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综合其他>陛下艳冠六宫> 《陛下艳冠六宫》TXT全集下载_7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陛下艳冠六宫》TXT全集下载_7(1 / 1)

地上的裴子西没力气站起来,就一直跪着,这姿态反倒像是在认错赎罪,裴虞眼神一暗,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面无表情地说:“看来子西也过得不好。”他在青州这五年也过得不好,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哪怕是五年,就算是一辈子那伤也好不透彻,看到如今的裴子西,或许他也后悔了,所以裴虞反倒没那么怨了,只是觉得他可怜,可悲。但是……他不无辜。“其实我原本可以早些回来的。”裴虞说,说着说着觉得心口发疼,但他还是面无异色地继续说,“你心里一定不希望见到我。”“没有……”可是不管他怎么解释,似乎都无济于事。“当年是你让陈末年去独山那个山庄的,是你告诉他的?”这次他的声音里都是失望的冷意,让裴子西想到当年分别时他那个失望的眼神,刺在心底。他有些恍惚地慢慢张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承认了。”裴虞转身取了一杯酒,回来临空洒在裴子西面前,酒液顺着玉砖浸到了他的衣摆,裴子西愣愣地看着,又愣愣地听着裴虞说:“季蕴死在了独山的治玉山庄。”一听到“死”,裴子西又是迟钝了好一会,谁死了?季蕴……季蕴是裴虞从前的伴读,也是……季老将军的儿子。他怎么死了?为什么忽然提到他?“如果当初陈末年的人没有找到独山的治玉山庄,季蕴现在就该站在你面前,而我也会早些回来,打碎你们的美梦。”将酒杯扔在裴子西面前,现在沉稳已非少年时的裴虞也终于露出痛苦的神情,他痛至交季蕴的死,也痛让季蕴丧命的人是面前这人。“子西并不无辜,何必怪我心狠,是你杀了季蕴,那个治玉山庄我只告诉过你。”因为从前他是他最信任的人,因为从前,他答应要带他去独山看玉。令人浑身发颤的罪恶萦在裴子西心头,是他杀了季蕴,贴身挂在胸口上的独山玉忽然变得冰凉,冻得心也跟着发冷。他还有什么脸面告诉裴虞,我是为了拿到给你的生辰礼,害死了季蕴,我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在皇宫里害怕,因为想你,因为懦弱,求陈末年取玉,才害死了他。心口贴着一块罪恶的冰,上面是他手上染上的一条人命。他确实不怎么干净了,让青萍因他在酷刑下丧命,逼疯了宋云华,害死了季蕴,都是因为他,这样的他,裴虞不喜欢,他自己也不喜欢。这次裴虞的话要刺穿他,活生生将他杀得鲜血淋漓,在裴子西无话可说时,他也不停。“子西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很无辜的样子,反倒显得是我无情了,不如这次我把话说完,以后透彻了,也就不用装那么累了。”还有什么?裴子西心里甚至已经开始退缩,开始认罪,或许他真的已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无意间犯了很多罪,但还心安理得地说是受害人,还奢望着原谅,还觉得委屈。他不配如此。现在他是个伏法的罪人,只等裴虞揭露罪行。“还有两件事。”两件……或许他还能再承受这两件罪刑的拷打,裴子西想。“第一件,你想和陈末年撇清干系,可你明知陈秾月是他的侄女,还跟她走那么近。”这个么?他最不该误会的就是他和陈末年有关系,可是现在的一切都在说他并不清白,解释只是多余顽固的狡辩,让人觉得他死性不改——裴虞曾说他脾气倔强,或许现在应该换这个词。但是他还是想否认,想解释,用最后一丝残余的力气说:“我没有,我和他不是一路人,秾月也和他不是一路人,她自小照顾我,我只是把她当姐姐,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第18章 亡国之君“不是一路人,你以为她有多干净?”提起这个,裴虞好像不欲多说,很快又绕开话题,说了第二件事,“为什么青萍刚查出是你让陈末年去独山的,她就出事了?”从他口中听到“青萍”二字,裴子西有些不敢置信:“她是你的人?”裴虞不置可否,只等着他的回答,裴子西却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想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每当他鼓起勇气要说话的时候,唇动了动,嗓子却好像被扼住一样没法发声。