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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艳冠六宫》TXT全集下载_8(1 / 1)

使臣是何等心思,一瞬间就听出裴虞不动声色的语调里藏着话,他是在说这人是他保下来的,既然保了就觉不会要他死,这是圣令,现在是要违抗圣旨吗?使臣的眼神变了一变,他是个清醒的人,这件事到底没有说破,退了一步,最后只拱手行了一礼:“旦听皇上圣裁。”*“圣旨到了。”李管家一声喊,惊得屋里的裴子西心里一紧,现在任何一点长京来的消息对他来说都是希望。阿虞还记着他,想跟他说什么,想什么时候要他回去?这些都是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急急忙忙的出去接旨,传旨的人已经到了大厅,这次却如上次一样,传来的都是突如其来的打击。圣旨上说他以怨报德私心不满,不安于此,圣上明查后削去食邑三千户,算是小小惩戒,要他以后安分,不要妄想。这圣旨一下,现在天下人都会知道他野心未消不思感恩,以为他是忘恩负义之人。原来裴虞已厌烦他至此,就算他到了邑安,依旧不忘打压他心头卑微的残念。是真的报复他,还是只是想不让他再存一点奢求?可是对于裴虞,千万次,他也不死心,因为他们从前是那么亲密的人,他对他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像是在剖白心意,他都记得。他始终不愿相信裴虞会变。削了食邑就等于削了他的脸面,外头的流言也开始传开,裴子西变得深居简出,后头也再没有谁宴邀他。如外人所猜想,裴子西失魂落魄,又瘦了许多,李管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端着补身体的燕窝进去劝裴子西喝些。等裴子西喝了之后他才犹豫着说:“侯爷之前吩咐老奴差人做的金饼,已经完成了六成,但是现在还剩食邑两千户,这些东西又耗费金银,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先停一停?”“不能停……侯府遣散些下人吧,反正我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以后采买的时候也不要奢侈,像这样的燕窝以后不必了。”裴子西当然听得出他的为难,他也知道现在侯府的处境,可是……那些金饼是以后回到长京告慰先祖要用的,他远在邑安又无法立宗庙,日后回去了总要告知先人一声,得事先备全。见他如此执着,李管家深知劝也劝不动,只是心里发闷,叹道:“那真是委屈侯爷了。”之后的的日子里一切尚算平静,裴子西很听话几乎不曾出门,于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再发生过。他又在偏远的南方,足够让所有人都将他遗忘,但是又担心裴虞真的就这样把他忘了。但长京的消息他总是最关心的,关于新皇的消息一次次传回来,也有关于天都和北川明里暗里争权夺利的,他总是格外紧张,但好在每次结果都是好的,裴子西比天下任何一个受惠的百姓都还要高兴。裴虞守住江山,那他们相见的日子也就近了,他原谅他的日子也就近了。三年,裴虞比他想的要厉害很多,他手段雷霆,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掌握了朝中大权,北川安插的辅政使臣已名存实亡,天都的权利大部分都已经回到了裴虞手里。裴子西能听到所有人对他的赞扬爱戴,如今海宴河清朝廷风正,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至此时,裴子西的脸上也终于多了那么一丝笑。终于要等到了。如今裴虞已经有能力将他召回,但是他好像真的被遗忘了,时间早已磨平了身上的少年风气,不是冲动不是习惯不是简单的依赖,他明白他想再见裴虞是出自内心的渴求。但是他也不敢主动差人去长京问,就一直等着。只要再稍微等一等。先要等一道圣旨,裴虞应该会先给他一点暗示,一步一步来。他要等一道恢复他爵位的圣旨,如果他原谅自己了,那第一步就应是将他添入玉牒恢复身份。王爵封位于他不是地位的象征,而是他是裴虞至亲的证明,代表裴虞重新的承认了他。他望眼欲穿地盼着。执念牵挂使人瘦,使人病,他望眼欲穿等了近两年,也没有等到那一道圣旨,积郁成疾。