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感觉不对。姜荀盯着她,忽然就明白了。他自小爱慕的仙女姐姐,即便经历生活磨难,岁月洗礼也不会变的这般面目全非。他心里已经有七成的把握,这袁流云是个冒牌货。他摔了袖子,神色十分不善道:“将袁姑娘带下去,好好看管。”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雪越下越大,鹅毛般落在地上,不一会堆起半指厚。姜荀让人备车马,独自站在门口等候,一名侍卫从府里跑到门口,气喘吁吁说:“王爷不好了。”姜荀压着怒气问:“又怎么了?”“是……是小黄狗屎壳郎,它似乎疯了,在后院上蹿下跳根本抓不住,一帮小厮围着它转了半天筋疲力尽。王妃十分喜爱那只狗,出门前还叮嘱我们好生照顾,王爷快去瞧瞧,用不用送到陶兽医巷?”“这只傻狗。”姜荀憋着一口气不好发作,快步穿过回廊往后院走,边走边骂:“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跟绾绾好?我一回来就作妖,明天送你走,有多远滚多远。”此时的西院已是一片狼藉,花瓶瓦片碎了一地,姜荀进了西院接过小厮递来的灯笼,问:“屎壳郎呢?”“在偏殿闹着呢。”一帮人打着灯笼入了偏殿,一股浓重的灰尘扑面而来。姜荀咳嗽两声,命人点灯,屋里霎那间亮如白昼。小黄狗还在作妖,姜荀看它的样子就知道,屎壳郎病了,同它那患病致死的娘亲一样,疯疯癫癫目光浑浊就差口吐白沫了,他瞬间就心软了,上前几步哄它:“乖,到我怀里来。”小黄狗不听,继续上蹿下跳,姜荀长腿跨过一个个红木箱子去抓它。他没顾及脚下,打翻一只小木箱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姜荀看向脚下,一堆首饰滚落出来。一看就是未出阁女子用的东西,姜荀懒得看,目光却被一支通体晶莹的红玉簪子吸引住,再也移不开眼。姜荀瞬间就凝滞了呼吸,他怔怔看着玉簪,屎壳郎也不管了,小心翼翼地从箱子堆上下来,沉声制止欲上前收拾的小厮,他说:“别动,我来。”簪身雕刻彩凤,簪头是一朵牡丹,这是尹皇后的东西,凤头簪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支。小时候尹皇后将他抱在膝上说过,这凤头簪用西凉上等的羊脂玉打造,出自宫里手艺最好的工匠,凤头簪是那工匠生前最后一支作品。那年凤仪宫起火时,他顺手拿了凤头簪塞进怀里,带着它逃出皇宫一路向北,送到乌斯部落那姑娘的手里。时隔十二年,凤头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就在他日日落脚的府邸,尘封在不见天光的盒子里。他素来不管王府杂事,更不会来到偏殿。姜荀看着那支玉簪,深深呼出一口气,这玉簪是谁带来的,答案再明显不过。身后一名小厮见他神色不对,上前说:“王爷,这屋里都是王妃的嫁妆。送进王府后一直放在偏殿没人收拾,王妃也不让我们动,想必是心爱的东西。摔碎了吗?明日奴才请工匠来看看能不能修好……”姜荀手握玉簪红着眼站起来,浑身都是抖的。他开口,嘶哑着嗓子说:“把这里收拾干净,屎壳郎想办法弄下来送到陶兽医巷。”做完这些,他大步走出去,回忆初见季绾时,她一身嫁衣坐在喜轿里头,他对她伸手,说:神仙姐姐,你可愿意见见我。他病时记忆完全是乱的。后来好了也明白,季绾只不过是陛下为了缓解病情赐给他的无辜女子。得知季绾去过北狄时,他欣喜过怀疑过,冷静后又觉得季绾是不是那个人又怎么样?答案根本不重要,是或不是,都改不了姜荀要与她生死同衾的念头。眼前这支凤头簪告诉他,你就是傻啊,命运早就把她送到你面前了。幸好他中了赤魂虫,幸好季绾当了王妃,幸好今日屎壳郎犯病将西院搅得一团糟。环环相扣,太多不经意的事指引着他,一步一步找到她。他喜欢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季绾。姜荀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季绾。他信步出了西院,迎面撞上奔命似的守卫,守卫道:“王爷,出事了。”“天大的事情也明日再说,本王现在就要入宫,立刻马上。”姜荀脚步不停,一路往门口走。