青萍确因他而死,残酷的刑法就在他面前执行,他若是解释那封没有送出去的信,无凭无据不可信,裴虞只会当笑话。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像是被拆穿所有之后抽掉了支撑了力气,就这样无力地跌伏在地上。此刻才发觉,他想解释的任何一件事其实早被定罪,解释不清。“把他带下去,关起来。”裴子西被关到了一间陌生屋子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晚上的时候冷冰冰的又没有一点烛火,他很怕黑,只能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但是他睡不着。肩上的伤没有再处理,似乎严重了,疼得整条手臂都麻木了,他身上的高热也没有退,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明明很困,闭上眼又是煎熬。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阿虞不关心他了,为什么他们相见了他却还是这么痛苦,甚至更加绝望,从前他日日盼着的重逢,现在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可打不醒他对裴虞温柔的奢求,毕竟从前他得到过那么多他的疼宠。为什么他生病了阿虞不来看他,委屈又难过。只有那一枚挂在胸前的坠子还陪着他。“阿虞……”你现在不愿意再同我亲近了吗?病时暗无天日,也不知时辰,裴子西感觉自己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久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宫人发现裴子西病得昏过去的时候,是在翌日的下午,这才有太医来给他诊治。因为裴子西身份特殊,这件事惊动了忙于大事的裴虞,也惊动了北川的人。“反正不过是个亡国之君罢了,病了就病了,就这样死了反倒更干净。”北川的人做事素来不手软,他们也有自己的目的和野心,这一路上裴虞也见识过了,他们要赶尽杀绝,也有要杀裴子西的心。但是他不肯。“此事我自有定夺。”北川的人深深地看着他,也没有再劝,只皮笑肉不笑地说:“殿下神勇博智我们都知道,但希望殿下莫误大事。”裴子西在那座殿里养病,身边只有两个宫人,十分清冷,裴虞一直没有出现。“殿下他为什么不来。”他恍惚地问宫人。“皇上昨日登基,朝中还有不少大事要处理。”好像在说他妄想,日理万机的帝王怎么可能想起他啊。原来是这样。入冬之后越来越冷了,生病的人脾气也会变的,裴子西在赌气不肯喝药,他想见裴虞。不过裴虞还是没有来,他不喝药也没人劝他,他的生死跟旁人没有关系,那是他自己的命,现在他的命已经不值钱了,没有人会再像从前一样捧着他。裴子西觉得难受,从前的众星拱月有人心疼,从前的阿虞,从前的美好,从前的一切现在都没有了,他不在乎旁人如何待他,只是若是裴虞厌他如此,以死证清白又如何。他现在做什么都很难,但他想要死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啊。病情又反复了,他消瘦得厉害,秀美的脸也变得苍白,无精打采的,闭上眼就能昏睡一整日。病中念得最多的,就是“阿虞”二字。体弱的裴子西要不了多久便病得形销骨瘦,卧床难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个,小脸都是深病的虚弱。床边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如今他已经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那双在朝堂上素来不动声色的眼,此刻静静地凝视着床上气若游丝的人。太医在一边站着,裴虞长久的沉默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是恨是怨还是念及旧情?忽然,床上昏睡的人动了动苍白的唇,是很微小的动作。“他说什么?”裴虞问。太医站得要远些,其实也没听清,但是心中却已知晓答案,恭恭敬敬回道:“王爷在说‘阿虞’。”原来是阿虞。裴虞忽然笑了一下,眼底的平静化作悲凉,像是亘古的寒星洒落,又无奈又带着些许残余的温热。“他还好么?”他问。怎么可能会好,谁都看得出来的。太医一边在心里叹息,一边说:“王爷的病拖了十多日了,最近又不肯喝药,整日这样睡着,偶尔醒了便问皇上有没有来过,病一直恶化,微臣也没有法子。”