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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宜忌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1 / 1)

虽然他确实,好酸好酸好嫉妒。上山少楼梯而多平坦斜路,是故虽是向高处攀爬,总的还是轻松。那座八角亭名为沧海,两人到顶时已聚了好些人群,在大理石护栏旁指点江山。有个化浓妆的姑娘大概是个网红,穿得很清凉,耳上夹着一朵假桃花,在人少的地方对着镜头摆姿势。荀或也是个网红,这一路上来也举着相机,不过这次没有直播,只打算度假回家把素材拼合一起剪个出行vlog,所以见到对联要念:“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曹老贼的《观沧海》,很应景,你们看看山里的雾景和海景其实很像。”雾气如梦如幻如轻纱,又像海浸着水中山岛,缥缈弥散充盈。“感觉自己有点像天上仙,哈哈哈哈这就是鸡犬升天,来来鸡哥发表一下感言,觉得这景色怎么样。”“很好看。”季玄的回应总是寡淡,似乎是缺乏了表述情感的能力。但荀或知道他很喜欢,山水清晖能娱人,而季玄开心他就更开心,咧着小犬牙道:“一日之盛朝烟夕岚,我们明天早点起来看日出,好不好?”回程的步伐轻盈,还愉快地哼起歌来,略作收拾以后到山脚尝远近闻名的桃花鱼。虽说时节未到鱼还是瘦,但因受了卖相和广告词的蛊惑,还是依稀能从鱼肉里尝出香甜的桃花味。鱼店奉送一樽桃花酒,荀或嘴巴毒,一杯下肚就偷偷说掺水了。出了食店绕去酒窖买正宗的酒。“桃潭酒窖”,旁边一间玉石铺“精雕细琢”。其时四点多光景,旅游巴又送进一批游客,也有两三酒鬼先涌来买酒。荀或顺着他们进来的路眺望,看见车上下来个大高个子,正背对着他们鹤立鸡群地站着,一个女生贴在他身侧。“诶,”他碰了碰季玄提着酒的手,“你说是他高还是你高?”季玄谨慎地推断:“应该一样。”房间里没有矮桌,他们直接在地上摆酒。荀或的酒量是练出来的,季玄的酒量是生来被点满的。酒过三巡前者已开始飘,后者还稳如泰山。荀或美滋滋地倒在棉被上胡言乱语:“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香醇清甜,入喉时有火舌微舔,胸臆热烘。又尝了两三杯,荀或方一悔恨拍大腿:“我们忘买下酒菜了。”“我去前台问问。”季玄说。荀或就算是醉着,还记得今天他不能劳苦季玄,把人按回床上说他去。他起先只是微醺,在花生米和小虾米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酒的后劲渐渐上来,迷迷醉醉他干脆两盒都买下。穿过长廊回房时走的已不成直线,刷了两次门卡都红灯,脑里腾不出空间去想为什么,只当门卡失灵。他按响门铃,开门的也是高个。荀或的视线只及他的胸膛,在第一秒还未察觉事态有误,是听他一声“小荀?!”才疑惑抬眼。当头一道晴天霹雳,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操、他、妈。这张脸虽被白纸封印多年但荀或不会认错,脸部每道线条都转折得完美利落,东方男性的卧蚕与单眼皮,恰到好处地收住他眼瞳里的惊与喜,既不会溢泻也不至藏匿。盛游洲。荀或扭头就跑。第10章 1月28日 忌重逢盛游洲还像以前一样拽他领子,提狗崽似的把人提了回来:“送上门了还跑?”“操,我他妈是按错门铃了!”荀或连骂两句脏话。