守卫紧跟上去,说:“是玄青阁的丝玛医师,侯在门外说有要事求见。”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闹着要见自己。姜荀知道丝玛与周飞云的关系。平日里有事都是周飞云上门,丝玛作为女儿家从未与他单独见过面。姜荀猜到丝玛若非有要紧事情,绝对不会见自己。他头脑发胀,决定让丝玛在王府候着,等接回季绾再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季绾,北狄,玉簪,根本静不下心来处理任何事。未到门口,一袭明黄色雪披的丝玛就擅自进来了。姜荀没时间同她计较,只见丝玛跪下,双膝陷进雪里,她说:“王爷恕罪,事出紧急民女不得不来。”姜荀再一次被拦下,憋着一肚子火,咬牙切齿说:“你进屋候着,本王回来再说。”“没时间了,事关王妃耽误不得。”姜荀听到是季绾的事情,才耐住性子道:“说。”“今日民女入广安侯府给季老太太瞧病,听见丫鬟们小声引论,说是皇后娘娘派人到侯府传话,王妃在坤宁宫修养,一时半会出不了宫,叫侯夫人不必等王妃。”姜荀一脸疑惑:“绾绾在坤宁宫?她入宫陪五公主不该在舒兰宫吗?”“民女也觉得不对劲。关键是侯府守卫觉得莫名其妙,回复那传话的宫人:没听说王妃今日要回侯府看望,公公莫不是传错了话?”“王爷不觉得奇怪吗?好端端的王妃为什么要留在宫中陪五公主?又为何住到了坤宁宫?还有宫里为何派人过来传话?”姜荀站不稳差点跌坐在雪里。他将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串联在一块就明白了,凑巧的事情太多就不是凑巧,是有心人为之。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对守卫说:“让赵衍把袁流云带上来。”等待的间隙,丝玛随姜荀进了正厅。待身上寒气散尽,姜荀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方才在屋外,他鼻息间全是雪花冷风的味道,这会暖了身子,嗅觉变得灵敏起来。“你身上带了药粉?”丝玛闻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黑色香囊,说:“是它的香味。说起来这个香囊还是王妃给的,民女在北狄时遇到狼群,毒蛇都用它驱赶,比其他东西好用多了,夏天带在身上连蚊虫都不敢近身……”姜荀接过来,闻了闻,还能是什么?是乌斯部落驱赶野兽的药粉。那年季绾母女二人就是用这个救下他和郑娥性命的。姜荀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味道。他闭眼,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丝玛看他神色有点可怕,以为自己用完了王妃东西惹他不高兴,怯怯道:“民女回玄青阁就研究这药粉的配方,不出十日必定能成。”说话间,赵衍已经带了袁流云上来。姜荀懒得同她啰嗦,声音如来自地狱的恶鬼,说:“招了吧,所有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想吃点苦头本王会成全你。”袁流云硬气道:“不知。”“好,好得很。”“赵衍将她带到钧台,各种酷刑受一遍,记得吊着一口气在,别死了就行。留着舌头,手,留下能说话写字的,其余的随他们折腾。”听闻钧台,袁流云瞬间就没了底气。大齐专门关押死刑犯的地方,进去的都是犯下滔天大罪的恶人。传说钧台有二百零一种酷刑,每一种都教人生不如死。关键钧台不让犯人死,受一次酷刑养三日,三日之后接着受下一个。犯人疯的疯,傻的傻,就是死不了。袁流云怕了,跪在地上招了个干干净净。姜荀听完,面色平静地吩咐:“进宫。”赵衍拦下他,“王爷,已经过了亥时宵禁,宫门早就关了。夜闯皇宫是死罪,王妃暂时不会有危险,不如等等,天一亮……”姜荀没再停下,他牵了一匹马,朝皇宫奔去。第31章 坤宁宫雪花飞坠,偌大的皇城黑影重重,十足阴森可怖。长宣门前,今晚是程大程幺兄弟二人守夜。程幺年岁小,方才打了个盹,正庆幸没被发现脑门上就吃了程大一记,程大骂道:“打起精神眼睛睁大点,临近年关出了事咱俩都得掉脑袋。”