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绾背靠着门,回复:“没想赖账。你明日一早就要出征,快去歇息。”姜荀哪里愿意,声音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他说:“我不。除非你说一句喜欢我。”季绾羞愤欲死。“你不说就我来说。绾绾,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季绾无法,对着门外喊:“你闭嘴,快回去。”姜荀不讲道理,“你不说我就一直喊,喊到明天早晨直接出城。不过到时候我嗓子哑了,可能指挥不了部下。赵衍!”院外带着众人看戏的赵衍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立正站好,道:“王爷有何吩咐?”“备一壶润嗓子的雪梨茶来,本王估计得喊一夜。”“是。”赵衍的声音铿锵有力,脚下却不动半步,吩咐身后的小厮,“还不去办?”“赵大人,这……王爷叫的是你……”结果为了看戏,谁也没去准备雪梨茶。所幸季绾没让姜荀真的喊一夜,姜荀没喊几声,季绾就坐不住了,对着屋外说:“喜欢你。”“大点声,没听见。”季绾忍无可忍,用尽平生的力气喊出来:“喜——欢——你”姜荀痴笑,上扬的嘴角根本放不下来。他转身对院外问:“你们都听到了吗?”被发现偷偷摸摸看戏的众人心惊胆战道:“嗯……嗯……听到了……”“听到了……”姜荀嘴巴贴在门缝上,小声嘱咐:“绾绾时候不早了,你快歇息,记得喝点雪梨茶润润嗓子。还有他们都听到了你说喜欢我,抵赖不得。”“明早不必来送我,天气寒冷多睡会。”季绾捂脸坐在地上,屋里热的很,小黄狗歪着脑袋看她,一脸怨念的表情,季绾似乎看懂了它的想法: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狗了?她没脸见人,也没脸见狗了。作者有话要说:两章以内,必相认第28章 相思时光飞速划过去,距离姜荀离京,已经半月有余。时节进入年末,这几日又下了几场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这日季绾进宫给太后请安,她身穿一件红色雪批,雪落在肩头,像独立风中的红梅,一张小脸衬得比花儿还娇。太后见了季绾自然高兴的不行,拉着她扯了半日家常,用过午膳后内官送来账目,要太后查看。季绾心里奇怪:后宫大小事务不是应由皇后娘娘管理吗?怎的送到太后这里来了?“皇后头风病犯了正闭门修养,后宫事务又多耽误不得所幸就送到我这里来了。”太后眼神精明,一眼就看穿季绾的疑惑。那几本册子说厚不厚说薄不薄,太后娘娘毕竟年纪大了,看书有点吃力,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翻过一页。季绾识字,文章诗词背的却不多,她于心不忍上前道:“皇奶奶若不嫌弃,就由妾身来念,皇奶奶在觉得有问题的做批注。”太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笑脸盈盈问:“你识字?”季绾点头,“学过,看书写信没有问题,就是文笔差了些。”太后对她愈发满意,将册子递给她,“那你替哀家看看吧,这些账目可有问题。哀家老了不中用,做这些事情怪费劲的。”季绾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是皇子之妻,不应干涉后宫事务。念给太后听和帮她处理完全是两码事,季绾怯怯道:“这……不好吧。”太后笑,身旁的嬷嬷也笑,“有什么不好的,迟早都是你的事。”季绾吓得双腿一软,几乎是本能的就跪下去,“太后娘娘,妾身不敢。”“没什么不敢的。”太后和气道:“来,让哀家看看你的水平,也好对症下药找合适的嬷嬷教你。”季绾明白了,今日太后宣自己入宫,不单是请安这么简单。姜荀回来后必被封为太子,那自己不就晋升为太子妃?太后娘娘这是有意敲打她,要自己早日适应太子妃的身份。季绾不敢推辞,在案前乖乖坐好,翻开一本册子认真批注起来。太后起身捶着脊背,说:“哀家先进去歇息片刻,不准偷懒一会来检查。”季绾哪里敢偷懒,她第一次看宫中账目,只觉得头大。