从前他是最看不得裴子西生病的,如今又是如何忍心让他重病至此不闻不问,裴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冷血了,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怎么能这样对子西?“朕看看他,你先下去吧,不要告诉他朕来过。”太医离开之后,裴虞又站了一会才过去坐在床沿,用手掠开一缕他落在脸上的乌发,像是要凭借这个动作让自己冷静接受这一切,却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眉眼开始出神。他长得真好看,裴虞这样想,曾经多少次少年心动,都在这样的一眼凝视里,惊艳的是从前整个少年时。他笑时万古长春,他病了也是病美人,病弱之气只惹人怜,裴虞是第一次见病得这样重的裴子西,也是第一次待他如此冷漠。眼里熄灭的光是从前对他的疼惜,以往每次裴子西生病最难受的就是他,好像只要他一病了,他的心就会跟着揪起,他有孱弱的身子,非要人疼才好,他一病了,他就害怕失去他。他比别人更心疼裴子西,是因为他知道他应该得到更多的疼爱。他一直都知道裴子西的身世,知道他本也是金尊玉贵的皇族,她的母亲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灭国后他被先祖皇帝抱到皇宫。第一次见到裴子西的时候,裴虞就觉得他格外漂亮。他的美貌自小便有,一直得天独厚。上天不曾薄待他,其实他的命本是很好的,本是荣宠万千,但物极必反,天下本容不得完美的东西,如他一般。被先祖皇帝带到皇宫后的他险些殒命。他毕竟是前朝的血脉,帝王多顾虑,为了长远打算,先祖皇帝命人给他配了折损身体的药,若是他熬不过,便丢一条命罢了,他熬过了,就得这一身病骨,但好歹活下来了。他不是天生体弱多病,裴虞自小就知道这个格外漂亮的孩子像精美的瓷器一样易碎,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他的金贵——这一点很好,先祖皇帝不曾苛待他,他还是如从前一样耀眼,是所有人心肝上记挂的小殿下。裴虞没有别的兄弟姊妹,就算是有,也还是会被掩盖光华,只让他注意到他。他很在意裴子西,心疼他,呵护他,想要补偿他——或许不能说是补偿,只是觉得他不该受那些罪,他就该要好好的,现在他这样易碎,他就应该要给他更多关怀更多怜爱,让他一直都要好好的。从稚子到少年,他的身边陪着的人只有裴子西,蓦然回首他已在心间。情窦初开时,自然而然地梦到他,像所有少年青涩地爱慕着少艾淑女一样,藏在心底偷偷的喜欢。“以后我做了皇上,要让子西养尊处优一辈子,要住在最好的宫殿,几百个宫人日日围着照顾你,比现在更娇贵。”少时情啊,丝丝扣心,缠绵心头,那么干净而柔软,合着心头血揉在一起,美好得像诗词,怎么可能忘得掉。不知道裴虞还会不会愿意见他,深梦里的裴子西还在担忧,许是思念多了,便在恍惚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他就在身边陪着他。——子西,活下去,好好活着。——你会平安百岁的,只是没有我而已。不……阿虞,不能这样,为什么你不会陪我了?梦里枕着柔软,一只手似乎在抚着他的侧脸,裴子西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睫颤动得厉害,最后被耳边一句万分柔和的“睡吧”给拽入更深更沉的梦。再次睁眼时裴子西是被小孩子的啼哭声给惊醒的,愣愣地望着虚空。“王爷看着好多了。”那只探额头的手离开,裴子西这才随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床头站着一个宫女,端着一碗药。但是她并没有急着让裴子西喝药,而是退开了些,另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到近前来,笑意吟吟:“王爷病了多日,孩子倒是生气能祛除病气,王爷可要看看孩子?”说着已经把怀里的孩子送到了裴子西眼前,他看了一眼,确定正是裴烨。“他……”乳母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便先开口答了:“是皇上前两日刚寻回来的,特意让奴婢抱来给王爷看看,王爷不用担心,孩子现在好的很,没什么差错。”一时间裴子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样新鲜稚嫩的生命,让人一看就能破开深霭寒冰,他的哭声笑声就是最好听的声音,把他放在自己身边,裴子西莫名觉得心里什么东西忽然就松动了……尤其是一想到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即便是他从前多有抵触,但现在病中心境不同,他陪着自己竟然倍感亲切。