程幺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你甭小题大做。谁不要命了敢夜闯皇城?咱这差事又苦又累银子少,也不知何时才能攒够钱回乡娶媳妇……”“没出息。”长夜里突然划过一声嘶鸣,马蹄踏在雪里,发出厚重的闷响。二人收了话,神色陡然紧绷,手握在刀柄上做出防御的姿势,程幺道:“来……来者何人?”还是程大沉得住气,率先冷静下来,呵斥:“什么人敢夜闯宫门,当九门禁军是吃素的吗?还不赶紧……”后半句话被生生吞下去,程大不敢出声。他在宫里当值八年,不可能认不出来人是谁。淮南王,意欲何为?姜荀身上落了雪,发髻微乱顺着前额垂下一绺。他下马把缰绳递到程幺手里,迎着冷冽的寒风,说:“开门,本王要进宫。”程大程幺交换眼神,姜荀不耐道:“开门,本王不想再说第三遍。”宫门大开,姜荀迈开长腿信步而入。没走多远,正巧碰到巡夜的禁军统领薛令。薛令是司武官徐长廉的舅父,与姜荀有些交情在。他听事出有因,疑惑道:“今夜真是怪了,三皇子前脚刚出宫门,王爷就进宫了。我既放了他出宫就没扣下王爷的道理,只是王爷莫要惹事让属下难做。”姜荀行礼,说:“将军放心,只是想王妃想得紧看进宫看看。麻烦薛将军打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今夜入宫,尤其陛下那边。”薛令哪敢不从,立即道:“不敢当。”坤宁宫灯火微乱,入夜后守卫散了大半。皇后看季绾痴坐在地上好几个时辰,看样子真不打算闹了。她打了哈欠,懒洋洋道:“本宫睡了,王妃随意。”院外一阵喧哗,一个手拿拂尘的公公小跑来报:“娘娘……外……淮……淮南王……来……”他话未说完被暴躁地推开,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皇后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姜荀,眼里满是惊愕,“你……淮南王好大的胆子,夜闯坤宁宫欲行不轨,来人将他拿下,去承明殿请陛下过来。”“本王的确欲行不轨……”众人脸色惊变,姜荀接着道:“不过不是对你。”他看向季绾,只见季绾双目通红地扭过头去,一点眼神也没分给自己。他瞬间就慌了,心脏好似被一把匕首划开,蓦地碎成几瓣。他忘了虎视眈眈的皇后,忘了深陷危机四伏的坤宁宫,甚至忘了来时路上准备的话。一切都乱了章法。他走近,俯身,修长的手指挑起季绾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对她恳求:“给我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我带你走。”说完在季绾下唇印上浅浅一吻,又放开。坤宁宫一触即发的肃杀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奇怪。皇后咳嗽,荣嬷嬷咳嗽,一时间丫鬟公公都像得了哮喘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咳嗽起来。季绾哪里注意得到这些。从知道姜荀寻回北狄女子以后,她就六神无主地在殿前坐了好几个时辰。她一会劝自己皇后在说谎,一会又觉得不像,说的有鼻子有眼,看样子是真的。姜荀要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了,她要成为弃妇了。王府不再是她的家,姜荀不再是她的夫君,小黄狗估计也带不走。忍住,不许哭。忍不住,还是哭吧。说来说去,季绾就是不自信。不信姜荀,更不信自己。她越想越难受,眼泪流了好几回,心中已经认定姜荀不要自己了。季绾想保持最后一点体面,装作善解人意道:“大半夜入宫是来给我送和离书的吗?放下吧,你可以走了。”季绾继续说:“咱两既然和离了,以后谁也别碍着谁。你有你的北狄姑娘,我行情也不差。不瞒你说前些年京中就有好多富贵公子钟情于我,虽然二嫁不太风光,但要寻个真心待我的人还是不难的……”姜荀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分别两个来月,他日思夜想,马不停蹄地回京见她,嘴里却没一句自己爱听的话。季绾边说边小声啜泣,姜荀被磨得一点脾气也没了。他再度低头,封住季绾喋喋不休的唇,恶作剧的咬一口。