等看完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太后娘娘翻看批注的密密麻麻的账目,边看边说:“第一次做成这样不错了,有读过书的底子就好,嬷嬷教起来也容易些。”季绾知道太后娘娘是在安慰自己,她揉着酸痛的脖颈,小声道:“还有许多搞不明白的地方。”出宫时又飘起了雪,白雪覆宫墙,肃穆的皇城透着一股威严之气,季绾有点心慌。她没坐轿辇,步子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季绾环顾四周,只见玉宇琼楼,廊下飞雪,这就是她下半辈子要生活的地方吗?季绾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她想做好,做的更好一点,以更加挺拔的姿态站在姜荀身边。她的身后跟了几个面容严肃,一丝不苟的嬷嬷,一看就是宫里的老人了,身上透着一股不易亲近的冷漠。这是太后娘娘指派给她的人,季绾想起太后娘娘说的话: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她们会一一教你。皇宫看上去光鲜亮丽,苦楚只有进来的人才知道。但日子再苦,有携手一生的人相伴也过得下去了。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浩荡的冷风吹过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巷,发出呜呜的声响。季绾站在尽头,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大红雪批上,身后的玉蓉嬷嬷道:“王妃若是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季绾摇头,自嘲地笑了。她早就断了自己地后路,早些时候若她坚持离开,姜荀想必是拗不过的。现在她更加不会走了,为什么呢?大概是不忍心独留他在这里吧。皇宫再冷,有季绾陪着,姜荀也能暖一点吧。快到宫门时季绾遇见了一个亲戚,淑妃娘娘。一帮嬷嬷里面玉蓉资历最深,她总是板着一张脸,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她最先提醒季绾:“人心隔肚皮,王妃小心些好。”淑妃侯在东司门许久,手中的暖炉早就凉透了,她远远看见一行人走过来,叫住季绾问:“是广安侯府的大姑娘绾绾吗?”季绾得了玉蓉嬷嬷提醒,不自觉长了个心眼。她没见过季淑这位姑母,有了和惠郡主、二婶秦氏在先,只觉得侯府众人接近自己都存了点其他的心思。淑妃年过三十,保养的却极好,她身穿一袭紫色流云华服,人如其名是一位端庄温柔的妇人。既然碰了面,就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季绾先行礼道:“臣妇季绾,见过淑妃娘娘。”“不必和姑母这样见外。”淑妃上前拉起她的手,说:“我久居深宫见不到家人,得知你嫁入王府早就想唤你过来瞧瞧。只是一直拖着就拖到了今日,侯府一切都好吧?”淑妃真挚的语气叫季绾讨厌不起来,二人找了处地方坐下,季绾同淑妃娘娘说了侯府近况,说及季老太太时,淑妃止不住地用帕子揩泪。“这宫里实在无趣得很,若你以后能常来同我说说话,也算解了我的心病了。”季绾拿捏好度,没立刻答应下来,只说:“宫里规矩多,臣妇也不能随意出入。淑妃娘娘安心修养,得空我会来看望的。”回府的路上,玉蓉嬷嬷刻板的面上露出点欣慰来,“王妃做的不错,这深宫里对谁都要存个心眼。太后娘娘就怕你心软经不住旁人蛊惑,如今看来王妃也是个有主意的。”季绾被夸的一愣一愣的,这话从一脸刻板的玉蓉嬷嬷嘴里说出来,怎么着都觉得奇怪。季绾虚心道:“嬷嬷提醒的也不错。”季绾在府里整日被一帮嬷嬷耳提面命,后宫账目,礼册,宫规宫仪不带重复的。忙起来日子也过得飞快,年关将至,淮南王出征辞州,首战告捷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传遍大街小巷。这个消息无异于给购买勾股债的人吃了一剂镇心丸,连崇康皇帝上早朝时都和颜悦色许多。