“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你就继续当没见过我,永别了您勒。”“不行。”“不行个屁!放手!别让你身上朽败的资本主义腐蚀我!”“你换电话号码了?”“关你屁事!”“小荀,我们要谈——”“洲哥——”房间传出浴室门开的声音,一把清澈的女声由远至近,“你和谁说话呢?”盛游洲一不留神松开了荀或的领子,被他逮着机会箭步冲上对面,刷卡开门钻进房摔门一气呵成。季玄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定睛荀或一个自由落体扎进被中没了声音,像是要把自己憋死。他想把荀或翻过来,但他像一张粘锅的饼,怎么都铲不动。季玄蹙眉问他怎么了,少顷才听他郁闷地说:“我要回家。”季玄微微一愣,等荀或解释,但他没有,于是季玄走到玄关处检查起回程的旅游巴车票,翻着面找司机电话。“今晚应该不行,明早?”顿了顿,又问,“看完日出后?”也太宠了,荀或心想,还真顺着我胡来。真要回去亏了住宿费用,孟朵一定揪着他耳朵骂上个三天三夜。荀或一个鲤鱼打挺恢复活力,拍拍对面床铺示意季玄来坐下双方会谈,但就在此时门铃响作,荀或一声“不要开”才到喉咙,就近的季玄已经按下了门柄。盛游洲看着季玄,面上闪过一霎狐疑,很快又恢复了疏冷的微笑:“请问荀或在吗?”“不在!”荀或的怒声从房内传出。季玄一时拿不清状况。“我是他朋友。”盛游洲自我介绍。季玄回头朝内看:“但小荀他好像……”好像很讨厌你,季玄出于礼貌收住了后半句。“……小荀?”盛游洲的眸光暗了暗。而后荀或平地冒出,斯巴达战士式横冲,用半边身子狠狠把门撞上。隔着一道闩合的木门盛游洲听见荀或怒骂:“盛游洲你他娘的给!老!子!爬!”原来是他。盛游洲,那个从荀或口中顺流而出的名字,是季玄无法介入的有关荀或的一部分,是他与他并不重合的社交圈,以及从出生起就在计时错过的二十余年光阴。季玄站在昏黄色的玄关灯里,看荀或把门卡拔出又安插,等着请勿打扰的指示灯亮起,把它当成盛游洲的脸,毫不留情地锤下去。完成上述动作以后又滚回床上,在被蹂躏成糟菜的床褥里盘腿坐化,夸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以期从喧嚣的现代都市生活里重获内心的平静。然后抬头蹦一句:“我有故事。”季玄日常不能接住他的梗,只是顺理成章地问:“什么故事?”“你有酒吗?”荀或自圆其说。荀或又给自己灌了一口桃花酒,这次不甜,很苦。“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在高中是个学霸。”季玄微微颌首,其实荀或读书差从来是在比较层面,医学院的分数线已经把真正的学渣给筛走了。“我们高中特流行什么,把好学生、坏学生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老师让盛游洲和荀或坐在了一起,课室倒数第三排,靠窗。盛游洲臭名昭著,但荀或初时接触并不觉得他有多坏,至多是学习不好,身上也并非隔三差五就挂彩,人高高大大堂堂正正三好少年,积极向上祖国花朵,不懂就问学霸同桌。大抵医生的孩子多少有几分善脾气,荀或不愤盛游洲被谣言抹得没处干净,待他格外好。年级前五十不用晚自习,但荀或会为了盛游洲特地踩上二十分钟自行车回校,还是围着那条蓝黑相间的格子围巾,护着半张脸,搓着手钻进教科书垒起的高堆,一道一道地帮盛游洲整理错题集。这一件件细碎的温情往事,像针尖锐的酸剂刺进季玄的静脉,随着漫流的血液将他的五脏六腑腐蚀。