口腔里霎那间充斥铁锈的味道,季绾一怔,转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姜荀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干燥的指腹摩梭季绾唇角,问:“一共有几个?”“什么?”季绾不解。“钟情于你的富贵公子,一共几个?”季绾心虚,眼眸垂下,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巧精致的蒲扇,一摇一摆间,看的姜荀有些心痒。他在季绾面前难得甩脸色,佯装怒道:“老实呆着,一会再来收拾你。”皇后忍无可忍。这还是不是坤宁宫?是不是她的地盘?季绾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先计划怎么逃出坤宁宫?姜荀夜闯后宫,不考虑怎么保住脑袋竟还有心思在这儿卿卿我我?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皇后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夜闯后宫的淮南王拦下……安公公,去请陛下。”众多守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安公公面露难色,小声说:“娘娘,陛下来了怕是不好。”“去请。”姜荀言辞厉色道:“陛下来了本王正好问问皇后娘娘,五公主和本王的王妃为何在坤宁宫?坤宁宫为后宫之首,皇后娘娘一国之母,为何宫中会有超出仪制规定数量的守卫?难不成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勾当?”“你血口喷人。”皇后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歇了歇,稳住步摇说:“早过了宵禁,你夜闯皇宫已是死罪休要狡辩。让本宫猜猜,淮南王手握兵权,莫非是想逼宫造反?”季绾已经回过神来,无论什么时候她都选择和姜荀站在同一阵线。听闻姜荀夜闯皇城犯下死罪,手心沁出细细的汗。她抓了姜荀袖子,不安道:“王爷……”姜荀笑,将人护在身后,“皇后娘娘可真是厉害,随随便便就给人扣逼宫造反的帽子。我孤身一人入宫,一不带兵,二不带武器,何来逼宫造反一说?倒是皇后娘娘这里,要人有人要刀有刀,想逼宫造反的人,到底是谁?”皇后被他的气势唬住,定睛一看才发现事实的确如此。姜荀周身孤零零的,连日常伴在左右的赵衍都不见踪影,更别说伤人的利器。倒是自己的这里,为了看住季绾,前几日三皇子找司卫监借了不少亲兵。个个舞刀弄枪凶神恶煞的,闹出去自己有上百张嘴都说不清。“我劝皇后娘娘不要声张。本王夜闯皇城只是想媳妇想得紧,分别小俩月,年轻人嘛,想必皇后娘娘懂的。”姜荀笑得没脸没皮,季绾在他小臂上不轻不重的掐一把。没个正经。“你……”“对了。”姜荀想起另外一件事,临时决定给皇后娘娘找点麻烦,“差点忘了,方才入宫时听说三皇兄不在宫中。近日京城治安不好,混进来不少南蛮毒师,皇后娘娘可得提醒皇兄主意安全,省的被人抓去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变得疯疯癫癫就不好了。”皇后脸色惊变,后退几步被荣嬷嬷扶着坐下,她哆哆嗦嗦地喝了一盏茶,姜荀继续给她加一剂猛料:“儿臣流落宫外,不像三皇兄生母早逝自幼养在皇后娘娘膝下。皇兄事事与娘娘商议,足以见一片赤诚之心。儿臣前几日还听说皇兄从北狄商贾手上买下一副名画,据说要送予娘娘。此等母子情谊,慕哉。”皇后捂着额头,再也坐不住了。她颤颤巍巍站起来,由容嬷嬷搀着向卧房走去。这厢,季绾紧绷了一整天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她靠在姜荀身上,大口大口地呼气,说:“走吧,先出宫再说。”姜荀摇头,拦腰将人抱起,说:“不了,今晚宿在坤宁宫,明日再回去。”不等季绾回答,他对身后的玉蓉嬷嬷说:“带路。”呆若木鸡多时的玉蓉嬷嬷红着一张老脸走在前头,带二人回侧殿季绾的卧房。开了房门,姜荀耐着性子将人放在床上,又折回去吩咐玉蓉嬷嬷:“你在门外守着,谁也不准进来。”玉蓉嬷嬷得了命令低头退出来,贴心的关上房门。