京中茶肆酒楼里热闹如常,论起政事来一个赛一个的有见解。“这打仗还是得靠淮南王,淮南王这些年征战四方就没输过。”“要我说呀,这淮南王哪里都好,就是名声不好。这风流浪荡的性子也不知道改没改?来日若登上高位,顶着浪子的名头成何体统?”“据说成婚后就改了。所以说男人还是得娶个厉害的媳妇。那广安侯养女,看上去娇娇弱弱的,没想到挺有手段,将淮南王治的服服帖帖。”……这日季绾看完账目,只见碧莲小跑进来,一脸雀跃说道:“王妃,有位从辞州来的大人求见,已经侯在正厅了。”季绾一听是从辞州来的,赶紧换了身衣裳出去迎接,那人见季绾过来,行了礼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由下人呈给季绾,说:“王爷刚到辞州便迅速整顿队伍,集中兵力攻陷了敌方粮仓。不给敌人喘息的时间,隔日又活捉了弩羌将领,现在弩羌就是一盘散沙,伤的伤逃的逃。”“属下走时王爷说了,不出半月弩羌必定归降。现在只怕弩羌已经支撑不住了。”季绾听闻姜荀打了胜仗自然高兴,嘴上问:“王爷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王爷毫发无损。”季绾让他稍等片刻,回房写一封回信差他送到辞州。待回了西院,季绾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书信。姜荀的字很好看,言辞却极其啰嗦,几乎是想到什么写什么。他从行军路上的飞鸟说到辞州的土货,又说边疆民风开化,随便一逛都能在青天白日下看到亲亲的男女。他说:绾绾我归心似箭。战事快结束了,可惜辞州距离京城千里,不知能不能赶回去陪你过年。离京后我愈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来日若有报应也认了。季绾看完了书信,开始提笔给姜荀写回信。她笔下飞快,思索再三又撕了重写。她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里开始写,又念及姜荀军务繁忙,没时间看她的书信。来回几次,季绾只写下几个字:君心似我心,一切安好,勿挂。完事后季绾派人将送信的大人送到驿站,天气寒冷,不知是哪位丫鬟闲的在府中唱起了歌谣,“思君念君不见君,迢迢明月照我心。春风暖雨待君归,妖妖桃李不敢开……”季绾抱起在雪地里滚了一身雪屑的小黄狗,吓唬它:“刚给你洗的澡,再这样不理你了。”小黄狗讨好地舔她下巴,季绾想,冬天可真长啊。她抱着小黄狗进屋,屋里地龙烧的热乎,寒气很快就被驱散了。玉蓉嬷嬷挑了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大红请帖,她说:“王妃,宫里派人来传话,腊月二十八是五公主的生辰,皇后在宫里摆了家宴邀请王妃出席。”五公主?季绾记得,她是淑妃娘娘的女儿,据说身子孱弱胆子小,一向不招人待见。皇后怎么想起给她办生辰来了?玉蓉嬷嬷也想不通,说:“许是五公主十五及笄,皇后不想落人话柄不办不行。只是淑妃娘娘是王妃的姑母,五公主也算得上王妃的表妹,不出席说不过去。不过王妃放心,宫宴上人多,她们不敢做什么。有老奴跟着,想必出不了什么岔子。”季绾虽觉得事出反常,却没不去的道理。有了玉蓉嬷嬷的话又更加安心几分,当即吩咐下去:“那就去库房给五公主挑点礼物带过去吧。”第29章 计划坤宁宫中,多出不少生分面孔。紧闭的宫门隔绝夜色,内堂中熏香袅袅,金黄的轻纱从屋顶倾泻而下,灯火辉煌间,众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言。皇后端坐在软榻上,闭眼手里捻着一串佛珠。不多时荣嬷嬷来报,“娘娘,请帖送到淮南王府了,王妃许诺腊月二十八一定出席。”皇后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嗯。”淑妃松了一口气,小心询问:“娘娘,臣妾可以带五公主回去了吗?”皇后缓缓睁眼,“是去是留你自便就好,公主生辰你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准备,就让她留在坤宁宫由本宫照顾吧。”