裴子西从八月开始卧床,床头朝北开着一扇窗,一直望着北方,但是山海难平,病不由人。何况他已经等得够久了。这次的病牵一发而动全身,是这么多年体弱心郁压出来的,加上这几年每到冬日他也大大小小发过些病症,不过一直未牵扯根源,如今一朝病发便如大厦倾颓,救不住。一直深病到了十一月,入冬了,天越来越冷了,今年南方也开始下雪了。那一扇窗也就不能再开了,但是裴子西终日卧床,也不曾移开目光,像要透过那一扇窗门,透过万水千山,一眼望到长京去。“去年这个时候长京有人过来,今年应该也到了。”躺在病床的人终于从窗上移开了目光,用虚弱的声音说,“李伯,你去问问。”长京确有官员冒着风雪在两日后到了邑安,人被请到了侯府来,裴子西没法起身,见到来人时眼睛亮了一亮,小心地问:“敢问大人,长京圣人最近可有重修玉牒之意?”圣上至今未有子嗣,也未到十年一次篡修时间,裴子西忽然这样问,原由何在不言而喻。见裴子西病入膏肓之形容,官员有些不忍,看了李管家一眼,还是如实说:“下官离开长京的时候,并未听闻圣上有此等欲意。”裴子西许久没有说话,一直等到李管家以为他要休息了,刚想把官员请出去,裴子西才又开口:“那皇上可有召回我的意愿?”这直白一问,是他对“等候”二字的最后的希望。“亦未曾听闻。”官员走了之后,李管家忍不住偷偷抹了眼泪,之后才回到床前担心地安慰:“侯爷宽心,圣上不会忘了您的,兴许这年一过,开春圣旨就到了。”“……扶我起来吧。”裴子西面容憔悴,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我……我给阿虞写一封信。”管家没有劝,小心地扶着人去了案几旁坐下,但是裴子西提笔许久未落一字,犹豫许久才垂着眼轻轻说:“再等等吧,兴许明天……圣旨就到了。”他没有给裴虞写信,最后在铺开的信纸上缓慢地落了一首诗。明天圣旨未到,一直等到十一月末都没有到。第21章 寒梅著花未?“今年南方的雪也下得大,听说北部还有好几处发了雪灾。”进了屋子,李管家一边拍掉身上的雪,一边说。说完之后才觉失言,下意识往裴子西那边看去,果然他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话。“社稷天灾,那阿虞身上的担子要重了,肯定要忙上许久。”语气里都是对裴虞的担心,过了一会又自言自语,“或许是太忙了吧。”李管家一听却觉得心中一涩,知道裴子西是在说皇上没有圣旨召回他,许是太忙了。可再忙,也不该忘了这等事。熬到十二月的时候,裴子西整日身上都没什么温度,像冰块而不像从前裴虞说的独山玉。或许时日无多自己是能感受得到的,他终于还是不能再等了,撑着病弱的身体给裴虞写了一封信。他本想听话地等着他召他回去,可是现在等不了了,希望阿虞不要因为他不听话而生气。十日后,病容惨淡的裴子西让管家开了窗,往北方看了一眼,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些。“信送到长京了吗?”“下雪天路不好走,应该快了,皇上看到侯爷的信一定会传旨过来的。”说完之后明显能看得出裴子西放心了不少,像是已经确信了不久就会有人来宣读召他回京的圣旨:“也是,是我心急了。”时日无多的他,当然该急的。心里一酸,在背过身之后李管家瞬间湿了眼角,怕被裴子西发现,他赶紧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如今裴子西已经病成了这样,圣旨是他最后的期盼,也盼了这么多年,他怎么忍心告诉他信没有送出去。大雪封路,信送不到长京。病来多梦,尤梦从前多,裴子西时常也会想起从前的事情,甚至会想到几年前在长京陈末年对他说过的一些话。——长靖王现在会理你吗?说不定信一到青州他都懒得拆,直接扔了看都不想看。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回信,或许陈末年一语成谶?五年前离开时那一句不必相见,其实是在说余生吧,可他没有听出来,还傻傻地等在邑安。裴虞忘了邑安还有一个人在等,或许该说他不知道邑安还有一个人在等他。近几日裴子西的精神越来越差了,昏睡的时间也愈来愈长,万分担心的李管家时时刻刻守在床边,等大夫问完脉之后把人请到了外间询问病情,对方却只摇头。几日前他们就已经只会摇头了。管家心里难受,在外面站了一会,外面下着雪,他染了一身的寒气,等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才进屋去。