他希望自己能重新降生在旧的时间,再生为坐在荀或身边的那个人,隔着一臂的距离,独自收揽占有他所有的细心与温柔。“你对他很好。”季玄疏淡地说。荀或当即反驳:“不是的,这是自我感动,我没有想他好。”实则不是这个“不是的”,荀或只是在保护他的善心,边退边筑墙,他不愿意面对他的善意遭人践踏的事实,时至今日都将善举贬低为同情心泛滥,以为自己只求个好人的虚名。“盛游洲在骗我,”荀或停了停,又控诉一遍,“他骗我。”荀或长得很像母亲,按照世俗的标准看,他的五官与身高都过于女性化。在女性化的僵化思维上再加一个“好看”标签,他自然就成了男生们的关注对象。所有人都喜欢看漂亮的生物,哪怕是同性。周围十六七岁的男生们其实都对荀或恃有一种隐秘的欢心,但盛游洲以完全相反的恶的方式表现了出来。“下学期的时候他约我出去,”荀或的脸色开始难看,“一堆人围着他,我是挺喜欢热闹的,但那些人都是他校外的朋友,就我们说的社会哥,一直给我灌酒,我真的受不了。”“盛游洲就把我带到楼上去,我那时候还不太能喝酒,一罐啤就开始晕,也没什么防备,因为我真当他是朋友。”“然后迷迷糊糊我感觉他……他在脱我衣服。”“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觉得热,但我记得我没说出口。我真傻叉,那时候还给他找借口,接着他就亲了下来,我手指咻地就冻僵了。”季玄像被上了千钧锚,整副身躯沉甸甸地往深海坠。他听见自己问:“他亲了你哪里?”荀或没见过这样的季玄,眼色晦暗而唇线紧抿,右手在膝上握成拳。荀或有些害怕,愣愣地说:“你别生气……”季玄只是哑着声音又问一遍:“亲了你哪里?”“脸、脸颊吧……我忘了……”两人对视了两三秒,荀或又心虚地补充:“没伸舌头。”季玄这下更断定:“是嘴。”“那不算是初吻,小时候好多大人都这样亲我嘴,”荀或着急不安地辩解,话里已经有了莫名其妙的意思与暗示,“伸舌头才叫初吻,我还留着。”这并不能宽慰季玄,他问后来。“后来我就一直想把盛游洲推开啊,但你刚刚也看见了,他和你一样高,我海拔低力气小,简直是被绝对压制,靠,真是气死偶咧!”季玄没有笑。荀或不敢再玩梗了,低着头继续汇报:“他嘴巴好贱,他说我长成这样一定是同性恋,为什么还要装。我说我不是,当然三个字前中后都夹着脏话。他又说他没想做什么,让我别动。我想我得智取,就没动了。等他亲到没防备,我抄起床头座机就给了他两下,然后连滚带爬地跑了。”“盛游洲他妈的就是个恐同深柜,还是个自恋狂,非得逼我说喜欢他,对他好等于勾引他,再躲着他就要告诉全世界我是个同性恋。操,他才是同性恋!我是直的!”季玄并未言语。荀或是个头脑简单的碳基生物,还真的以为此前种种都是传闻。盛游洲的确有背景,谁都不敢拿他怎样。荀或想调位没成功,考砸换班的计划也被识破,又不敢把真相告诉谁,如果不是盛游洲高三突然被家里安排出国,荀或真的不敢想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盛游洲是一种后遗症,他让荀或刚上大学就火急火燎地找女朋友以自证清白,但谈了一个月就被分手,谁的初恋能比他更糟糕,分手那天宣菲菲字里行间都是打击:荀或你就是gay。其实不是不能接受,各人如何处理感情完全是私事,爱男爱女爱台灯,父母都不能多管,脱离子宫那一刻人就是个独立体。只是关于同性恋的第一切身印象来自于盛游洲,这个仗势欺人蛮不讲理把他堵在墙角看他哭的盛游洲。高中时代的霸凌与性骚扰在荀或心中留下了阴影,他不想一边被嗤笑一边被强迫。如果是季玄……荀或用手背擦眼,太用力,揉下了两根细长的睫毛。