“娘娘……”淑妃声泪俱下,“五公主胆子小,离了臣妾根本睡不好觉,望娘娘垂怜让她随臣妾回舒兰宫吧。”“急什么?”皇后不耐烦道:“你照着本宫的意思办,等腊月二十八淮南王妃进了宫自然没你们的事。走吧,再啰嗦吃苦的可是公主。”淑妃没有办法,只得先行离去。荣嬷嬷道:“都怪太后娘娘那帮人看的太紧,想请王妃入宫还得寻个由头。好在淑妃和她有姑母这层关系在,不怕淮南王妃不来。”皇后放下佛珠,喝了一口茶,无奈道:“自淮南王回归我们处境着实不算好,陛下已经对本宫,对昭儿起了疑心,万事需得小心。这次绝不能再出岔子了。”正说着,三皇子姜昭进屋了,他行过礼后坐下,皇后便问:“事情处理的怎么样?”“母后放心,都处理好了。陈药师已经送出京城,他绝对不可能活着回到南蛮。赤魂虫,陨蛇一事父皇虽起疑心却无证据,只要我们不认父皇也没有办法。”皇后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头,问:“昭儿觉得这丫头说的话可信吗?”三皇子沉思片刻,回答:“可信。不瞒母后,冒充那北狄女子的人儿臣今日都找好了,年方十八,在北狄生活过三年,对北狄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母后,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六皇子回京太子之位铁定是他的。明的暗的咱们都试过了,既然无用只能从他身边的女人下手。儿臣打听好了,不出除夕淮南王必定回京。他手下的亲兵已经收集了十来个符合条件的女子,我会让流云混在里面。到时候相认,骗取淮南王信任水到渠成。”这个法子虽然冒险,但手握流云家人性命,就算暴露流云也不敢攀咬到他们身上来。皇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问跪在地上的那名女子:“除了你说的那些,淮南王与那女子间可有什么物证?”绿萝害怕,肩膀轻微抖动,低着头小声回答:“回娘娘的话。王爷与那女子的旧事奴婢都是听赵大人说的,绝对属实。至于物证,听说有过一支发簪,但谁也没见过。”“这个无妨,发簪就说遗失了。只要旧事能对的上,不怕姜荀不信。”绿萝被带下去前,三皇子提醒她:“别走漏风声,事成之后少不了好处。”三皇子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他说:“母后只管按计划行事,找个由头将季绾留在宫里。有她在流云不好接近,毕竟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若她小心眼给流云使绊子,咱们的计划又得往后拖。”“再者,季绾那女人我总觉得晦气。本想着她无权无势构不成威胁,顺道卖侯府个人情。没想到她嫁过去后姜荀的赤魂虫竟然解了,有她在我总觉得会生出意外来。等解决了姜荀,就把她扔进勾栏里自生自灭。”计划皇后早已熟记于心,她仔细看过毫无破绽,许是这些年来夺位失败的次数太多,皇后反倒有点不自信了。她忧心忡忡地回答:“太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五公主生辰必定不会出席。只要太后不在,拿捏一个小丫头本宫还是有把握的。但是昭儿,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说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凡是计划,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但即便不成咱们也能摘干净自儿。母后在怕什么?兵行险招出奇制胜,不试试怎么知道?难不成母后甘愿尹皇后的儿子爬到咱们头上?”尹皇后就是皇后的一块心病,一提她就满肚子火气。皇后道:“当然不能。你下去吧,这几日派人看着别出什么乱子,腊月二十八我想法子让季绾出不了宫门。”“昭儿,你我母子二人身处同样的境地,你有夺权之心我自当倾囊相助。但我最后问你一句,没有背着我做不该做的事吧?”三皇子不解,“母后何意?”皇后看他确实不知,摆摆手道:“无事。就是近日心慌得很,一个辞州就够乱了,陛下竟还有心思增兵潞门关。