裴子西最开始也会问自己的情况,但在一月前病得深重之后就不问了,如今难得还醒着,见李管家进来后又问:“还有多少时间?”还能等到吗?好不容易压下情绪的李管家再次泪目,却没有告诉裴子西真话:“侯爷安心养病吧,等开春天暖了,没那么冷了,圣旨一定会道的。”皇上一定不会忘了侯爷的,李管家也开始笃定这一点,只要信送到就好,只要这隆冬大雪赶紧过去就好。裴子西还睁着眼睛醒着,但一直不说话,这几日他总是反复梦到当年裴虞离京时,看他的那个失望的眼神,是永远不原谅吗?过了一会,李管家见他还是没有动静,一双眼里也没有神采,就担心地喊了一声,却听裴子西喃喃自语:“你说,阿虞他是不是不愿看我的信。”管家又湿了眼睛,赶快拿袖子擦了擦,看裴子西这样等着,他心里就觉得难受,只暗暗乞求今年这雪能早些停,早些化了,那样,侯爷的信就能送到长京了。*长京的雪已经停了,这些日子冰销雪融,琉璃瓦檐上的冰凌滴滴答答的化着水,溶溶日华折出七彩的虹,廊下都是来来往往的宫人。已经是冬末了,再有两月就是五年了,裴子西被贬到邑安就要五年了。信送到皇宫来的时候,裴虞拆开看了,里面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认真——这是裴子西近五年来第一次给他写信。信的内容与他所想相同,是来求他心软的,说他想回长京,说他很想念他,字字句句情真意切犹如剖白心意,缠绵像是情诗,又叫人心疼。眼底的冰,随之碎裂,底下迸出的是柔软的春水。五年的冷落,五年的分离也让裴虞清楚地明白裴子西对他有多重要,他确定了自己的心,也同样日日夜夜念着他。甚至每次闭上眼脑海里都是他,他只能强迫自己把精力都放在国事上,暂时把思念收起。如今思念却是越积越深,裴子西的这封信就像是□□一样,让相思泛滥。但是裴虞毕竟已经不是当年年轻气盛的少年,就算是心里再迫不及待,他也能不动声色地忍下去。时间还不够。他看了一眼信上落的时间,是一月之前的,想来是耽搁迟了所以现在才送来,不过算到今日也还差两月才行。他将信收好,却不打算回。他要等一个时间,等五年一到就去把人接回来。五年是一个界限,只要期满了,就该把人接回来了,现在还有两个月。当初把人送走,没有在朝廷安定之后立马接回来,是在罚他,也是在罚自己。说对不起季蕴也好,可是不管是裴子西犯了多大的错,他始终不忍怪他到最后,他们都悲哀可怜的,但是他们都不能失去对方。为什么是五年?他当年流放青州五年,饱尝离别苦,这次流放了他,他们都尝到对方尝过的苦。同时他让自己和最想念的人分别,也算是为自己有愧季蕴赎罪,希望以后,季蕴能原谅他们。子西当年是开春离开的,今年也该开春回来,在万物欣欣向荣时,在陌上花开时,他缓缓而归,像少年时一样回到皇宫,回到他身边。这五年看似铁石心肠的不闻不问不去关注,对他也是一种煎熬,好在他们都不曾忘记对方,好在从前恩怨将了结,五年就要结束了。赵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近身大太监,忐忑地进了御书房,发现皇上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眼神都不似寻常那般冷肃,好像也随着今年的雪化开了。于是心里头稍微放下了些,龙颜正悦恰是说话的时候,他躬着身子进去,走到皇上面前,说:“启禀皇上,邑安传来消息,益阳侯在半月前薨了。”许久也没有听到皇上出声,赵公公的心又是七上八下起来,又不敢抬头去看圣颜,只是跟了皇上这么久,他还是能感受到的皇上似乎没了之前那份愉悦。果然,皇上还是在乎益阳侯的。裴虞脸上的笑在那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半晌才像是不确定一样问:“你说什么?”他好像有些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是不敢相信,赵公公还是第一次见叱咤风云的九五之尊如此失态,也有些愣:“回皇上,益阳侯薨逝了。”裴虞身体晃了晃,扶着桌角才站稳,费了全部的力气才问出口:“怎么回事,怎么……”“说是病逝的。”赵公公想去扶,又怕自己多余,犹豫着收回了手。“怎么可能……”这一切猝不及防得就像当年父皇驾崩子西继位一样,让他觉得天地崩塌瞬间失去了所有,他不敢去相信。刚才还看过那人的亲笔信,现在还放在案上,信里字字句句还在心里萦绕着暖意,怎么可能忽然就……明明他还在等他接他回来的啊。