姜荀不放心,亲自检查一遍,确认上了锁,才悠悠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季绾,说:“来,我们谈一谈。”“嗯,好。”季绾点头,扭着身子欲从床上下来。姜荀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铺上,高大的身躯覆下,自上而下投下一片阴影。他双手摁住季绾瘦削的肩,阻止欲下床的动作,说:“就在床上谈。”夜深人静,红烛帐暖。屋外寒风呼啸,玉蓉嬷嬷缩成一团躲在檐下,她身子冷然而血却是热的,计算着什么时候告诉太后娘娘,小皇孙已经在路上了。屋内暗香流动,季绾觉得这姿势有点怪,还是忍着仰头问他,:“谈什么?”姜荀道:“来,先说说倾慕你的公子有多少个?”语毕,他从身侧的案牍上取过一只笔递到季绾手里,说:“写下来,一个也不准漏。”季绾有点为难:“记不清了,可能写不全。”闻言,姜荀俯身在她唇上咬一口,说:“漏写一个,亲一口。记住了吗?”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8 08:25:48~2020-05-21 01: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打杂的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2章 只有你季绾又不傻,才不会做这笔亏本买卖。姜荀见她无动于衷,没有要动笔的意思,脑袋一偏,问:“嗯?不愿意?”季绾心里正压着火,啪一声将笔放回案上,“不写。”姜荀见她气鼓鼓的,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捏着季绾下巴道:“不写也行,那我直接亲了?”季绾气得想哭。“不给亲。”她用力挣开桎梏,逃也似的从床上下来,立在一旁控诉:“心上人都找到了还来开我玩笑?王爷可真有本事,白天袁流云,夜里找季绾,哪个都不耽误。”姜荀坐在床上,身子后仰言笑宴宴地望她。季绾继续明志,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我季绾虽是个没甚地位的养女,但贪心得很,要求夫君此生唯我一人。王爷做不到就算了,赶紧写下和离书,别耽误我找……”姜荀再也听不下去,以极快的速度将人拉近,笑说:“神仙姐姐看似温婉贤淑,想不到吃起味来竟如此暴躁,吓到我了。”他跟只幼崽似的,讨好地用脸蹭几下季绾下巴。季绾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姜荀膝上了。她被圈在怀里,丝毫动弹不得。姜荀前额的碎发戳的她下巴发痒,季绾躲开一点,姜荀追上。季绾再躲,姜荀又追上。你来我往几次,季绾认命,所幸由他抱着。姜荀的手由腰间划到季绾后背,青丝如瀑般穿过掌心,他心里柔软几分,开始动手除去季绾头上的发饰。季绾今早梳妆异常简单。螺髻高高盘起,再用一只簪花固定住。只见姜荀手下飞快,没费多大功夫季绾的长发就完全散开了。一头墨丝顺着香肩流下,在姜荀指尖绕成一个小小的节。季绾猜不透他的想法,听见姜荀说:“低头。”季绾被困在怀里,与他差不多的高度。她微微垂下头,视线所及是姜荀宽阔的胸膛。她越想越不是滋味,放不下又忍不了,难不成往后真和那北狄女子一块侍奉?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姜荀动作笨拙地绾起一绺乌发,随意缠绕成发髻,不知从哪掏出凤头簪固定。他平生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倒让季绾吃了苦头。“你弄疼我了。”季绾小声抱怨。姜荀的手曾拉弓射箭策马奔腾,也曾紧握刀剑斩落敌军,自认为无所不能的淮南王,眼前却被女子一头秀发难住了。他自然知道女子有多麻烦。平时看账目,各宫娘娘们光首饰,胭脂水粉就好大一笔开销。姜荀一边觉得铺张浪费,一边感叹女子难将养。所以很小的时候姜荀就盘算着,此生只要一名女子就够了。他控制不好力道,一会轻一会重,很快将季绾头发弄的一团糟,无意间还扯断了几根。季绾喊疼,姜荀叹气,“再忍忍,很快就好。”等完成时,季绾抬手摸摸,松松散散的发髻随即散落下来。