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三皇子神色自若,淡淡开口:“此事儿臣确实不知。我们看不透陛下的想法,陛下又何曾看透过我们?都是命,明争暗斗多年,父子情份也不剩多少了。”边疆辞州,纷飞多月的战火终于停息。弩羌归降,辽阔的原野上将士们围着火堆坐下,煨热的酒一杯接一杯灌进肚里。军中都是一帮糙汉子,说话三句离不开女人。姜荀枕在一块巨石上,仰面灌进一壶清酒,漫天飞雪簌簌地砸在脸上,嘴里冒出丝丝白气。赵衍手拿一床毯子小跑过来,披在姜荀身上,说:“王爷注意身子。明日班师回朝,节度使和北营五百亲兵留下与弩羌商议朝贡之事。这次弩羌吃了败仗,十年内只得安分守己,咱们暂时不必天南地北到处跑了。”“哪能啊……”姜荀又灌了一口酒,“北狄的事情还没处理好,估计还有的打。不过我倦了,也怕了。赵衍,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只想赖在京城过安生日子。”赵衍笑:“王爷才多大啊,若王爷都说自己老了,属下岂不是半截身子入土?”姜荀摸着柔软的毯子,鼻息间全是清冽干净的味道,他问:“赵衍,京城有你思念的人吗?你也老大不小,别挑了。我都成婚了你还光棍一个。”赵衍无语,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说到自己身上来了。“属下心里有数。对了王爷,属下求你一件事吧。”“说。”“你可还记得绿萝那丫头?早些年在府里伺候过的,后来冲撞王妃被你赶出去了,她一直在醉仙楼后厨谋生,可卖身契还在咱们府里。属下想求求王爷,能否消了她的奴籍?”“啧啧啧……”姜荀感叹:“你一把年纪竟想着一个小姑娘,赵衍,看不出来啊。”不等赵衍回答,姜荀便答应了,“知道了,回去就把她的卖身契给你。要不要再赐你一座府邸,几亩良田,把那丫头绑起来送进你房里?”赵衍难得脸红跑开了。姜荀大笑,只觉得心情愈发好,从怀里掏出季绾的书信,寥寥几句话他早就背熟了,却还是想看。冷风把单薄的纸张吹得哗啦作响,一个将士凑过来,打趣道:“王爷在看家书?属下就不一样了,家里那口子不会写字只会画画,送来的家书每次都是一幅大大的卷轴,带在身上怪麻烦的。”这是军中为数不多娶了妻子的将士之一,总是媳妇长媳妇短的在旁人面前炫耀。往年姜荀不计较,今年成婚后脊背不自觉地直起来。听起来有挑衅的意思?姜荀皱眉,不服气道:“我家绾绾有文化,每个字里都藏着念想。不信我读给你们听,君心似我心,一切安好,勿挂。”“没了?”“没了。”众人哈哈大笑,“王妃这家书也太简洁了吧。”姜荀怒道:“你们这帮连媳妇都娶不上的人懂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那枚荷包,“看到没?这是绾绾替我缝的,你们有吗?别说话就知道你们没有。”“你们有被女人亲过吗?没有吧,我家绾绾就主动亲过我……”姜荀只觉得头脑发热,他似乎醉了,又似乎很清醒,一直劈里啪啦说个没完。到了后半夜,将士们实在遭不住他的摧残纷纷回帐里歇息,姜荀醉的迷迷糊糊,他脸色酌红,拉着一个守卫问:“娶媳妇了吗?”守卫摇头,“王爷,属下还小,过了年才满十四。”姜荀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得抓紧呀。好姑娘抢手,像我家绾绾那样的世间只有一个,所以你娶的媳妇肯定比不上绾绾。对了,你还不知道季绾吧,她是本王的王妃,来,坐下,我给你说说她亲我的事。”“季绾,年方十八,容貌皎皎如山之明月,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于崇康二十二年春嫁为姜荀妻,彼时姜荀心若孩童,季绾不弃……于冬初雪之日,吻姜荀左颊后推至门外,后高呼心悦尔哉……”守卫年轻,不似军中那些老油条竟一字不差地听完了,姜荀问:“听明白了吗?”“明……明白了。”“嗯,”姜荀满意地点点头,道:“来,背一遍我听听。”“王爷……”守卫苦着一张脸,“属下从小就不会念书,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背不下来?那行,我再给你说一遍。”