜家这栋大别墅都觉得压抑,这次稍微好一点,起码五颜六色的伞挡住了那些平庸的面孔,让她觉得自己坐在一个大型蘑菇园里。姜恬坐在伞下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气泡酒,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她突然笑了,顺着一道视线望过去,看见一个同样穿着白色旗袍的姑娘。一看就是姜家人,五官不立体就算了,扁得像被熨斗烫过。那个白旗袍姑娘偷看姜恬被发现,正个人愣了一下,脸上迅速闪过尴尬,连脖子都红了。姜恬无所事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那姑娘重新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她,隔着几米的距离,用口型对姜恬说:“你是婊.子。”姜恬不生气也不反驳,只看了她半秒,展颜一笑,眯起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冲着那姑娘举了举手里的杯,客客气气地说了句法语。toi de même。你也一样。说完姜恬笑着靠回椅子里,把桃红色的气泡酒举到唇边,抿了一口。姜家的跨国企大部分都在法国,没有哪个有野心的后代会不去学法语,姜恬料定她听得懂。果然那姑娘黑着脸起身,匆匆往院子另一边的长辈们那边走。出息,受点委屈就告状。那姑娘跑了几步,前面一个举着黑色雨伞的男人举着一大块巧克力樱桃蛋糕突然转身,那姑娘没刹住脚步跟他撞上了,蛋糕稳稳地拍在她身上,一点没浪费。姜恬差点笑出声来,眼看着那姑娘白色的旗袍染成了熊猫一样的黑白花,尖叫着跑进别墅里去了。不过,那个打着黑色雨伞的男人很高啊,姜家还有这样的基因?再垂眸时,姜恬盯着酒杯里的气泡沉默了两秒。突然想起临走时房东那句话语调不怎么正经的话:“鸿门宴啊,需要哥哥保护你么?”可能不爱来姜家还有一个原因,姜家人非常护短,每次来都像是在看大型亲情秀。姜恬像个柠檬精似的撇起嘴,吸了吸鼻子。需要保护,非常需要,一家子人欺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我太惨了。当时这么跟房东说就好了,姜恬有点后悔地想。空气里弥漫着草坪被雨水打湿透出来的泥土味,姜家人的虚伪味和人渣味。嗯?还有一点点熟悉的洗衣液味?铃兰和绿茶?姜恬猛地抬起头,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牛仔裤打着黑色雨伞的男人,是刚才跟旗袍姑娘撞上的那位。雨伞打得太低,只能看见举着伞的是一只漂亮的手,冷白干净,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像是流淌在初融雪地里的涓涓溪流,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露出一截手腕和小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姜恬突然冒出个荒谬的设想,会不会……“你……”她开口时带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急切和期待,“我是不是认识你?”男人把伞缓缓抬高,露出紧致的下颌和上挑的嘴角,然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帅脸。“你!”姜恬看清房东的脸时,整个人都透着惊喜,压低声音小声尖叫,“你怎么在这儿!”说完兴奋地自问自答起来:“你也认识姜家人?被邀请来的?应该不会,姜家邀请的宾客都是岁数特别大的,那你是跟着我来的?你怎么进来的?门卫没拦你?”房东笑着,眼底透着点玩世不恭的浪劲儿:“路过,瞧着挺热闹跟结婚现场似的,就进来看看。”卜荫别墅到帝都市西郊要开三个小时的车,怎么路过也不会路过这。姜恬无声地笑了,还要嘴硬地怼一句:“现在看完了,你还不走?”房东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拄着桌子,弓着背凑近姜恬,压低声音:“现在走不了了。”“啊?”姜恬不明所以。“瞧见个姑娘挺漂亮,准备去搭个讪。”房东说。姜恬白了他一眼:“你眼神不好吧?