如果是季玄就好了,他想。好在哪里却也不甚清楚。季玄能理智地列个喜欢荀或的一二三四五,荀或却只有一种莽莽撞撞的冲动,并在特定的环境分化成特定的行动。于现下这一刻,他想要的是季玄的拥抱。可是这样不行,既已长出爱情的苗头,拥抱就掺了杂质,会在夜间被心怀鬼胎地反复解读。所以荀或最终又扎进了床窝,几个拳头被棉絮卸去威力,发泄都不成气候。他就算恨盛游洲恨进了骨头,却也永远软绵,毫无攻击性。然后他听见季玄脚步,怔愣三秒才爬起身回头,季玄已经打开房门。荀或原地蹿起,三步并两步跳上前,把季玄拦了回来:“鸡哥,算了算了。”“不能算。”“你……你要去和他谈?”荀或在这时还是个乐观主义者,季玄这气场哪是要去谈话,他是要直接动手。“我没和谁说过这件事,如果不是遇见他,我也没打算告诉你,数数都五年了,早结束了,没事的……”荀或越说越没底气,当年的烂账根本没个结果,而人对没结果的事从来执着。不会没事的,盛游洲刚刚不就来敲门了吗。“谢谢你季玄,但这是我的事,”荀或叹了口气,“我自己去和他解——”“不行!”很凶。季玄竟然也会凶。“我不希望他再看见你,”他一字一字道,“多看你一眼,都不行。”第11章 1月28日 宜开窍荀或如坐针毡地等了二十分钟,季玄回来的时候指节有血。见惯了血还是怕,荀或手足无措地四处翻找酒精棉片和创口贴,但季玄神态自若,只看了看时间和荀或说睡吧。时间并不晚,远不到休息的时候。实则季玄说完这话也未曾躺下,他沉默地开始收拾行囊,把昨天才拿出来的零碎物件又一件件放回行李箱。荀或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看不清了,目中影像在水光里扭曲变形模糊。季玄与他似有心电感应,忽然回过脸来。哭泣是一种状态,一旦开启能够维持数日。从烟火那晚开始荀或哭过不少次,原因简明无他只有荀餐餐,但这次的动机扑朔迷离。季玄量度着他并不复杂的情感面向,猜测问:“害怕?”荀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季玄走到他跟前,手在半空停顿些时,最终还是抚上了他的头发。“不怕,”季玄说,“没有坏人了。”昨天对着一只黄色的猫,荀或在想自己是否喜欢。然后他联想到了盛游洲,因为他确实对他有过懵懂的好感。盛游洲说得对,他的确是个同性恋,即便是在和宣菲菲最为热恋的那一秒,都不及身为同性的盛游洲送他到家楼下,俯身说“小荀,明天见”的那一刻。荀或所有的恋爱都很糟糕,盛游洲也好,宣菲菲也罢,他们是荀或没什么波折的人生里的最大波折。乐观的人最怕处理负面情绪的崩塌,因为没办法处理,相关经验为零。因此随意理解自己的情感,像美好新世界里的文明人,不去深究任何有可能带给他痛苦的事物,所以从不给与季玄的关系下准确定义,顶着朋友之名,行朋友不该的亲昵。要承认,自己切切实实地动心了,精确回溯至相遇第一眼,门开时与季玄四目交接,那一霎的触电。但荀或害怕恋爱与无果,故而为了避免触发新一轮的情感危机,一直困守安全区。其实为什么到今天才明白。季玄不会是盛游洲,盛游洲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季玄不一样,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荀或仔细擦去季玄伤口周围的尘灰,难得骂人的声音也软,像风中的棉絮:“盛游洲的脸是砂纸做的吗?怎么把你的手都蹭破了?”“他避开了,”季玄回忆,“然后我打上树。”荀或又哭了。眼中水雾朦胧,洗得眼瞳更明亮,细密卷翘的睫毛相黏,眼睑下一道水痕。