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终于要相认第30章 玉簪犹在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这日宫宴在春晖殿举行,皇后和淑妃张罗的十分热闹。礼制都是按着公主及笄来的,可谓堆金积玉极其富贵。淑妃娘娘透明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她今日好生打扮一番,此时正挺直了腰杆站在人堆里接受奉承。季绾落了座后没见着五公主,问了姜澜才知道,五公主又病了,等宴席差不多了应该会来露个脸。皇家的事情说也说不清,季绾管不了,只想坐一会就回府去。快到除夕了,姜荀回京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她得备好年货,写下长短不一的礼单。过年有不少需要走动的关系,今年又是姜荀回归的第一年,不能掉以轻心。她越想越坐不住,小声问身后的玉蓉嬷嬷,“宫宴怎么还不开始?”“快了,在等陛下呢。”刚说完话,崇康皇帝就在高亢的唱喏声中踏进春晖殿了。多日不见崇康皇帝又清瘦了不少,他心情似乎不错,坐下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今日是五公主生辰,理应热闹一番。只是今年边疆动荡,前方保家卫国的将士未归,歌舞就免了吧。”华丽的宫宴在觥筹交错中开始,宴席到一半时,姜澜坐不住寻个由头就跑了。他走后不久,季绾见五公主一脸病态地由人搀进来,跪在地上领了赏赐。她的目光对上季绾,很快就移开了。经过季绾时,五公主忽然快步走到季绾身旁坐下,言笑宴宴地攀住季绾胳膊,季绾瞪大眼睛:这是要做什么?淑妃娘娘佯装生气,语气不悦道:“那是淮南王妃,敏敏休得无礼,快到娘亲这边来。”皇后斟了一杯酒递到皇上手边,笑说:“无妨。五公主鲜少与人亲近,今日是她的生辰就由她去吧。再说了算起来王妃还是五公主表姐呢,妹妹同姐姐亲近有何不妥?”连崇康皇帝也道:“看得出敏敏很喜欢王妃。”“可不是嘛。”皇后顺势帮腔,“陛下,五公主在宫中没有适龄的玩伴,正好淮南王出征王妃闷在府里也无聊,要不王妃留下来陪陪公主?公主有了玩伴心情自然好,病也能好的快些。”崇康皇帝想不到皇后的花花肠子,他对晚辈一向温和,自觉这些年忽视淑妃母女二人,光阴飞快,转眼五公主都及笄该嫁人了。他说:“这种小事就不必朕来定夺了,看王妃意思。”皇后知道陛下因为宠爱淮南王的缘故,对季绾比旁人更加宽厚几分。如今崇康皇帝将选择权交给了季绾,皇后只得耐着性子问:“王妃意下如何?”意下如何?季绾长那么大头一次想骂人。五公主拉着季绾的胳膊不放,她若是拒了岂不是显得冷血无情?季绾为难,望着五公主无辜的脸又生不起气来。只得说:“皇后言之有理,但临近年关府中还有事务需要处理,并且王爷快回京了,怕是……”“无妨。淮南王回京必先进宫面圣,你待在宫里岂不是能更快见到他?”季绾见推脱不掉,想着几日前姜荀的来信:最晚除夕,必回。不过一两日而已,呆在宫里闹心就闹心吧,况且有太后和陛下在,皇后还能对她动粗不成?“谨遵陛下、娘娘旨意。”宫宴散后季绾被带回坤宁宫,她越想越不对劲,五公主为什么住在皇后的坤宁宫?况且自她进来以后,坤宁宫的守卫似乎加了一倍。季绾的卧房在侧殿,收拾的极为整洁。她哄五公主睡下后回到卧房,抓着玉蓉嬷嬷的手说:“嬷嬷,我觉得不对劲。”玉蓉嬷嬷迅速捂住季绾嘴巴,眼神示意:隔墙有耳。季绾取了纸笔,写下:皇后早有准备,这招请君入瓮做的极妙。她似乎不打算要我性命,否则堂堂淮南王妃死在坤宁宫她脱不了干系,只想暂时困住我。我猜不出她的目的,嬷嬷怎么想的?玉蓉嬷嬷接过笔,写下:不知。今夜先睡,老奴守着不会有事,明日老奴找机会将消息传达给太后。季绾一整夜心惊胆战,根本睡不踏实。天一亮玉蓉嬷嬷就没了踪影,过了晌午玉蓉嬷嬷回来,她告诉季绾:淮南王已经回京,但他同陛下说先回王府整顿,待明日再入宫请罪。还有,守卫比昨日又增加了不少,老奴总觉得皇后目的不在你,在王府。季绾越急脑袋反而越清醒,她写下:太后娘娘知道我被困在坤宁宫了吗?玉蓉嬷嬷摇头。不能坐以待毙。季绾思考片刻,心里有了主意,她说:“走,去见皇后娘娘。”