姜家这个黑矬丑的基因,你能在这儿瞧见漂亮姑娘?”她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之前被骂的从容都不见了,瞬间开了嘲讽:“别说是你刚才撞的那个啊,白旗袍让她穿得像超市装大米的袋子,脸也丑,20岁出头长得也太着急了,眼距太近像是斗鸡眼,嘴唇太厚跟猪肥肠似的……”房东没说话,姜恬嘲讽完人家顺便告了一状:“而且她刚才还骂我了,骂得特别难听!”房东可能是没意料到她会这么说,偏过头笑了一会儿,才盯着她缓缓开口:“哎,这位漂亮的姜小姐,看你在这儿挺无聊的,跟我私个奔吗?”作者有话要说:没看到男主前的姜恬:出息,受点委屈就告状。看到男主后的姜恬:她刚才骂我了,骂得特别难听!第20章 佛手柑从16岁那年起,姜恬每年盛夏的这一天无论人在哪儿,都会被接到帝都市西郊,美其名曰给老太太庆生,其实就是怕记者在她的身世上做文章。今年是第四年。每一次处身于姜家人的人群里,姜恬都格外想要逃离,可转念一想,逃去哪呢?逃出去又怎么消磨掉心烦意乱的一天呢?姜恬缺少逃离的动力。所以一次又一次坐在人群里,目空一切,静静等着这场跟她无关的热闹散场。今年不一样,姜恬看向弓着背站在她身边的房东,这人嘴角弯起的弧度像天边的月牙尖。这种带着弧度的小尖角可能都是勾人的。月亮勾得李白喝多了整天对着它吟诗,房东的嘴角勾得姜恬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着他逃跑。哪怕她还没想明白这种迫不及待到底是为什么。“走不走。”房东手插在裤兜里,非常酷地又问了一句。姜恬看向他深邃的眸子,郑重点头:“走。”房东还是老样子,哪怕“偷渡”进了姜家大别墅走得大步流星坦坦荡荡,也还是喜欢拉着人手腕走在斜前方一点。姜恬烦躁了一上午炸起来的毛,此刻都被房东握住手腕的动作安抚顺了。她走在房东侧后方,手腕上那只冷白修长的手跟帝都今天的天气似的,带着微凉,但走出去几步又变得温热,姜恬的脉搏被他掌心温热的触感包裹着,整条胳膊都跟着升温。不是只有喝酒的时候才会变热么?姜恬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来了:“你喝酒了?”“半杯香槟。”房东头都没回,手里的黑色大雨伞倒是精准地罩在姜恬头上,为她挡住了点滴细雨。姜恬正处于一种“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兴奋里,没话找话地问:“我们从哪出去?”姜家守门的保镖个个都是壮汉,十几个黑衣人排排站,像是电影里演得那种黑社会大哥手底下的保镖。但姜恬去年来时看见过他们几个壮汉凑在一起订外卖冷饮,居然还买了草莓奶昔和芒果布丁奶茶。一群非常少女心的壮汉。但光明正大走出去肯定还是不行。那十几个少女心壮汉可能会尽职尽责地拦住她,要求她留下来跟姜家人一起演好这场戏。“你一个人能撂倒十几个壮汉吗?”姜恬担忧地问。“不能。”房东扭过头,勾起一个痞气的笑,“我来的时候发现,别墅后面有个狗洞。”“你!”姜恬本来还盯着他嘴角出神,蓦地听见“狗洞”,气得要命,又除了这么个“你”字喊不出别的,听上去像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了一样。跟不知道名字的人生气就是这点不好,喊出来都没气势,哪怕房东叫个“张翠花”“李铁柱”“赵二狗”呢,这种有名有姓的称呼喊出来都不会是这种效果。“逗你呢。”房东被她喊得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腕快步穿过人群,压低声音,“还喊,咱这是私奔呢,能不能敬业点?”从小在法国长大的姜恬,对于博大精深的祖国词语并没有百分百了解,狐朋狗友不会说“私奔”这种词,缺乏浪漫的姜家人更不会。她觉得私奔就是私自跑掉,忽略了这个词的本意是跟所爱的人一起跑掉。姜恬自觉这事不能张扬,捂住嘴跟在房东身后,雨伞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她安静了几秒没忍住,再次开口,挡着嘴小声问道:“到底怎么出去?”两人穿越人群匆匆而过的身影落在姜忬眼里,他的眉心再次拧起一个疙瘩。那把黑色的伞很大,但不难看见伞下的男人拉着女人的手腕,女人穿着开叉的白色旗袍,每一步都露出小巧的膝骨和光洁的小腿。“姜忬?在看什么?”身旁的长者问。“没什么。”