*等到裴虞赶到邑安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了。他到了侯府,里面一片萧瑟,十分朴素的房屋没有精致的亭台,灰蒙蒙的,下人也没有几个,稀稀落落地在收拾东西,像是准备离开。益阳侯已经过世近一月,府内却还挂着白绸未撤,随着料峭的春风一吹,越加有几分凄凉,像在等谁。等谁?裴虞艰难地踏入。这是裴子西远离长京后,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他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要怯。等院子里的下人注意到了裴虞,都纷纷诚惶诚恐的过来跪了一片,李管家是人群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开口:“皇上可是来吊唁侯爷的?”裴虞却看着这萧条简素的院子心里发酸,喉咙似乎被堵住了一样,好一会才开口:“我来晚了。”李管家最是知道裴子西是如何期盼能见一面圣颜的,如今见皇上此般神色,听了他这一句心里就跟着一阵难受,再忍不住伤感决堤,痛道:“侯爷等皇上许久了。”“他一直在等我?”他知道,可是又不具体知道,所以还是问了,其实有像是在自言自语,失了风仪眼神茫然。“侯爷怕皇上不高兴,病重了也一直没敢写信去长京,只是后来时日无多时才敢提笔,那封绝笔信却是因大雪封路始终没能及时送到。”“侯爷不知道这事,日日等着,到最后一刻都还念着,却……”和裴子西相伴的这几年,李管家早已将人看做自己的孩子一般,一直心疼他守在邑安这几年。他也一直盼着圣旨盼着皇上能来,如今真等到了,说来从前却甚是哀痛,忍不住掩面落泪,半晌终究颤道:“皇上终于来了。”裴虞随着李管家进了屋,这几日李管家也跟着消瘦了不少,但裴虞同他站在一起,也同样憔悴,两个怀念逝者的人相对难免越加互相生痛,越加哀伤。“自来邑安那天,侯爷就日日念着回京,这五年里他对长京的执念不曾消减半分,每次病了都念着皇上的名字。邑安处南,冬日湿冷,侯爷体弱又有旧疾,冬天冷了时常会腿疼,有时候痛入骨髓整个人说话都没力气,又不得法子缓解,老奴看着都觉得心里头难受,侯爷在邑安这地方就是受苦,他本是不适合这边的。”这里的偏僻阴冷他不喜欢,也不适应,他爱长京城的春花秋月,爱长京城的繁华紫陌,爱长京城的千宫万殿。爱它的娇秀精致,爱它的壮阔巍峨,这些是他在信里写到的,裴虞还知道,他也爱长京皇宫里的那个人,一直在等他来接他。可斯人已逝。这是裴子西的房间,里面收拾得十分整洁,但少了人气,一看就知道住在这里的人不在了。他留下的东西不多,有的已经随葬了,李管家过去从书册整齐的桌案上拿出一页信纸:“这是侯爷病里见了长京过来的官员后,第一次想给皇上写信却不成时写下的诗。”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千山万水相隔,山海不可平,他不知长京事,如今是想问寒梅著花,还是因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而失落,于是只能落寞问一句,寒梅著花未?梅花已经凋落了。裴虞已泣不成声。第22章 黄肠题凑其余人都退了出去,裴虞一个人稍微在屋里坐了一会,挺拔瘦削的身体走肉一般,还撑着一身悲痛。“我想去看看他。”“墓地就在郊外,不远,侯爷一直等着呢,这是他唯一的遗愿,今日总算是能偿了。”李管家赶紧在前面带路,似乎怕那已经不在的人再多等,生前他已经等得够久了。陵墓确实不远,今日天气不错,倒是适合扫墓的日子,不过一行人气氛沉重,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一直到了墓前,其他人都靠后,只有裴虞一人到了冰冷是碑前。碑文上都是公式化的叙述,只说到他是这一方的侯,并没有提及他皇室的身份,毕竟五年前他已经被他从玉牒除名。他病逝在二十八这年,最早在皇家生长十八年,十八载相伴,十八载都是皇室中人,埋骨之后却得不到那一点虚名。这一方墓碑没有丝毫僭越,即便是再想要承认,他还是那么听话,听话到让人心疼,裴虞抚着墓碑更是悲恸万分。是的,睡在墓下的人是他的至亲,连着他的血骨,裴虞跪在墓前,从身上拿出一块包得十分仔细的锦帕,慢慢打开,里面是一掊土。是长京的土,故乡的土。他在信里说想念故土,现在他带来了,他也想他,所以他来了。那一掊故地的土撒在墓前,如那离开了五年的人终究回归故里,不用等了,你已经回来了。