到了下午又瓢起大雪,皇后侧卧在美人榻上,漫不经心地听季绾禀报:“臣妇大意了。竟忘了同娘亲约好今日回侯府看望,这会娘亲等不到臣妇,指不定催人到王府问了。还望皇后娘娘准玉蓉嬷嬷到广安侯府传句话,叫娘亲不必等我。”季绾都算好了。皇后既然费力气把自己骗进坤宁宫,岂会轻易放她走?但送玉蓉嬷嬷出去还是有希望的。然而皇后不吃这一套,慢悠悠道:“玉蓉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种小事本宫派下人去就是,不劳烦嬷嬷。”被皇后看穿心思后季绾再度回到侧殿,她在屋里踱来踱去,玉蓉嬷嬷将二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包好,贿赂丫鬟侍卫去了。不多时,季绾就开始找茬。她一会要吃芙蓉糕,一会想见识先帝留下的吹云筝,一帮宫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最后甚至闹着要借崇康皇帝的玉玺开开眼。皇后忍无可忍,怒道:“你消停会。以为这样就能将困在坤宁宫的消息传递出去了吗?本宫告诉你,陛下忙于政事,十天半个月都不来后宫一趟,太后娘娘几日前身子不适早闭门谢客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你在本宫这里却不搭理,你猜为何?”季绾嘴硬:“淮南王还不知道。”皇后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她,笑道:“他知道。只不过他现在没空管你,以后管不管也说不准。”“什么意思?”皇后不紧不慢地喝下一盏茶,说:“今早本宫听说了一件淮南王的旧事。说起来,这淮南王可真够痴情的,找一个北狄女子找了多年,如今天随人愿,果真找到了。”季绾瞬间就软了双腿,气息急促起来。皇后继续说:“淮南王对那女子用情至深,此刻正郎情妾意在王府你侬我侬呢,你说,他还会不会管你?王妃知道这件事吗?”季绾忍住眼泪,指甲掐进肉里流出血来。她中气不足地说:“我当然知道。王爷早就同我说过,那女子有恩于她,但王爷不会娶她。”“天真,男人的话听听就算了,信了就是傻。听说那女子姓袁名流云,名字够诗情画意了吧,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哟……”“王妃老实呆着吧,本宫是为你好。”淮南王府,姜荀进门才知道季绾入宫陪五公主尚未回来。他立马就后悔了恨不得转头进宫,赵衍提醒:“王爷莫急,都回家了就换身衣裳再去吧。这身盔甲穿在身上有八日了吧,这味道……”他想着要见季绾还是收拾一下好,梳洗完毕后正欲出门,亲兵来报:“王爷,这次搜寻到符合条件的女子有十二人,已经侯在门口了。”姜荀没空理他,亲兵却说:“其中有位叫袁流云的姑娘说,她说她就是王爷要找的人。”正厅,姜荀听袁流云自报家门,言语恳切地说了许多旧事。她目光真挚,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打过草稿一样,没有丝毫破绽。连赵衍也信了,小声对姜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王爷终于如愿了。”姜荀一动不动,跟一尊佛像似的。他锐利的眉眼扫过袁流云,问:“玉簪呢?”“民女从北狄逃荒来大齐的路上,弄丢了。”袁流云一脸惋惜道。太巧了,这个袁流云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太巧了。可那些旧事姜荀只对赵衍说过,若袁流云是假的,又从何得知?姜荀不信赵衍会背叛自己。他暂且想不到,起身拍了拍袖子,说:“给袁姑娘另找一处宅子,明日再问。”袁流云: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她赶紧追上去,抓住姜荀宽大的袖子,挤出几滴眼泪来:“王爷,民女这些年就靠那个誓言支撑着活到现在,一直等王爷上门娶我。民女今日就想要个准话,王爷当日说过的话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