她摸到一支簪子,取下一看,正是被自己压在箱底的那支。死守多年的秘密突然被发现,季绾慌了,“这……怎么在你这?”姜荀顺势抱住她,埋首贴近她的耳畔,说:“是你,只有你。”季绾愣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见姜荀声音颤抖地说:“北狄女子是你,乌斯部落救我性命的人是你,我曾起誓长大要娶的人是你,绾绾,我要找的,从来就只有你。”“那年走后我回乌斯部落找过你,可被告知你回大齐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找你,绾绾,我没有违背誓言。”“这……怎么可能?”人证物证俱在眼前,季绾不信都难,她结结巴巴道:“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我原本也不信,现在信了。命运把你送到我身边,绾绾,我找到你了。”季绾被摁住脑袋,亲了半晌姜荀才松开。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想开口的时候姜荀又再度吻上来。很快她的嘴唇肿了,一碰就疼。“还有什么想问的?”姜荀见她略带迟疑,猜测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着将人放在床上躺好,翻身上床半揽住季绾,开始讲述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事情得从崇康十年说起,那时六皇子刚满五岁……”季绾窝在他的怀里,一会哭一会笑地听完了整个故事。她抱紧姜荀的腰,说:“作为交换,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屋外风停雪驻,玉蓉嬷嬷搓搓手,一步也不敢走远。月亮从乌云后头露出一半,月光混着雪,明亮异常。多少年了,她在这深宫里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冬,却从没觉得哪个冬夜的景色如此漂亮。不多时,屋内传来动静。姜荀开门,吩咐道:“嬷嬷,取些热水来。”完事了?她不敢怠慢,赶紧去寻坤宁宫的丫头。等端来一盆热水时,姜荀接过并不让她进屋,说:“取些吃食来,要御膳房现做的。还有,卧房的炭火不够热,让她们送来,这大冷天的屋里没炭火怎么睡。”玉蓉嬷嬷看一眼天色,小声提醒:“王爷,咱们这是在坤宁宫。”他们身处坤宁宫,还是应该有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自觉。哪知姜荀毫不在意,说:“那又怎么样?偌大一个坤宁宫会连这些东西也没有吗?来者是客你尽管去做,没人会为难你。”姜荀猜的没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要的东西就全送进来了。季绾卧在床上盖着棉被,隔着明黄飘逸的帷幔对玉蓉嬷嬷说:“时候不早了,嬷嬷不必守着,下去歇着吧。”她刚哭过,声音低沉还透着点哑,玉蓉嬷嬷瞬间就想歪了。她连连点头,“是是,王爷王妃,也早点歇息。”等屋内再度安静下来,姜荀取了布巾帮季绾擦脸。她满脸泪痕,眼睛肿,嘴巴也肿,这一天折腾的够呛。姜荀动作轻柔地帮她收拾干净,甚至伺候着更了衣裳。季绾说饿。自进坤宁宫以来她一直担惊受怕,只觉得脖子上时刻架了一把刀,吃不好睡不好,眼下终于觉得食欲恢复几分。姜荀早就想到了。他让季绾坐在床上,亲手端了饭食一口一口喂给她。填饱肚子后困意席卷而来,季绾躺下,姜荀随便收拾了一下和衣而睡。灯灭,寂静的屋里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季绾往姜荀身边靠靠,她手不安分的在姜荀身上摸了摸,奇怪道:“你干嘛睡觉不脱衣裳?”“你想让我脱?”黑暗里姜荀喉结微动。“穿着这身睡觉舒服?你以前也没睡觉不脱衣裳的习惯吧,什么时候开始的?”姜荀无奈,经不住撩拨不知羞耻地回答:“那正好,你帮我脱。”说着拉过季绾的手寻到腰间,摸索着开始解腰带。“听说过衣冠禽兽这个词吗?就是说穿上衣冠像个人,一旦脱了就不是人。我今晚做不做人,全看你了,绾绾。”季绾终于懂了他的意思,立马挪开几分,“这是在坤宁宫。”