“不要哭,小荀,”季玄有些慌,“不要哭。”荀或剪去创口贴多余的胶黏部分,小心翼翼地顺着季玄的指骨一道道覆住伤口,而后闭上眼睛仰起头。季玄呼吸一滞,觉得这副模样像极了在索吻。“帮我擦眼泪,好不好?”荀或说。季玄的手覆上脸颊是厚的暖,荀或想,原来我这么喜欢他。过了两三秒,他又想:那我得找个法子把他搞到手。季玄,男,二十三岁,z大医学院四年级生,不仅是处男,连恋爱都没谈过一场,目测也没有喜欢的对象。可攻略程度99%,金胖鼓掌.gif。剩下的1%是性别问题,性别不合适——害!都一样了还有什么不合适!……算了,他是直的。不是已经证据确凿了吗,因为自己逾矩的举动,他失眠一整晚。虽然他嘴上说不介意,曾经夸过自己可爱,容许自己撒娇喊哥,但可能从心里还是会不舒服、感到膈应,只因不愿放弃这段友谊才百般容忍。季玄从来是一个很重情又很能忍的人。可是——荀或像条真正的小奶狗,拿脸蹭了蹭季玄的掌心——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季玄啊。如果他介意,荀或在心里下了个奇奇怪怪的决心,如果季玄介意,我就去做变性手术。定下方向以后荀或又开始数算自己的资本,他对自己的脸蛮有信心,毕竟连阅女无数的盛游洲也看上了自己。但单单论脸可就太浅表了,我鸡哥可是个有深度的人。荀或最有信心的是性格,他知道季玄喜欢他这样乐观的傻憨憨。想着就赶紧装出一张灿烂笑脸:“哥,我想听你怎么揍他的,酒还在,你边喝边说。”季玄看荀或有了笑模样,终于安心下来,手指从眼角抚至他耳鬓碎发,理顺乱翘的卷毛,“我先订票,明早我们就走。”季玄的眼神很温柔,里面只有一个荀或。我大脑皮层是有多光滑,这么好的季玄,我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发现自己喜欢他。荀或在心里一边狂骂自己,一边想直男又如何,直男就不能被掰弯吗?99.5%!当然加上这半个数需要道德挣扎,但荀或很快又想通真正的钢铁直男是不会被掰弯的。能否对同性产生爱慕之情在一定程度上与基因有关,换句话说即是天生。他就试探地撩他那么几下,泡挂面似的一点点把他泡弯,总之终极要义是搞鸡到手。这样一个绝世好男友他要是让给别人,何止血亏一个亿,简直血亏整个太阳系。“那日出呢?”荀或仰首,气息扑在季玄下巴,“日出还看吗?”“你想看吗?”“你想看吗?”荀或反问,紧接又抢答,“你想看。”“盛……”“别理他,本来就不该为他中止我们的行程,多大的脸。”荀或一把握住季玄在他耳边的手腕,把人牵到床边坐下,又给他倒酒开菜,很是贤惠地叮咛要他坐着休息,行囊由他荀或来收拾。季玄一个人喝酒的模样有些寂寞,荀或拾掇着一对眼又黏着到他身上。一个人来到异国他乡的季玄,内心其实很孤独吧。爹不疼又没娘,逢年过节也不见他期待回家。今年自己不过是尝试着问要不要一起过年,他眼里就点灼起光。荀或想起刚回家时季玄盯着门上花环发呆,wele?home。荀或蓦地又想哭了。季玄从眼角瞥见荀或正偷看,转过头去他却匆匆避眼。季玄一霎直觉有什么不同。荀或是个坦诚的人,甚少偷偷摸摸。而且从当下的语境解读,房里就两个人,眼神交接是常态,他躲什么。荀或做事难得麻利,扣上行李箱的带子又约了离开景区的车,前后竟只用了半点钟。“哥,”而后他煨热地蹭过来,“可以说了吗?我可太想听了,盛游洲可是我高中的校霸,虽然不做大哥好多年,你是怎么全身而退的?”其实季玄并非全身而退,他腰上吃了重重的一击,为免荀或担心才谎称无事。设若盛游洲在美国四年依然鬼混不务正业,从来未曾动过粗的季玄,或许就装不出毫发无损的模样了。