姜忬皱着眉收回目光,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随后压下所有情绪,若无其事地开口,“突然想到些跟普罗公司做技术合作的事情。”姜恬跟着房东跑到别墅后面,当她真的看见角落有几块脱落的砖时,气得差点原地爆炸,她指着那个类似狗洞东西,咬牙切齿:“你做个示范!”房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突然笑了一声:“都说了是逗你的,你这个家族是不是要败落了?墙破了都不修一修?”姜恬看着面前的墙,破旧是真的,高也是真的。到底要怎么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姜恬觉得房东的目光往他腿上扫了一眼,然后把雨伞递了过来,跟她说:“拿着。”姜恬满脑子都是怎么出去的疑惑,接过伞也没顾得上两人的身高差,就按照平时打伞的习惯只举了自己需要的高度,伞骨撞了一下房东的头顶,姜恬回过神,还没来得及把伞抬高,房东先顺着她举的高度把头低下来。他这样低着头,两人面部距离骤然缩小。姜恬猛地低下头,瞪着眼睛盯着他衬衫上的一粒棕色扣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额头上甚至能感觉到一点他浅浅的、温热的呼吸。房东浑然不觉,语气淡淡:“大雨天的穿什么裙子。”他是穿得挺保暖,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件棕色个子的衬衫,还系了几颗扣子。“穿什么裙子”这句话姜恬经常听,她喜欢裙子喜欢绿色喜欢得都很张扬,那群发小知道倒是知道,也会在阴雨天、冷气开得太足、爬山之类的觉得穿裙子并不方便的场景里,非常直男地问,“穿什么裙子啊你?”姜恬一般都会呛回去怼回去,语气嚣张至极:我乐意,穿裙子美,你管得着么。但今天,姜恬没吭声。她只觉得伞下温度越来越高,视线范围内看见房东修长的指尖搭在棕色的纽扣上,开始解衬衫扣。老实说,她现在脑子里有点空白。如果非要给房东今天这些行为加个定义,那她觉得这人是在撩她的。但他不是基佬么?不是小姐妹么?那就是,她会错意了吧。对,一定是她会错意了。房东的动作没有因为她的不解停顿半分,动作利索地解开衬衫脱了下来,下一秒,他突然蹲在姜恬面前,把衬衫围在她腰间,两条衬衫袖打了个紧紧的结。姜恬今天出来确实穿得少了点,房东的衬衫上还带着他的余温,腰际一暖,姜恬开口说谢谢时利落的舌头差点像衬衫袖一样打起结。很奇怪,姜恬在一众发小里脾气不算好,又立了个渣女人设,除了长得美经常比男人还豪爽大方,从来没人把她当姑娘看,下雨抢雨伞都没放过过她。在调香圈子里更是横着走,只有路易丝那个金毛秃顶敢压榨她,其他人见了她也都要对她这个20岁的少女客客气气。大概是房东一出面就见识了她怕鬼的怂样,俩人凑在一起喝酒时她也丧得要命,所以在房东眼里,她还是个出席“鸿门宴”需要保护的、下雨天需要外套的小姑娘?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其实很好,姜恬悄悄抿了抿唇,心里一暖。“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房□□然开口说,“捂住嘴,不许喊。”“?”姜恬还没消化掉他话里的意思,房东已经弓着背半蹲在她面前。宽松款的短袖隐约透出肌肉和肩胛骨的弧度,脖颈线条利落干净,这个挺帅的背影有点似曾相识。在哪见过来着?“上来啊。”房东催了一句,催完可能突然想起她穿的是旗袍,站直了转过身,突然弯腰把姜恬抗在了肩上。“唔!“姜恬捂着嘴没敢叫出声,手里的雨伞一斜,伞面上的水顺着房东脖颈流进了他衣服里。“嘶。”房东叫了他一声,“姜恬恬!”姜恬赶忙举好伞,尽可能端平伞面遮住两人的头。房东单肩扛着她,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腿,随后姜恬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并感觉到自己有些失重。他要这样抱着她攀上铁门?姜恬尝试着扭头去看房东,说:“我自己来吧,这样你太吃力了,我也90多斤呢。”“老实点,还能让你穿着那个大开叉的破旗袍自己爬么!”