她气息不稳说话又急,装作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皇后娘娘宫里不方便,再说了还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怪你,等……等……”“等什么?”姜荀故意问。“等回家。”姜荀再也绷不住,扑哧一声,笑问:“那我今晚到底做不做人了?”“做……做人。”“行吧。”姜荀一副很好说话的语气,“今晚我就暂且做个人。”他再度把季绾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脊背,说:“睡吧。明早我去见陛下,你只管在坤宁宫等着。”季绾确实累了,很快入眠。姜荀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明日的事,在熟睡的季绾额上浅吻一下也睡了。这一夜,跨越北狄大齐的山长水阔,跨越迢迢十二年的不知何处,姜荀和季绾终于相拥而眠,而皇后就没这么幸运了。她被荣嬷嬷搀回到卧房后就头痛不已,派去监视的守卫来报:“王爷王妃回到侧殿后,属下先听到一段对话,然后王爷开门叫了……”“什么对话?”皇后打断,要求他一五一十细细说来。守卫一下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皇后怒道:“说。”“王妃说你弄疼我了,王爷说再忍忍很快就好,王妃说这东西怎么在你……”皇后扶着额头,呵斥:“住嘴,这等污言秽语真是脏了本宫耳朵。这淮南王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一点也不见外。”关键时候还是荣嬷嬷有主意,她劝说:“娘娘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想想淮南王说的那些话,咱们是不是先计划怎么与三皇子划清界限?”提起这茬,皇后愈发恼火。她头痛欲裂,半疯半清醒地说:“姜昭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和他那死去的亲娘一样,吃里扒外。本宫养他护他数十载,到头来做了腌臜勾当还要瞒着本宫。”“先不说淮南王知道三皇子害他中赤魂虫的事,就算那南蛮毒师没死我也有办法叫他开不了口,麻烦的是三皇子勾结北狄使臣。这么多年京中何时来过北狄商贾?大齐与北狄看似关系缓和实则暗涌流动,只怕三皇子见的不是什么商贾,做的也不是正经生意。”荣嬷嬷想到什么,脸色惊变,说:“娘娘,你说陛下增兵潞门关一事,会不会与三皇子有关?”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抱歉。这章是22号的,23号的晚点再发。喜欢的话可以收藏,谢谢小可爱们支持~第33章 除夕“说不准。淮南王卖关子,一番话故意说的云里雾里本宫却听出了威胁的意思。姜昭和姜荀再怎么斗本宫都不怕,但若是牵扯上北狄就不好说了。陛下本就忌惮北狄,若姜昭真和北狄有点什么,本宫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不说,恐怕连命也保不住。荣嬷嬷道:“三皇子不会想不明白这个理,他自小乖顺想必没那个胆子。兴许是淮南王使诈也未可知,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皇后摇头,说:“本宫总觉得姜昭那小子没那么简单,他看着乖顺却叫人放心不下。本宫逼死丽妃那年他八岁是记事的时候了,若被有心人挑唆找本宫寻仇也不是不可能。”荣嬷嬷见皇后难掩忧思之色,上前边替她按摩边宽心道:“娘娘说的什么胡话。丽妃自己做了错事火烧凤仪宫残害妃嫔,人证物证俱在抵赖不得,赐死她的是陛下关娘娘什么事。娘娘心善抚育三皇子多年,他报恩都来不及呢。”皇后听闻这话,憋在胸中的一口气才舒缓不少。她连连点头肯定荣嬷嬷的说法:“对……对,是她自己犯的错,怪不到本宫头上来。”“明儿一早将那两晦气的轰出去,别留在这碍眼睛。对外说本宫旧疾发作闭门谢客,这几日谁都不见。”荣嬷嬷得了指令,又哄皇后娘娘睡下,漫漫长夜才彻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