“子西,跟我回去吧。”“我来带你回家了,我们一起回家,回到皇宫,回到从前。”*裴虞打算亲自扶棺回长京入皇陵,这也是裴子西所愿,如今他终于等到回京的机会了,所以李管家心酸中有些欣慰,也不辞辛劳地帮着张罗开墓移棺的事。墓打开之后要第二天才能进去,等了一夜之后裴虞亲自第一个进去,旁人劝不住只能跟着一起进去。墓室是寻常侯爵规制,亦没有僭越,裴虞一面注意着里面的布置,一面往里走,如今任何有关裴子西的事或物,他总能格外在意。到耳室的时候裴虞停顿了脚步。耳室里放着陪葬品,虽然裴子西身居王侯,但是随之入葬的东西却不多,一眼就能看遍。十分简单的金银器,只有角落里那几个箱子隐没着,极不引人注意却又不容忽视,有几分突兀。裴虞过去开了其中一口箱子,里面装着足金的金饼,甫一打开就觉得晃人眼。李管家举着油灯走近了,苍老的眼哀伤地看着这些金饼:“这些都是侯爷当年为回京告慰先祖私下命人造的金饼,到底是没用上,便葬在了这里。”裴虞心里又是一痛,眼瞳微微一颤,声音却很稳:“这些也带走,朕替子西跟先祖说,告诉所有人,他回来了。”等到椁室里头的时候,道稍窄,裴虞放缓了脚步,棺椁就在前方正中摆放着,规规矩矩很听话,像是已经等了许久。“子西,我来了。”走到棺前,手扶在棺椁上,好像能看到里面睡着的人,裴虞轻轻同他说,“跟我走吧。”等到准备离开墓室的时候,还未出椁室,裴虞忽然又发现了这里的不寻常之处。视线扫了一圈,他从李管家手里拿过了油灯,又亲自去查看了一番确定确有古怪。这间室与寻常规制一样,但是最不同的一点就是这椁室的四周都有留出一条不宽的道,但又不像他最初猜测那样是供人行走的,因为太窄。“皇上,怎么了?”李管家过去问。“这墓……”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裴虞恍惚地出神喃喃,“为何这样建?”“这……”管家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也四处打量着到底有什么不寻常的。孰料下一刻裴虞手里的油灯直接翻倒在地,那声音在墓室里格外明显还有回音,惊得人心口一跳,李管家赶紧把东西捡了起来。同时身后裴虞带进来的两个侍卫也赶紧围了过来,满脸凝重,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但裴虞只是僵硬地站着,三人喊了好一阵都没反应,这里又是墓地总觉得阴森得很,正着急着,裴虞忽然又低低自语道:“子西这是……在等我。”三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黄肠题凑。”裴虞指着四面的窄道,又心痛又后悔,半晌道,“他在等黄肠题凑……等朕给他赐下黄肠题凑。”“题凑”是天都的一种葬式,而“黄肠题凑”以柏木为材摆在椁室四周,一般是帝王使用,除此只有帝王妻妾和特许的人才能用此种仪制,他曾给季蕴赐下这种葬仪。他是他最亲近的人,若重添玉牒,那他也应该有这样的待遇,裴子西一直死认这点,所以一直觉得裴虞也会给他赐下这些,这才在椁室里留了摆放“黄肠”的地方,这样等着,他死时都未安心。从生等到死,生等圣旨,死等礼制。他一直在等。这一刻,这样的“等”让裴虞悲痛欲绝,到邑安来这一遭他好像把裴子西这五年所有煎熬与心痛,都一点点尝遍了,他不敢说谁更痛苦,此刻他痛彻心扉浑不欲生,但他依旧感受不到裴子西当时有多痛。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或许他们懂了一层,那一层是裴虞哀痛的万一。裴虞缓缓地看着这空白的四条窄道,心想或许不止于此。还有更痛的。黄肠题凑对裴子西来说有更深更多的意义。比如他一直在等裴虞恢复他的爵位,再将他的名字重新添到玉牒——黄肠题凑如此一般,代表着裴虞对他身份的承认,承认他是他的至亲之人。那么,既然子西这么在意他的认同的态度,连死后都在等,就算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会有异心吧?裴虞现在有一万个理由去相信这一点。那他……真的知道自己是前朝皇子吗?裴虞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当年的猜测……但是他竟不敢去深想,不敢直视事实,事实就是他当年甚至都没有勇气亲口问他一句,你真的恨我吗?恨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后嗣?