房东咬着牙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姜恬的错觉,房东好像每次提到她的旗袍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铁门比墙体矮一些,但最上面排列着一层像矛一样的棱锥体尖角,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色的光泽,看上去很锋利。姜恬还是有点担心:“你能行吗?”房东没说话,闷哼一声,仅靠一只手拽着铁门上的铁柱攀了上去。他冷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像是流淌在雪原里的蜿蜒小溪变成了大江大流。身上的肌肉也紧绷变硬。姜恬紧紧抓着他有力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间她幼稚地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类,而现在他们是要赶在末日前逃亡。房东动作很稳,翻到铁门中上方后把她放在墙头上,幸亏姜家人没在墙头抹上水泥插上玻璃,姜恬隔着衬衫坐在墙头上,扭头看见墙后面是房东那辆黑色的车。“坐着别动。”房东叮嘱了一句,然后整个人离开雨伞的庇护,收回倾斜的身子,没有姜恬的重量他更加灵活,半点犹豫都没有猛地翻上铁门,跳到车顶。被雨水冲刷得发光的黑色车顶被他踩出几个带着泥土的脚印,房东站稳,转身,向着姜恬张开双臂:“下来。”姜恬手心里还残留着刚才紧紧抓着房东肩膀的温度,隔着雨水看着他张开双臂,高大的身影,被雨水浸湿后贴在身上的白色短袖勾勒出肌肉的轮廓,几缕发丝被雨水打湿。神情嚣张,嘴角上扬。见她愣着没动,房东走过来,拉着她手腕轻轻用力,姜恬整个人顺着力道扑进他怀里。跟18岁那年在顶楼时一样的场景,姜恬在失重的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第21章 马鞭草房东车子里暖气开得挺足,车窗上凝了一层淡白色的雾气,姜恬里面穿着旗袍,腰上系着房东的棕色格子衬衫,身上还披着一件宽大的休闲西服——这是房东刚才在后备箱的纸袋里翻出来的,标签还没拆。单看风格不像是他的。棉麻面料的米白色休闲西装柔软舒适,七分袖,袖口是卷边设计,卷上来的布料是淡淡的鸭绒黄。怎么看都觉得,这更像是他那位前男友先生的衣服。窗外雨势太大,房东收了雨伞丢进后备箱,拎着另一个牛皮纸袋冒雨钻进驾驶位,袋子沾了几滴雨水晕染出自然又朴素的水痕,里面是一件白衬衫,依然不像是他的风格。扯开的袋子被房东侧身放去后座,他这个抻长手臂放东西的动作衣摆随之撩起,腹肌和腰上的肌肉露在开着暖气的空气里。姜恬想到刚才扑进他怀里时的那一瞬心跳漏拍,刚准备悸动又瞥见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和房东手里的白衬衫。悸动就这么卡住了。她深深吐了口气,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不太舒服。越来越不乐意想到那位前男友先生。虽然她还披着疑似人家的外套。房东在姜恬面前打了个响指,开了个玩笑:“我换衣服,不回避一下?”姜恬把胳膊抱在胸前,像个女流氓一样打量他,嘴硬道:“第一次见面不就见过了。”不止第一次见面,连第二次你也没穿上衣,只围了个浴巾。苏晚舟那句“那可能就是馋人家身子了吧”突然从姜恬脑海闪现,她指尖不自然地蜷了一下。“那看吧,我腹肌练得还行。”房东悠地轻笑一声,坦坦荡荡地抬手扯下短袖。姜恬嘴上说得牛哄哄的,真看见他脱衣服瞬间转过身去,对着凝着雾气的玻璃干瞪眼。这一趟姜家来得有些不对劲。什么都不对劲。看房东不对劲。想到房东的前男友更不对劲。姜家果然有什么神秘的玄学,专门克她。身后的悉索声提醒着姜恬房东在换衣服,她抿了抿嘴,为了转移注意力,抬起手在雾气上画了一支羽毛。指尖画在微凉的玻璃上,姜恬心里不太平静。也许是房东的感觉跟魏醇太像了,都是那种痞调又嚣张的性子,所以她今天像吃错药了似的格外关注房东的一举一动?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她在意的还是魏醇吧?突然松了一口气。姜恬这边做完心理建设,一回头,房东虽然穿着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却大大咧咧地敞着,衬衫袖卷到手肘。