“王爷要仔细瞧瞧吗?”见裴子西一直看着孩子,乳母便把他小心地放到枕边睡在裴子西身边。孩子也已经没有再哭了,也不乱动乱爬,十分听话的躺着,睁着那一双乌黑纯质的眼看着裴子西。裴子西也回视他,两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半晌裴烨张口嫩生嫩气地喊了一声:“父皇。”分别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他。他从前很少见裴子西,同他很生分,但是偶尔也会这样喊他。裴烨第一次这样叫他的时候还是陈末年引导的,当时并无感触,如今这样一喊,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触到了裴子西心里的那根弦,眼泪一下就忍不住了。第19章 远贬邑安裴子西哭得很伤心,这么久郁结在心里的东西都随着眼泪一起带走,还是不够,他还是想哭,伸手抱着小小软软的裴烨哭个不停,比孩子还爱哭。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裴虞为什么把他送到自己面前,还有他的阿虞,梦里对他说的所有他都还记得,活下去。他却哭得越加厉害了,但又不肯出声。旁人看他哭成这样,纷纷沉默地站着,也没有人去纠正提醒“父皇”二字如今已经不适合他了。哭累了,就该睡了,然后醒来就要乖乖喝药好好养病。至于阿虞……阿虞已经不想见他了。他的身体好些了,殿里的人也不再刻意闭他耳目了,他听说陈末年至今也并未被抓获,找回来的只有裴烨,听说皇上追封了季蕴尊号,赐下大礼将他尸首运回长京厚葬了。裴子西住的地方一直都静静悄悄的,他也不能外出,若非偶有这些消息传入,简直就要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日子过得死寂,无波,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疑心要一辈子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只是这也很快成了奢望。*“人既然已经找回来了,斩草要除根,皇上应该早点下令才是,免得节外生枝。”秦将军是北川的人,这一路领的兵除了季老将军的人,剩下的都是他的,就现在还有不少驻扎在长京城外没有撤退。所以他说话格外有分量,也算是能代表北川了。“还有废帝,皇上是不是也该给个说法,总不能一直把人关在皇宫吧,要我说还是杀了好。”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起这件事了,上次被裴虞挡回,这次明显有几分警告的意味。裴虞神色不变,淡淡道:“这不是秦将军应该管的事情吧,现在朕是天都的皇,废帝之事应该是朕说了算。”“我这也是为了皇上好,这人如何处置皇上您迟早要给个说法出来的,不能让我皇失望才是。”秦将军并没有强逼的意思,提起好像真的是好心一样,但语气有几分轻慢的无所谓,“现在这些事我是管不了了,再过几日北川特派的使臣就该过来了,到时候我也该走了,敢问陛下给我皇准备的谢礼可齐全了?”秦将军是想激他,这话却并没有让裴虞有自觉受辱的反应,他依旧是波澜不惊,好像听不出对方的任何讽刺一样,淡淡道:“已经备齐,将军离开的时候便可带回。”借了一次兵,北川要的报酬还真不少,金银不计其数就算了,冠冕堂皇的说是派遣使臣过来辅政,其实不过是想在天都朝中安插自己的人,分去权柄,为以后做打算。北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两方都是心照不宣,日后鹿死谁手,到底谁最终坐稳这皇位,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现在忍他们些放肆时日,日后他自有收拾他们的打算,裴虞说完之后让人把秦将军请了出去。对于裴子西,他早就打算,不管是对外还是对自己,这个结果都是必然。*裴子西不想离开长京,不是因为长京有多好,而是因为这里有一个人。就像他曾想去青州一样,只是因为裴虞。但是这次是裴虞要他走。以前他去封地,可以随时回来,裴虞也会去看他,可是这次他是被流放的那个。“天都大局初定,又有北川虎视眈眈,许多事情皇上夹在中间也是难做,王爷不要让皇上为难。”裴子西不肯接旨,传旨的太监说完,再次把圣旨递过去:“王爷还是接旨吧。”若是这样的话……裴子西接了圣旨,他不想让裴虞为难,若是为了大局那他不该任性,只是暂时分别而已,以后……总能再见的。