这才是,最痛的。*——后记。裴子西的棺椁移葬入皇陵之后的很多年,裴虞还是经常想起当年邑安的事。他再也没有为谁赐下过黄肠题凑,裴子西是最后一人。深秋的时候他病了一场,醒来想起一首诗。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他到底没有梦到裴子西,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每每醒来惆怅心涩,他是不是还在怪自己?很多时候夙愿完成在行将就木前,上天是宽容的,会让往生之人了无牵挂入轮回。等裴虞这次好不容易在昏沉的深病里梦到了自己想见的人,醒来眼角湿润,心里却还是不得安生。他梦里的裴子西还是最漂亮的少年时,他却早已两鬓星星,不过即便是梦到了,裴子西却不肯同他说话,任他怎么认错悔过也不肯回一句。或许是真的,他还在怨自己。这件事在裴虞心里萦绕了许久,病也没见好转,太医每每便说是心病,劝他宽心。宽心。午后醒来懒怠,心里始终空落落的,他也已经过了天命之年,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目也浊了。病了之后整个人都在梦里混沌着,此事思来想去不得解,如今又正思量着那个梦,有侍药的小太监就恰巧进来了。“朕问你,你说若是难得梦到一个许久未见的人,他却始终不言不语不理人,是代表着什么?”小太监年纪轻得很,是新来的,不过实在是个伶俐的,他也不知道皇上说的是何人,只赶紧讨巧地说:“皇上梦他,自然是想他紧了。”一句话让裴虞愣住,他困扰了这么多天,原来只是这个答案。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来个追妻火葬场然后he的,但是觉得有点多余,这个结局就很好了。下一本应该是《暴君的掌上明珠[万人迷]》(戳专栏),暴戾昏君攻x敌国美人小殿下受,一个小可怜美人迷得君王不早朝的故事,文案暂时没想好。*注:酬乐天频梦微之唐 ·?元稹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第23章 前尘作者有话要说:让我写,我就是水字数的别管我,这几章很多余你们可以当没看到就好,别看,浪费时间。兵荒马乱在裴虞眼中是很突然的事,琉璃般干净的眼里那些不相干的杀伐血腥似乎都很木然,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一样,瞬间清晰,很快又转瞬成为残影。裴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忽然某一天就到了皇宫,成了皇孙,被坐在龙椅上的祖父抱着,以睥睨的姿态看着脚下的群臣。皇宫很华丽巍峨,比所有人向往形容的都还要漂亮,陌生,却又尊贵,空荡又荒芜。他懵懂在这浮光飞影里,看到成百上千的宫婢来来往往,都低着头,但凡见了他都要行礼。身边围绕的下人很多,每个人都反复告诉他,他有多尊贵,他们都敬他畏他。裴虞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很孤单,自从到了皇宫,他身边忽然变得很荒凉。他早慧,素来得父亲祖父的喜爱,又是唯一的皇孙,地位自然不同寻常。但他也天生便有些冷,更幼时也不爱笑,很少能在意什么东西,也很少提什么要求说自己想要什么。他的身份又是那种不容任何人忽视轻待的,很多人都试图了解他的喜好引起他的兴趣,但是他从未因他们的作为侧目分毫,他和这皇宫很完美的融入,同等的精致疏冷。一直到三年后,某一个雨夜——大概是深秋。秋冬似乎才是最契合皇宫的冰冷的,这场雨带着蓄谋已久的寒意,又有些匆忙,裴虞本打算去外面走走,晚膳后看了这样的雨也不免忽然生出怅郁出神。他站在檐下,小小的身影,看着通透的雨滴像是纯净的琉璃从瓦上滴落,一颗一颗,溅开水珠,倒映暮色天光。天光晃动,被人一步一步踏碎,他看到父王撑着伞,怀里抱着小小的一个人过来。“阿虞,这是子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放下伞,他倾身让裴虞看到了他怀里那个还在熟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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