这么一板一眼的正经衬衫,居然能让他穿出痞子味。问题是姜恬还特别吃这种风格。刚才的心理建设顿时摇摇欲坠,姜恬指着房东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敏感道:“你!把扣子系上!”房东莫名其妙地睇过半个眼神,又垂头看了眼自己,勉强系了一个:“都系上憋死了。”姜恬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抿着唇思索半秒,换了个话题:“我们去哪?”“想回家还是想出去?”房东问了一句,随后又笑了,“想出去是吧?挑个地儿?”回卜荫别墅姜恬大概只有撸猫和调香这两件事可做,想要出去一时间又不知道去哪。其实真正犯难又忐忑的是:她不确定房东把她从姜家带出来后的时间是不是要跟她一起找点事情做。姜恬思考时有个习惯性动作,会无意识地慢慢鼓起嘴,那张过于明艳的脸就会鼓起来,冲淡那种犀利的美,像个小刺豚。房东见她没说话,偏头,看见她鼓着腮的样子,失笑:“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装什么可爱。”姜恬茫然了一瞬。原来鼓起嘴的样子是可爱吗?苏晚舟不是说她这个动作像弱智的煞笔么……对了,苏晚舟。姜恬握着手机,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让房东送她去ob跟苏晚舟他们喝一顿来打发时间。“要不……”“带你去个地方?”房东跟她同时开口,语速比她略快。原来是要一起行动的啊。悬着的心落地。姜恬靠回副驾座椅里,整个人变得轻松,用她那副轻度烟嗓迅速回答:“好啊。”生怕慢一拍房东就会改变主意。姜恬一天没吃饭了,这会儿放松下来胃里有些发空,隐约的有些刺痛。她无意识地把手放在胃部揉了两下,没看到房东虹膜移到眼角用余光扫了一眼她的手。从西郊回去需要很久,姜恬慢慢阖上眼,睡意朦胧间感觉车子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吹进一小股夹着湿气的凉风,很快又恢复温暖。她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看见房东穿着那件白衬衫,冒着雨跑进便利店,不到两分钟又冒着雨跑出来了,手里拎着个袋子。车门再次被打开,姜恬窝在座椅里的姿势很舒服,懒得动,只睇过目光,声音里透着慵懒,问:“买什么了?”一个带着雨珠的塑料袋落到两人中间的扶手箱上,房东从里面拿出一瓶粉嘟嘟的玻璃瓶,拧松瓶盖后才递过来:“那么大个烤盘都不吃点?找罪受呢?”房东这个痞子痞得不太敬业,偶尔也会露出温柔的一面。比如停车给她买牛奶。比如每次递给她罐装啤酒或者牛奶都会先帮他打开盖子。这些习惯是他自己的,还是跟着前男友感染的呢?“等我喂你呢?”房东拎着玻璃瓶的手悬在空气里,调侃着催了她一声。姜恬赶紧接过玻璃瓶,日文商标下面画了两个草莓,估计是从保温柜里拿的,摸着温热。拧开瓶盖,空气里飘出一阵草莓牛奶的甜香,姜恬突然弯着眼睛笑了。这可能是她最接近小女生的时刻了,第一次有人买了草莓牛奶给她喝,还是热的。房东正在发动车子,看听见笑声偏过头,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喜欢?”“嗯。”姜恬抿了口牛奶,美滋滋地点头。温热的草莓牛奶缓解了胃部的不适。果然跟着房东混时间是对的,要是跟着苏晚舟,估计她饿的时候只能抢下苏少爷准备丢进洋酒里的枸杞嚼一把。然后还要被喝多的苏少爷大着舌头催,“喝完啊恬妹,剩这么多养鱼吗?”嗯,还是房东好。房东真好!车子开了很久,两人一路没说话,但也没觉得这样的相处尴尬或者无聊。一个人的无聊是无聊,两个人一起无聊就好很多。像是拼图凹凸不平的边缘对齐了、上面的图案也对得刚刚好那种感觉,特别舒服。雨势渐消,房东把车子停进停车场时天已经完全晴了,姜恬坐在车里向外看,看见停车场地上被雨水冲刷得新红的油漆大字:附中职工停车场。附中?职工停车场?您可真是个神秘的人啊这位房东。不但是失恋的基佬、是夜店工作的小哥、是温柔的痞子……您还是一位有文化的学校职工吗?姜恬带着一脑袋问号看向房东,房东降了车窗趴在上面跟保安大爷搭话:“曹叔,好久不见啊,我把车停这儿行不?”“臭小子,停吧,老师们都放假呢,”曹叔推开保安室的门,“要去学校里?不许再拽篮筐了啊!