他相信裴虞,相信他能从现在处处被北川掣肘的泥潭里走出来。莫名的,裴子西想到了当初在陈末年手底下的自己,不过裴虞跟自己明显是不同的,他有自己的权势人脉,他果决,沉稳,智慧,有勇有谋有手段,他能够撑得起这一切。陈末年怀疑他,但是裴子西并不会,他相信他守得住江山。江山守住了,裴虞气消了,原谅他了,那应该就是他们再见的时候,需要多久呢?五年十年?多久他都等。是的,阿虞不会不要他的,他只是暂时在生他的气,就像从前一样,一定会原谅他的。但是现在他想在临走前再见一面裴虞,为以后长久的分离存一点思念的芯。可是裴虞没时间见他。开春了,裴子西的病也养好了,也到了去邑安的日子,临走的前一晚裴子西辗转反侧夜深难眠,脑子里乱得很,想了很多,想得他心里越加难受了。不行,就算是再难受再舍不得他也要听话,不能让阿虞因为自己觉得为难,由此被北川拿捏。几个月没有踏出过这间软禁自己的宫殿一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目,春寒料峭裴子西身上还系着冬日御寒的披风,身后只两个宫女别无其他,带的东西也不多,确是轻装简行了。失意之人看这皇宫总有萧索之意,如今他要离开,长长宽宽的宫道就显得格外清冷。等到宫门口他要登车离开时,又有一道圣旨忽然传来。裴子西动作一顿,眼里都是惊讶,那瞬间许多念头在脑中闪过,最后浮出的是“阿虞要让他留下”这个不切实际却又万分渴求的想法。但事实却让他觉得这一切不真实,是他听错了,还是本就是假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废帝裴子西先愧社稷,枉为皇室宗亲,即日玉牒除名,贬为益阳侯,遣去封地若无召令不得回京,钦此!”和上次一样,传旨的太监把圣旨递他到面前:“益阳侯,接旨吧。”是真的。原来一切都等在这里,裴虞给他的一剑等在这里。这次就算是裴子西没有接旨,也有人把圣旨塞到了他手上:“益阳侯该走了,皇上令您即刻启程,不得耽误。”他是并非皇室血脉,可是他们是亲人,一直是最亲的人,如今他却将他除去玉牒,削了他的王爵,斩断了他们最后一丝牵连,裴虞这是在同他划清界限,在将他推开,在否定他的身份。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明明是至亲。“我要见皇上。”呆了许久,裴子西追上要走远的传旨太监,“我要见皇上!”太监转身,还是那副样子:“皇上说了,不必相见,侯爷请启程吧,皇宫不便久留。”不必相见……皇宫不便久留,这是要赶他走,裴子西忽然像是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不闻不问已是恩赐,如今才是绝境。只要裴虞愿意,他有千百种法子让他痛苦,裴子西此刻忽然感受到了裴虞对自己的怨恨有多深,已经不仅仅是生气了。他没有非要缠着留下见裴虞,怕裴虞更加厌他,也怕自己见了他就哭,如果现在他听话些,那裴虞是不是会少怨他一分?*与此同时,广翊宫内。“父皇的死,是否与你有关。”陈秾月一直被关在这里,便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了,今日裴子西刚走裴虞就来兴师问罪,她也不为自己辩白,很干脆:“是。”她和裴虞,算是有杀父之仇了,自裴虞入主金銮殿的时候起,她就猜到了会有如今一日。*邑安很久以前称谓是益阳,他现在是益阳侯,不过封地还是邑安,去邑安的路很远,马车里不断回望的裴子西很快就看不见长京了。那枚独山玉的坠子最终也没理由送出去,一直被他挂在脖子上,攥在手中,一路颠簸,像握着自己那颗已经不会跳动的心,努力让它不要死去。邑安居南,路程行了大半舟车劳顿,湿冷的春寒里裴子西又病了一场,后面一路都是昏昏沉沉过去的。路上梦到从前裴虞带他偷偷出宫听戏的时候,戏台上经常唱只恨生在帝王家,说帝王家有多少辛酸不得已,但是他对裴虞说我很幸运在皇家,有了裴虞,他才有了家人。他们没有血缘,却像是连着血骨,裴虞就是他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把他从一个被遗弃的可怜人,变成那样幸福的人。可是现在裴虞不承认他了,把他从玉牒里除名。醒来的时候还是白日,外头春阳明媚,离长京已经越来越远了,此刻山海隔万重,异地陌上的枯枝逢春,抽了新芽,向他这个病恹恹的人展现着盎然生机。知道陈秾月被处死这个消息的时候,裴子西刚到邑安,刚下马车一身风尘还未整理,就这样愣在了侯府门前。府邸还是从前那座,李管家早早出来接应,见人愣着站在那里以为有什么不对:“侯爷可是累了,赶紧入府休息吧。”裴子西没动,也没有说话,只是还有些不习惯李管家这样称呼他,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去看匾额,果然从王府换成了侯府。