盛游洲不打群架很久,两人身高力气相若,算是势均力敌,打起来完全是野兽原始相斗。荀或听着听着遽然后怕,大仇得报的笑意渐渐凝住,严肃地想:我不能让这两人再见面。自己可真是个头脑简单的碳基生物,怎么就真让季玄去揍人了?两人或许打起来不会分个胜负,但盛游洲家里有背景,真要搞季玄的话简直易如反掌。心头顿生苦命鸳鸯之感,眼前一片凄风苦雨。上天是看他人生过于顺风顺水,特地送盛游洲来增加游戏难度的吗?他简直是他所有故事里的最大反派,在奔往爱情的康庄大道上的巨大路障。“盛游洲说,”季玄顿了顿,“他还在喜欢你。”“不了,我他妈可讨厌死他了。”荀或立刻答道。的确有过好感,在被压上床的那一瞬皆全消散。盛游洲的酒味还晃在鼻下,舔吻在脖颈间,荀或想起就憎恶,抬起手一顿猛擦。“嗯,所以我和他说,小荀不会喜欢你。”季玄继续讲话,甜甜的桃花味。盛游洲喝酒是臭的,季玄喝酒是香的。荀或快乐地双标。盛游洲舔我,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季玄要是舔我……靠,想想就要湿了。“然后他就问……”季玄又喝了一口酒,“问我们是什么关系。”“那你怎么回答的?”朋友,荀或想,这么正直的季玄一定回答朋友。“我说,不关你事。”荀或一愣,小心思转得飞快,嘴里说:“告诉他没什么,你揍他总得有个名义吧,为朋友报仇之类。”季玄单手转着桃木酒杯,浅粉的酒在暖灯映照下成了琥珀色。有什么不一样了。荀或以索吻的姿态要他擦眼泪,又温驯地蹭着他的掌心。“我在那一刻,好像——”季玄终于决心试探,“不想让他以为,我们只是朋友。”第12章 1月29日 忌疏忽要说此前荀或还在道德取舍上苦苦挣扎的话,现下柳暗花明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他默默地把数值加到了100%,得出季玄是个天然弯的结论……天然弯!荀或在内心嘶吼:季玄!是个!天然弯!我成了!我有机会了!啊啊啊啊啊季玄是我的了!但下一秒狂喜化为恨铁不成钢,荀或只想摇着季玄的肩膀大喊伪直男你快开窍!荀或的心情是很容易被察觉的,他特别开心的时候一般坐不住,身子左右乱晃像个多动症儿童。季玄看着他站起来在房内走了几圈,嘴里叨叨叨叨:“鸡哥说得对,我们不只是朋友,我们是……我们是大佬和马仔,大哥,我这辈子跟定你了,鸡哥鸡哥,你真了不得……”这一架在精神层面上打得很值,在物质层面上是吃了大亏。荀或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房,于前台寄存了行李后摸黑上山,沿途琢磨着该如何向孟女士解释。季玄才了解自己是除当事人以外唯一一个知情者,盛游洲的事,荀或连最重视的家人也未曾告知。“季玄,这乌漆嘛黑的,”荀或紧张兮兮,“你说会不会有野猪啊?”“山里应该都有,会拱垃圾桶。”“哈——?”“景区的野猪见惯人,”季玄连忙宽抚,手电光柱在空中划过,“不会主动攻击。”“这就是看美景的代价,难怪老王说世之奇伟之观常在险远,”荀或期待非常,“那日出肯定很好看。”山上要比山脚降下好几度,而且时值日光缺失的晚冬,风猎猎地吹,针砭暴露在外的肌肤。荀或这条蓝黑围巾用了好多年,可知它有多保暖。荀或把它像尼卡布一样在头上围了个两三圈,只露出一对骨碌碌转的眼睛,搓着手蹬着脚,念念作法:“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季玄拿荀或做模特调校着gopro的参数,渐渐将他从黝黯的背影调到了前景。