一年被你拽下来好几个,说起来,你是不是很久没来了?”附中是魏醇和江樾的母校,江樾走后他没再来过。魏醇借着垂眸的动作挡住眼底的不自然,摸了摸鼻尖,再开口时又是那种不正经的语气:“啊,是有一年多了,这不是心情不太好懒得动么。”曹叔一脸不信,还笑着调侃他:“全校通报批评都有心情坐我屋里吃煮方便面的人,还心情不好了?你忘了你……”“哎,曹叔曹叔,”魏醇赶紧打断他,指了指身后的车子,“给留点面子,跟朋友来的。”曹叔这才注意到车里的姜恬,看过去笑得更灿烂了,八卦兮兮:“是女朋友吗?”魏醇嘴角弯了弯,没回答:“您给开下大门,我带她去附中里面转一圈,一会儿出来一起吃午饭啊曹叔,想吃你煮的方便面,要加火腿肠和鱼丸的。”被称为曹叔的人说话时带着浓重的方言,姜恬听不懂,只在他看过来时腼腆地笑了笑。曹叔也对着她笑了,还点了下头。这个曹叔笑起来特别和蔼,眼角皱纹舒展,穿着一件中年款条纹半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就是姜恬想象中那种慈祥父亲的标配打扮。姜恬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啧,看什么呢。”房东打了个响指,“走了,外套别脱,挺冷的。”姜恬没舍得放下手里的第二瓶草莓牛奶,才喝了一小半,抱着牛奶就下车了,学着房东的称呼跟站在门卫室门口的和蔼大爷打招呼:“曹叔。”“进去玩吧,学校放假了没有别人。”曹叔说,“看着小魏啊,别让他拽篮球框。”姜恬没怎么体会过来自陌生长辈的热情,稍显局促,也不端那副渣女架子了,不管听没听懂先乖乖点头。迈进操场她才问:“曹叔说什么?对了,你叫小伟吗?伟大的伟?”“伪装的伪。”房东说。这人嘴里为什么没一句实话!姜恬腰上系着房东的格子衬衫,肩上披着疑似房东前男友的休闲西服,又穿着尖头皮鞋和旗袍,总觉得自己这打扮不伦不类。走在房东身后,姜恬暗自把腰上的衬衫解下来搭在手臂上。绿色的人工草坪上泛着雨水的光泽,红色跑道被冲刷得格外鲜亮,教学楼上贴着金色的大字: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姜恬成长过程跟普通孩子不太一样,懂事起只学了怎么调香,或者跟着老师跑到原料产地去辨别原料质量。她几乎没来过学校,看哪都好奇,脚都迈进教学楼里了,还扭着头看身后的操场,问:“哎,国旗杆下面那个台子是干什么的?”看着像是戏台子?房东头都没回,吊儿郎当地插着兜往前走:“那个啊,表扬好学生,批评坏学生,都站那儿。”“你上去过吗?”姜恬跟着他迈上楼梯。“去过啊,”房东说,“上去念了份检讨,全校师生站下面听,挺刺激。”姜恬感觉自己能想象出来那个画面,这人站上去肯定也不会诚惶诚恐,估计还是这副嚣张的样子,没准手还要插在裤兜里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她脑补了一下,自己把自己逗乐了。教学楼里特别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姜恬趴在门玻璃上往教室里面看,一排排桌椅落了一小层灰,黑板上还有“高考倒计时:0”几个粉笔字,旁边是一大片鬼画符似的签名。房东夹着淡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穿过空旷的楼道带了点回音:“这也就是放假带你来的,要不你得挨揍。”“嗯?”姜恬还扒着玻璃,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不知道对于学生来说后门玻璃突然出现一张人脸多恐怖。”房东笑着。姜恬还是不太明白,追着着房东的身影跑了几步。房东两只手插在兜里停在一间教室门口,高三(1)班,他问:“想进去吗?”金色的锁明晃晃地挂在门上,看着挺旧了,但也不代表他们就能打开……房东拎着挂锁上面的拱形扣,一用力,“咔哒”锁开了。姜恬懵了:“……你这算不算破坏公物?”“没坏,就是松,”房东把锁放进兜里,推着姜恬,“这锁几年前就该换了,学校越来越抠门,真是和谐社会了,都不怕被偷的。”姜恬坐在一套桌椅里,说不出的兴奋,拧开草莓牛奶喝了一口,看向站在讲台上的房东:“上学也很有意思嘛,排排坐,听老师讲课。”房东拿起一截粉笔,指了指她:“来,给你上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