李管家注意到他的动作,以为他还在为被削去爵位的事情耿耿于怀,赶紧宽慰:“都是些虚名罢了,侯爷能回来就好。”裴子西却说:“不是。”“什么?”李管家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明显是伤怀的,有些诧异,“侯爷到底怎么了?”裴子西只是想说王爵不是虚名,是他身为皇室的证明,是他和裴虞至亲的证明,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在府中养病的时候裴子西喜欢清净,所以那些来探视的地方官员他都没有见。一直到一月之后暖春天气,他病已大愈了,地方郡守在府上摆了宴席,说是要替他接风,也算是恭贺他病愈安康的礼宴。裴子西一直少有走动,本是不想去的,李管家也知道他素来不喜欢这些场面,劝道:“侯爷若是不愿不去也罢,别人也说不得什么闲话,咱们在这里安安心心的便是,侯爷也免得累身。”裴子西却摇头:“要去的。”若是不去,以后郡守去长京述职时,他如何托他将千里之外长京的消息传过来?如何知道阿虞打算什么时候原谅他,接他回去?第20章 或许明天圣旨就到了他去了郡守的府上,宴席上还有几个官员,互相引荐介绍之后落座,裴虞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他也没有端架子,尽量和他们多说些话交谈。酒过三巡,他们说话也就开始随意起来。“侯爷自长京来,那边繁华,怕是又要不惯这边的风俗了,若有怠慢万请海涵。”“侯爷若是住不惯这边,还会回京吗?”哪有什么住不住得惯的,他之前在邑安也好好待了大半年,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何况回长京是他能决定的吗?现在这样问不过是试探罢了。裴子西没有喝酒,他还很清醒,发现自己真的是不喜欢现在这样的场面,但是他还是尽量习惯。等那些人又问了一遍,他才慢慢回答:“应该。”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回长京,他想回长京,做梦都想,只要回了长京就好了,一切就结束了。他这样答了一句,桌上的人眼睛就是一亮,扯着笑的脸上多了一抹讨好:“侯爷乃是陛下皇叔,皇上是重情之人,定然念及亲情,侯爷临行前皇上可有交代说何时召侯爷回去……是否恢复王爵?”在他们看来,若是恢复了爵位,那就证明皇上并未真的怪罪这位皇叔,毕竟在旁人看来裴子西也并未犯任何罪大恶极的罪,他不过就是陈末年手上的傀儡罢了。如果皇上真的大度不追究,那他这边倒也是一条不错的门路。毕竟邑安天高地远的,要攀上一个长京有头有脸的权贵也不是简单的事。裴子西没想那么多,他愣在了他们的问话里。他们问的正是他心头触不得的伤,他也在等着愈合,王爵……会恢复的,因为他们是至亲,因为他也是皇室的人。“……会的。”他会等着那一天的。裴子西暗自告诉自己,一切会好的,最苦最难的都已经熬过来了,会好了,他开始满心希望地等裴虞的圣旨。很快再一次,希望与他背道而驰。*皇宫失窃了,被人盗走了一幅画。倒也不是什么名画古卷,而是城破那天挂在太和宫正殿那幅。皇上因此动怒了。盗画的人手法高超,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让人寻踪,发现画不见了却又查不出线索来便显得尤为诡异,尤其是皇宫什么孤本奇画没有,为什么单单偷这一幅。旁人或许想不明白,但是裴虞心里却已有猜测。陈末年确实手段了得,至今未被捉拿,这样诡吊不符长理的事情也就他做得出来了。这不是必要做的事情,他也不是那样喜欢故意招摇人,所以他盗走裴子西画像这点便显得有些耐人寻味。这一点像是一根小小的刺一样插到了裴虞的心里,让他觉得不舒服。“陛下,使臣大人求见。”北川的秦将军早在一月前带着天都的“谢礼”离开了,现在这位使臣大人就是北川以辅政为名安插在朝中的人。裴虞让人进来,使臣直接拿出一封密函给裴虞。“这是臣的人得到的消息,皇上看了自会明白。”虽然他这样说了,但是看完密函之后裴虞还是问:“什么意思?”“我皇一直不放心废帝未死这件事,特意命臣暗地里好生监察益阳侯,皇上不必动怒,这也是为了皇上好。”“您看现在得到的消息足以证明我皇是对的,皇上的留情并未让益阳侯感激,他远在邑安不好好待在府里闭门思过,竟然一反常态公然邀约官员,还直言要回京要恢复爵位,明显就是贪心不满,恐成祸患,臣再劝一句,皇上不可轻视此事,此次定要重罚。”“能重罚他些什么,贬也贬了,逐也逐了,要是用上刑他是半点也受不住的,多半命就没了。”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