天光初亮时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深蓝色,很轻盈却也很深沉。荀或一边转头一边扒下围巾露出嘴,笑意盈盈地朝季玄喊:“出来了!”季玄是个没有什么愿望的人,因为许了也不会实现,比如得到荀或。可是那一瞬间有个强烈的冲动涌上了他的脑海,他想和荀或去环游世界,去看遍世间奇山异水,想用镜头捕捉他的每个细节。他其实很喜欢荀或的这份副职,让他可以一帧帧留住两人相处的每个瞬间,老了还可以回念。可以……季玄在想象,买一个小投影仪,等他们老了以后,暖着酒依偎在沙发上,看年轻时候走遍山川大海,他乡与异邦。荀或在大理石护栏上擦出两块干净的座位,一溜翻上去坐好。“好安静啊,”他抬高相机把两人都收进框内,对着镜头说,“感觉这世界除了我和小鸡就没有别人了。”荀或因着兴奋而坐立难安,但护栏并不宽。季玄担心他掉下去,手臂从他腰间绕过,把人箍住固定,叮嘱说:“别乱动。”季玄这半个拥抱令荀或更兴奋,左手覆上季玄手背不想让他走,但刚一触上荀或就变了声音,奇怪地问:“你手套呢?”“刚刚调相机,摘了。”“怎么不戴回去?”“塞背包里了。”而背包在亭椅里,再翻下去拿有些麻烦。荀或把相机放到手旁栏柱上,扭过腰将季玄右手带回来,拉开自己的左手手套口,想把他一并套进。寒冬深山里季玄的心却暖得将要化掉,但听荀或试了几下后意味深长地说:“不行,太紧,你进不来。”季玄第一秒get不到,第二三四五秒都get不到。荀或感觉出他没什么变化,顿感污妖王的尊严遭到打击。与季玄开黄腔从来得简单粗暴,稍微隐晦一点他就听不懂了。荀或解开围巾圈住季玄半边脸,又牵住他裸露的手揣进兜里,两人紧紧挨在一起。毛织品最能锁住一个人的气味。荀或的气味并不复杂,很纯的奶香,又有太阳炙晒过的温暖。季玄觉得他与荀或从未如此接近过,而他这一生的幸福好像是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了。东边翻起一道白光,剩余的天是深蓝色,而后渐渐亮成白天的颜色。金色的云絮交织在冒了半边头的太阳上,空气还未暖起来,风只间歇一阵便又刮起,翻腾着金色的叶片,像一波波林海热浪,令人目之温暖。林梢停了一声鸟叫,荀或听了老半天还是不确定:“应该是画眉。”又说:“画眉能学好几种声音呢,我听说以前养鸟的可神经了,画眉学的声不对,学偏了治不回来,就抓出来一把摔死。”“你会听鸟声?”季玄问。“不算会。我爷爷很爱鸟,教过我怎么辨鸟叫,但他过身以后我就不回乡下了。在城市待得久,见得最多是麻雀。画眉算是金贵的鸟,叫声要到花鸟市场去听,我早忘了。”太阳冒出三分之二,在视网膜上烙个绿印。荀或眼揉到一半被季玄制住。“不能揉眼,”声气有些严肃,“这是坏习惯。”荀或傻乎乎地笑了下,靠到季玄肩上撒娇:“你帮我改啊。”季玄好像已能对荀或的亲昵泰然了,安定地问他想怎么帮。荀或暧昧地蹭着季玄的小腿,“给个惩罚,比如我一揉眼你就……”进度会不会太快,他一边蹭一边想,我表现得太gay了吧,会不会吓到他。可他明明摸我腰了,刚刚和我牵小手也没说什么,荀或又自我宽慰,照我这个馋季玄身子的程度,昨晚没把他扑倒就算客气,现在已经很循序渐进了。嘿嘿,循序渐进,摸摸小手蹭蹭腿,抱个两抱再亲嘴,亲完嘴后一起睡,睡了一次还想睡——好诗好诗!我真他妈是个文豪!“哥哥,”荀或对着季玄耳朵呵热气,软糯糯地问,“你就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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